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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封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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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封事书
作者:张九龄 
本作品收录于《全唐文/卷0288

五月二十日,宣义郎左拾遗内供奉臣张九龄谨再拜死罪死罪,上书开元神武皇帝陛下:臣所以上事,以臣愚见,并当时尢切,不敢饰词,伏愿陛下亲览可否之宜,幸甚幸甚。臣伏以陛下自克清内难,光宅天下,常欲跻人于富寿,致国于太平。圣虑每勤,德音屡发,然犹黎人未息,水旱为忧,臣窃伏思之,有由然矣。臣闻乖政之气,发为水旱,天道虽远,其应甚速。昔者东海枉杀孝妇,旱者久之,一吏不明,匹妇非命,则天为之旱,以昭其冤。况今六合之闲,元元之众,莫不悬命于县令,宅生于刺史,陛下所与共理,此尢亲于人者也,多非其任,徒有其名,致旱之由,岂惟孝妇一事而已?是以亲人之任,宜得其贤;用才之道,宜重其选。而今刺史县令,除京辅近处雄望之州,刺史犹择其人,县令或备员而已,其馀江淮陇蜀三河诸处,除大府之外,稍稍非才。但于京官之中,出为州县者,或是缘身有累,在职无声,用于牧宰之闲,以为斥逐之地;或因势附会,遂忝高班,比其势衰,且无他责,又谓之不称京职,亦迺出为刺史。至于武夫流外,积资而得,官成于经久,不计于有才。诸若此流,尽为刺史,其馀县令已下,固不可胜言。盖庶所系,国家之本务,本务之职,反为好进者所轻;承弊之人,每遭非才者所扰:陛下圣化,从此不宣,皆由不重亲人之选,以成其弊,而欲天下和洽,固不可得也。

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莫不于其所重,劝其所行,臣窃怪近俗,偏轻此任。今朝廷卿士,入而不出,于其私情,遂自得计。何则?京华之地,衣冠所聚,子弟之闲,身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劳而成,一出外藩,有异于此。人情进取,岂忘于私?但立法制之,不敢违耳,原其本意,固私是欲。今大利在于京职,而不在于外郡,如此,则智能之士,欲利之心,日夜营营,宁有复出为刺史县令?而陛下国家之利,方赖智能之人,此辈既自固而不行,在外者又技痒而求入,如此,则智能之辈,常无亲人之责,陛下又未格之以法,无迺甚不可乎?故臣愚以为欲理之本,莫若重刺史县令,此官诚重,智能者可行。正宜悬以科条,定其资历:凡不历都督刺史,虽有高第者,不得入为侍郎列卿;不历县令有善政者,亦不得入为台郎给舍郎;虽远处都督刺史,至于县令,以次差降,以为出入;亦不得十年频任京职,又不得十年尽任外官。如此设科,以救其失,则内外通理,万姓获宁。如积习为常,遂其私计,陛下独宵衣旰食,天下亦未之理也。

又古之选用贤良,取其称职,或遥闻而辟召,或一见而任之,是以士修素行,不图侥幸,群小不逮,亦用息心,以故奸伪自止,流品不杂。今天下未必理于上古。而事务日倍于前,诚为不正其本,而设巧于末。所谓末者,吏部条章,动盈千百,刀笔之吏,辨析毫厘,节制抢攘溺于文墨,胥徒之猾,又缘隙而起。臣以为始造簿书,以备用人之遗亡耳,今反求精于案牍,不急于人才,亦何异遗剑中流,而刻舟以纪?去之弥远,可为伤心。凡有称吏部之能干,则曰从县尉与主簿,从主簿与县丞,斯选曹执文而善知官次者也,惟据其合与不合,不论贤与不肖,大略如此,岂不谬哉?陛下若不以吏部尚书侍郎为贤,必不授以职事,尚书侍郎既以贤而受委,岂复不能知人?知人之难,虽自古所慎,而拔十得五,其道可行。今则执以格条,贵于谨守。幸其心能自觉者,每选于所拔亦有三人五人。若又专固者,则亦一人不拔,据资配职,自以为能。为官择人,初无此意,故使时人有平配之议,官曹无得贤之实,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是于圣朝有何裨益?故臣以为选部之法,弊于不变,变法之易,在陛下焕然行之。假如今之铨衡,欲自为意,亦限行之已久,动必见疑,遂用因循,益为浮薄。今若刺史县令,精核其人,即每年当管之内,应有合选之色,先委考其才行,堪入品流,然后送台,台又推择,据所用之多少,为州县之殿最:一则州县慎于所举,必取入官之才,二则吏部因其有成,无多育纤之数。纵有不在送者,妄起怨端,且犹分谤于外台,不至喧哗于南省。今则每岁选者,动以万计,京师米物,为之空虚,岂多士若斯?荩渝滥至此。而欲仍旧致理,难于改制,祇益文法烦碎,贤愚浑杂,就中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适使贤人君子,从此遗逸,欺亦明代之缺政,有识者之所叹息也。

夫天下虽广,朝廷虽众,而士之名贤,诚可知也。若使毁誉相乱,听受不明,事将已矣,无复可说。如知其贤能,各有品第,每一官缺,而不以次用之,则是知而不为,焉用彼相?借如诸司清要之职,当用第一之人,及其要官阙时,或以下等叨进,以故时议无高无下,惟论得与不得,自然清议不立,名节不修,上善则守志而后时,中人则躁求而易操。其故何哉?朝廷若以令名而进人,士子亦以修名而获利,而利之所出,众则趋焉。已而名利不出于清修,所趣多归于人事,其小者苟求辄得,一变而至阿私;其大者许以分义,再变而成朋党:斯并教化渐渍,使之必然。故于用人之际,不可不第高下,若高下有次,不可妄干,天下士流。必刻意修饰,思齐日众,刑政日清,此皆兴衰之大端,焉可不察?《易》曰:“芦嵚坚冰至。”言圣人之见,终始之征矣。臣今所言上刺史县令等事,一皆指实,纵臣所欲变法,不合时宜,伏望更发睿图,及询于执事,作为长算,振此颓风,使官修其方,人受其福,天下幸甚。伏惟陛下聪明神武,动以圣断,正当可为之运,未行反本之法,微臣企竦窃有所望,伏札毁留宸眷,稍览愚诚,必无可施行,弃之非晚。不胜尘露裨补之诚。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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