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史記/卷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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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裔
[编辑]弓裔,新羅人,姓金氏。考第四十七憲安王誼靖,母憲安王嬪御,失其姓名。或云四十八景文王膺廉之子。以五月五日,生於外家。其時屋上有素光,若長虹,上屬天。日官奏曰:「此兒以重午日生,生而有齒,且光焰異常,恐將來不利於國家,宜勿養之。」王勑中使抵其家殺之。使者取於襁褓中,投之樓下。乳婢竊捧之,誤以手觸,眇其一目。抱而逃竄,劬勞養育。年十餘歲,遊戱不止。其婢告之曰:「子之生也,見棄於國,予不忍,竊養,以至今日。而子之狂如此,必為人所知,則予與子俱不免,為之奈何?」弓裔泣曰:「若然,則吾逝矣,無為母憂。」便去世達寺,今之興教寺是也。祝髮為僧,自號善宗。及壯,不拘檢僧律軒輊,有膽氣。甞赴齋,行次有烏鳥銜物,落所持鉢中,視之牙籤,書「王」字,則秘而不言,頗自負。見新羅衰季,政荒民散,王畿外州縣叛附相半,逺近羣盜蜂起蟻聚,善宗謂乗亂聚衆可以得志,以真聖王即位五年,大順二年辛亥,投竹州賊魁箕萱。箕萱侮慢,不禮善宗,鬱悒不自安,潜結箕萱麾下元會、申煊等為友。
景福元年壬子,投北原賊梁吉。吉善遇之,委任以事,遂分兵,使東略地。於是出宿雉岳山石南寺。行襲酒泉、奈城、鬱烏、御珍等縣,皆降之。
乾寧元年,入溟州,有衆三千五百人,分為十四隊,金大、黔毛、盺長、貴平、張一等為舍上。〈舍上謂部長也。〉與士卒同甘苦勞逸,至於予奪,公而不私,是以衆心畏愛,推為將軍。於是擊破猪足、狌川、夫若、金城、鐵圓等城,軍聲甚盛。現浿西賊寇來降者衆多,善宗自以為衆大,可以開國稱君,始設內外官職。我太祖自松岳郡來投,便授鐵圓郡太守。
三年丙辰,攻取僧嶺、臨江兩縣。四年丁巳,仁物縣降。善宗謂松岳郡,漢北名郡,山水竒秀,遂定以為都。擊破孔巖、黔浦、穴口等城。時梁吉猶在北原,取國原等三十餘城有之。聞善宗地廣民衆,大怒,欲以三十餘城勁兵襲之。善宗潜認先擊,大敗之。
光化元年戊午春二月,葺松岳城。以我太祖為精騎大監,伐楊州、見州。冬十一月,始作八關會。
三年庚申,又命太祖伐廣州、忠州、唐城、青州、〈或云青川。〉槐壤等,皆平之。以功授太祖阿飡之職。
天復元年辛酉,善宗自稱王,謂人曰:「徃者新羅請兵於唐,以破高勾麗,故平壤舊都,鞠為茂草。吾必報其讎。」蓋怨生時見棄,故有此言。甞南巡至興州浮石寺,見壁畫新羅王像,發劒擊之,其刃迹猶在。
天祐元年甲子,立國號為摩震,年號為武泰。始置廣評省,備員匡治奈、〈今侍中。〉徐事、〈今侍郞。〉外書。〈今員外郞。〉又置兵部、大龍部、〈今倉部。〉壽春部、〈今禮部。〉奉賔部、〈今禮賔省。〉義刑臺、〈今刑部。〉納貨府、〈今大府寺。〉調位府、〈今三司。〉內奉省、〈今都省。〉禁書省、〈今秘書省。〉南廂壇、〈今將作監。〉水壇、〈今水部。〉元鳳省、〈今翰林院。〉飛龍省、〈今太僕寺。〉物藏省。〈今少府監。〉又置史臺、〈掌習諸譯語。〉植貨府、〈掌栽植菓樹。〉障繕府、〈掌修理城隍。〉珠淘省。〈掌造成器物。〉又設正匡、元輔、大相、元尹、佐尹、正朝、甫尹、軍尹、中尹等品職。秋七月,移青州人戶一千入鐵圓城為京。伐取尙州等三十餘州縣,公州將軍弘竒來降。
天祐二年乙丑,入新京,修葺觀闕、樓臺,窮奢極侈。改武泰為聖冊元年。分定浿西十三鎮。平壤城主將軍黔用降,甑城赤衣、黃衣賊明貴等歸服。善宗以強盛自矜,意欲并呑,令國人呼新羅為滅都,凡自新羅來者,盡誅殺之。
朱梁乾化元年辛未,改聖冊為水德萬歲元年,改國號為泰封。遣太祖率兵伐錦城等,以錦城為羅州。論功,以太祖為大阿飡、將軍。善宗自稱彌勒佛,頭戴金幘,身被方袍,以長子為青光菩薩,季子為神光菩薩。出則常騎白馬,以綵餙其鬃尾,使童男童女奉幡蓋、香花前導,又命比丘二百餘人梵唄隨後。又自述經二十餘卷,其言妖妄,皆不經之事。時或正坐講說,僧釋聰謂曰:「皆邪說恠談,不可以訓。」善宗聞之怒,以鐵推打殺之。
三年癸酉,以太祖為波珍飡、侍中。
四年甲戌,改水德萬歲為政開元年。以太祖為百船將軍。
貞明元年,夫人康氏以王多行非法,正色諫之。王惡之曰:「汝與他人奸,何耶?」康氏曰:「安有此事?」王曰:「我以神通觀之。」以烈火熱鐵杵撞其陰殺之,及其兩兒。爾後多疑急怒,諸寮佐將吏,下至平民,無辜受戮者,頻頻有之,斧壤、鐵圓之人不勝其毒焉。
先是,有商客王昌瑾自唐來,寓鐵圓市廛。至貞明四年戊寅,於市中見一人,狀貌魁偉,鬢髮盡白,着古衣冠,左手持甆椀,右手持古鏡,謂昌瑾曰:「能買我鏡乎?」昌瑾即以米換之。其人以米俵街巷乞兒,而後不知去處。昌瑾懸其鏡於壁上,日映鏡面,有細字書,讀之若古詩。其畧曰:「上帝降子於辰馬,先操鷄,後搏鴨。於巳年中,二龍見,一則藏身青木中,一則顯形黑金東。」昌瑾初不知有文,及見之,謂非常,遂告于王。王命有司與昌瑾物色,求其鏡主不見,唯於㪍颯寺佛堂有鎮星塑像,如其人焉。王嘆異久之,命文人宋含弘、白卓、許原等解之。含弘等相謂曰:「上帝降子於辰馬者,謂辰韓、馬韓也。二龍見,一藏身青木,一顯形黑金者,青木,松也,松岳郡人以龍為名者之孫,今波珍飡、侍中之謂歟?黑金,鐵也,今所都鐵圓之謂也。今主上初興於此,終滅於此之驗也。先操鷄,後搏鴨者,波珍飡、侍中先得鷄林,後收鴨綠之意也。」宋含弘等相謂曰:「今主上虐亂如此,吾輩若以實言,不獨吾輩為葅醢,波珍飡亦必遭害。」廼飾辭告之。王凶虐自肆,臣寮震懼,不知所措。夏六月,將軍弘述、白玉、三能山、卜沙貴,此,洪儒、裴玄慶、申崇謙、卜知謙之少名也,四人密謀,夜詣太祖私第,言曰:「今主上淫刑以逞,殺妻戮子,誅夷臣寮,蒼生塗炭,不自聊生。自古廢昏立明,天下之大義也。請公行湯、武之事。」太祖作色,拒之曰:「吾以忠純自許,今雖暴亂,不敢有二心。夫以臣替君,斯謂革命。予實否德,敢效殷、周之事乎?」諸將曰:「時乎不再來,難遭而易失。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今政亂國危,民皆疾視其上如仇讐。今之德望,未有居公之右者。況王昌瑾所得鏡文如彼,豈可雌伏,取死獨夫之手乎?」夫人柳氏聞諸將之議,廼謂太祖曰:「以仁伐不仁,自古而然。今聞衆議,妾猶發憤,況大丈夫乎?今羣心忽變,天命有歸矣。」手提甲領,進太祖,諸將扶衛太祖出門,令前唱曰:「王公已舉義旗!」於是前後奔走來隨者不知其幾人。又有先至宮城門皷噪以待者,亦一萬餘人。王聞之,不知所圖,廼微服逃入山林,尋為斧壤民所害。弓裔起自唐大順二年,至朱梁貞明四年,凡二十八年而滅。
甄萱
[编辑]甄萱,尙州加恩縣人也,本姓李,後以甄為氏。父阿慈介,以農自活,後起家為將軍。初,萱生孺褓時,父耕于野,母餉之,以兒置于林下,虎來乳之,鄕黨聞者異焉。及壯,體貌雄竒,志氣倜儻不凡。從軍入王京,赴西南海防戍,枕戈待敵,其勇氣恒為士卒先。以勞為裨將。
唐昭宗景福元年,是新羅真聖王在位六年,嬖竪在側,竊弄政柄,綱紀紊弛,加之以饑饉,百姓流移,羣盜蜂起。於是萱竊有覦心,嘯聚徒侶,行擊京西南州縣,所至響應。旬月之間,衆至五千人。遂襲武珍州自王,猶不敢公然稱王,自署為新羅西面都統指揮兵馬制置、持節、都督全武公等州軍事、行全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國、漢南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是時,北原賊良吉雄強,弓裔自投為麾下。萱聞之,遙授良吉職為裨將。萱西巡至完山州,州民迎勞。萱喜得人心,謂左右曰:「吾原三國之始,馬韓先起後,赫世勃興,故辰、卞從之而興,於是百濟開國金馬山,六百餘年。捴章中,唐高宗以新羅之請,遣將軍蘇定方以船兵十三萬越海,新羅金庾信卷土,歷黃山至泗泚,與唐兵合攻百濟滅之。今予敢不立都於完山,以雪義慈宿憤乎!」遂自稱後百濟王,設官分職。是唐光化三年,新羅孝恭王四年也。遣使朝吳越,吳越王報聘,仍加檢校太保,餘如故。
天復元年,萱攻大耶城,不下。
開平四年,萱怒錦城投于弓裔,以步騎三千圍攻之,經旬不解。
乾化二年,萱與弓裔戰于德津浦。
貞明四年戊寅,鐵圓京衆心忽變,推戴我太祖即位。萱聞之,秋八月,遣一吉飡閔卻稱賀,遂獻孔雀扇及地理山竹箭。又遣使入吳越進馬,吳越王報聘,加授中大夫,餘如故。
六年,萱率步騎一萬,攻陷大耶城,移軍於進禮城。新羅王遣阿飡金律求援於太祖。太祖出師,萱聞之,引退。萱與我太祖陽和而陰剋
同光二年秋七月,遣子須彌強發大耶、聞韶二城卒攻曹物城。城人為太祖固守,且戰,須彌強失利而歸。八月,遣使獻騘馬於太祖。
三年冬十月,萱率三千騎至曹物城,太祖亦以精兵來與之确。時萱兵銳甚,未決勝否。太祖欲權和以老其師,移書乞和,以堂弟王信為質,萱亦以外甥真虎交質。十二月,攻取居昌等二十餘城。遣使入後唐稱藩,唐策授檢校太尉、兼侍中、判百濟軍事,依前持節、都督全武公等州軍事、行全州刺史、海東四面都統、指揮兵馬制置等事、百濟王,食邑二千五百戶。
四年,真虎暴卒,萱聞之,疑故殺,即囚王信獄中。又使人請還前年所送騘馬,太祖笑還之。
天成二年秋九月,萱攻取近品城,燒之。進襲新羅高鬱府,逼新羅郊圻。新羅王求救於太祖。冬十月,太祖出師援助。萱猝入新羅王都時,王與夫人嬪御出遊鮑石亭,置酒娛樂。賊至,狼狽不知所為,與夫人歸城南離宮,諸侍從臣寮及宮女、伶官皆陷沒於亂兵。萱縱兵大掠,使人捉王至前,戕之,便入居宮中,強引夫人亂之。以王族弟金傅嗣立,然後虜王弟孝廉、宰相英景,又取國帑、珍寳、兵仗、子女、百工之巧者自隨以歸。太祖以精騎五千要萱於公山下,大戰。太祖將金樂、崇謙死之,諸軍敗北,太祖僅以身免。萱乘勝取大木郡。契丹使裟姑、麻咄等三十五人來聘。萱差將軍崔堅伴送麻咄等航海北行,遇風,至唐登州,悉被戮死。時新羅君臣以衰季,難以復興,謀引我太祖結好為援。甄萱自有盜國心,恐太祖先之,是故引兵入王都作惡,故十二月日,寄書太祖曰:「昨者國相金雄廉等將召足下入京,有同鼈應黿聲,是欲鷃披隼翼,必使生靈塗炭,宗社丘墟。僕是用先着祖鞭,獨揮韓鉞,誓百寮如皦日,諭六部以義風。不意姦臣遁逃,邦君薨變,遂奉景明王之表弟、獻康王之外孫,勸即尊位,再造危邦。喪君有君,於是乎在。足下勿詳忠告,徒聽流言,百計窺覦,多方侵擾,尙不能見僕馬首,拔僕牛毛。冬初,都頭索湘束手於星山陣下;月內,左將金樂曝骸於美理寺前。殺獲居多,追擒不少。強羸若此,勝敗可知。所期者,掛弓於平壤之樓,飮馬於浿江之水。然以前月七日,吳越國使班尙書至,傳王詔旨,知卿與高麗久通歡好,共契鄰盟,比因質子之兩亡,遂失和親之舊好,互侵疆境,不戢干戈。今專發使臣,赴卿本道,又移文高麗,宜各相親,比永孚于休。僕義篤尊王,情深事大,及聞詔諭,即欲秪承,但慮足下欲罷不能,困而猶闘。今錄詔書寄呈,請留心詳悉。且㕙獹迭憊,終必貽譏;蚌鷸相持,亦為所笑。宜迷復之為戒,無後悔之自貽。」
三年正月,太祖答曰:「伏奉吳越國通和使班尙書所傳詔書一道,兼蒙足下辱示長書叙事者。伏以華軺膚使,爰致制書;尺素好音,兼承教誨。捧芝檢而雖增感激,開華牋而難遣衽疑。今託廻軒,輒敷危衽。僕仰承天假,俯迫人推,過叨將帥之權,獲赴經綸之會。頃以三韓厄會,九土凶荒,黔黎多屬於黃巾,田野無非於赤土,庶幾弭風塵之警,有以救邦國之灾。爰自善隣,於焉結好,果見數千里農桑樂業,七八年士卒閑眠。及至酉年,維時陽月,忽焉生事,至於交兵。足下始輕敵以直前,若螳蜋之拒轍;終知難而勇退,如蚊子之負山。拱手陳辭,指天作誓,今日之後,永世歡和,苟或渝盟,神其殛矣。僕亦尙止戈之武,期不殺之仁,遂解重圍,以休疲卒。不辭質子,但欲安民。此則我有大德於南人也。豈謂歃血未乾,凶威復作。蜂蠆之毒,侵害於生民;狼虎之狂,為梗於畿甸。金城窘忽,黃屋震驚。仗義尊周,誰似桓、文之覇?乘間謀漢,唯看莽、卓之姦。致使王之至尊,枉稱子於足下。尊卑失序,上下同憂。以為非有元輔之忠純,豈得再安於社稷?以僕心無匿惡,志切尊王,將援置於朝廷,使扶危於邦國。足下見毫釐之小利,忘天地之厚恩,斬戮君王,焚燒宮闕,葅醢卿士,虔劉士民。姬姜則取以同車,珍寳則奪之稛載。元惡浮於桀、紂,不仁甚於獍梟。僕怨極崩天,誠深却日,誓効鷹鸇之逐,以申犬馬之勤。再舉干戈,兩更槐柳。陸擊則雷馳電擊,水攻則虎搏龍騰,動必成功,舉無虛發。逐尹邠於海岸,積甲如山;擒鄒造於城邉,伏尸蔽野。燕山郡畔,斬吉奐於軍前;馬利城邉,戮隨䎸於纛。下拔任存之日,邢積等數百人捐軀;破清州之時,直心等四五輩授首。桐藪望旗而潰散,京山銜璧以投降。康州則自南而來歸,羅府則自西移屬。侵攻若此,收復寧遙必期。泜水營中,雪張耳千般之恨;烏江岸上,成漢王一捷之功。竟息風波,永清寰海。天之所助,命欲何歸?況承吳越王殿下德洽包荒,仁深字小,特出綸於丹禁,諭戢難於青丘。既奉訓謀,敢不尊奉!若足下祗承睿旨,悉戢凶機,不惟副上國之仁恩,抑可紹海東之絶緖。若不過而能改,其如悔不可追。」
夏五月,萱潜師襲康州,殺三百餘人,將軍有文生降。秋八月,萱命將軍官昕領衆築陽山。太祖命命旨城將軍王忠擊之,退保大耶城。冬十一月,萱選勁卒攻拔缶谷城,殺守卒一千餘人,將軍楊志、明式等生降。
四年秋七月,萱以甲兵五千人攻義城府,城主將軍洪術戰死。太祖哭之慟,曰:「吾失左右手矣!」萱大舉兵,次古昌郡瓶山之下,與太祖戰,不克,死者八千餘人。翌日,萱聚殘兵襲破順州城,將軍元逢不能禦,棄城夜遁。萱虜百姓,移入全州。太祖以元逢前有功,宥之。改順州號下枝縣。
長興三年,甄萱臣龔直,勇而有智略,來降太祖。萱收龔直二子一女,烙斷股筋。秋九月,萱遣一吉飡相貴以船兵入高麗禮成江,留三日,取鹽、白、貞三州船一百艘焚之,捉猪山島牧馬三百匹而歸。
清泰元年春正月,萱聞太祖屯運州,遂簡甲士五千至。將軍黔弼及其未陣,以勁騎數千突擊之,斬獲三千餘級,熊津以北三十餘城聞風自降。萱麾下術士宗訓、醫者訓謙、勇將尙達、崔弼等降於太祖。
甄萱多娶妻,有子十餘人。第四子金剛,身長而多智,萱特愛之,意欲傳其位。其兄神劒、良劒、龍劒等知之憂悶。時良劒為康州都督,龍劒為武州都督,獨神劒在側。伊飡能奐使人往康、武二州,與良劒等陰謀。至清泰二年春三月,與波珍飡新德、英順等勸神劒幽萱於金山佛宇,遣人殺金剛。神劒自稱大王,大赦境內。其教書曰:「如意特蒙寵愛,惠帝得以為君;建成濫處元良,太宗作而即位。天命不易,神器有歸。恭惟大王神武超倫,英謀冠古。生丁衰季,自任經綸,徇地三韓,復邦百濟。廓清塗炭而黎元安集,鼓舞風雷而邇遐駿奔。功業幾於重興,智慮忽其一失。幼子鍾愛,姦臣弄權,導大君於晉惠之昏,陷慈父於獻公之惑,擬以大寳授之頑童。所幸者,上帝降衷,君子改過,命我元子,尹茲一邦。顧非震長之才,豈有臨君之智?兢兢慄慄,若蹈冰淵,宜推不次之恩,以示惟新之政。可大赦境內,限清泰二年十月十七日昧爽以前,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大辟已下罪,咸赦除之,主者施行。」萱在金山三朔,六月,與季男能乂、女子衰福、嬖妾姑比等逃奔錦城,遣人請見於太祖。太祖喜,遣將軍黔弼、萬𡻷等,由水路勞來之。及至,待以厚禮。以萱十年之長,尊為尙父,授館以南宮,位在百官之上。賜楊州為食邑,兼賜金帛、蕃縟、奴婢各四十口、內廐馬十匹。甄萱壻將軍英規密語其妻曰:「大王勤勞四十餘年,功業垂成,一旦以家人之禍失地,投於高麗。夫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若捨己君以事逆子,則何顔以見天下之義士乎?況聞高麗王公,仁厚勤儉,以得民心,殆天啓也,必為三韓之主。盍致書以安慰我王,兼殷勤於王公,以圖將來之福乎?」其妻曰:「子之言是吾意也。」於是天福元年二月,遣人致意,遂告太祖曰:「若舉義旗,請為內應,以迎王師。」太祖喜,厚賜其使者而遣之,兼謝英規曰:「若蒙恩一合,無道路之梗,則先致謁於將軍,然後升堂拜夫人,兄事而姉尊之,必終有以厚報之。天地鬼神,皆聞此言。」夏六月,萱告曰:「老臣所以投身於殿下者,願仗殿下威稜,以誅逆子耳。伏望大王借以神兵,殲其賊亂,則臣雖死無憾。」太祖從之。先遣太子武、將軍述希領步騎一萬趣天安府。秋九月,太祖率三軍至天安合兵,進次一善。神劒以兵逆之。甲午,隔一利川,相對布陣。太祖與尙父萱觀兵,以大相堅權、述希、金山、將軍龍吉、竒彦等,領步騎三萬,為左翼;大相金鐵、洪儒、守鄕、將軍王順、俊良等,領步騎三萬,為右翼;大匡順式、大相兢俊、王謙、王乂、黔弼、將軍貞順、宗熙等,以鐵騎二萬、步卒三千,及黑水鐵利諸道勁騎九千五百,為中軍;大將軍公萱、將軍王含允,以兵一萬五千,為先鋒:鼓行而進。百濟將軍孝奉、德述、明吉等望兵勢大而整,棄甲降於陣前。太祖勞慰之,問百濟將帥所在。孝奉等曰:「元帥神劒在中軍。」太祖命將軍公萱直擣中軍一軍,齊進挾擊。百濟軍潰北,神劒與二弟及將軍富達、小達、能奐等四十餘人生降。太祖受降,除能奐,餘皆慰勞之,許令與妻孥上京。問能奐曰:「始與良劒等密謀囚大王,立其子者,汝之謀也。為臣之義,當如是乎?」能奐俛首不能言,遂命誅之。以神劒僣位,為人所脅,非其本心,又且歸命乞罪,特原其死。〈一云三兄弟皆伏誅。〉甄萱憂懣,發疽數日,卒於黃山佛舍。太祖軍令嚴明,士卒不犯秋毫,故州縣案堵,老幼皆呼萬歲。於是存問將士,量材任用,小民各安其所業。謂神劒之罪如前所言,乃賜官位。其二弟與能奐罪同,遂流於真州,尋殺之。謂英規「前王失國後,其臣子無一人慰藉者,獨卿夫妻千里嗣音,以致誠意,兼歸美於寡人,其義不可忘」。仍許職左丞,賜田一千頃,許借驛馬二十五匹,以迎家人賜,其二子以官。甄萱起唐景福元年,至晉天福元年,共四十五年而滅。
論曰:新羅數窮道喪,天無所助,民無所歸。於是羣盜投隙而作,若猬毛然,其劇者弓裔、甄萱二人而已。弓裔本新羅王子而反以宗國為讐,圖夷滅之,至斬先祖之畵像,其為不仁甚矣。甄萱起自新羅之民,食新羅之祿,而包藏禍心,幸國之危,侵軼都邑,虔劉君臣,若禽獼而草薙之,實天下之元惡大憝。故弓裔見棄於其臣,甄萱産禍於其子,皆自取之也,又誰咎也!雖項羽、李密之雄才,不能敵漢、唐之興,而況裔、萱之凶人,豈可與我太祖相抗歟!但為之歐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