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紺弩：你們的信，在發信後一個多月才收到，現在回信，恐怕己經太遲了。列舉的十 個問題，僅第十間可以清楚地回答，我願意做發起人。 我對於語文問題的意見，第一，現在不必過分非難白話文。白話文是方塊字的 最高表現，是目前文化鬥爭最重要的工具，唯一的工具，——目前反動派還在提倡 文言文咧！五四以來的新文學，就都是用白話文寫的，在新文化運動上有着重大的 作用。不用說，它和人民大衆還有不小的距離，但在方塊字存在的時候，它恐怕 很難有大的改進了。因此，只要拼音文字能實現，不怕白話文不跟著走；拼音文字 還未普遍化的時候，不能先把白話文反對掉，在拼音文字初期的文章，恐怕還只能 是白話文的拼音化，正像初期白話文，只是文言文的白話化一樣，一定要有一個時 期，眞正人民大衆的口語，才能逐漸在文章裏佔重要地位。 第二、一切拼音文字主張者，無論他們主張何種方案，便都是同志，都應該攜 起手來。不必入主出奴，來些門戶乃至意氣的爭執，究竟哪一種方案是對的這一問 題，最好的解決法是實踐。拉派推行拉丁化，羅派推行羅馬字，注派推行注字 母，在推行的實踐中，只要是觉誠的工作者，一定會發見自己的，乃至旁人的方案 的長處或缺點，來隨時加以改正，甚至捨己從人。那麼，豈不是要人民大衆學習幾 種方案麼？我想這不是大問題，只要學會了一種，觸類旁通，學另外的方案是極容 易的；而且，只是一個短時期，當他們多數認爲某種方案最適合於自己，一經抉 擇，以後子孫萬代都用不着浪費時間了。 第三、國羅和拉新兩派，更應攜手，更應合流，兩派的争執，不外兩點：（一） 統一語與方言，（二）四聲符附帶與否。但國羅派也並非絕不重視方言，記得他們 也曾經從事調查乃至方言方案的擬定之類的工作。抗戰八年，人民流離轉徙的非常 多，生活上起了大的波動，說着不同的方言的人們之間，增加了許多接觸，方言的 籓籬已不像以前那樣牢固了；也就是向統一語的形成邁進一大步，統一語的需要性 比較以前大大的增加了，那麼國羅派以流動性的人民爲對象，致力於統一語的拼音 化，拉新派以土著農民爲對象，致力於方言的拼音化，兩者儘可相輔相成，並行不 悖——不，缺一不可！至於四聲符問題，倒是一個笑話，國羅派主張帶，可是因爲 各地四聲不同，它在統一語中間，作用非常小，而且顧此失彼，徒增許多麻煩；拉 新派主張不帶，省事自然省事，可是這東西在方言裏起着重要作用，本應國羅派主 張不帶，拉新派主張帶的，而事實剛相反，豈非笑話，帶與不帶，現在也不必等 執，實踐是我們的試金石，我們都各持原案，請實踐先生解決。因此對於你們要組 糍一個包括各種拼音文字者的大團體，極贊成而且欽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