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聰明」 ,趣浮末好異之事。古人論世祿之家,逸樂豢養,其能由禮者鮮矣。既不由禮,則心無所制,肆其驕蕩,陵蔑有德,悖亂天道,敝壞風化,奢侈美麗,萬世同一流也。康王將言殷士怙侈滅義之惡,故先取古人論《世族》者發之。
呂祖謙曰:「殷士憑藉光寵,助發其私欲者有自來矣。私欲公義相為消長,故怙侈必至滅義,義滅則無復羞惡之端,徒以服飾之美侉示於人,而身之不美則莫之恥也,流而不返,驕淫矜侉,百邪並見,將以惡終矣。洛邑之遷,式化厥訓,雖已收其放心,而其所以防閑其邪者猶甚難也。」
臣按:先儒有言,「人之心莫難收於已放之時,尢莫難閑於既收之後」 ,苟其根尚在,雖一時之所收斂,將觸事而發,此閑之所以為難也。由是以觀,則殷人之病根已在膏肓矣。欲去其根有非法令之所能禁遏,必推原其病根之所以生而求其對病之藥以蕩滌之、調攝之、保養之,然後其根可以拔去而永無萌蘗之生矣。所謂對病之藥。在有𢘆之政。體要之辭。而所以調攝之者。則在復其所弗克由之禮焉。若夫保養其天和之妙劑。則下文所謂「惟德惟義」 是已。
又曰:「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德惟義,時乃大訓。不由 古訓,於何其訓?」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茲殷士, 不剛不柔,厥德允修。」
蔡沈曰:「言殷士不可不訓之也。資富而能訓,則心不遷於外物而可全其性命之正也。然訓非外立教條也,惟德惟義而已。德者心之理,義者理之宜也,德義人所同有也,惟德義以為訓,是乃天下之大訓,然訓非可以己私言也,當稽古以為之說,蓋善無證則民不從,不由古以為訓,於何以為訓乎?」 又曰:「是時四方無虞矣。蕞爾殷民,化訓三紀之餘,亦何足慮。而康王拳拳以邦之安危維繫於此,其不苟於小成者如此,文武周公之澤,其深長也宜哉。不剛所以保之,不柔所以釐之,不剛不柔,其德信乎其修矣。」
陳經曰:「禮義生於富足,既富以養其身,又訓以養其心,全正性,所以順正命,此所以永年也。所謂能訓,豈外人心天理而他有所謂訓哉?德者人心之所得,義者人心之所宜,根於人心之所同然,此之謂大訓。古訓所載,亦惟德義而已,即人心之所同然,而證之古所已然,非德義之外有古訓也。畢公之化,本諸同然」 而民易從,參諸已然而民易信,閑之之道,孰過於此?《君陳》尚有「辟以止辟」 ,「三細不宥」 之說。此篇雖歷數商俗之不美,然惟務區別以生其愧,教訓以導其善,無片言及於刑,蓋純以德化,而刑措不用,信矣。
呂祖謙曰:「始皇以安危係於匈奴而急之以剛,德宗以安危係於藩鎮而緩之以柔,皆以致亂。臣按:《畢命》一篇,可見周家以仁厚立國而慮患之遠、愛民之深。其制事也既得寬猛之宜,而其處民也又得剛柔之中,所以使其民得以順其性命之正而全其義理之天。向之驕蕩悖亂者皆克由禮,心之放者既閑,義之」 滅者復存,惡不終於惡而復全其本初之善矣。所以然者,一由其以古訓而為訓也。是知化民變俗之良法要道,莫先於古訓。古人往矣,而其訓戒之辭,則具載於經籍之中。是以善於為治者,知古訓為出治之大本,化民之大機。設《小學》以古訓而啟其蒙,開《大學》以古訓而明其論;頒布經書,俾其讀誦,設立師儒為之講解,責任守令為之提督,「無一處而不立古人之學,無一人而不讀古人之書,無一家而不行古人之禮。」 如此,則普天之下,雖「三家之市,八口之家,五尺之童,皆知德義可尊,禮教可尚。」 夫然而奸頑之不化,習俗之不美,治道之不隆盛,運祚之不靈長,萬無此理也。
鄭子產為政於鄭,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 井有伍。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一 年,豎子不戲狎,班白不提挈,童子不犁畔;二年,市不 豫價;三年,門不夜閉,道不拾遺;四年,田器不歸;五年, 士無尺籍,喪期不令而治。輿人誦之曰:「我有子弟,子 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臣按:子產為政而為其民殖田疇、誨子弟,可謂教養兼舉矣。
漢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 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 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豈 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 其宜。此業一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 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 矣。
臣按:為治而不定經制,是猶度江河而無維楫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