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经小传
七经小传 作者:刘敞 北宋 |
宋刘敞撰。敞有《春秋传》,已著录。是编乃其杂论经义之语。其曰“七经”者、一《尚书》,二《毛诗》,三《周礼》,四《仪礼》,五《礼记》,六《公羊传》,七《论语》也。然《公羊传》仅一条,又皆校正《传》文衍字,于《传》义无所辨正,后又有《左传》一条、《国语》一条,亦不应独以《公羊》标目。盖敞本欲作《七经传》,惟《春秋》先成。凡所创记,已编入《春秋传》、《意林》、《权衡》、《文权》、《说例》五书中。此三条一校衍字,一论都城百雉,一论禘郊祖宗报,于经文无所附丽,故其文仍在此书中。其标题当为《春秋》,故得兼及《外传》。传写者见第一条为《公羊》,第二条末亦有“公羊”字,遂题曰《公羊》而注曰“《国语》附”,失其旨矣。《论语》诸条,有与诸经一例者,又有直书《经》文而夹注句下如注疏体者,亦注《论语》而未成,以所注杂录其中也。吴曾《能改斋漫录》曰:“庆历以前,多尊章句注疏之学。至刘原甫为《七经小传》,始异诸儒之说。王荆公修《经义》,盖本于原甫。”〈案《读书志》亦载此文,以为元祐史官之说〉晁公武《读书志》亦证以所说“汤代桀升自陑”之类,与《新经义》同,为王安石剿取敞说之证。大旨均不满于敞。《朱子语类》乃:“云“《七经小传》甚好。”其说不同。今观其书,如谓《尚书》“愿而恭”当作“愿而荼”、“此厥不听”当作此“厥不德”;谓《毛诗》“烝也无戎”当作“烝也无戌”;谓《周礼》“诛以驭其过”当作“诛以驭其祸”,“士田贾田”当作“工田贾田”,“九{筮合},五曰巫易”当作“巫阳”;谓《礼记》“诸侯以《狸首》为节”当作“以《鹊巢》为节”:皆改易经字以就已说。至《礼记》“若夫坐如尸”一节则疑有脱简,“人喜则斯陶”九句则疑有遗文,“礼不王不禘及庶子王亦如之”则疑有倒句。而《尚书·武成》一篇考定先后,移其次序,实在蔡沈之前。盖好以已意改经,变先儒淳实之风者,实自敞始。又如解《尚书》“鸟兽跄跄”,谓古者制乐或法于鸟,或法于兽;解《毛诗》“葛之覃兮”,谓葛之茂盛,则有人就而刈之,以为𫄨绤,如后妃在家,德美充茂,则王者就而聘之,以为后妃;解《论语》“乘桴浮于海”,谓夫子周流列国,如桴之在海,流转不定:其说亦往往穿凿,与安石相同。故流俗传闻,致遭斯谤。然考所著《弟子记》,排斥安石,不一而足,实与新学介然异趣。且安石刚愎,亦亦非肯步趋于敞者。谓敞之说经,开南宋臆断之弊,敞不得辞。谓安石之学由于敞,则窃𫓧之疑矣。且略其卮词,采其粹语,疏通剔抉,精凿者多,又何可以末流之失并废敞书欤? |
卷上
[编辑]尚书
[编辑]《尧典》曰:“由命羲叔,宅南交。”说者曰:春与夏交,非也。冬与秋交,秋与夏交,春与冬交,亦何不曰西交、北交、东交乎?且春曰“嵎夷”、曰“旸谷”,秋曰“宅西”、曰“昧谷”,冬曰“朔方”、曰“幽都”,此皆指地而言,不当至于夏,独以气言也。本盖言“宅南”、曰“交趾”,后人传写脱两字,故尔非真也。春云“宅嵎夷”,秋云“宅西”,推秋之西,而知嵎夷为东也。夏云“宅南”,冬云“宅朔方”,推夏之南,而知朔方为北也。此盖尧舜时四境所至,四岳所统也,故举以言尔。
《舜典》曰:“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辑五瑞”者,收诸侯圭瑞还之王府;“既月乃日”者,既正月之明日,谓二月朔耳。辑五瑞必俟既月之明曰颁之诸侯者,以新历数也。
“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如者,同也。五器者,吉凶礼乐及戎器,同之一制度也。卒乃复者,巡守事毕,王乃还都也。
“五载一巡守”者,唐虞氏分天下五服。其在畿内甸服之君,则皆执事之人也,朝夕见焉,故不特修朝觐之礼。至于侯服,当朝一年;绥服,当朝二年;要服,当朝三年;荒服,当朝四年;则天下诸侯毕皆一朝。一朝,则天子巡守,故五载一巡守也。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益稷》之末,又有“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然则《舜典》之末衍一简也。何以知之邪?方舜之命,二十二人,莫不让者,惟夔龙为否,则亦已矣。又自赞其能,夔必不为也。且夔于尔时始见命典乐,不应遂已有百兽率舞之事。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
《九共》九篇,“共”当作“丘。”古文“丘”作“丘”,与“共”相近,故误传以为“共”耳。九丘者,即所谓《八索》《九丘》。按小序:“帝釐下土,方设居方,别生分类”,作《汩作》《九共》及《稿饫》。然则《汩作》之篇,言所以釐下土,兴工致治之道尔。《九丘》者,乃所谓方设居方,别生分类者也。九州殊土异俗,各因其性,顺其旧而教扰之,故为九篇,篇言一州也。舜肇十有二州,而今但九者,幽、并之俗与冀州类,营州之俗与青州类,但疆土广大,故分之耳。至于人物,自如旧也。孔安国为隶古定《书》,不知“丘”字误为“共”遂肆臆说,云述职方以除九丘。案职方氏之书,一官所守耳。《周礼》出于周公,仲尼未尝删,述,而云除九丘乎?又今职方氏所掌,但其地名山川大较,岂与方设居方,别生分类比乎?此云“九共”当为“九丘”,必也。《禹贡》虽载九州之地形,乃是治水之书,亦无方设居方,别生分类之事;则《禹贡》所言者,形质也;《九丘》所言者,情性也。惜哉!此书之亡,不及见有虞氏之明德也。
《大禹谟》:“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禹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此言帝赏罚之审且速也,故能为天下君。
《皋陶谟》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此说性善也。行有九德者,言人之性,固有九德也,宽、柔、愿、乱、扰、直、简、刚、彊,是也。亦言其人有德者,言性虽有德,犹待其人之有德乃成德也,栗、立、恭、敬、毅、温、廉、塞、义,是也。“愿而恭”,恭与愿,一物尔。愿者益恭,非德性相济者也。恭当作荼,字误也。荼者,舒也。愿悫过者,患在不荼,故以荼济愿也。“简而廉”,简者,简易也。简易之人,失在无廉隅,故济以廉,所谓居敬也。“彰厥有常,吉哉”!吉,犹士也,所谓吉士也。于九德之中,能一德有常,则可谓士矣;三德可以为卿大夫;六德可以为诸侯;九德咸事,可以王天下。然则有常所谓有恒,三德所谓善人,六德所谓君子,九德所谓圣人。惟圣人惟能王天下,君子可以为诸侯,善人可以为卿大夫,有恒者可以为士。以孔子之徒论之。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此王天下之任,圣人之德也。又曰“雍也,可使南面”,“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材”,此君一国之任,君子之德也。又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升堂未入于室”,此卿大夫之任,善人之德也。又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此吉士之任也,有恒之德也。物之性,未有能兼刚柔者也。谓圣人备九德,然则圣人之性,刚且柔乎?曰圣人神矣,其性无所不备。无所不备者,或不可得而闻矣。不可得而闻,则所闻者常,闻其接于事为之迹尔。皋陶称舜,曰“临下以简,御众以宽”,此九德之二也。极此言之意,故当曰事亲以柔,行己以愿,临事以乱,任贤以扰,秉德以直,断谋以刚,敷政以彊。此所谓大备之人也。
《益稷》曰:禹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迪有功。”说者谓禹治水,州用三万人,非也。师犹长尔。一州十二师,以商周之制推之,则连率、卒正之类也。以五长稽之,则五国有长,而十长有师乎?长,所以长也;师,所以师也。十长之师,凡五十国;一州十二师,则六百国也。州六百国,计十二州,则七千二百国也。十二州之外,薄于四海,又有五长。是以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也。
“笙镛以闲,鸟兽跄跄”,何谓也?曰:古者制乐,皆有所法也。或法于鸟,或法于兽。其声清扬而短闻者,皆法之鸟也。其声宏浊而远闻者,皆法之兽也。则此言笙镛之器,各得其法,而尽其声,则鸟兽跄跄然也。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何谓也?曰:圣王功成而作乐,乐行而物遂,则此言四海之内,血气之类,莫不逸豫而自得也。人乐极则舞,兽不能舞,推其乐极,则亦宜舞也。故谓之率舞也。击石拊石,何也?曰:凡乐厚声石。此言所击者与所拊者,皆厚以和,皆泊以恬,则能以感人者也。
《禹贡》:青州“莱夷作牧,厥篚檿丝”;徐州“淮夷蠙珠暨鱼,厥篚玄纤缟”;扬州“岛夷卉服,厥篚织贝。”予谓三篚皆三夷之贡也,故序于三夷下。织,读如士不衣织之织。染贝为织,岛夷所服,盖如厚缯。贝者,木名耳。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凡唐虞九州,州方千里,适三千里矣。要荒则在九州之外。三百里夷者,稍以夷礼通之,若春秋杞、鄫、葛、莒也。二百里蛮者,亦言杂以蛮俗待之,若春秋楚、越也。二百里蔡者,蔡读如蔡蔡叔之蔡。二百里流,流读如流共工之流。轻罪则蔡于要服,重罪则流于荒服,所谓投之四裔,屏之远方者也。此则五宅三居之二矣。然则其一在绥服,九州之内也。凡夷性近于人,蛮性远于人。故近者称夷,远者称蛮也。
《胤征》曰:“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言火炎则玉石俱焚,吏逸则善恶并诛。若此,则是威烈甚于火矣。故不欲如火,但歼厥渠魁而已,所以分别玉石。
《汤誓》曰:“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陑者,桀恃险也。升之者,言其易也。著此者,言桀虽据险,亦不能拒汤,所谓地利不如人和。孔氏注乃曰“出其不意。”孙吴之师,非汤与伊尹之义也。
《伊训》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元祀者,太甲之元年也。十有二月者,夏正十二月,殷正月也。举元祀于上,则明十二月者,殷正月也。不言正月,而云十二月者,于《书》未有言王者三统之辨,使上下互相备也。此先君以去年十二月、夏之十一月崩,故太甲以今年正月、夏之十二月朝庙,正君臣;至三年十二月,则二十六月丧毕,而以冕服归于亳矣。若谓十二月亦殷之历者,古天子逾年改元,一年不二君,则元祀十二月,乃太甲改元之后十二月也,去先君崩一期矣;至三年十二月,太甲乃归于亳,归于亳之时,凡居丧三十七月,不得为二十六月也。欲就二十六月而言之,则太甲以先君之末,遂为元年乃可尔,而非逾年改元、一年不二君之义,伊尹岂为之哉!
“臣下不匡,其刑墨。”墨者,非刑名也,谓其刑如墨也。贪以败官为墨。今臣不匡君,是贪位,明矣。故使坐贪也。传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
《微子》曰:父师若曰“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𬯀。”刻犹害也。言我旧常云纣欲害子,今王子不出,必见杀;王子见杀,我乃陨灭矣。所以然者,三仁存则殷存,三仁亡则殷亡。武王观兵还师,此其验也。均之不可亡,而微子先逊于荒者,微子以地逼见疑欲害,与其见杀而速亡,不如避祸而缓死也。然则三人亦何向何背,何去何处?势物之变,微子以母兄宜避,箕子以同姓宜留。此仁者之外化内不化也。故曰为百世师。
《泰誓》曰:“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孔氏曰“观兵孟津,以卜诸侯伐纣之心;诸侯佥同,乃退以示弱”,非也。《诗》云“匪棘其欲,聿追来孝”,圣人岂有私天下之心哉!观兵孟津者,所以惮纣也,欲其畏威悔过,反善自修也。如纣遂能改者,武王亦北面事之而已矣。然则进非示强也,退非示弱也。进所以警其可畏,退所以待其可改。及其终不畏,终不改,然后取之。此篇称纣“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祇”,足以知武王之退,非示弱而袭之,明矣!
《武成》曰:“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识,记也,言史官具记武王克商所施行之政,以为此书也。然此书简策错乱,兼有亡逸,粗次定之于下,曰:“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此下当次以“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云云〉,下至“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皆在纣都所行之事也。然后次以“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然后又次以“丁未祀于周庙”〈云云〉,下至“予小子其承厥志。”此下武王之诰未终,当有百工受命之语,计脱五六简矣。然后次以“乃偃武修文”〈云云〉。然后又次以“列爵惟五”〈云云〉。
“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甲子“俟天休命”〈经文甲子二字在休命下〉。孔氏曰“自河至朝歌,出四百里,五日而至,赴敌宜速”,非也。传曰:纣使胶鬲问师期,武王告以甲子;武王恐失期而胶鬲死,于是亟行;军吏曰请少缓,武王不可,曰胶鬲贤者也。吾以此传虽不见经,而以解此经为合。夫王者之师,正而不奇,不乘人以险,不掩人以不备者也,何以赴敌宜速哉?
《无逸》曰“此厥不听,人乃训之”;又曰“此厥不听,人乃或讠寿张为幻。”此两“听”字,皆当作“德”字。字形相似,故误尔。
毛诗
[编辑]子夏序《诗》,云: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然则诸国风,其言正义善,事合于道者,皆正风也。其有刺讥怨讽者,乃变风也。亦犹二雅,言文武成康为正雅,言幽厉为变雅矣。今说者皆断《周南》《召南》为正风,自《邶》以下为变风,遂令《淇奥》《缁衣》与《南山》《北门》同列,非夫子之意,子夏之指。且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为变风可矣。若人伦不废,刑政不苛,何故〈一本无何字,故作顾〉。不得为正风乎?既横生分别,不与二雅同,又褒贬错谬,实无文可据,未足以传信也。
《葛覃》二章,曰“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获,为𫄨为绤,服之无斁”者,葛居谷中,莫莫茂盛于是,则有人就而刈之获之,以为𫄨绤,而服之不厌。如后妃在家,德美充茂,则王者就聘之,以为后妃,与之偕老矣。
《卷耳》序称后妃“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内有进贤之志”,至于忧勤。”吾于此义,殊为不晓。后妃但主内事,所职阴教,善不出闺壸之中,业不过笾馈之事,何得知天下之贤,而思进之乎?假令实可不害,武王岂责纣为“牝鸡无晨”,周公作《易》,何言“在中馈无攸遂”乎?假令后妃思念进贤,为社稷计,亦何至朝夕忧勤乎?要之,后妃本不与外事,自无缘知贤者不肖主名。若谓后妃贤,当并治其国者,是开后世母后之乱,吕、武所以乱天下也。若尔,又何以号为正风,教化万世乎?且令自古妇人欲干预政事,故引此诗为证。初虽以进贤审官为号,已而晨鸣,便无可奈何矣!验大姒、大任等,亦但治内事,无求贤审官之美,审知此诗序之误也。盖后妃于君子,有夙夜警戒相成之道。此诗言后妃警戒人君,使求贤审官之意耳,不谓后妃己自求贤审官也。事体相类,辞意相混,故序诗者误之。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采卷耳者,欲求盈筐,今不得盈,心不在,故无获也。以言为国当求贤耳,而贤不至者,亦以心不专,故贤不来矣。如是顷筐无所获,则失其所愿,周行无所置,则失其所治。此为后妃警戒求贤审官也。其馀又陈当知臣下之勤劳之事,亦谓从容警戒于君耳,非以后妃己所行也。
《甘棠》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盛貌。召伯在之时,尝憩息此棠树之下,今其人虽不在,犹当勿伐此棠。盖睹其物思其人,思其人则爱其树,得人心之至也。诗人托事指意,足以达其情之深切著明而已。而说者遂谓召公真暴露此树下。使召公为墨子之道也,则或有之矣;若彼召公者,仁人也,则有朝廷宫室,是乃中庸之法,上下之节矣。安可非苦就行,以干百姓之誉哉〈“非苦就行”四字,诸本皆尔。当考〉!
《旄丘》诗曰“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言我所以处且久者,正以卫为方伯连率尔。怨问之也。
《泉水》诗曰“我思肥泉,兹之永叹。”出同而归异曰肥。作此诗之女,于今卫侯兄弟也。以言亦出同而归异,不得相见尔,是之为叹也〈夫人有遣大夫归宁兄弟礼〉。
“园有桃其实之殽。”园之有桃,犹国之有君也。桃不能自用其实,故其实为人之殽,犹君不能自用其民,反为人有也。
“扬之水,白石凿凿。”此兴晋人将叛而归沃之意也。激扬之水,湍疾腾蹙,反令白石凿凿然鲜明,犹昭公暗弱,不修德政,反驱百姓归于沃,沃以盛强也。非扬之水,不能使白石凿凿;非昭公微弱,不能驱百姓归沃,沃以盛强。卒章曰“我闻有命”者,道民将叛之实也。
《狼跋》曰:“公孙硕肤,赤写几几。”公孙者,豳公之孙,谓周公也。周公有硕肤之德,故摄政而履人君之写,几几然甚宜之也。毛以公孙为成王,郑以公孙为公逊,皆非是。
《常棣》之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按:此诗八章,七章合韵,惟此戎字不合韵。疑戎当作戍,戍亦御也。字既相类,传写误也。
《伐木》三章,章十二句。每一章首,辄云“伐木。”凡三云“伐木”,故知当三章也。今毛氏诗断六句为一章,盖误矣。“伐木丁丁。”丁丁,声相应也。伐木者,小事尔,犹求同志共事,其声丁丁然。以言自天子至庶人,亦当须友以相成也。彼伐木能求助于人,使有声丁丁然,况任天下之事,事多重于伐木者乎!此乃诗意已?毛郑说俱非是也。
“有枤之杜,有完其实。”枤杜,特生之杜也,以兴君子于役,则妇人特居焉。完然其实者,方其盛时也。
《白驹》四章,皆兴也。白驹以斥贤者,言若有是白驹,食我之场苗者,我则絷维之,虽不得久留,犹愿永终今朝焉,爱之厚也。以言若有贤者,肯食王禄,王则羁縻之,虽不得久留,犹愿永终今朝焉,亦爱之厚也。二章申殷勤,皆所以教王也。三章言有皎皎之白马,其洁白可爱,犹贲然而来,今汝贤者,何故自洁白,则不肯来乎?此以属贤者。故上刺其君之不能下贤,下怨贤者之弃吾君,忠厚之道也。四章“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生刍,薄陋也,言白驹不见收,逸于空谷,其养甚薄,生刍一束而已。犹贤者不为世用,而甘于菲薄也。
“黄鸟黄鸟,无集于谷,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还言归,复我邦族。”兴也。黄鸟集谷啄粟,则有弹射捕逐之害,犹我嫁于此邦,居于此室,而遭衰薄之俗,有斥逐之辱。一人之性,不足以变一家;一家之俗,不足以变一邦。而云尔者,阴礼不修,则举国皆污,故曰复我邦族也。
《十月之交》:“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彻,均也。
《小旻》,四章章八句,二章章七句,乃得其理。今误为三章八句,三章七句。卒章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言小人短虑,暴虎冯河之患,患在目前,则知避之;丧国亡家之祸,祸在岁月,故不知忧。“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者,言善为国者,当如此矣。
《小弁》曰:“鹿斯之奔,维足伎伎。”伎伎,顾其子也。“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其雌,妃也。言王放逐太子,曾不如鹿乎?废黜申后,曾不如雉乎?“譬彼瘣木,疾用无枝”者,木瘣则无枝,无枝则木死矣。亦若王受谗,放逐太子,自残其嗣;其嗣诚残,王亦且毙踣矣。“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者,兔为人所驱,急更投人;人哀其穷,则及驱者未至,而先存之。兔虽可利,以其可怜,犹存之也,何则?诚不忍其心之穷急也。以言王何独忍人哉!今俗犹言飞鸟入怀勿杀,杀之不祥。此投兔之比。
《巷伯》之诗者,孟子所作也。孟子仕〈一作寺〉人,以避嫌不审,为谗者谮之,至加宫刑,为寺人,故作此诗也。诗名“巷伯”者,是其身所病者,故以冠篇。末云“杨园之道,猗于亩丘”者,言谗人罔极,不独谮己而已,必将上及大臣骨肉,但先自己始也。故曰“凡百君子,敬而听之。”其后王后太子及大夫,果多以谗废者。
《谷风》曰:“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习习之风,生草木也。崔嵬之山,养草木也。然而不能使草长不死,不能使木长不萎者,天地之功有所不足也。奈何忘我大德,思我小怨乎?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此不欲生之辞也。我之先祖,曾匪以人恩畜我乎?何为忍使我当此乱世而生也。“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者,江汉之水,能纪纲,南国诸川而有之。今我尽劳从仕,王曾不顾有于我,计王之德,不若江汉之水也。“匪鹑匪鸢,翰飞戾天,匪鳣匪鲔,潜逃于渊”者,言怨乱并兴,忧之之辞也。曾不为鹑鸢乎?翰飞戾天。曾不为鳣鲔乎?潜逃于渊。言非此四者,则皆罹其患矣。
《北山》五章,章六句。故言六章,三章六句,三章四句,非。“无将大车,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博士读祗为邸,非也。疧当作痻,读如缗,病也。字误耳。
《小明》四章,章十二句。故言五章,三章十二句,二章六句,非。
《鼓锺》诗曰“以雅以南。”《文王世子》曰:“小乐正学干,大胥赞之;丞师学戈,籥师丞赞之;胥鼓南。”此言南者,皆指文王乐也。则吴季子所观《象箾》南籥者也,非南夷之乐也。南夷之乐曰《任》不曰《南》。谓之曰南,强厥名矣。《鼓锺》之诗,伤幽王乱文武之乐,故末及《雅》与《南》也。《雅》亦用籥,《南》亦用籥,故云以籥不僭也。然文王之乐称《象箾》南籥者,文王之化,先被江汉之域,故作乐以象其功也。象者,象南方之译云。
《信南山》曰“中田有庐。”于田中作庐,此井田之法也。庐舍居内,贵人也。公田次之,先公也。私田居外,后私也。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兴也。菽薄物,采以为藿,然而不可不敬,故或筐之或筥之,况诸侯之君乎?故当有以厚锡予之也。“觱沸槛泉,言采其芹。”采芹者,以槛泉洁清,则就采其菹,况诸侯之君,有修洁之德乎?亦不可不以恩礼接之也。
《假乐》,故言四章,章六句。以文理考之,实六章,章四句。
《卷阿》诗曰“似先公酋矣。”召康公则何以不欲成王似先王,而独曰似先公乎?曰:成王之时,周之先王,惟有文、武。文、武皆圣人,不可似也。是以欲成王似其可及者,则莫若先公也。然则圣人不可及,而大贤有可到,非不欲其似先王也,智不能也。以为不然,复察于诗。召公戒成王,则作《公刘》之诗。周公戒成王,则作《大王》之诗。所以不及文、武者,其意皆可知矣。
《常武》“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为戒然。”常德者,“既敬既戒,惠此南国”,是也。言宣王命太师皇父为冢宰,整其六军,既敬矣,既戒矣,无负于南国矣,而南国今不率职,故可以征之。此谓先自治,然后治人。故曰常德二章“命程伯休父”者,南国既有变,故敕大司马陈行,戒师旅而往讨。太师皇父为冢宰,实总六军,故曰“整我六师。”程伯休父为大司马,专军政,故戒“左右陈行”也。“因以为戒”者,“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徐方不回,王曰还归”,是也。凡兵出,则戒于诈,故曰“王犹允塞”,乃能来也。武成则戒于渎,故曰“还归”者,止于义也。
季札闻歌《小雅》,而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杜注云:衰,小也;先王,殷王也。文中子曰:季札焉知乐?《小雅》,周之盛也。予谓二子之说,皆未得其真。何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何关殷之末王乎?若闻《鹿鸣》《鱼丽》,而谓之衰,又何以为季札乎?盖昔者周德既衰,乐章错乱,太师非其人,不知《小雅》自有正雅,《大雅》自有变雅,而遂误以凡变雅者为《小雅》,凡正雅者为《大雅》。而季札所闻,适皆《节南山》之类,故有周德衰之叹耳。后至仲尼自卫反鲁,乃始分《雅》《颂》,各得其所。由仲尼而《雅》《颂》各得其所,则仲尼以前,大小《雅》不得其所矣。故季札所闻者,皆厉、宣、幽王之诗,而当时太师目之为《小雅》者也。此其所以称怨而不言,不亦宜乎?
《七月》诗,周公作也。《公刘》诗,召公作也。周公、召公等也。《七月》陈王业之本。《公刘》亦云戒以民事,美公刘之厚于民。其意亦等也。周公作之,戒成王也。召公作之,戒成王也。戒成王等也。《七月》之兴,当既王之后。《公刘》之兴,亦当既王之后。其时又等也。然而《七月》则系《豳风》,《公刘》则入《大雅》,何也?公刘岂非豳国之君,《七月》岂非公刘之诗乎?先儒以为周公遭变,故《七月》为变风。召公无变,故《公刘》为大雅。其然乎?其不然乎?《豳风》者名之为豳,实周公诗耳。周公之诗,何不名曰周公国风,而曰豳乎?周者,畿内国也。畿内诸侯,上系于王,不得国别风也。何不编于鲁?鲁者,伯禽封耳,周公不之鲁也。何不编之雅?与《公刘》相伦?《公刘》之诗,言其政事。《七月》之诗,言其风俗。既曰风矣,不得编于雅矣。周公作诗,意在于豳,而周公之诗,无所可系,故因谓之豳也。就豳言之,《七月》《东山》,皆正风也;《鸱鸮》以下,皆变风也。由是言之,豳《七月》自无缘入雅,不得云周公遭变,故为变风也。且以《七月》《东山》为变风,世复有正风者乎?且复有不变风者乎?曰:然则《鸱鸮》《破斧》之属,何不列之于雅?曰:列之于雅,是为变雅。成王虽始疑周公,而终任之摄政,六年而后复子明辟,君臣之道,亦无闲矣。君子成人之美,故不使成王之世,有变雅之声,而摄引其诗,使还周公也。曰:《东山》之诗,非刺也,亦何以不入雅?曰:当此之时,成王犹谅暗,故兹事不为成王之美,亦不入雅,明总己之际,责在冢宰也。与《春秋》毛伯来求金相似。乃知圣人之意,六经如合符契耳。
《维清》之诗序曰:“奏象舞也。”象则文王之乐。所谓《象箾》者,盖文舞也。故其辞称“文王之典。”夫文王之舞,谓之《象》,武王之舞,谓之《武》。将舞《象》,则先歌《维清》。是以其序曰“奏象舞”,其辞曰文王也。将舞《武》,则先歌《武》。是以《武》之序曰“奏大武”,其辞曰“于皇武王”也。《内则》“十三学舞《勺》。”勺,大武也。“十五学舞《象》。”象则《象箾》也。教者当举时王之教,学者当举时王之乐。故《勺》与《象》,明文武之功也。
《雍》,“禘太祖也。”太祖即后稷矣。
《长发》,“大禘也。”此禘于宗庙之禘,所谓五年再殷祭,与祫连称者也。禘于太祖,则功臣与祭,故末章言伊尹也。云“昔在中叶”者,作此诗之时,指汤未受命之前为中叶也。“有震且业”者,常有震恐危业之事。即仲虺云“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者,此也。
卷中
[编辑]周礼
[编辑]太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三曰予,以驭其幸。”幸者,王所亲幸也,可赐予之,不可爵之者也。“四曰置,以驭其行。”置者,耆老废退之人,虽当废退,其素行贤明,特置之。若公族穆子辞疾,晋侯使掌公族大夫者也。“五曰生,以驭其福。”福者,其人本坐死,以亲故功贵者议而免之,是其福矣。楚诛斗氏,而免箴尹克黄,改命曰生,则此类也。“六曰夺,以驭其贫。”夺者,削其田邑禄赋。“七曰废,以驭其罪。”废者,除其名籍也。“八曰诛,以驭其过。”诛者,杀也。过当作祸,声之误耳。有驭其福,则有驭其祸矣。福称生,则祸称诛矣。八柄者,先叙赏而后言罚,赏则先重,罚则后重,故诛最后言也。康成谓诛为“齿路马有诛”之诛。如此则八柄无死,《书》曰“用罪罚厥死”,义不可解。又内史贰八柄,爵、禄、废、置、予、夺、生七者皆同,而其一为杀,杀则诛也。
“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牧者,司牧也,谓邦国之君也,诸侯世,故曰以地得民。“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师者,人师也,师之得民与人君等。“四曰儒,以道得民。”儒者,艺术之称,儒之得民与人君等。“八曰友,以任得民。”友者,人友也,友之得民与师儒等。三者皆有得民之端,故王者使民,尊师贵儒而友贤。三者皆得其义,则王事成。三者皆失其义,则王事不成。其所以系邦国之民,使民不离,师则甚于宗,友则甚于薮。“主,以利得民。”主读如“观近臣以其所为主”之主。
“乃施典于邦国,而建其牧,立其监,设其参,传其伍,陈其殷,置其辅。”牧亦司牧,谓邦国之君也。监者,其冢嗣也。《春秋传》曰:“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诸侯世,故立其监也,所谓“牧以地得民”者也。“乃施则于都鄙,而建其长,立其两,设其伍,陈其殷,置其辅。”长者,都鄙之君,所谓“长以贵得民”者也。不世,故不曰立其监。
宫正,“凡邦之事跸宫中庙中则执烛。”凡邦之事跸宫中者,王有祭祀出入之事,宫正主为王跸于宫中矣。盖宫正所治跸之者,则隶仆也。宫正主为命之庙中则执烛者,王祭于庙,庙中不当跸,则宫正执烛焉。康成读“凡邦之事跸宫中庙中〈句〉则执烛。”若然,则本但曰〈曰一作名〉“凡邦之事宫中庙中则执烛”,无为加“跸”字也。若宫正为跸,则谁执烛乎?按庙中不跸,无缘有跸。
大府,“颁其货于受藏之府颁其贿于受用之府。”货者,九贡九赋所入未用者。贿者,九式所用之馀,以共玩好之用者。受用之府,其玉府与?
玉府,“凡王之献金玉、文织、良货贿之物,受而藏之。”献,读如“大夫出疆必告反必有献于君”之献。《传》曰颖考叔有献于公,是也。
大司徒,“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以相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人民,以蕃鸟兽,以毓草木,以任土事。”十有二土者,即十二州也。州各有宜,如职方氏所掌耳。周虽合十二州为九州,然本尧所分,十二异宜,故职方氏从时王之制,以正其名,而大司徒因上古之法以教民。
辨十有二壤之物,而知其种,以教稼穑树艺。上言十二土者,泛言十二异宜,草木禽兽、五谷宜种也。此言十二壤者,率一土复有此十二之别,当知其种之所入,即草人所掌粪种之法,“骍刚用牛,赤缇用羊,坟壤用麋,渴泽用鹿,咸泻用貆,勃壤用狐,埴垆用豕,强{临木}用蕡,轻爨用犬”,凡九也。又有青黎、涂泥、坟垆,草人不掌者。青黎、涂泥,可不必粪;坟垆则从埴垆矣。此所谓十二壤。
“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九等,制天下之地征,以作民职。”九等者,即《禹贡》定天下之土田,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也。
乡大夫职曰,“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其舍者,国中贵者,贤者,能者,服公事者,老者,疾者,皆舍。”贵者,自命士以上也。贤者、能者,俊造学士也。士、工、贾,皆谓之国中。
牛人,“凡祭祀,共其享牛求牛,以授职人而刍之。”享牛,享神之牛也。求,读如逑。逑,配也。配神者之牛,以郊礼言之。享牛,所谓帝牛。求牛,所谓稷牛。《周书·召诰》:“用牲于郊,牛二。”
载师职曰,“以宅田、士田、贾田,任近郊之地。”宅,谓士之未仕者。《仪礼》曰:宅者,在邦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茅之臣。孟子皆曰庶人。庶人不传贽,为臣不见君也。郑云宅谓致仕者,非也。士田者,士当作工,字误耳。工亦受田,此是矣。贾亦受田,贾田是矣。于近郊之地,授处士之田,授百工之田,授商贾之田。三者皆居国中,故授近地。孟子曰“国中什一,使自赋”,下文云“近郊什一”,义相发也。凡言国中者,皆指士工商言,野者皆农夫也。乡大夫职云“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此以国中者受田,非其本职,故早免之耳。郑云士田者,士读如仕,仕者亦受田,所谓圭田,非也。仕而受田者,禄也;圭田则其邑也,非所以耕也。审如郑意,仕且耕乎?又载师遍序受田之名,独不及工;工与贾等尔,有贾田,无工田,是工惟不受田乎?《食货志》何以云工商皆受田也?此又郑所自知者。“凡任地,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国宅者,谓国也宅也,皆无征。国者,即上文“廛里任国中之地”者也。宅者,即上文“宅田”也。廛田无征,宅田无征,其馀皆有征矣。此但覆解上文自国至都征税之差,更无别少异。而两郑俱不晓,或谓是城中宅,或谓是官宫室,皆妄也〈又曰国宅无征,以廛里任国中之地。廛里者,士民之里居,工贾之市肆,皆是也。宅者,以宅田工田贾田任近郊之地也。工贾有征,宅者无征。云近郊十一者,则孟子所云“国中什一使自赋”是也〉。
师氏、保氏,官也。周公为师,召公为保。太师、太保,所谓三公者也。康成合之,非是。
调人,“凡和难,父之仇,辟诸海外;兄弟之仇,辟诸千里之外;从父兄弟之仇,不同国。君之仇视父,师长之仇视兄弟,主友之仇视从父兄弟。”此仇者,盖谓遇人不以礼而见杀者也。以其不直,故子弟虽欲仇之,而调人推其本情,不听也。遇人不以礼,虽诚有罪,杀之者亦专杀也,故使辟焉,以全子弟之心。又曰“勿辟,则与之瑞节,而以执之。”勿辟者,则杀人不忌,乃当正治其罪。子展所以黜游氏之义也。
“凡杀人有反杀者,使邦国交仇之。”此谓吏以法杀人,而死者之亲敢报之者,则邦国交仇之《公羊传》曰:“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也。”
“凡杀人而义者,不同国,令勿仇,仇之则死。”杀人而合于义,为隐谋祸恶之未发,而能先事杀之,若逋逃桀暴者。朝士职曰“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是此也。迁其子孙,使居异国,又令勿仇。
司市,“国君过市,则刑人赦;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罚一帷。”市者,商贾交利之地也,君子无故不得观焉。设罚惩之,深远于利之意也。国君则赦其刑人,所赦者市刑也,大刑扑罚,中刑徇罚,小刑宪罚。自夫人以下,则司市举之,使出此物焉。妇人于市,尤非其事,故罚比男子差重也。帟、盖,皆在上。帷、幕,以屏蔽异男女也。言不及天子、王后者,尤非所宜,亦罚不及至尊也。
遂人职曰,“上地,夫一廛,田百亩,莱五十亩,馀夫亦如之。中地,夫一廛,田百亩,莱百亩,馀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亩,莱二百亩,馀夫亦如之。”亦如之者,亦如其莱也。馀夫未具夫妇,未当受田,如其莱而已。孟子曰:“圭田五十亩,馀夫二十五亩。”
旅师,“掌聚野之锄粟、屋粟、闲粟。”旅,读如葆旅之旅。野生曰旅。此官主野事,故以旅为号。
大宗伯,“以肆献祼享先王,以馈食享先王。”此两者,正谓禘也祫也。禘礼以祼为重,祫礼以馈食为重。礿、祠、烝、尝,虽皆有祼馈之事,恐其节文略殊,非禘祫之礼比也。古礼既亡,不可知之。孔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明禘礼以灌为重。肆犹旅也。禘礼及毁庙,故旅献。
“时见曰会,殷见曰同。”时见者,同时而见。殷见者,见于方岳之下。时见,则《周官》所谓“六年,五服一朝”者也。殷见,则“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方岳”者也。谓之同盟者,盖诸侯于是齐盟,所谓同盟矣。
“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产,生也。作,为也。人所受于天以生者,谓之天产;所受于地以生者,谓之地产。受于天以生者,貌、言、视、听、思,本禀于五行,内以为性,外以为教者也。不防以中礼,则失。谓之阴者,以其受之天,天道默定也。谓之德者,教之所以起也。受于地以生者,刚柔、缓急、轻重、仁武,本禀于山川,内以为情,外以为形者也。不防以和乐,则过。谓之阳者,以其受之地,地体显著也。
“王大封,则先告后土。”后土,社也。王封诸侯,取太社之土,苞之以白茅而授之。为其将取是土,故大宗伯先告焉,敬其事也。
司尊彝,凡“郁齐献酌。”献,读如“献莫重于祼”之献。郁齐,惟祼用之,于献最重,故曰献酌也。
典瑞曰,“祼圭有瓒,以肆先王,以祼宾客。”肆犹旅也,大祭旅献也。宗伯职曰“以肆献祼享先王”,谓大禘。时雍禘之篇曰“相予肆祀”,《书》曰“肆类于上帝”,皆同义〈大祝又有肆享之说,在后〉。
大司乐,“凡乐,圜锺为宫,黄锺为角,大簇为征,姑洗为羽。雷鼓雷鼗,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瑟,《云门》之舞。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圜锺、黄锺者,皆《云门》之乐所用之均也。六变者,《云门》之乐一终。
“《咸池》之舞,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奏之。若乐八变,则地示皆出,可得而礼矣。”此《咸池》之乐,盖八变而终。其声之均,则自函锺以下。
“九磬之舞,于宗庙之中奏之。若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矣。”九磬者,磬九变而一终。《书》云“箫韶九成,凤皇来仪”,是也。其声之均,则自黄锺以下。
锺师,掌“奏九夏。”郑、贾诸儒,皆以九夏为颂诗之篇。《春秋传》称“金奏肆夏之三,工歌文王之三。”夏云金奏,文王云工歌,则夏非颂篇,明矣。然则九夏乃有声而无辞者也。
筮人,“掌三易,以辨九筮之名:一曰巫更,二曰巫咸,三曰巫式,四曰巫目,五曰巫易,六曰巫比,七曰巫祠,八曰巫参,九曰巫环。以辨吉凶。”予谓掌九筮之名,而以辨吉凶,则不可以巫为筮矣。改巫为筮,以准太卜“作龟之八命”而为说也。彼自云八命尔,以九巫况之,不近也。此乃前世通于占者九人,其遗法存于书,可传者也。古者占筮之工,通谓之巫,更、咸、式、目等皆其名也。巫咸见于他书多矣。易,疑为昜。昜,古阳字,所谓巫阳也。其他则未闻。虽未闻,不害其有也。
大祝,“凡大禋祀,肆享,祭示,则执明水火而号祝。”大禋祀者,祭天圜丘也。肆享者,宗庙大禘也。祭示,方泽也。三者礼最大,故特言之。肆享为禘,可知矣。
大司马,“以九畿之籍,施邦国之政职。”九畿相距万里,过禹迹多矣。又《周书》称侯、甸、男、采、卫而止,则蛮、夷、镇、蕃者,未取之乎?疑本但云“又其外五百里曰蛮圻〈谓直王畿之南者〉,五百里曰夷圻〈直王畿之东者〉,五百里曰镇圻〈直王畿之北者〉,五百里曰蕃圻〈直王畿之西者〉。”此九畿相距为七千里,近合事理,通于《禹贡》而约于《周书》矣。所以分蛮夷之名者,在南方曰蛮,在东方曰夷,狄或谓之镇,戎或谓之蕃与?疑写《周礼》者习言,又其外故,遂误增之耳。说者以谓不然,胡不试以天下地形正之?洛邑为中,其东出者不三千里至海矣;其南出者至朱崖、交趾五千馀里耳。是乃古所谓日下北户者矣,越裳九译不甚此矣,周公所辞也,岂大司马能施政职哉!又此以人步为里,而里以投足为计。步九畿之法,考以日景而筭于土圭,比之人步迂直悬矣,大约三分去二。则五千里之折,必万五千里乃能足矣。
司勋,凡有功者“祭于大烝,司勋诏之。”按:烝,常祀,无言大者。大烝,其禘祫与?文二年“大事于太庙,跻僖公者,祫也”,而《外传》谓之烝。此其一隅矣。
“凡颁赏地,参之一食,惟加田无国征。”予谓加田者,凡家臣邑宰之田。《国语》曰“官宰食加。”然则古以官宰之田,谓之“加”矣。无国征者,不征于国,以其自有君也。家臣之征,当入于家;陪臣之征,当入于国;诸侯之征,当入于王;此其分也。礼“夫圭田无征。”大夫之田谓之圭田。夫圭田亦自受田,而不征于国;征之为倍征,故曰以厚贤也。
隶仆,“掌五寝之埽除,粪洒之事。”五寝者,夫人以下所居也。王后所居,谓之正内,隶仆不掌,盖自有寺人内竖云。“祭祀修寝”者,修读为涤,祭祀则齐。齐则大涤五寝,使人涓洁,不犯禁也。谓之涤者,其名也。“大丧,复于大寝小寝”者,大寝,内寝;小寝,燕寝,正内也。春秋庄公薨于路寝,僖公薨于小寝。郑玄云五寝为“五庙之寝。”玄本谓天子五庙,故云尔,非正也。又隶仆乃掌“洗乘石”,“跸宫中之事。”古者人神不参,若典职宗庙,何缘亵之于宫中而外役乎?
掌囚,“凡囚者,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梏者,校也。在颈曰梏。《春秋传》曰:“以弓梏华弱于朝。”谓之梏者,以其在首,犹牛马牿尔。
萍氏。谓之萍者,此职掌“几酒。”《神农书》曰,“萍能胜酒”,欲其制之也。
大行人,“时聘以结诸侯之好,殷𫖯以除邦国之慝。此与闲问等,皆王使臣于诸侯之礼也。时聘,以时聘诸侯,五服各有时也。”殷𫖯者,遍问天下诸侯也,于下七岁遍𫖯诸侯,是也。故曰“以除邦国之慝。”注以聘𫖯为诸侯见王,非也,盖惑于大宗伯文无闲问等,而但言聘覜,所以乱之也。
考工记曰:“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六职者,“坐而论道”,一职也;“作而行之”,二也;“审曲面势”,三也;“通四方之珍异”,四也;“饬力以长地材”,五也;“治丝麻”,六也。此文首尾自明,不须横以六官说之。
“梓人为饮器,勺一升,爵一升,觚三升;献以爵而酬以觚,一献而三酬,则一豆矣。食一豆肉,饮一豆酒,中人之食也。”一献而三酬者,献以一升,酬以三升也。并而计之,为四升。四升为豆。豆虽非饮器,其计数则然。
“匠人营国,方九里。”以为天子之居太狭,乱于上公。又《诗》云“上入执宫功”,言乡井之民,至冬皆当入保城也。井田之制,城中之宅,率一家二亩半。计地筭居,九里之城,不能容七万五千家。然则《周礼》所说,乃天子中城也。《春秋》曰“城中城。”以诸侯之有中城,亦知天子之有中城也。匠人又云“宫隅之制。”宫隅,则天子宫也。城隅,则中城也。中城方九里,则宫城宜方三里。中城有左祖右社。九卿之室,则百官治事之所也,民居不至焉则限亲疏也。其外城,盖经传无文,公羊说以为千雉,雉长二百尺,凡方三十馀里,则足相容。
仪礼
[编辑]《士冠礼》:“若不醴,则醮用酒。”醴谓三加,毕以醴酒,饮冠者于客位者也。不醴而醮,谓庶子矣。醴重醮轻。曾子问“除丧不改冠乎?”孔子曰:“天子赐诸侯服,有冠醮,无冠醴。”醴为重也。又昏礼,适妇醴之,庶妇醮之。丈夫之冠,犹妇人之嫁,则醮用酒者,必庶子也。下文曰庶子“冠于房外,南面遂醮焉”,是矣。又曰孤子“醴于阼”知凡嫡子皆醴也。郑注云“若不醴,谓国有旧俗可行,圣人用焉”,又注“醮于客位”,云“夏殷礼也”,皆非也。夏殷有天下千馀岁,冠礼行之久矣。设以醮为礼者,溥天之下皆醮也,周公何以改之?然则醮于客位,当曰醴于客位;嫡子冠于阼,醴于客位,以变为敬也。庶子冠与醮相因,不于阼,亦不于客位,居房外南面,略庶子也。醮礼繁,醴礼简,以简为贵也。醮三举,醴一辞,以少为贵也。醮用酒,醴用醴,以质为贵也。醮有折俎,醴脯醢而已,不尚味也。酒在房外,醴在房中,以变为敬也。此皆圣人分别嫡庶,异其仪也。
《乡射礼》曰:“乡侯,上个五寻,中十尺。”上个者,最上幅也。中者,最中幅也。又曰:“侯道五十弓,弓二寸,以为侯中。”此说中幅所以用十尺者,取之侯道者也。又曰:“倍中以为躬,倍躬以为左右舌。”此说躬与舌各一幅也。又曰:“下舌半上舌。”此说上下皆躬舌也。侯中一幅,上二幅,下二幅,幅各阔二尺,则与侯中方矣。梓人职所谓“广与崇方”者也。先量侯道,乃制侯中;既制侯中,乃定躬舌;既定躬舌,乃因侯中之广,而求其崇,必方其足。凡五十弓之侯,其中十尺,其布五幅,躬舌各一幅也。七十弓之侯,其中丈四尺,其布七幅,躬各二幅,舌各一幅也。九十弓之侯,其中丈八尺,其布九幅,躬与舌各二幅也。其崇则中十尺,崇亦十尺矣。中丈四尺,崇亦丈四尺矣。中丈八尺,崇亦丈八尺矣。谓之中者,正以其居中也。中者,对上之言也。有上有中,则有下矣。九十弓之侯,布九幅,以五为中。七十弓之侯,布七幅,以四为中。五十弓之侯,布五幅,以三为中矣。《大射》仪曰:“大侯之崇见鹄于参,参见鹄于干,干不及地武。”此高下之节也。大侯崇丈八尺,栖鹄于其中,从远视之,令出于参之右舌下也。所以必出于舌下者,舌能蔽之,故以见为节也。干侯之鹄,则去地武,武三尺也。世言步武,步六尺,则武三尺。武者,迹之也。两迹之间,则三尺,武以是名之。干侯之鹄,用此为高,亦几中矣。其设之次,大侯在东,参次之,干次之,使密不至相掩,疏足以射,其势参差相入,是谓狸步。郑云中,犹身也,身之外复有躬舌。躬、舌、身三者异者,则五十弓之侯,其崇丈八尺;七十弓之侯,其崇二丈二尺;九十弓之侯,其崇二丈六尺;既难卷舒矣。至其设之,又令参侯去地一丈五寸少半寸,计其上纲,则三丈二尺五寸少半寸也。大侯去地二丈二尺五寸少半寸,计其上纲则四丈八尺五寸少半寸也。此之难信,不俟言矣!郑意以谓不若是,则大侯之鹄不见于参,参不见于干。然虽如郑说求之,大侯之鹄终不能见于参,参亦终不能见于干也。胡不尝试以勾股求之?人去干五十步,干去参二十步,干高一丈九尺二寸。令人目高七尺,从干望参,计参侯之鹄去地二丈四尺五分寸之四,乃能见之。今郑所说参侯之鹄,去地一丈九尺二寸,高则高矣,欲使鹄裁见,不足二寸;如使鹄尽见,不足四尺八寸五分寸之四;从参视大侯亦然。然则非也。且郑意谓三侯重张,当使后侯高前侯耳,是与经不合。经令获者执旌,各负其侯。执旌者,欲使射者视之审也。如令大侯在参之背,参在干之背,其去地皆数十尺,虽执旌安得而负之,而射者亦安得而睹之哉!又经云“狸步张三侯”者,非谓射者之志,谓张之者之法也。而郑以谓射当如狸之拟物,何预于张侯乎?且郑不独误于此。经曰“士旅酌,若命复射,则不献庶子,司射命射惟欲。卿大夫皆降,再拜稽首,公答拜,一发中三侯皆获。”是言值一中侯辄释获耳。而郑以谓矢扬触而有参中者。是又失之也,亦惑矣哉!
《丧服》“无服之殇,以日易月。”“以日易月”者,假令长子也,其本服三年,以日易月,则殇之二十五日;馀子也,其本服期,以日易月,则殇之十三日。
《少牢馈食》曰“日用丁巳”,又曰“来日丁亥”,此皆取于丁者也。所以取于丁者,以先庚三日,后甲三日,所谓内事用柔日也。凡祭祀,卜日不卜辰,故郊卜辛,社卜甲,宗庙卜丁也。若卜辰,则此旬之辰,后旬或有不备矣。康成注丁巳,乃云“来月”之“巳”,注丁亥乃云“苟有亥焉,可也”皆失礼意。
礼记
[编辑]《曲礼》曰:“疑事毋质,直而勿有,若夫坐如尸,立如齐。”“若夫”,说者以为若丈夫。此僻而不辞。予按曾子曰:“孝子惟巧变,故父母安之。若夫坐如尸,立如齐,弗信不言,言必齐色,此成人之善者也,未得为人子之道也。”此两“若夫”之文同,疑《曲礼》本取曾子之言,而误留“若夫。”不然,则当云“若夫坐如尸,立如齐,弗信不言,言必齐色,此成人之善者也。”而全脱一简,失“弗信”以下一十五字。
“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太上者,致极之称,犹言大备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自得而已,夺之不以为损,予之不以为益,爱之不自以为仁,利之不自以为义,所谓不知有之者也。其次,夺之知损,予之知益,爱之为仁,利之为义,所谓亲之誉之者也。故施则必报,是以不可无礼也。自《礼记》《左氏》《老子》,凡所言太上者皆若此,系其人不系其时。
“执玉,其有藉者则裼,无藉者则袭。”此直谓朝聘时耳。圭、璋、璧、琮、琥、璜,皆玉也。执璧、琮、琥、璜,则与帛、锦、绣黼同升,所谓有藉。有藉则裼,裼者礼差轻,尚文也。执圭、璋,则特达,所谓无藉。无藉则袭,袭者礼方敬,尚质也。裼、袭,系于有藉、无藉,不系于有缫、无缫。又缫非藉,藉非缫。藉者,荐也;缫者,组也。礼之质文,以圭璋琥璜为轻重,而不在一尺之组屈伸也。
“言谥曰类。”类当为诔,声误尔,谓诔而谥之也。
《檀弓》曰:“圣人之葬人与人之葬圣人也,子何观焉〈与,语助辞〉?”“复,尽爱之道也,有祷祠之心焉。”祷祠,犹愿幸耳。《史记》曰:“此祷祠而求也。”
“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按:人舞宜乐,不宜更愠,又不当渐至辟踊。此中间有遗文矣。盖本曰“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斯蹈矣;人悲则斯愠〈愠,愤不足〉,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自喜而下,五变而至蹈;自悲而下,亦五变而至踊;所谓孺子慕者也。
“般尔以人母尝巧〈尝,试也〉,则岂不得以?其母以尝巧者乎〈母,当作毋,字误。以恕责之〉?则病者乎!”
“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誓、会,皆当出于天子尔。殷既衰,诸侯专誓。周既衰,诸侯专盟。
《王制》曰:“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此据绥服居中而言,内千里外千里,则五服可知。采,亦当作蔡,声误也。“关讥而不征”,谓羁旅士民也。至于商,犹征之。
“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养于乡者,乡饮酒之礼,五十者始预于养也。六十养于国者,有命赒饩老者,则及之矣。养于学者,则君就行焉。
《文王世子》,周人立四代之学者,此直谓一处并建四学耳。周人辟雍,则辟雍最居中,其北为有虞氏之学,其东为夏后氏之学,其西为商人之学。当学羽籥干戈者,就东序。学礼者,就瞽宗。学书者,就虞庠。辟雍,惟天子养老,及出师成谋,与受俘大射等,就焉。当天子至于辟雍,则三学之人环水而观矣。周人又以有虞氏之庠,建之于乡,故乡有庠;以夏后氏之序,建之于州,故州有序;以商人之校,建之于党,故党有校。自党以下,皆为小学,而非四代之制,以教童子而已。择小学之秀者,移之校。择校之秀者,移之序。择序之秀者,移之庠。择庠之秀者,移之太学。太学在郊,以其包四代之制,故记礼者或有指虞庠名之,或有指东序名之。所以纷纷如此之多者,所指之体偏也。
“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合谓合乐也。春释采,合舞。秋颁学,合声。释奠则并合之,以侑神也。有国故者,谓凶礼师旅也,惟是不合。
《郊特牲》曰:“凡饮,养阳气也;凡食,养阴气也。故春禘而秋尝,春飨孤子,秋食耆老,其义一也。而食尝无乐〈此五字衍〉。
《玉藻》曰:“大夫私事使,私人摈则称名。”郑云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之类”,非也。此乃谓若赵襄子使楚隆吊吴夫差之类尔。凡大夫聘而传命,则当称“寡君”,至于私臣,摈于君命,不得言主,故名之也。楚隆之词曰,“寡君之老无恤,使陪臣隆敢展谢之”,此则名者也。
《丧服小记》曰“礼不王不禘。”此一句当在前文“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之上,脱误在后尔。又曰“庶子王亦如之”,注示庶子祭天立庙,非也。此一句当承后文“慈母与妾母不世祭也”之下,脱误在前耳。又曰“而立四庙”,云天子立四庙,亦非也。此一句,上有脱简耳,文当曰“诸侯及其太祖,而立四庙。”
《学记》曰:“发虑宪,求善良,足以𫍲闻,不足以动众。”发虑宪者,言发动智虑,能求宪法也。动,读如《中庸》“明则动”之动。言此皆从善,未足以动人也。“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贤谓贤于人之贤,远谓远于人之远,可以动人矣,未能使人化也。凡动者言矜式之,化者言心服之。惟学可以“化民成俗”,谓其所传者博,所教者众,见之者详也。
《乐记》曰:“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惟君子为能知乐。”所谓君子知乐者,知其通伦理也,知其扶性饰情而反之正也,知其创业象功移风俗也。
“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此皆言贵其本,而忘其末也。遗者,忘也,弃也。清庙之瑟,美其德而忘其音。大飨之礼,美其敬而忘其味。凡乐,以音为之节,而反忘音焉,意不主于音也。意不主于音,是故朱弦疏越,乃可尚也。凡食飨,以味为之文,而反忘味焉,意不主于味也。意不主于味,是故元酒大羹,乃可尚也。主于音,则不能遗音。不能遗音,则虽繁手淫声,有不足矣。主于味,则不能遗味。不能遗味,则虽太牢庶羞,有不足矣。故孔子曰礼乐云。
“散军而郊射,左射狸首,右射驺虞。”郊射者,射于郊也。大射三侯,北面东上,故狸首为左,驺虞为右矣。《曲礼》曰:“主人入门而右。”
《杂记》曰:大夫讣于他国之大夫,“曰吾子之外私寡大夫某不禄,使某实。”实者,以异国传闻疑言,使人实之也。“褒衣。”褒衣者,加赐之衣,在数之外者也。
“违诸侯,之大夫,不反服。违大夫,之诸侯,不反服。”此言违而仕者,则不反服,旧君避新君也。然而违而未仕者,闻旧君之丧,则反服尔。《春秋传》所谓“未臣焉,有伐其国者,反死之可矣;既臣焉,而反死之,则不可。郑玄云“去诸侯仕诸侯,去大夫仕大夫,乃得为旧君服”,非也。
“父母之丧,将祭,而昆弟死,既殡而祭;如同宫,则虽臣妾,葬而后祭。”按,丧不宜有异居。然则昆当作兄。兄弟或不同居矣。《丧服》曰:“小功以下为兄弟。”
《丧大记》曰:“复衣不以衣尸,不以敛。”此两句共一说耳,于文为骈。然则本但云“复衣以衣尸,不以敛也。”以衣尸者,即《士丧礼》以衣衣尸者也。不以敛者,即《士丧礼》浴而去之者也。
《祭义》曰:“周人祭日,以朝及暗。”此言周人尚赤,大事用日出。先日欲出之初,犹逮及暗,则可行祭事矣。稍后则昼,昼则与殷人日中相乱。故季氏祭,仲由为宰,晏朝而退,仲尼谓之知礼也。若曰周人之祭,自朝及暮,则孔子无为多仲由,仲由为不知礼。
中庸曰:“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言回己而作人,如是而已矣。此所谓恕也。
《表记》:子曰: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足者,足恭也。色者,令色也。口,巧言也。此仲尼所与左丘明同其耻之三事也。故下自解之,曰“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信则不巧矣,惮则不令矣,畏则不足矣。注乃云足容、色容、口容,非也。
“子曰:惟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注者曰“惟”当作“虽”,非也。此言天子之命在天,士之命在君,非天命不为天子,非君命不为士也。皆有制之已。
《射义》曰:“诸侯以《狸首》为节。”郑玄以射仪所引曾孙侯氏,为《狸首》之诗,非也。《驺虞》《采𬞟》《采蘩》,皆在二《南》,则《狸首》者,亦必其俦矣。疑原壤所歌“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即是其章首。但仲尼删《诗》之时,乐正已亡此篇,而诸侯朝觐之礼久绝,恶狸首之害己,又皆除其籍,故使不在二南也。或曰狸首,《鹊巢》也,篆文狸似鹊,首似巢。《鹊巢》之诗,“御之”“将之”“成之”,此亦时会之道。
公羊〈国语〉
[编辑]《公羊传》桓公二年“宋督弑其君”,下注全衍。庄九年“齐人取子纠杀之其何”,当云“其曰取之何”;十六年“公会诸侯同盟于幽”,衍“公”字;二十六年“公伐戎”,少一“春”字。闵公篇,当附庄公后。僖十八年“宋公会曹伯”伐齐,衍“会”字。文十三年“卫侯会公于遝”少“公”字。成二年“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后又云“及齐国佐盟于袁娄”,前文全衍,后文衍“齐”字;十五年“执曹伯归之于京师”,衍“之”字。襄二十四年“大饥”,误为“讥”字〈今本已作饥〉;三十一年“莒人弑其君密州”,下注衍“密州为君恶”已下十四字。昭元年“卫石恶”,当作“卫齐恶”;二十年“华定出本陈”,“本”当作“奔”字〈今本已作奔〉。哀七年“若使他人然”,当云“使若他人然。”
《左传》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说者曰,百雉之城,三国之一也,据子男而言也;又曰,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然则设郑伯建小都,才方一百七十馀步,岂有半里之地可为都者?又其中大计不过五百亩之田耳,城郭涂巷三分去一,则仅得三百四十亩,如何建宗庙社稷?如何居民?如何守御?此不近人情之尤者。《公羊》云“五板而堵,五堵而雉”,是也。
《国语》曰“禘郊宗祖报。”报似有坛,𫛛而无庙者。或曰,报者,毁庙之有功德者,祫则亦及之,故云报也。
卷下
[编辑]论语
[编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温故而知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众也,可以为师,而众归之〉!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不患人之不己知〉!”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传者,传所受于师之道,今无乃不习,而以教人乎?为误人尔〉?
“礼之用,和为贵〈君所谓可而有否焉,君所谓否而有可焉,此之谓和〉。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大,君臣也。小,父子也。有所不行者,在丑夷不争之类是〉。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此复说有所不行也。献可替否,和也。在丑夷不争,礼也。但知贵和为和,而不知礼有常节者,亦不可行也。故臣亦有三谏而去之道。若三谏而不去,是又不以礼节者也〉。
“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亲,近也。信者,恭者,虽未合于义礼,苟能因其性,而不失所近人,亦可尊。此欲信者常务近义,恭者常务近礼,皆可宗也〉。”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夫以戚为丧本,可也;以俭为礼本,何哉?曰:林放本问宾客奉养之礼,非兼问五礼也。何以明之?问五礼之本,则不当答以俭,又不当引丧为之偶,故知所问惟宾客奉养之礼也。宾客奉养之礼,以俭为本者,俭则任诚悫,诚悫乃本也。故《聘礼》曰“币美则没礼”又曰“多货则伤于德。”币之与货,非所以为本也。损其美,却其多,乃可谓之俭。俭则礼与德俱无伤,是本矣。《孟子》曰“恭敬者,币之未将”,然则礼之字,当读如厚为之礼之礼。
“子曰:射不主皮〈此《大射》礼篇文也〉,为〈于伪反〉。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解礼所以如此云者,为力不同科也。是以君子贵德贱力,取其有威仪也〉。”
仪封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丧,读如问丧之丧,丧欲速贫之丧。失位为丧,是时仲尼去大夫,故云丧也。言丧不足患,是乃天下久无道,而天以夫子为木铎于其间耳,故使之数失位周流也。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里,犹居也。言人为身谋居,惟居于仁为美;即择居,而不能居仁,不可谓知。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仁者生而静,其为仁,安之而已矣。知者动而复者也,动而复,则利而后仁。利者,非利于为仁之可以得利也。利犹动也,智者必动而后仁矣。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以其无好恶,故能定好恶。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此言人之行事,苟能推心于仁,以善为之,虽不中节,终不为恶,谓之过可矣。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所谓好仁者,安仁者也。恶不仁者,去不仁而就仁者也。去不仁而就仁,则是不欲使己有不仁之过也,虽不能及安仁者,亦可谓仁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此言君子有过,小人亦有过,但各自附近为党类耳。欲分别之者,小人之过常近利,君子之过常近善。举其过而推言之,则知仁不仁之情。譬如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此实过也。然仲尼之意,非不知过,盖欲厚其君,不得不受以为过也。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此实过也。盖欲亲其兄,不得不受以为过也。推孔子之厚其君,周公之亲其兄,则其过也乃所以全其仁也〈又曰:人之过,或有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者,故当征党类,以察其素行是非〉。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道,仁也。所以未可死者,以不闻道也。苟闻夫道,朝闻之则夕死也可,夕闻之则朝死也可。非乐死也,非求死也,安死也。安死者,惟简之而不得。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在上位者也。言君子怀于为德,导之以德,则小人乃怀土重迁。如君子怀于用刑,导之以政,则小人不复怀土,将怀惠己者而归之矣,所谓免而无耻也。此言小人之性无常,在上导之而已。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求知,非也;求为可知,是也。知之者人也,莫知者己也〉。”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此一章,意若仲尼真欲浮于海。是怼也,非君子之道矣。且又不当讥子路“无所取材”也。夫讥子路无所取材,则足以明浮于海,非仲尼意。浮于海非仲尼意,而仲尼为若言者,盖言己在天下,道不行则去周流四方,若乘桴之浮海,随波转薄矣。子路失指,谓仲尼真欲浮于海,故仲尼反以无所取材戏之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云云〉。学者多疑宰予之过轻,而仲尼贬之重。此弗深考之蔽也。古者君子不昼夜居于内;昼居于内,则问其疾,所以异男女之节,厉人伦也。如使宰予废法纵欲,昼夜居于内,所谓乱男女之节,俾昼作夜,《大雅》之刺幽、厉是也。仲尼安得不深贬之?然则“寝”当读为“内寝”之寝,而说者盖误为“眠寝”之寝。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此言惟圣人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长短大小深浅。天道者,天命也,圣人所独知也,尧授舜、舜授禹是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予谓“闻”读如“闻斯行诸”之闻;“行”读如“闻斯行诸”之行。子路周人之急,常若不迨。此孔子所以戒其兼人也。
“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凡大夫去其位曰“违。”违,犹丧也。《春秋传》曰:“卿违从大夫之位。”又曰:“凡诸侯之大夫违,告于诸侯。”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圣人之忠信,与人同耳,故虽十室之邑必有之〉,不如丘之好学者也〈人之忠信,暂至而已,不如圣人好而学之不倦也。此其所以异〉。”
“有颜回者好学〈三月不违仁,是好之〉”,“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君子儒,将行之,所谓为已者也。小人儒,将言之,所谓为人者也〉。”
“质胜文则野〈质,诚悫也。文,仪貌也。由内出,故曰质;由外作,故曰文。野人不为仪貌,而多任诚悫〉,文胜质则史〈史者,祝史也,习于仪貌,而不任情实〉;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仪以饰情,外内相副,无所偏任〉。”
“人之生也直〈人所以取生者,皆正直之道也。若不由正直,则死矣〉,罔之生也幸而免〈有不由正直者,名之为罔,言非人常生之道也。然而得生者,是幸也,非必然〉。”
樊迟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行之似迂阔,望之似难成,不求近功者也,如是可谓仁。难,读如“为之难”之难。难者,践迹也。不难,未有能获者也〉。”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知者则利仁者也,仁者则安仁者也。利仁者明而诚之,有似于水渐而进者,故曰乐水也。安仁者,诚而明之,有似于山自然而高,故曰乐山也。凡明而诚之者,本动故也,故曰知者动。凡诚而明之者,本静故也,故曰仁者静。凡利仁者,去不善而就善,万物皆备于我矣,故曰乐。凡安仁者,与造化为一体,死生不得与之变,故曰寿。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道,王道也。仲尼之时,齐强鲁弱,然齐承霸者之馀,其俗尚功名任权力,不如鲁人习礼让,守儒术尊尊亲亲,于王道为近。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此言作觚,不依觚之制,终不成为觚。犹学君子者,不尽其道,终不成为君子也。
“君子可逝也〈逝,读如‘逝将去’汝之逝〉,不可陷也〈君子表微知著,不善斯去矣;可得而逝,不可得而陷〉;可欺也〈可欺以其方〉,不可罔也〈难罔以非其道〉。”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旧说仲尼见南子,欲因以行道,非也。古者谓其君曰君,谓其夫人曰小君。仕者自当见小君。是时孔子仕于卫,故以礼见南子也。子路疑卫君无道,夫人无德,夫子不足复仕其朝。故孔子陈之曰:“予所不仕者,皆弃绝于天者耳,卫君尚未也。”或者子路为卫君无道,夫人无德,疑夫子内贪仕其朝,而外托于礼。故夫子自陈其意曰:“我所不用正者,使天厌之,天厌之!”寻子路性鄙,不为无此,而仲尼自谓“知我者其天乎”,援天陈辞,亦不足怪。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博施者,言其守约施博而众皆济,在上则尧舜,在下则孔子是已。天地之内,性命之属,莫不兼而利之,兼而爱之;物无愚智、无大小,皆乐其性而得其生,可谓济众矣。惟圣人及之。
“子曰默而识之〈圣也〉,学而不厌〈智也〉,诲人不倦〈仁也〉,何有于我哉〈自谦谓此三事,何有于我者,我何有此三事也〉!”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此言以道德为内,以仁艺为外也。志于道者,所以立大本也。据于德者,所以尽其性也。德者,得也。凡道,苟能志之,又必安于己之自得以为据。依于仁者,所以接万事也,进退行止,出处语默,不可常同,要之仁而已。游于艺者,所以行于世也;礼乐射御书数,与众人共之,不可不为也。此所谓全德,无内外之偏矣。
“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不图,不意也。仲尼昔未尝闻《韶》,乍闻之,乐甚。故曰不意舜之为乐,乃至于如此也〉。”
“子不语怪力乱神。”语,读如“吾语女”之语。人有挟怪而问者,挟力而问者,挟乱而问者,挟神而问者,皆不语之。此圣人知言也。怪,读如“素隐行怪”之怪,诡采众名,非中庸之法者也。力,则子路问君子尚勇是矣。乱者,若孔文子问军旅、白公问微言,是矣。神者,季路问鬼与死,是矣。
“文莫吾犹人也〈言世多虚文过实,莫肯自谓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所谓三以天下让者,言自窜荆吴,以让季历也。所以让季历者,以季历有昌也;所以贵昌者,以昌有发也。太伯见季历既仁,而文、武又圣,知天之意,方大启周室,必有天下,故默焉而逃。是太伯让仁人者一,让圣人者二,故曰“三以天下让”也。夫深知仁圣之德,因见天命之运,独出独入,而百姓莫知者也,故曰“无得而称”焉。辞一国之适,离逃窜之名,以自弃于蛮夷,往而不反,求仁得仁者也,故曰“可谓至德”矣。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此正言尧之让也。天道,功成者去,为而不恃。尧始以天下让,故云“惟尧则之。”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旧说妇人即文母。予谓子无臣母之理。或云古文无“臣”字,如此则不成文。按:武王即位,已八十馀,未知文母犹存否?以义推之,此乱臣盖邑姜,必非文母也。武王使九人者治外,而邑姜治内,故得以同之乱臣。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罕者,希也。希言利,辟其号也。希言命,所谓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希言仁,所谓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既非其人,不言。故问仁者,或曰“仁则吾弗知”或曰“未知焉得仁。”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或当以四作二,非也。毋意者,不逆诈,不亿不信也。亿则意也。毋必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也。毋固者,无可无不可也。毋我者,义陈于前,直服人之口也。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此子贡设事以问孔子也。言有美玉者,当韫藏之邪?求善贾沽之邪?怪孔子有道不辄仕,故云尔。故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言玉亦贵沽之耳,但当待价使人,求之,不可衒卖也,故曰“我待贾者也。”世人皆干禄,而孔子应聘,此其操矣。
“子欲居九夷。”盖徐州莒、鲁之间,中国之夷,非海外之夷也。何以言之?仲尼称“夷狄有君不如诸夏之亡”,则无缘忽欲去中国而从夷狄矣。周末时,盖戎夷与中国杂居。仲尼周流,未尝三年淹,故其羁旅之际,适偶可居九夷耳,非忿怼中国莫能宗己而去之也。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此言人之学,譬于未有苗而不及秀者,秀而不及实者,皆中道而画;惟君子苗则秀、秀则实,所谓大成之人也。《管子》曰:“夫禾,其始也旬旬乎,何其孺子也?其壮也庄庄乎,何其士也?其成也由由乎兹免,何其君子也?”旬旬者,苗也。庄庄者,秀也。由由者,实也。终此论者,秀与实在禾,而食之在人耳。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巽谓逊于志者也。法语之言,虽小人亦能面从,改之难耳。巽与之言,虽君子不能不心悦,绎之难耳。《商书》曰:“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求也,所谓绎也。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此言权之难也。共学也,适道也,立也,权也,四。人也共学,以况有恒者。有恒者可与共学矣,未及适道也。适道以况善人。善人升堂不入于室,可与适道矣,未及于立也。立者,言立德立功也。立德立功者,以况君子。君子可与立矣,未及于权也。能用权者,其惟仁圣而已矣。权者,反经者也。反经之至,至于动天下、易君王,而当世不疑、后世不非,惟无心而体道者能之,汤、武、伊尹、周公是也。故有汤、武、伊尹、周公之心,则可以行权;无汤、武、伊尹、周公之心,则乱也。曹人欲君子臧,吴人欲君季札,皆辞不从。两人者,自知审矣,以为己适可以立,而未可以权也。权之设,岂易然乎!
“不时不食”〈如果实未熟之类〉。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此言文质之异也。凡诚悫为质,礼乐为文。人之举事,能先尽诚悫而后礼乐者,今之所谓野人也。野人犹言郊野之人。郊野之人,质多而文少,务实而不务华。其举事,先饰礼乐而后诚悫者,今之所谓君子也。君子谓朝廷之人,习其文而忘其质。仲尼欲救周之敝,复夏之忠,故取先进于礼乐者。先进于礼乐者,言诚悫在礼乐之先。《孟子》曰:“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自“德行”以上,孔子语也。自“德行”而下,则弟子缘仲尼之言而记之者也。三千之徒,足以升四科者,不惟此十人。此十人,乃从我陈蔡者耳。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此言善人资性未能高绝,苟不践迹,则亦不能入于室;每践迹,则可以入室矣。迹者,礼乐法制也。然则有不待礼乐法制,而未始入于非人者,虽不践迹而入室矣。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与”,读如“党与”之与。笃于论者而与之,谓之君子乎?谓之色庄乎?盖谓之君子矣。庄,言色厉内荏〉
“子路率尔而对。”率尔者,意气发动,轻易之貌。又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不让者,言其不务德化,而贵勇力,以当师旅,是争也。“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按:此章仲尼本但问“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今曾点所言,非知尔之事也,对不答问矣,而仲尼反自谓与之者,点之意,以谓上苟知也,固当以此知之也。此乃所谓事无事、为无为矣,是易之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者也。巢由知于尧舜,故能全其让;夷齐知于武王,故能全其隐;四皓知于汉高,故能全其处。然则不事其事者,乃所以事也;不为其为者,乃所以为也。此全德之所能,非曾点可及。曾点进取者也,夷考其行而不掩,是以孟子谓之“狂。”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克者,胜也。胜己而反于礼,是为仁。此中道也。上焉者不待于礼,然而不得不为礼;下焉者不及于礼,然而不敢不为礼。故虽有孔颜之质,动而顾礼,所以行于世也;虽有庸俗之质,亦动而顾礼,所以免于世也。二者皆克己乃可。不然者,极孔颜之质,必过;极庸俗之质,必放矣。“死生有命〈贤不必寿,不肖不必夭,是命也〉,富贵在天〈无犯义以谋富贵,则富贵乃在天而已。天者,不可知之原〉。”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此言非佞折狱,惟良折狱也。子路信义著于人,人服之。所右也则信以为右,所左也则亦信以为左。两俱无憾,是能以片言折狱者也。故曰千乘之国,可使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若由是。推之片言折狱,尚其小者也〈古者谓多言为佞。多言不可以折狱〉。
“子路无宿诺。”宿,旧也,陈也。子路勇于义。其于人有所不诺,已诺之则必行,故无宿诺也。宿诺,犹陈言矣。
“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其言语可察,其容貌可观〉。”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此言王者之功,必缓且大也。欲速者,不任教化而任赏罚,诸霸者之政、刑名之学是也。见小利者,内欺其民以益财,外欺其邻以益地,诸富国强兵之术是也。
“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巫医皆主治人。无恒之人,不可为之,为其反害人也,况可以无恒为政乎〉。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据见无恒必当承之羞,不必占而知之〉。”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此言人当信己之信也。子贡问“乡人皆好之”者,言有人于此,乡人皆好之,可信以贤乎?孔子曰“未可”者,或乡原之人,在邦必闻故也。又问“乡人皆恶之”者,言有人于此,乡人皆恶之,可信以不肖乎?孔子曰“未可”者,或清士特立,愠于群小故也。不如以己观乡人之行,诚合于善者,我因好之;其不合于善者,我亦恶之。此之谓信已。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此言仁者无克无伐无怨无欲者也,非有之而不行。有之而不行,故可谓之难,未可谓之仁。难可以谓之近,未可以谓之真。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刚,则无欲者也。
“问管仲。曰:人也〈“人”上当失一字。仲尼必不直曰人而已。彼非人,而管仲乃独曰人乎?不乃管仲外举非人者,是岂仲尼之意也。或曰“人”当作“仁”,亦非也。管仲之功,为仁耳。仁之道,非管仲所尽,仲尼亦不轻予之。荀子谓之野人,亦非也。义不合〉。”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路、子贡,皆以管仲不死,疑其不仁,然则仁者且必死耶?世言死君者,莫如比干、子胥。比干剖心,孔子谓之仁。子胥鸱夷,世不谓之仁。然则仁不必死,死不必仁,明矣。子路、子贡,何为止以死不死论仁不仁乎?其意以谓仁者不乐生不恶死也,而管仲可以死而不死,故疑也。夫谓仁者不乐生不恶死,是也;疑管仲死之为仁,非也。管仲未仁,虽死之,固亦未仁。管仲苟仁,虽不死,犹仁矣。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此之谓也。然则管仲功用之臣,自实惜其死,将以其功用施之于世,以成其仁功而已。孟子所谓“天民”者也。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者,人知之亦乐之,人不知亦乐之者也。为人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也。
“子曰:作者七人矣。”七人,所谓长沮、桀溺、丈人、石门、荷蒉、仪封人、楚狂接舆,但取见于《论语》者,此说非也。辟世辟地辟色辟言,不止此七人。七人与孔子同时耳。必同时,又有老聃、子桑伯子,非不能辟言色者。予谓“作”读如“作者之谓圣”之作。仲尼叙《书》,始尧舜。尧舜以来,始有典籍。故道典籍以来,圣人得位而制作者,凡七人,即尧也,舜也,禹也,汤也,文也,武也,周公也,是矣。其意盖言己独不得位,而无所制作云尔。此一章孤立,偶与避世章相属。学者不晓,故遂穿凿妄解。一说七人者,即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者也。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所谓辟世。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言中伦,行中虑,所谓辟色也。虞仲、夷逸,隐居放言,所谓辟言也。朱张无事迹,其辟地者与?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此亦不语乱也。诸侯有朝会、聘享、祭祀、燕射之礼,而不得专征伐。故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不斥言其不当问,而自谓“未之学”,所谓“邦无道则愚。”
“子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一以贯之者,仁也。惟仁为能一,惟一为能贯。仁者之用心也,敦兮其若朴,寂兮其若谷,昭兮其若鉴,万物莫足以婴其中。万物莫足以婴其中,则虽言而未尝言,虽为而未尝为矣。故终日言而一,终日为而一未尝变。而事物为之应,在上也可,在下也可,耕稼也可,陶渔也可,版筑也可,商侩也可。此皆外之变,而非内之一也。故诚守其一,万物备矣。由是而一,可以应万,而万不可以应一。故曰非“多学而识之者”,多学在一之外故也。世之多学者众矣,鲜能定乎一。得其末不得其本,逐物而不反,而世因谓可以无学,无学不害。此原伯鲁踬于前,而老庄敝于后也。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世乱,史之记注不明。前代之事,有阙文者,仲尼犹及知之。至于编简俱绝,非仲尼所知也。故《春秋》断自隐公〉。”
“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耕者,谋食而无以自乐,常有馁乏之忧。学者,谋道而有以自足〉。”
子曰:“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此言蹈仁者未尝死也。未尝死者,非不死之谓也,言其安之,无死地也。从此论之,仁者必寿,明矣。朝闻道,夕死可矣。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此言当仁者宜为人师,当仁者可不复让于人师。当仁而让于人师,则道几乎不传。此孟子所谓乐得英才而教育之。然则才非当仁,亦不可不让为人师。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此以瞽者谕也。瞽者有相,所以持其危,扶其颠。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人之性虽有高下,而实皆善也。此之谓相近。及其习也,则有尧、桀之分。此之谓相远。
“子曰:惟上知与下愚不移。”不移者,言其禀赋已定,非可强而迁也。上知,所谓生而知之;下愚,所谓困而不学矣。夫困而不学者,虽学不入。此知困而不能自反者也。知困而不能自反,耳目与人同,而神识与人异,疏之不通,诱之不达,故曰愚也,天下之冥冥者是也。然而不害于性善者,愚智非善恶故也。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释子路之疑也。“吾其为东周乎”者,言己不为东周也。东周之俗,家臣则张私室以逼君,陪臣则张公室以逼天子,故所不为也。此明虽之公山氏,非助其畔。
“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此无仁者之资,而慕仁者之操者,故绝圣弃智,适所以愚。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此言礼者敬而已矣,非玉帛之谓也;玉帛所以饰敬也。乐者和而已矣,非锺鼓之谓也;锺鼓所以饰和也。苟敬矣,虽畎亩之中,礼亦备矣。苟和矣,虽闲居独处,乐亦备矣。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此君子,指孔子也。子贡疑孔子道大,故问之。其下曰:“赐也亦有恶乎”云者,孔子反问子贡之言也。自“恶徼以为知”以下,皆子贡答也。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三人或死或生,其事不同,而同谓之仁者,明死生不足言仁也。夫仁者有成质,略举其大方而言之,则不迁怒,不贰过,不乐生,不恶死,端而虚静而一。若是者,人貌而天,其有利害寿夭成败者,是寒暑燥湿、春夏秋冬四时之运也。故命仁者,命以其成质,非语其运之变而名之也。成质者,卞氏之玉也。运之变者,或刻以为玺,或剖以为璧也。玺与璧则异矣,然而称宝者,卞氏之玉也。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桀溺本谓孔子皇皇者,欲以己易人耳,故曰“而谁以易之。”孔子更自谓以天下无道,故欲易之耳;假令天下有道,丘何皇皇求易之乎〉。”
“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此言传道之难也。孰有不试而轻以教人乎?孰有既知其可传而传之反倦怠乎?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优,谓优裕过人也。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学而优则仕〈施于有政,是亦为政〉。”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仁者,遗物忘形,无所矜者也。为仁者,亦当遗物而忘形,无所矜。有所矜,则有所屈矣。子张内修而外矜,所以去仁远。“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臣事君,子事亲,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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