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之始。臣愚不揣,竊謂千慮一得也。昔我祖宗初 制鈔時,下令甚嚴,有以金銀貨物交易者,輒沒給告 者,然不徒責之下也。後又令各處稅糧課程贓罰,俱 准折收鈔,則聖意淵微可測矣。此固血脈流通之意, 所謂泉也;而法以佐之,所謂權也。夫帝王以元氣為 橐鑰,以造化為錘鑪。而風行神運,不言所利,乃至與 齊民賈豎算本利,較銖錙,臣愚非所望也。臣又聞之, 「邊鄙強固則外國沐服;中原乂安則邊鄙傾嚮。故中 原者,邊鄙之根本也;百姓者,中原之根本也;衣食者, 百姓之根本也。閭閻之民,有終世無銀而不能終歲 無衣,寧終歲無衣而不能終日無食。」今百司夙夜宰 「卿不遑者,乃在銀而不在穀。」臣竊慮之。夫以國家建 都于燕,東極齊,西盡秦,南沮江淮,神鼎之重,金甌之 固,此萬世不拔之業也,而臣竊有慮焉,何哉?誠以京 師北據幽都,更無郡縣,而守在強敵,雖有東齊西秦, 其形勢皆足以外中原而自固。京師以南,絕無名山 大澤之限,強藩與國之資,皇上南面「而臨之,所恃以 為腹心股肱之重者,惟河南、山東、江北裡八府之人 心耳。此數處之人,率驚悍而輕生,易動而難戢,游食 而寡積者也。一不如意,則輕去其鄉,一有所激,則視 死如歸,臣固視之熟矣。八府遭歉,則走山東,山東遭 歉,則走江北,又未已也。」匹夫作難而千人嚮應,往事 蓋屢驗之。然其弭之之計無他,不過曰「恤農以繫其 家,足食以繫其身,聚其骨肉以繫其心」而已。今試移 文于此數處者,而覈其官舍之所藏,每郡得穀十萬 焉,則司計者可安枕而無慮矣。得三萬焉,猶可以塞 轉徙者之望,設不滿萬焉,真寒心哉!臣竊意其不滿 萬者多也,即有水旱,何所賴焉?即有師旅之興,何所 給焉?臣觀自古中原空虛,未有如今日者也。漢以前 有厫倉,隋以前有洛口倉,唐有義倉,宋有常平倉,皆 隨在而貯,不專京師。今徐、臨、德州皆有官倉,本為寄 囤,至於存積幾何哉?臣近日有《疏,為山西積穀》,荷蒙 皇上通行各省,臣非不知以用言為榮,而所慮者人 意向不同,或行之不力,或施之無序,輒以為無益有 損焉,臣且不堪其任咎也。臣前疏謂「一曰官倉,蓋發 官銀以糴者,此必甚豐,乃可以舉;一曰社倉,蓋收民 穀以充者,此雖終歲皆可以行。」臣知中原空虛,不但 穀少,而銀亦甚少,其官倉一節今歲已不能舉,又聞 有災變,則社倉一節今歲亦不能行。但能以今歲始, 講求其條件,加意于積儲,「即明歲舉而後歲效未晚 也。此二倉者,社倉舉之甚易,而效甚捷,然非官府主 持于上,則其事終不能成矣。」夫社倉即義倉也,蓋始 于漢耿壽昌,而盛于隋長孫平、唐戴胄之徒。唐又最 盛,計天下積至數千萬以上。及推其故,唐義倉之開, 每歲自王公以下皆有入,是以其積獨多。臣所謂法 令之行,自「貴近始也。」宋則准各民正稅之數,于二十 分而取其一以為社。蓋富者必田多,田多則稅多,稅 多則社入多,亦唐意也。要之,其出也,則中歉賑極貧, 大歉賑中戶,又大歉焉,乃沾及於富室,所謂恩澤之 加,自無告始也。今之言官倉者,今年曰庫無銀焉,明 年曰庫無銀焉,如是除八分紙贖之外無幾耳。言社 倉者,此曰官戶,當優免我也;彼曰「占役,何科擾我也。」 又田多者,曰「我不願賑于後,亦不願出于今也。」如是 不過貧民下戶之輸無幾耳。是二法終不可行,而中 原之空虛如故也。夫民之饑也,必至于轉徙,轉徙不 已,必至于盜。盜必先諸官戶與夫役占有力之家,而 此輩多不悟。非官府主持而鼓「舞之,終空言耳。」臣請 下之各省,以唐、宋斂穀之法為則,而就土俗,合人情, 占歲候以通其變,限明春以裡,盡報各府已前見貯 之數,以品其虛盈,于明年冬末,通計一歲二倉新收 之穀,驗其功能,著而為《令》,歲歲修之。在官倉者,時其 豐歉,而斂散之利歸于官。民有大饑,則以賑之;在民 倉者,時其豐歉,而斂散之,利歸于官,雖官有大役亦 不許,借此藏富于民。即藏富于官,皇上所為南面而 恃以無恐者,其根本在此。今之言計者,不憂穀之不 足而憂銀之不足。夫銀實生亂,穀實弭亂;銀之不足 而泉貨代之,五穀不足則孰可以代者哉?故曰:「明君 不寶金玉而寶五穀。」伏惟聖明垂意!
《讀漢史平準書食貨志論》葉向高
夫世所稱言利之策,則盛於漢矣。漢興二百餘年,銳 治之主,算效而深謨,心計之臣,持籌而極慮,其策寧 有遺哉?然而盛衰相代,盈縮迭乘,始之制用甚饒,蒸 庶康阜,迨後誅求之令四出,而公家之費蕭如也。此 其故可異焉。余嘗讀司馬氏《平準書》及班生《食貨志》, 乃知財用興耗之源,較然可睹已。其盛也,必上之人 「調停而撙節之;其衰也,必有侈心焉。」奚以明之?方漢 初興,天下新離戰爭之苦,戶口較於往時,不啻減半。 終高、惠之世,上下相先,無所紛華。文、景承之,益自貶 損,賈誼、晁錯諸臣,時畫計獻謀,以稱帝心,故文、景之 世,海宇豐殖,幾于成周,則節儉之明效也。武帝承之, 逞其雄心,結難匈奴,西通玉門,南誅百越。求神仙,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