切玉曾交柳傅看。算恩情相著,搔便玉體,歸期倦數,
劃遍欄杆。每至相思沉吟處,又斜倚、朱唇皓齒間。風 流甚,把仙郎暗搯,不放春閒。」又《詠小腳》云:「洛浦凌波, 為誰微步,輕塵暗生。記踏花芳徑,亂紅不損,步苔幽 砌,嫩綠無痕。襯玉羅慳,銷金樣窄,載不起、盈盈一段 春。嬉遊倦,笑教人款捻,微褪些跟。卻有時自度歌聲, 悄不覺、微尖點拍頻。憶金蓮移換,文鴛得侶,繡裀催 袞,舞鳳輕分。懊恨深遮,牽情半露,時出沒風前煙縷 裙。知何似,似一鉤新月,淺碧籠雲。」此詞亦「工麗,但不 可與前作同日語。」
《節序》
昔人詠節序,不惟不多,付之歌喉者,類是率俗,不過 為應時納估之作。所謂「清明折桐花爛熳,端午梅霖 乍歇,七夕炎光謝。」若律以詞家調度,則皆未然。豈如 周美成《解語花詠元夕》:「風消燄䗶,露浥烘爐,花市燈 相射。桂花流月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 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闐,人影參差,滿路香飄麝。因 念帝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游冶。鈿車羅帕。相逢 處,自有暗塵隨馬。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衰謝。清漏 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史邦卿《東風第一枝,賦立 春》云:「草腳春回,花心夢醒,鞭香拂散牛土。舊歌空憶, 朱簾翠筆,倦題繡戶,黏雞貼燕。想立斷、東風來處。暗 想一掬相思,亂藏翠盤紅縷。今夜覓、夢池秀句,明日 動、探花芳緒。寄聲沽酒人家,款約嬉遊伴侶。憐他梅 柳,怎忍潤、天街酥雨。待過了、一月燈期,日日醉扶歸 去。」黃鍾調《喜遷鶯》,賦《燈夕》云:「月波凝滴。碧玉壺天近, 了無塵隔。翠眼圈花,冰絲織練,黃道寶光相直。自憐 詩酒瘦,難應接、許多春色。最無賴,隨香燭、曾伴狂客 蹤跡。謾記約、老了杜郎,忍聽東風笛。柳院燈疏,梅廳 雪在,誰與細傾春碧。舊情未定,猶自學、當年游歷。怕 萬一誤玉人,夜寒簾隙。」如此妙詞甚多,不獨措辭精 粹,又且見時節風物之感,人家宴樂之詞。至如李易 安《永遇樂》云:「不如向簾兒下,聽人笑語。」此亦不自惡, 而以俚詞歌於坐花醉月之際,似乎擊缶韶外,良可 嘆也。
《賦情》
簸風弄月,陶寫性情,詞婉於詩。蓋聲出鶯吭燕舌之 間,稍近乎情可也。若鄰乎鄭衛,與纏令何異焉。如陸 雪窗《瑞鶴仙》云:「臉霞紅印枕。睡起來、冠兒猶是不整。 屏間麝煤冷。但眉山壓翠,淚珠彈粉。堂深晝永。燕交 飛、風簾露井。悵無人與說相思,近日帶圍寬盡。重有 殘燈朱幌,淡月疏窗,那時風景。陽臺路遠,雲雨便無 準。待歸來,先指花梢教看,卻把心期細問。因循過了 青春,怎生意穩。」辛稼軒《祝英臺近》云:「寶釵分,桃葉渡。 楊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 都無人管憑誰勸。啼鶯聲住鬢邊覰。試把花卜歸期, 才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 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皆景中帶情,而存《騷》《雅》。 故其宴酣之樂,別離之愁,回文題葉之思,峴首西湖 之感,一寓於詞。若能屏去浮艷,樂而不淫,是亦漢、魏 之遺意。
《離情》
「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矧!情至於 離,則哀怨必至。苟能調感愴於融會中,斯為得矣。白 石《琵琶仙》云:「雙漿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 輕約飛花,娥眉正愁絕。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 聲啼鴂。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又還是、宮燭 分煙,奈愁裡、匆匆換時節。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 莢,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迴雪。想西出陽關, 故人初別。」秦少游《八六子》云:「倚危亭、恨如芳草,凄凄 划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 驚。無端天與𡞲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怎 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絃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 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消凝、黃鸝又啼數聲。」離 情當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煉,得言外意。又如「勸君更 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乃為絕唱。
《令曲》
詞之難於令曲,如詩之難於絕句,不過十數句,一句 一字閒不得,末句最當留意,有有餘不盡之意乃佳。 當以《花間集》中韋莊、溫飛卿為則。又如馮延己、賀方 回、吳夢窗亦有妙處。至若陳簡齋「杏花疏影裡,吹笛 到天明」之句,真是自然而然。大抵前輩不留意於此, 有一兩曲膾炙人口,餘多鄰乎率易。近代詞人,卻有 用力於此者。倘以為專門之學者,亦詞家之「射鵰手。」
《雜論》
詞之語句,太寬則容易,太工則苦澀。如起頭八句相 對,中間八句相對,卻須用工。著一字眼,如詩眼一同。 若八字既工,下句便合少寬,庶不窒塞。約莫太寬易 又著一句工緻者,便精粹。此詞中之關鍵也。
詞不可強和人韻。若倡者曲韻寬平,庶可賡和。倘韻 險又為人所先,而必欲牽強賡和,則句意安能融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