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史记/卷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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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德
[编辑]向德,熊川州板积乡人也。父名善,字潘吉,天资温良,乡里推其行。母则失其名。向德亦以孝顺,为时所称。天宝十四年乙未,年荒民饥,加之以疫疠,父母饥且病,母又发痈,皆滨于死。向德日夜不解衣,尽诚安慰,而无以为养,乃刲髀肉以食之。又吮母痈,皆致之平安。乡司报之州,州报于王。王下教,赐租三百斛、宅一区、口分田若干,命有司立石纪事,以标之。至今,人号其地云孝家里[1]。
圣觉
[编辑]圣觉,菁州人。史失其氏族。不乐世间名官,自号为居士,依止一利县法定寺。后归家养母,以老病难于蔬食,割股肉以食之。及死,至诚为佛事资荐。大臣角干敬信、伊飡周元等,闻之国王以熊川州向德故事,赏近县租[2]三百石。
论曰:宋祁《唐书》云:“善乎,韩愈之论也!曰:『父母疾,烹药饵,以是为孝,未闻毁支体者也。苟不伤义,则圣贤先众而为之。是不幸因而且死,则毁伤灭绝之罪,有归矣,安可旌其门,以表异之?』虽然,委巷之陋,非有学术礼义之资,能忘身以及其亲,出于诚心,亦足称者,故列焉。”则若向德者,亦可书者乎!
实兮
[编辑]实兮,大舍纯德之子也。性刚直,不可屈以非义。真平王时五十三年,为上舍人。时下舍人珍堤,其为人便佞[3],为王所嬖。虽与实兮同寮,临事互相是非,实兮守正不苟且。珍堤嫉恨,屡谗于王曰:“实兮无智慧,多胆气,急于喜怒,虽大王之言,非其意则愤不能已。若不惩艾,其将为乱,盍黜退之?待其屈服,而后用之,非晚也。”王然之,谪官泠林。或谓实兮曰:“君自祖考,以忠诚公材,闻于时。今为佞[3]臣之谗毁,远宦于竹岭之外荒僻之地,不亦痛乎?何不直言自辨?”实兮答曰:“昔,屈原孤直,为楚摈黜,李斯尽忠,为秦极刑。故知佞臣惑[4]主,忠士被斥,古亦然也,何足悲乎?”遂不言而往,作长歌见意。
勿稽子
[编辑]勿稽子,奈解尼师今时人也。家世平微,为人倜傥,少有壮志。时八浦上国同谋伐阿罗国,阿罗使来,请救。尼师今使王孙捺音,率近郡及六部军往救,遂败八国兵。是役也,勿稽子有大功,以见憎于王孙,故不记其功。或谓勿稽子曰:“子之功莫大,而不见录,怨乎?”曰:“何怨之有?”或曰:“盍闻之于王?”勿稽子曰:“矜功求名,志士所不为也。但当励志,以待后时而已。”后三年,骨浦、柒浦、古史浦三国人,来攻竭火城,王率兵出救,大败三国之师,勿稽子斩获数十馀级,及其论功,又无所得。乃语其妇曰:“尝闻为臣之道,见危则致命,临难则忘[5]身,前日浦上竭火之役,可谓危且难矣,而不能以致命忘身,闻于人,将何面目以出市朝乎?”遂被发携琴,入师彘山,不返[6]。
百结先生
[编辑]百结先生,不知何许人。居狼山下,家极贫,衣百结若悬鹑,时人号为东里百结先生。尝慕荣启期之为人,以琴自随,凡喜怒悲欢不平之事,皆以琴宣之。岁将暮,邻里舂粟,其妻闻杵声曰:“人皆有粟舂之,我独无焉,何以卒岁?”先生仰天叹曰:“夫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其来也不可拒,其往也不可追。汝何伤乎?吾为汝,作杵声以慰之。”乃鼓琴作杵声,世传之,名为碓乐。
剑君
[编辑]剑君,仇文大舍之子,为沙梁宫舍人。建福四十四九年丁亥秋八月,陨霜杀诸谷,明年春夏大饥,民卖子而食。于时,宫中诸舍人同谋,盗唱翳仓谷分之,剑君独不受。诸舍人曰:“众人皆受,君独却之,何也?若嫌小,请更加之。”剑君笑曰:“仆编名于近郞之徒,修行于风月之庭,苟非其义,虽千金之利,不动心焉。”时大日伊飡之子,为花郞,号近郞,故云尔。剑君出至近郞之门,舍人等密议不杀此人,必有漏言,遂召之。剑君知其谋杀,辞近郞曰:“今日之后,不复相见。”郞问之,剑君不言,再三问之,乃略言其由。郞曰:“胡不言于有司?”剑君曰:“畏己死,使众人入罪,情所不忍也。”“然则盍逃乎?”曰:“彼曲我直,而反自逃,非丈夫也。”遂往。诸舍人置酒谢之,密以药置食,剑君知而强食,乃死。君子曰:“剑君死非其所,可谓轻泰山于鸿毛者也。”
金生
[编辑]金生,父母微,不知其世系。生于景云二年,自幼能书,平生不攻他艺,年逾八十,犹操笔不休。隶书行草皆入神,至今,往往有真迹,学者传宝之。崇宁中,学士洪灌随进奉使入宋,馆于汴京。时翰林待诏杨球、李革,奉帝敕至馆,书图簇。洪灌以金生行草一卷,示之,二人大骇曰:“不图今日得见王右军手书。”洪灌曰:“非是,此乃新罗人金生所书也。”二人笑曰:“天下除右军,焉有妙笔如此哉?”洪灌屡言之,终不信。
又有姚克一者,仕至侍中兼侍书学士,笔力遒劲,得欧阳率更法。虽不及生,亦奇品也。
率居
[编辑]率居,新罗人,所出微,故不记其族系。生而善画,尝于皇龙寺壁画老松,体干鳞皴,枝叶盘屈,乌鸢燕雀,往往望之飞入。及到,蹭蹬而落。岁久色暗,寺僧以丹青补之,鸟雀不复至。又庆州芬皇寺观音菩萨、晋州断俗寺维摩像,皆其笔迹,世传为神画。
孝女知恩
[编辑]孝女知恩,韩歧部百姓连权女子也。性至孝,少丧父,独养其母。年三十二,犹不从人,定省不离左右,而无以为养,或佣作或行乞,得食以饲之。日久不胜困惫,就富家请卖身为婢,得米十馀石。穷日行役于其家,暮则作食归养之。如是三四日,其母谓女子曰:“向,食麤而甘,今则食虽好,味不如昔,而肝心若以刀刃刺之者,是何意耶?”女子以实告之。母曰:“以我故使尔为婢,不如死之速也。”乃放声大哭,女子亦哭,哀感行路。时孝宗郞出游,见之,归请父母,输家粟百石及衣物予之,又偿买主以从良。郞徒几千人,各出粟一石为赠。大王闻之,亦赐租五百石,家一区,复除征役。以粟多恐有剽窃者,命所司差兵番守。标榜其里曰孝养坊,仍奉表,归美于唐室。孝宗,时第三宰相舒发翰仁庆子,少名化达,王谓虽当幼齿,便见老成,即以其兄宪康王之女,妻之。
薛氏女
[编辑]薛氏女,栗里民家女子也。虽寒门单族,而颜色端正,志行修整,见者无不歆艶,而不敢犯。真平王时,其父年老,番当防秋于正谷。女以父衰病,不忍远别,又恨女身不得待代行,徒自愁闷。沙梁部少年嘉实,虽贫且窭,而其养志贞男子也,尝悦美薛氏,而不敢言。闻薛氏忧父老而从军,遂请薛氏曰:“仆虽一懦夫,而尝以志气自许,愿以不肖之身,代严君之役。”薛氏甚喜,入告于父。父引见曰:“闻公欲代老人之行,不胜喜惧,思所以报之,若公不以愚陋见弃,愿荐幼女子,以奉箕帚。”嘉实再拜曰:“非敢望也,是所愿焉。”于是,嘉实退而请期。薛氏曰:“婚姻,人之大伦,不可以仓猝。妾既以心许,有死无易,愿君赴防。交代而归,然后卜日成礼,未晚也。”乃取镜分半,各执一片云:“此所以为信,后日当合之。”嘉实有一马,谓薛氏曰:“此,天下良马,后必有用。今我徒行,无人为养,请留之,以为用耳。”遂辞而行。会,国有故,不使人交代,淹六年未还。父谓女曰:“始以三年为期,今既逾矣。可归于他族矣。”薛氏曰:“向以安亲,故强与嘉实约。嘉实信之,故从军累年,饥寒辛若苦。况迫贼境,手不释兵,如近虎口,恒恐见咥,而弃信食言,岂人情乎?终不敢从父之命,请无复言。”其父老且耄,以其女壮而无伉俪,欲强嫁之,潜约婚于里人,既定日引其人。薛氏固拒,密图遁去而未果。至厩,见嘉实所留马,大太息流泪。于是嘉实代来,形骸枯槁,衣裳蓝缕,室人不知,谓为别人。嘉实直前,以破镜投之,薛氏得之呼泣,父反及室人失喜。遂约异日相会,与之偕老。
都弥
[编辑]都弥,百济人也。虽编户小民,而颇知义理。其妻美丽,亦有节行,为时人所称。盖娄王闻之,召都弥与语曰:“凡妇人之德,虽以贞洁为先,若在幽昏无人之处,诱之以巧言,则能不动心者,鲜矣乎!”对曰:“人之情,不可测也,而若臣之妻者,虽死无贰者也。”王欲试之,留都弥以事,使一近臣,假王衣服马从,夜抵其家,使人先报王来。谓其妇曰:“我久闻尔好,与都弥博得之。来日入尔为宫人,自此后,尔身吾所有也。”遂将乱之。妇曰:“国王无妄语,吾敢不顺?请大王先入[7]室!吾更衣乃进。”退而杂餙一婢子荐之。王后知见欺,大怒,诬都弥以罪,矐其两眸子,使人牵出之,置小船泛之河上。遂引其妇,强欲淫之。妇曰:“今良人已失,单独一身,不能自持。况为王御,岂敢相违?今以月经,浑身污秽,请俟他日,薰浴而后来。”王信而许之。妇便逃至江口,不能渡,呼天恸哭,忽见孤舟,随波而至,乘至泉城岛,遇其夫,未死掘草根以吃,遂与同舟,至高句丽䔉山之下。丽人哀之,丐以衣食。遂苟活,终于羁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