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小纪/卷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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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绍兴三十一年正月尽三十二年六月 |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春正月,安南献驯象。己卯,上曰:“蛮夷贡方物,乃其职。但朕不欲以异兽劳远人,可令帅臣详谕,今后不必以驯象入献。”
甲午,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言:“自秦桧之死,其党皆独韩仲通尝因狱事附桧,今犹以敷文阁直学士帅建康。”是月诏罢之。
初,正字胡宪以年老求去,诏改京秩,三馆之士分韵作诗,共饯其行。
以兵部尚书杨椿兼权吏部尚书。
二月丙午,宰执奏昨有诏问仪銮司换旧陈设有无交收事,上曰:“陈设不过飨庙,及殿中并人使时用之,何至一岁五易?朕已令以新易旧,仍据数交收矣。”上又曰:“朕宫中未尝用此,惟以俭为尚。”陈康伯曰:“陛下俭徳,天下所知,虽大禹不过如是。”
少师、殿前都指挥使杨存中,在殿岩几三十年,至是上章丐闲。甲寅,除太傅封、和义郡王,为醴泉观使,以开府仪同三司、主管步军司事赵密,代为殿帅〈存中《行述》云同列有谋其权者,意盖谓密也〉。方存中之制未降也,上曰:“可令赵密于未宣麻前便交职事。昔唐神策军使王驾鹤久典卫兵,权震中外,议欲易之,崔祐甫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朕读《唐史》,深喜祐甫善处事,可以为法。”又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殿前司统制李捧,主管步军司事,而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马军司事成闵,仍旧职焉。
甲子,诏于都茶场置会子务,仍拨左蔵库钱一十万贯为本。时户部侍郎钱端礼经画为六务,出纳制用皆有法焉。
是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秦熺卒于建康府,诏赠熺太傅。给事中黄祖舜言:“三公非有大功徳,不以轻授,陛下保全秦桧家,俾熺休致而归,不加以罪,恩亦至矣。今乃赠以帝傅之秩,又因其遗奏,许之推恩,异宠并加,殊骇物听。”遂寝其命。
三月己卯,以何浦为翰林学士、兼权吏部尚书。
壬午,以兵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杨椿为参知政事。
夏四月,自广西岁于横山寨买马,费九万缗,而多毙于路。至是言者请今后止令部至静江府南北两务收养,令所拨诸军自往取之,诏经略司相度,申枢密院。
己未,上谓宰执曰:“朕思州县逋欠,若民果贫困,自合蠲放,或已纳足而官吏侵用,则当与核实,明示罪责,治道贵信赏必罚,若漫不经理,则是姑息,虽尧舜不能治也。”是日,四川总领王之望上催驱殿最事目,乃诏诸路依此行之。
时左仆射陈康伯与参知政事杨椿密议,敌将败盟,其兆已见,当先事为备,其策有四:令两淮诸将分画地界,使自为守,一也;措置民社,密为寓兵之计,二也;淮东刘宝将骄卒少,不可专用,三也;沿江诸郡増壁积粮,以为归宿之地,四也。
时旧相惟张浚在,于是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言:“浚忠荩兼资文武,可付以阃外。臣素不识浚,虽闻其尝失陜服,散淮师,而许国之心,白首不渝。今杜门念咎,老而练事,非前日浚也。臣望圣慈勿惑谗谤,虽未付以大柄,且与一近郡以系人心,庶缓急可以相及。”俊卿复论镇江都统制刘宝军律不严,裒刻过度,比有朝命分卒戌黄鱼垛,而宝违不遣,乃诏责宝,以散官安置,朝论快之。
金国主亮率其众北巡至北邙山,因改名其山曰太平。
五月金主亮恃其强暴,欲渝盟扰边久矣,至是,遣其臣龙虎卫上将军高景山、刑部侍郎王全来贺天申节。辛卯,引见于紫宸殿,全因导亮意,求淮汉之地,及指取将相,近臣议事,并报渊圣皇帝讣音,且言亮以九月北巡,今所指近臣,当于八月至其国,大率皆慢辞也。于是,宰执聚都堂议举哀典,故时有谓上不可以凶服见使者,欲俟其去乃发哀,工部侍郎黄中闻之,亟白曰:“此大事,一失礼,谓天下后世何?且使人或问故,将何以对?”于是始议行礼,及调兵守江淮之策。甲午,宰执召三衙帅赵密、成闵、李捧及太傅、和义郡王杨存中至都堂议举兵,既又请六曹长贰凌景夏、汪应辰、钱端礼、金安节、张运、黄中、给舍黄祖舜、虞允文、杨邦弼、台谏官汪澈、刘度、陈俊卿聚议,久之而退,宰执百官入和宁门举哀,仍进名奉慰。景夏,馀杭人。度,归安人也。
时朝廷命浙西总管李宝驻江阴军,以防海道,于是提举浙西市舶曽怀,献言曰:“舶海之役,船有轻重,篷有疾迟,风有大小。窃尝闻于高丽之商,谓有同日离岸而隔岁不至者,有同时出洋而经月不至者,况北人之便唯在乘骑,纵使至岸,无马不能舍舟,如猛兽失林,将自投于阱。若海道过为之备,徒分兵力耳。”朝廷亦以为然。怀,公亮孙也。
六月壬寅,御前诸军都统制田师中戍鄂渚,李道戍江陵,吴拱戍襄阳,朝廷以上流重地,边面阔而兵力分,宜主以大将,乃诏遣庆远军节度、马帅成闵总禁旅三万,往上流控扼。壬子,闵率众发临安,寻以闵为湖北京西制置使。闵至鄂未几,移屯应城县,在鄂、郢之间焉。
乙卯,以镇江都统制刘锜为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上以金败盟,命同知枢密院事周麟之往聘,麟之惮行,左仆射陈康伯以国事勉之,语侵康伯,康伯曰:“上傥遣康伯,闻命即行。大臣同国休戚,虽死安避?”麟之竟辞。于是言者论之,上曰:“为大臣临事辞难,何以率百僚?”庚申,罢麟之为在外宫观。
时前吏部侍郎徐嚞、前户部侍郎刘岑,皆愿使金,并召至行在,而岑对不合。戊辰,以嚞为敷文阁待制、枢密都承旨,借资政殿学士,充起居称贺使,武臣张抡副之,仍留岑为戸部侍郎。
秋七月,新徳安府教授王质,以近方登科,召试馆职,为言者所论,癸酉,诏罢之。
甲申,左仆射陈康伯率群臣诣南郊,请渊圣皇帝谥,宜天锡之,谥曰“恭文顺徳仁孝”,诏恭依。
右司谏山阴梁仲敏言:“前同知枢密院周麟之,怀奸辞难,巧避出疆之命,望行诛窜。”戊子,责授麟之秘书少监,筠州居住。
徐嚞等出使,未至盱眙军,金主遣翰林学士韩汝嘉先在泗州,壬辰,相见于淮岸口,汝嘉传亮语,谓:“卿等虽来,即非所召,可回。令元指定近上一二人来,须九月初定到。”
是月,金主亮南徙汴京,其臣自左丞相张浩以下,具九节仪,从迎亮于南薫门,亮及门,而雨暴至,仪从皆不克举,亮入内至承天门,迅雷、风大作,天变如此,亮不知惧也。其母太后力諌南征,亮怒使䕶军将军持嘉彦忠【原作赤盏彦忠。今改上二字】,即宫中弑之,以威言者,于是左右缩颈,国人以目,而后徒单氏与子光瑛复谏亮,亦欲诛之,母子俱避去,三日而后出,亮一日召其臣,问曰:“许多宰执,孰有能为统军者?”右丞刘谔曰:“臣请为之。”亮喜,即拜谔为统军,将二万众,历唐邓以瞰荆襄;又以金紫光禄大夫王忠彦统步军,孟州防御使王彦章副之,将五万众,据秦、凤以伺巴蜀;工部尚书苏保衡统水军,骁骑上将完颜正嘉努【原作郑家奴。今改正】副之,由海道将趋二浙,馀兵亮自将焉。
淮南制置使刘锜新创踏射威强弓兵。
八月戊申,医官昭庆军承宣王继先,怙宠干法,富埒公室,子弟直延阁、通朝籍,姻戚党友,莫非贵㳺,撤民屋以广第舍,别业、外帑,殆遍畿甸,数十年间未有敢揺之者。自闻边警,日辇重宝归吴兴,为避敌计,于是殿中侍御史杜莘老上疏数其十罪,上曰:“初以太后饵其药,稍假恩宠,不谓小人骄横乃尔。”莘老曰:“继先之罪,擢发不足数。今臣所奏其大凡耳!”上曰:“有恩无威,有赏无罚,虽尧舜不能治天下。”乃诏贬继先福州,子孙停其官,都城第宅皆籍没,强买奴婢,悉纵还之。
先是言者谓:“今日正当节浮费,积其赢以济军兴,监司自浙漕始,郡守自临安始,各具裁省之数以闻,颁示外路,俾之为式。”至是浙漕以二万缗、临安以五万缗来上。癸丑,上谕宰执,桩留外府,若不下诸路,切戒无得科敷如昔时,羡馀适资赃吏,而扰吾民也。
初,浙西总管李宝遣其子公佐,同将官边士宁潜入敌境伺动静。甲寅,宝以舟师三千人发江阴,既而以风未顺,退泊明州澳,而士宁适自密州回,言其子公佐已挟归正官魏胜,得海州矣。宝大喜,趣其下乘机进发。
上念出戌官兵之劳,特捐内帑钱七万缗,分犒其家。殿中侍御史杜莘老言:“诸军负回易子钱甚夥,例偿以月廪,不先除此弊,缗出禁帑,入将帅私室矣。”上悟,既又闻诸营勘请回易处,仍旧克除,或非理敛索。丙寅,诏悉禁止,违者重寘之法,士皆欢舞拜赐。
己巳,朝献景灵宫。
九月庚午朔,朝飨太庙。辛未,崇祀上帝于明堂,以徽宗配,大赦天下。
金帅喀齐喀【原名合喜。今改正】,号西元帅,以五千馀骑自凤翔大散关入川界三十里。甲戌,攻黄牛堡。时人情悸惧,四川制置使王刚中单骑日驰百里,抵仙人原,见宣抚使吴璘于帐中,璘大惊,刚中曰:“大将临戎,义同休戚,安得高枕而卧?”于是官军用神臂弓射退敌骑,璘遣将官高松往为之援,仍与本堡管队官张操同力拒之。
初,建炎末,陜西诸将如张中孚、张中彦兄弟,尝叛归北境,中间金还我河南故地,乃召二人至行在,复授官,以仍奉内祠,及和议成,悉为金索去,中孚未几死,至是惟中彦为金将兵在陜,王刚中即遣腊书说之,又刚中闻大将刘锜制置淮上,因对璘谈锜之美,璘曰:“信叔有雅量,而无英槩。今天下雷同誉之,璘恐其不能当亮也。”刚中未以为然。
冬十月庚子朔,下诏亲征。
初,金亮肆虐,国人久不堪之。有楚王褒者,晋王宗辅之子,而太宗晟之孙也。时中原豪杰并起,大名王友直、济南陈俊,皆倡义集众,而契丹之后耶律斡罕【原名窝斡。今改正】亦兴于沙漠,于是渤海一军万人叛亮,归会宁府,立褒为帝〈 或言立褒在六月〉,改元大定,赦其境内,黄河以北皆下之,左丞相张浩自汴京录褒赦,驰以报亮,亮叹曰:“朕欲俟江南平后,取一戎衣大定之义以纪元,是子乃先我乎?”命取书一帙,示其下,果预识改元之事,亮即遣先锋将郭安国率众攻褒,令尽诛黄河以北之叛己者。
癸卯,诏四川宣抚使吴璘分陜西河东路;淮南制置使刘锜分京东河北东路;湖北制置使成闵分京西河北西路,并为招讨使。
时新复海、泗二州,乃诏归正官魏胜知海州,夏俊知泗州。
金帅喀齐喀攻黄牛堡,旬馀不退,宣抚使吴璘别遣将直至宝鸡渭河,夜劫桥头大寨,获捷,于是四川制置使王刚中即日驰还,谓其属李焘曰:“将帅之功,吾何有焉?”焘曰:“公以身督战,而功成不居,过人远矣!”
时屯戍兵将暴露日久,丙午,宰执请再加赏犒,上诏所在总领所拨给,仍具数以闻,令内帑给还。
戊午,以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中书舍人虞允文为参议军事。
时四川总领财赋王之望区处调度有条,叶义问力荐之,上有擢用之意。
陜西河东招讨使吴璘遣将官彭清、强英、张徳等,攻破陇州方山原。
辛酉,左光禄大夫汤思退,复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既至,除行宫留守。
甲子,特进张浚,复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左太中大夫汤鹏举,复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浚寻改判建康府。
先是,浙西总管李宝舟师至东海县,时金兵已围海州,宝麾兵登岸,金人惊出意外,亟引去,于是魏胜出城迎宝,宝遣辩士四人,招纳降附。时山东豪杰王世隆、明桩、刘异辈皆各以义旗聚众,争为应援。宝与子公佐引舟师至密之胶西石臼岛,而金舟已出海口,泊唐岛,相拒止一山,候风即南,不知王师之猝至也。宝伺敌未觉,遣禆将曹洋、黄端礼祷于石臼神,祈风助顺。丙寅,风自南来,众喜争奋,引帆握刃,俄顷过山薄敌,鼓声震叠,敌惊失措,敌帆皆以锦缬为之,弥亘数里,忽为波涛卷聚一隅,窘蹙揺兀,无复行次,宝命以火箭射之,烟焰随发,延烧数百,火不及者,犹欲前拒,宝命健士跃登其舟,以短兵刺撃,殪之舟中,其馀佥军皆中原旧民,脱甲而降者三千馀人,获金将完颜正嘉努等六人,斩之,惟统军苏保衡未发,不可获,旋闻自经死,得献议造船人倪荀、商简、梁三儿等,皆淮浙奸民,且为敌向导者,又获其统军印与诏,文书、器甲、粮斛以万计。宝欲乘胜而进,而闻亮已济淮,遂旋师驻东海,视缓急为援,遣曹洋飞小舟奏捷,既至,上命降诏奨之,除宝靖海军节度、沿海制置使。
丁卯,知枢密院叶义问至镇江,权立行府。
先是,淮东制置使刘锜遣都统王权将兵迎敌,逗遛不进,锜再檄权往夀春,权不得已,仅发军至庐州戌守,故敌得维桥以济,权弃庐州而遁,敌骑至尉子桥,统制官姚兴以一军三千人力战,权拥群刀斧自卫,殊不援,兴杀贼数百人,以援兵不至而没。癸亥,权又弃和州,先奔采石。
初,京西招讨使成闵遣统制官赵樽以四千人守徳安府,樽乘虚攻蔡州,入其城,斩敌首杨寓,馀众遁去。时金人既入两淮,而上流惟鄂渚、荆南二军,朝廷亟命闵总诸军并舟师回援淮西,而荆南军新创,金将刘谔拥众十万,扬声欲取荆南,又欲分军自光、黄𢭏武昌,朝廷以金人昔尝由此入江西,虑揺根本,命都统制吴拱遣兵䕶武昌一帯津渡,拱将引兵回鄂,宣谕使王澈闻之,驰书止拱,而自发鄂之馀兵进戍黄州,敌果犯襄阳,拱与战于襄水之上,败之。时武昌令薛季宣尝献计于澈,谓闵已得蔡,有破竹之势,盍守便宜勿遣,令闵乘虚下颍昌,经陈、汝趋汴梁,敌内顾必惊溃,澈不果用。季宣,永嘉人,徽言子也。
时诏淮汉郡县,籍民为兵,淮南乃选丁壮,欲涅其手面,従大军役使,民骇而逃,殿中侍御史杜莘老言:“敌未至而先驱吾民,非计,请令兵民止听郡县官节制,征役无出郷。”従之,淮民乃定。
先是金万户高景山以兵数万攻杨州,刘锜提大兵御之于清河,敌以毡裹舟载粮,挽而上,刘锜募善没者凿舟,沉之,敌大惊。锜俄病呕血,殆不能支,犹乘肩舆临敌指挥,俄而敌薄扬子桥,欲以邀锜,锜以兵保瓜州,敌骑逼江,锜遣麾下员琦设伏于皂角林,与敌接战,诱敌入,张弩俄发,敌大败,斩景山,俘数百人。
十一月庚午,宰执奏禁军阙额事,上曰:“寻常兵集自有定数,当此多事之时,额外添,不必拘也。”诏江浙福建拣军,发赴三衙,其阙额令自招填。
诏下鬻爵之令,登仕郎八千贯,依奏䕃人例,仍免铨试一次,度僧牒亦减价为三百贯。
金房驻札都统王彦统兵复虢州。
金亮为内变所挠,于是亲统细军驻和州之鸡笼山,临江筑坛,刑马祭天,必欲由采石而渡。朝廷诏王权至行在,以池州都统制李显忠代之,命中书舍人虞允文趣显忠交权军,时显忠未至。乙亥,允文夜见建康留守张焘,议御敌之计,焘但言己当死留钥。
丙戌,左仆射陈康伯等言:“时当雨雪,战守诸军暴露不易,乞再加优恤。”上乃诏总领所毎人支绢一匹,家属在营者,给以薪炭之直,康伯等曰:“此真受陛下挟纩之赐也。”亮自采石之败,乃北抵瓜州,时淮南制置使刘锜退屯镇江,而锜病已遽,知枢密院叶义问以都统制李横代锜之职,趣令渡江,锜之侄中军统制官汜,随横以往,军战不利,横并其都统制印失之,时上怒甚,将先按诛王权以厉诸将,同知枢密院黄祖舜,密言于上曰:“权败军之罪,诚合诛。然刘汜亦须正典刑,若贷汜而诛权,是谓同罪异罚,顾刘锜有大功,今闻其病已殆,汜诛,锜必愧忿以死,是国家以一败而自杀三大将,得无为敌所快乎?愿陛下少留圣恩。”上大悟,权、汜得不死。
癸未,乃诏湖北制置、京西等路招讨使成闵为淮东制置、淮北泗宿招讨使,鄂州驻札都统制吴拱为湖北制置、京西等路招讨使,建康府驻札都统制李显忠为淮西制置、淮北夀亳招讨使。上以李横、刘汜等不利,急遣御营宿卫使杨存中措置守江,中书舍人虞允文亦自建康驰至镇江,时江岸有车船二十四艘,贼已瞰江,恐临期不堪驾用,存中、允文同淮东总领朱夏卿、镇江守臣赵公偁,相与临江按试,命战士踏车船,径趋瓜州,迫岸复回,敌兵皆持满以待,其船中流上下回转如飞,敌众相顾骇愕。
时亮已闻李宝由海道入胶西,焚其战舰,而荆鄂成闵诸军方顺流而下,亮愈忿,乃回扬州,召诸帅,约三日毕集,过期尽杀之,诸帅相与谋曰:“南军有备如此,进有渰杀之祸,退有敲杀之忧,奈何?”其中一人曰:“等死求生,可乎?”众皆曰:“闻教。”有总管万戴者曰:“杀郎主,却与南宋通和,归乡则生矣!”众口一辞曰:“诺。”亮有紫茸等细军,不遣临敌,専以自卫,诸人虽欲弑亮,而细军卫之严密,众因谓诸军曰:“淮东子女金帛皆逃在泰州,我辈急欲渡江,汝等何不白郎主往取之?”细军欣然共请,亮从之,于是细军去者过半〈 一作三万人〉,亮语威胜统军耶律劝农曰:“尔所将胜兵,我明日自点,数少必诛。”劝农自计,兵亡已过半,与其子宿直将军穆尔【原名母里。今改正】谋,亦欲弑亮。乙未,诸帅集兵万馀人,拉弦直入亮寝帐中,左右亲兵散走诸帅帐中,矢下如雨,亮即死,并杀其太傅及三妃与谋事者十馀人。
丙申,亮细军破泰州,统制官王刚弃城走江阴,是日,虢州佥军雷政渡江,报亮已被杀。
时枢密行府留建康,先是有知数者诣行府上书云:“以太一局考之,金亮不烦资斧,冬至前,当有萧墙之变。”人皆未以为然,至是验之。
是月,以吏部侍郎汪应辰兼权尚书。
初马军司统制官赵樽离蔡州至麻城县,复被诏会鄂渚帅吴拱、江陵帅李道,并力进取,樽领兵还攻蔡州,刺史萧懋徳破城立寨。十二月己亥朔,黎明,樽潜师入城,懋徳遁去。
时有司用绍兴七年巡幸故事办严,殿中侍御史杜莘老言:“今亲征,与曩日事异,宜悉从简,以幸所过郡县。”上曰:“此行中宫及内人不往,止与建王行,令遍识诸将,虽朕服用,亦自省约也。”
壬寅,淮东制置使成闵复扬州,敌众已戕亮,欲遣使报我,访得瓜州所俘成忠郎张真,使持牒请和。
甲辰,金都督府牒本朝枢密院云:“正隆失徳,无名兴师,两国生灵枉被涂炭。今已从废殒,见议班师,各务戢兵,以敦旧好。”
上将抚师于建康,而钦宗未祔庙,留守汤思退请省虞以速祔,礼部侍郎黄中持不可,上纳之。然议者犹谓凶服不可以即戎,上曰:“吾固以缟素诏天下。”
乙卯,李显忠战退金兵。
己未,上次镇江府,宰执奏肆赦事目,上曰:“向已下哀痛之诏,今日恩宥,不必更扬完颜亮过恶,但専罪己,以称朕畏天爱民之意。”陈康伯等奏宣谕词臣,仰遵圣旨。
壬戌,曲赦新复州军。
上谕宰执曰:“前日过平江,守臣洪遵进洞庭柑,却之。今过常、润两郡,俱无所献,必是闻风而罢也。朕意无他,正恐受之,则后来所历之郡,必竞为夸侈,有过于柑子者矣。”陈康伯等因赞此非独仰识陛下俭徳,又以见圣虑之深远也。
癸亥,建康留守张浚言金人已退,两淮皆定。
初金亮既被弑,子光瑛留汴京,亦为其众所杀。亮遣先锋将郭安国行至滑州,闻变,留不进,金国新主褒,知亮已死,乃与其子允升、允迪拥甲骑一万趋燕京。
时诏沿江监司条上恢复事,江东提举常平官洪适言:“金亮既殒,大定僣号,未必诸国服从。自淮以北,别无争立之人,宜传檄中原,使义士各取州县,因以畀之,王师但屯淮上,募兵积粟以为声援,不必轻涉其地,与之力争。俟蜀汉、山东之兵俱集,迟以岁月,必有机会可乘,此万全之䇿也。”
初诸路岁铸铜钱一百六十万贯,自绍兴以来,权以五十万贯为额,而近岁亏甚多。是年止及一十万一千贯,数内惟严州神泉监密迩行都,今径自输,而建之丰国、韶之永通,与赣之铸钱院,悉赴提点官所就饶之永平监团纲津发,泛大江转入浙西漕渠,纳之京帑。
是年,诏籍乡兵,知荆南府续觱乃请籍民为义勇,其法取于主户之双丁,毎十戸为一甲,五甲为一团,甲、团皆有长,又择一邑之豪为总首,岁于农隙,教以武事,而官给其粮。其后隶于籍者至七八千人。〈此据杨倓《江陵志》〉又武昌令薛季宣亦求得故河北陜西弓箭手保甲法,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据地形便利则为总,不限以乡总首领焉。诸总皆有射团,教民射,而旗帜亦随总而别其色云。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春正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初邓州安抚萧中一率先归正,上嘉其忠义,尝欲筑馆待之,使其至如归,至是为乱兵所害,州民乞立庙,襄阳都统制吴拱、知均州武钜列上其事。丙子,上谕宰执,宜与赠官,并赐庙额,仍令拱辈致其孤于武昌,多方恤之。
时江东提举常平官洪适,因上殿言江东之民,以旱荒而徙淮甸,比遭敌骑之扰,复还故乡,所弃之产已为官司估卖,形势之家买者十不偿一,佃者量纳租课,无补于官,有害于民,乞断自绍兴二十八年以后州县所卖逃产,许元业人子孙以元估价就赎,専委提举常平官觉察,从之。
先是,京东忠义军耿景等以占东平府,遣使来奏。己丑,以景为天平军节度,就知东平府,仍节制京东河北忠义军。
二月戊戌朔,以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虞允文为兵部尚书、川陜宣谕使,于兴州置司。
癸卯,上发建康府。初,上欲付留守张浚以江淮之事,已而中止,乃以宿卫使杨存中为宣抚使,中书舍人刘珙不书录黄,且论其不可。珙,子羽子也。上谓宰执曰:“刘珙之父为张浚所知,比奏事,専为浚地耳。”然存中宣抚之命亦寝,㑭专措置而已。
乙巳,上次镇江府。乙卯,上至临安府。
己未,以观文殿大学士、行宫留守汤思退知绍兴府。
先是,统制官赵樽再得蔡州,城复为金兵所围,樽战却之,会鄂帅吴拱进军驻南阳,遣统制官成皋、华旺等各以所部来援,而金帅费摩【原作裴满。今改正】率精甲十万,止于城西,依汝水为寨。一日,凌旦来,攻统制官焦元中流矢,敌乘胜登城,樽牙将王世显募敢死巷战,敌败退,再来攻,又不利,敌烧营而遁,属有旨班师。乙丑,樽军还信阳。
闰二月,太尉、提举万夀观刘锜卒。
右谏议大夫梁仲敏、殿中侍御史吴芾、左正言刘度言参知政事杨桩无所建明。三月丁酉朔,罢为资政殿学士,奉外祠。再论,遂降授端明殿学士。
壬寅,诏诸路帅府各置会子库。
上之幸建康也,翰林学士何浦以属疾不能扈从,至是力求去。己巳,以浦为龙图阁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
夏四月,御史中丞王澈宣谕荆襄回。戊寅,入见,遂除参知政事。
甲申,上与宰执论及近年诸将之子躐取科第,有居清望官者。上曰:“武臣子孙,只宜为武臣。清望须还白屋,今以将家居之,则公议自然籍籍。”于是陈康伯等退而叹仰不已。
是月,资政殿学士魏良�卒。
太傅、和义郡王杨存中罢措置两淮,诏以建康留守张浚兼之。
四川宣抚使吴璘,时已复大散关、和尚原,至是又遣都统制姚仲率师攻徳顺军,未下,敌众来援,璘恐士有退志,即自秦驰赴,率数十骑绕城,传呼城中之人,欲识璘面,不发一矢,敌气自索。既战,又为我军所败,遂遁去,璘入城,父老拥拜马前,几不可行。
开府仪同三司、领殿前都指挥使赵密累章乞解印,寻除万夀观使、奉朝请。
五月甲辰,宰执奏近探报,皆言黄河南北蝗虫为灾,今已数年,天意可见,而江淮之间,蚕麦大稔,此实圣徳所召,上愀然曰:“去岁完颜兴师无名,彼曲我直,岂无天理。朕徳不足以动天,赖祖宗仁泽所致。今幸蚕麦告登,更望有秋,设或边事未息,必可枝梧。”于是陈康伯等惶惧仰叹而退。
戊申,太傅、和义郡王杨存中罢御营宿卫使,复为醴泉观使。
壬戍,龙图阁学士洪遵复为翰林学士。
望仙桥东新葺宫成,六月戊辰,诏以徳夀为名。
己巳,立皇子建王为皇太子,改名〈从𡗜从目〉。初,民间䜟语曰:“朝廷自有龙儿在,头角生时方见天。”至是识者谓从天而加二点,乃头角之生,其下从日,则如日当天,而天下利见,此见天之义也。
右仆射朱倬罢为观文殿学士,奉祠而去,制辞略曰:“君子邦家之基,未闻成效;元良天下之本,乃觊畴庸。”未几落职。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故宗室秘阁修撰子偁,追封秀王,妻宜人张氏,封王夫人,内降御札:“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皇后称太上皇后。应军国事,并听嗣君处分。”
丙子,上行内禅之礼,有司设仗紫宸殿下,百寮起居毕,宰执陈康伯、叶义问、汪澈、黄祖舜,言:“臣等不才辅政,今陛下超然独断,高蹈尧舜之举,臣等心实钦仰。但自此不获日望清光,犬马之情不胜依恋。”因再拜辞,相与泣下,几至号恸,上亦为之挥涕曰:“朕在位三十六年,今老且病,久欲闲退,此事断自朕意,非由臣下开陈,卿等当悉力以辅嗣君。”康伯等复奏曰:“皇太子仁圣,天下所共知,似闻谦逊太过,未肯便御正殿。”上曰:“朕前此固尝与之言,早来禁中,又面谕之,即步行径趋侧殿门,欲还东宫,朕已再三敦勉邀留,今在殿后矣。”上即还内,群臣移班殿门外,听宣诏书,少顷,皇太子服履袍,内侍扶掖至御榻前,侧立不坐,百官拜舞,山呼起居毕,康伯等升殿,奏:“愿陛下即御坐,以正南面,仰副太上皇传授之意。”天颜愀然曰:“君父之命,出于独断,此大位,惧不敢当,尚容辞避。”康伯等再奏:“陛下应天顺人,龙飞宝位,臣以驽下之材,恐不足以仰副新政,然依乘风云千载之遇,实与四海苍生不胜大庆。”贺毕,驾还内,百官赴祥曦殿候太上皇登辇,扈从至徳夀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