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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堂续集/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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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九思堂续集
卷三
作者:金乐行
1893年
卷四

杂著[编辑]

《朱书》爱之之理便是仁辨他说皆谓无天地万物,则此爱之之理,亦有亏欠,鄙说谓虽无天地万物,此理无亏欠。[编辑]

《朱书》曰:“爱之之理便是仁。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某尝读此,以为假使无天地万物,则此爱之之理,亦将有亏欠乎?

盖自门有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说,后之言仁者误观之,遂以此为仁之名义。南轩之说,盖亦有此意,故朱子以是说驳之尔。盖仁只是爱之之理,于此观之,仁之体尽矣。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是乃言仁者之心公平周遍耳,非仁之所以得名也。仁说论此意甚明,试以此书上下观之。

其曰“爱之之理便是仁云”者,谓不待他求,而只此爱之之理即是仁也。

其曰“此理本甚约,今便将天地万物夹杂说,却鹘突了”者,谓爱之之理是仁也,是甚约矣,而却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为仁,则是夹杂而鹘突也。

其曰“孔子答‘博施济众’之问,意亦如此”者,盖谓子贡以博施济众求仁,则是以仁之功用而求仁之体也。故孔子以“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之说,明仁之体。盖博施济众,正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说同故云尔。

其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一阳动处,天地之心,完全自足,非有待于外云”者,盖以一阳动处便是天地生物之心,即所谓仁也,非有待于外而后,见天地之心也。“爱之之理”四字,言仁已自足,非有待于天地万物者,于此可见矣。

其曰“周茂叔‘窗前草与自家意思一般’,若如所说则只说得一般,所谓‘自家意思’,何处见得云”者,盖谓窗前草与自家意思固一般,而当以在我者主之,不必幷举天地万物而后为仁云尔。其语意脉络,凿凿可见。

虽其所谓“此理亦有亏欠”一句,文势似欠阙一二字,然此正所谓“以意逆志,不以辞害意”者也。况门书札文势,往往与语录相似,详玩此句,盖有反诘之意。以愚之所谓“云云”者读之,未见其不通于辞。故自长上至侪流之达于文义、深于理趣者,皆不以为然,而终不能自解其惑。

近闻李休文兄弟极非之,至著说以破之,令人瞿然。尝窃潜思,设以彼说作己意而绎之,犹未能得其归趣。盖如彼说,亦非不善,然圣贤之言,所就而言之者各异。此书所论,方攻破当世言仁之弊,直举仁之名义情状而约言之,则不当又以天地万物杂而言之也。若如彼说,则上下文义语脉,自相矛盾,难以通贯。又与仁说旨意迳庭,此终不能无疑,而无由一问于夫子家奴,虽放废荒弃之甚,未尝不耿耿于中。

日间偶读《语类》,有问明道学者识得仁体之说曰:“缘他源头,是个不忍之心生生不穷,故人得以生者,其流动发生之机亦未尝息。推其爱则视夫天地万物均受此气、均得此理,则无所不当爱。”答曰:“此语有病,他源头上,未有物可忍在。既此气流行不息,自是生物,自是爱。假使天地之间,净尽无一物,只留得这一个物事,他也自爱。如云‘均受此理气,所以须用爱’,又是说后来事。此理之爱,如春之温,天生自然如此,如火灸着底,自然热,不是使他热云云。”此一段语,正与《答南轩书》相发明。以此观之,鄙说似不至无据,录之将以质于休文兄弟也。

无极太极说记疑[编辑]

李公浩问目中,论无极太极之极字,而引勉斋“屋极北极”之说,以为以有喩无,以实喩虚,其说亦善矣。今之言极字者,多从此说。

然太极二字,本出《系辞传》,而朱子本义,但曰“极至也”,未尝以有形之极言之者何也?盖极之为字,从木以成则其初命意,似或近于屋极者。然以之而名北极,则已远于从木之义,而凡经传所用极字,皆取至字之意。盖至高者可谓极,至远者亦可谓极,至中至正,至大至深,至要至妙者,皆可谓极。屋极之极,以屋之至高处而名之者也;北极之极,以天之至要处而名之者也;皇极之极,以道之至中至正者而名之者也,初何尝有外于至字之义者耶?

今太极之极,亦不过以此理之至。凡天下之物,无以尚焉,故谓之极耳。是以言太极之极者,惟当以朱子本义之释为主而已,似不必求之于他书之所言也,而况所谓“无极而太极”者,上下极字,其义无别。若以有形之极为说,则于无极二字,可以通矣,于太极二字,将何以为说乎?既云无形而又云太有形,则其于义理何如也?

濂溪之加无极于太极之上者何也?盖以谓之太极,则人或意此至极者,有可见之形体、可指之方所,故明其本无形体、方所,可谓至极者而曰无极。然毕竟是最至极者,故即继之曰“而太极”,朱子所谓“无形而有理”者即此意也,非无形之形字是指有形之极也。

退溪先生答说曰“勉斋说精密”,且许说之当,而不论屋极北极之说,恨无由仰质之耳。若其上下极字不同之疑,则先生已言其非是矣。后看《语类》,朱子亦有屋极之说,然其意终不出至字之义。

《禹贡》赋三错,吴氏说辨[编辑]

九州赋错,凡四州,也。之正赋,上上而错为上中;之正赋,上中而错为上上;之正赋,下上而错为中下;之正赋,下中而错为下上或下下。

盖总计九州岁入多寡,相较以为之等,而此四州地力人功,或不均一,故其赋往往错出,不如他五州之一定不易也。然法,无论岁之丰凶,其贡赋有常数,虽于四州有此通变之法,而其总计大数,则亦必取足焉。故四州之中,有赋数减少者,则取四州中稍赢者,以足其大数。大数既足,则虽当取者,亦弃而不取,此龙子所以谓之不善也。

之错为上中,则升为上上;之错为下下,则升为中下;之错为上上,则降为上中;之错为中下,则降为下下;之错为下上,则亦降为上中,其推移升降,不出此四州。故四州之赋有错,而馀州无与也。

临川吴氏赋三错之说曰“错出第七则降于下中,错出第九则升于下中”,夫之赋,但上错第六等,而更不错第八等,何由而降为下中?之赋,惟为下下之贞,而本非错出之地,何由而升为下中?信如彼说,则赋何以但云上错,赋何以不言错乎?是盖徒知较等相补之意,而不知其推移升降只在错出之四州尔。其于经文考之,亦不详矣。

《幅巾图说》记疑《朱子大全ㆍ图说》[编辑]

《第二斜缝向左图》“㡇”字,以上作《㡇图》准之,似不必横书。说中所谓“横㡇子”,盖以缯之本幅言之,则长为纵而广为横,今㡇子循其广而成焉故云尔。然以巾之制,则当曰纵㡇,不当曰横㡇,而《图》中㡇字乃横书为,可疑也。

《第三图》之“垂于后”者,以《中图》缝路准之,其裔似当广而横于项后,如一字样,而今乃狭而尖,试依《中图》缝路而制之,殊不相应,亦可疑也。

所谓“左边右边”,盖姑据作㡇时,提起折叠,以相向者及反屈后斜缝之势,而分左右。然以缯之本幅言之,初无左右可定之方。今于伸而平铺之际,乃曰“就右边屈处”,是又可疑也。

衰、负版、辟领说[编辑]

《家礼》大功“去衰、负版、辟领”,杨氏说曰:“《仪礼》注云‘前有衰,后有负版,左右有辟领,孝子哀戚之心,无所不在’,疏云‘衰者,孝子有哀摧之志,负者负其悲哀,适者指适,缘于父母,不念馀事’。”

注疏释衰、负版、辟领三者之义,惟子为父母用之,旁亲则不用也。《家礼》至大功,乃无衰、负版、辟领者,盖《家礼》乃初年本也。后先生之家所行之礼,旁亲皆无衰、负版、辟领。若此之类,皆从后来议论之定者为正。

《备要》曰:“《仪礼》五服,皆有衰、负版、辟领,《家礼》大功,始除此三者,而今之行礼者,牵于杨氏之说,虽于祖父母及妻丧,亦不用之,恐非礼意,当以《家礼》为正。

愚按《仪礼、丧服》经文,固不历著衰、负版、辟领,但言衰则衰、负版、辟领,自在于其中。然亦未尝言五服皆有衰、负版、辟领。注疏所释则专以孝子为父母言之,《家礼》大功,去此三者,恐从注疏尔。

但据杨氏说,则自期服去之,似是朱子后来定论。然孙于祖父母,有子之道而为正统之服,夫为妻杖而禫,又不可与他期服比而同之。虽注疏之意,恐当许用衰、负版、辟领矣。此二亲既用衰、负版、辟领,则于期不可以去衰、负版、辟领槪之也。《家礼》至大功,去之,恐以此欤。

若《备要》直斥杨氏以为非礼意,则亦容有可商量者。杨氏亲承勉斋之教,用心于《通解续》纂辑之役,非他人比。勉斋殁后,附《丧服图式》于《通解》之后者即杨氏,而《图式》即勉斋所尝条列指画者也。《图式》衰、负版、辟领条,特著之曰“惟孝子为父母用之”,则安知非勉斋朱子之旨者耶?且明言“先生家所行之礼,旁亲不用衰、负版、辟领”云尔,则其为朱子定论,亦可知矣。但谓之旁亲,则正统之期,用衰、负版、辟领,抑或为朱子家所行之礼也。今且会众说而观,其通为祖父母及妻,有衰、负版、辟领,馀亲期服,并不用,无不可否?当问于知者。

《春秋》春王正月[编辑]

《春秋胡氏传》及《商书蔡氏传》,皆谓不改月数,并仍月。胡氏又以春与正月,皆为夫子所笔。朱子独引《孟子》,以为改月数之证。愚按此恐当以朱子说为正。何者?

若果不改月,则孟子必不背孔子“行”之意。舍时王所颁之朔,而但从建子之正,遂以五六月为七八月,九十月为十一二月也。《诗、七月》篇月数,与同,此可为之一证,而胡氏之不引以为说,朱子之谓无他可考,皆可疑也。然终无奈孟子屡言而如彼?朱子所谓“元改月数,正月乃史旧文,而四时之序是孔子之微意云”者,诚不可易之说也。

意者臣民之义,不敢不用时王之正朔,故史旧文及孟子之言皆用月。如《诗》、《书》是修饰润色之文字,则可引前代之旧例尔。盖,虽以损益之义,迭改正朔,然若天授时之大经,终不若正之为至,而继而王天下者也。正朔之行,至四百年,谣俗见闻之习熟,又非后来更变之比。故歌咏之发、谟训之作,仍旧而不改。若公私恒用之例,则不得不从时王之制也。

《左》僖三十年,晋侯使医卫侯甯兪货医,使薄其鸩,不死[编辑]

文公卫侯,欲杀之而罪不及死,故使医因治疾而加鸩毒。夫成公无可死之罪,而文公以私怨欲杀之,且阴令医鸩之,其狠而谲甚矣。为成公之臣者,既出而捍其牧圉也,则义当仇文公而御医也,见无礼于其君者,则逐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况于戕其君者乎!力可以戮,则戮之可也,否则逐之可也。力不及焉,垂涕而道之,以乞其去鸩亦可也。顾乃廑廑焉行货赂之事,丐其鸩之薄也,乌在其为槖𫗴之忠也?

余于此窃疑之,既而熟思而得其说焉。夫虽无故,非敌也,况当是时也,成公所执而归之于京师,其势滨于危亡矣。文公方假尊之义,以媚于天王,一举手一摇足,惟其所欲为。向使甯武子徒守人臣之正义,显然为讨仇捍君之举,其不为千钧之鸟卵乎?其君首领,且不得保,死于鸩何论焉?君亡国墟,虽欲为忠,将谁为忠?使鸩而薄,则其害特一时瞑眩而止,与亡何如哉?故姑以不逆晋侯之心,而使其君不至于死,忍耻含痛,委曲周旋,以冀他日之复国。纵使君安事定之后,有追论其与闻加鸩之谋,亦不恤也。呜呼,此其所以为忠也欤!此孔子所谓“其愚不可及”者也欤。

书《东莱博议、虞叔伐虞公》篇后《左传》桓十年,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曰“是无厌也,无厌将袭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共池也。《议》曰:“虞公以贪失国,虞叔以吝逐君,贪吝非二法也。名虽不一,而同出于嗜货焉。使虞公思吾求剑之心即虞叔守剑之心,必不至于贪矣;使虞叔思吾守剑之心即虞公求剑之心,必不至于吝矣。惟其不能交相恕而反相责,此其所以酿莫大之衅也。然则如之何?曰‘不过以贪治贪,以吝治吝而已’云云。”[编辑]

朱子深病东莱之文曰:“出入苏氏父子波澜新巧之中,更求新巧。”

愚尝疑以东莱先生之学之邃、道之尊,而其立言著书乃如此者何也?今读《博议》诸篇,固多名言确论,而往往尽有伤于新巧者。若此篇者,又近于欲巧而反拙,使人为之骇惑,虽苏氏亦未必至此也。

盖闻以药治病,不闻以病治病。贪与吝,人心之大病也,以贪治贪,以吝治吝,未知其何术也?徒见夫心之病之益深也。夫念之善者,固不可除,其恶者,顾非可除者哉?至理之中,无一物之可废则固当矣,而曰“人心之中,无一念之可除”,则愚不敢知也。夫贪吝,非人人之所本有,情炽而荡,欲蔽而痼,然后贪吝生焉。

今曰:“苟本无也,安从而有?”固已过矣。又曰:“苟本有也,安得而无?”信斯言也,彼气质之不美者,终不可治而化之耶?况念之恶者,惟当求所以去之,又何论本有与本无也哉?

夫人自有生之初,固未尝无欲,然谓之欲,则善恶未定也。曰贪曰吝,则已入于恶而远乎善矣。故孔子子张曰“欲而不贪”,子张问其说,则曰:“欲仁而得仁,又焉贪?”盖贪不可以欲言,而欲仁者不可谓之贪也。

孔子又曰:“如以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已。”盖吝之不可与议于道也又明矣。求道之切、守道之坚,天理也,贪与吝,人欲也。天理人欲之相反,如子之与贼,而今曰“贪吝,孰非至理”,又曰“用是念,以求道以守道”,至以夫子之“学而不厌”、颜子之“服膺弗失”,皆归之于贪吝之科,岂不可异也哉?

摎其本意,盖谓求道如贪者之求财,守道如吝者之守财尔。然曰“念无二也”,曰“用贪吝,以求道守道”,则其为言语之病,果何如也?加于事之善者,斯之谓善念;加于事之恶者,斯之谓恶念。其所谓“加”者即是念也,乌在其念之无善恶也?

孟子好货好色之说观之,好之得其正则为善,好之不以正则为恶。事之有善有恶,即念之善恶所使然也。公刘之好货、太王之好色,事之善也,之好货色,事之恶也。是何也?公刘太王之念善,而之念恶故也。今乃曰“事有善恶,而念无善恶”,不亦舛乎?

之授受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之告曰“惟几惟康”,曾子之言曰“必诚其意”,子思之言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濂溪之言曰“几善恶”,从古以来,圣贤之言,莫不于心意情念之发,分其善恶。信如此篇之论,彼诸说者,皆可废乎?窃观一篇,殆无一句无病,不谓大贤之言乃至于此也。

余于寓中,借《博议》一册而阅焉,册是郑文庄先生家旧藏也。《羽父弑隐公》篇末,有曰:“君子之为义,夜以继日,不敢不用其极者,非特就义,亦所以避祸也。”其纸面上下空处,有墨题数行者,曰“非儒者之论,惜哉”,又曰“此是东莱少年时文字,未可以是病东莱也”,或云:“是文庄手笔,其言可谓忠厚矣。”

固不可以一二文字之失,致疑于晩年德成之日。然所可惜者,不出于权谋辩士之口,而出于东莱之手也。夫行于天下,传于后世,藏之者以为珍,诵之者以为法,孰复有论其文之成于少时与晩岁者哉?窃恐其乱前圣之说,误后学之见,而使鄙夫之纵欲者借口也。于是乎书。癸未五月日。

读《退溪先生集ㆍ得其正正其心分体用说》[编辑]

《传文》“正”字,《章句》既以心之用言之,则云峯整庵之立异《章句》,而谓是说心之体者固异矣。退溪先生,以朱克履程徽庵之说为当,而斥二说之误,则后学尤无容复致疑焉。

然窃恐程氏之说,亦有未尽者。其说曰:“静时工夫,戒慎、恐惧而已,不待乎正其所不正也。”夫戒慎恐惧,乃所以使此心无所偏倚于未发之际,以立天下之大本者,此非正心而何哉?故朱子语致中之说,既本之以戒惧而终以心正言之。

今以戒惧为无与于正心者,固已可疑。又谓“静而未发,何待于正?”信斯言也,正心之工,只在动处而静时都无所事乎?所谓“敬以直内”者,是但言已发之后而无所当于未发之时乎?是必因《或问》所谓“至虚至静,无得失之可议”者而过推之。然殊不知《或问》所论于“鉴空衡平之体”,既已说之尽矣,而于此又以其本体之正言之,故其说如是耳。

然使之至虚至静,不失其本体之正者是亦所谓“正之”也,何必正其不正,然后方可谓正也?若果以为静时无待于正,一切任之而已,则吾恐至此,将不免有得失之可议者,而不能不待乎正其所不正也。此是不可不论者,而先生独以通复之证为病,而不及于此何也?惟二公之论,皆以不得其正为说心之用者,正得《传文》、《章句》之旨,此先生所以许之也欤。

追书正心说后[编辑]

栗谷饶氏所谓“《大学》不言戒惧”者为不是,曰:“无戒惧之功,何以明明德?”遂以《正心章》当戒惧,退溪先生非之。若愚所论徽庵之说,其意与栗谷异。

徽庵泛论正心之功,而乃曰“心之本体,不待正而后正,静而未发,何待于正乎?静时工夫,戒谨恐惧而已,不待乎正其所不正也”,其所以为说者,专于心之用,而于正其体者,全然遗阙,有若真无静时正心之工者。窃恐其为偏,故妄论之。若《大学》之不言戒惧,愚亦尝闻之矣。

孝狗说[编辑]

余与裴子度荷塘翁所为说义狗事。子度曰:“比又有孝狗焉,子闻之乎?竹溪有畜狗者,狗乳一子,与人畜,后乳二子,自畜之。既大,主杀其母狗,屠于溪。二子狗走,引前乳狗,随之溪,环屠而立,睨其母,复视主,掘土仰俯,声甚悲,而视其眶,有泪潸然也。

既屠归而烹之,三狗环鼎而蹲。既烹将食,邻人适来,流涎而指曰‘可食’,三狗则相顾大叫,张牙而跳,乱啮其人至死。主大怵曰‘异哉!向吾屠于溪也,固见其异也,则不食’,并其皮投之地。三狗共衔之,至屠所,收毛爪无遗,于麓下埋之,则又大号自騈死其侧。盖竹溪人云‘吾叔祖尝记之’。”

余喟尔曰:“其信矣乎!是何其灵异哉!在人,其王伟元乎!其可以羞庄公矣。”扶仲在傍曰:“彼屠而烹之者,与过而流涎者何如也?顾以饲养故不复,在人其怀小恩而忘大义者欤。伍胥者,盖异乎是矣。”余曰:“养乎人而死乎主,畜之道然也。彼屠于主烹于主,何怨之可复?故异乎之非辜而戮也。邻人一言而仇视之,彼岂不恨于屠而烹之者,知养乎人而死乎主,畜之道也。使邻人屠而烹之,彼将裂其体、食其肉,何止于啮而杀之哉?”

祭文[编辑]

逋轩权公德秀[编辑]

呜呼哀哉!方公盛时,如乐行藐然后生辈,固不敢望门墙而承緖论。三二十年来,吉凶贞胜,不胜其纷然,而皆非后生所敢与闻。

至乙亥以后,则公已病矣,而乐行又崎岖偪侧于太白之下。尝得“姜桂藏逾辣,萍蓬转却归”之句,窃欲续成之,以献于丈席之前,未果而讣书出矣,卒未能仰质其“辨德、介震”之微旨。呜呼!吾将抱此恨以终身。夫然则癸酉之前、乙亥之后,吾不得以言,独以甲戌夏窥德承诲之一二言之。

高明特立而勤于教人,独到昭旷而察于迩言。耄期且至而笃于念书,此先圣贤之所遗,而人人之所难。若是者殆举世而一人乎。

呜呼!九原不可作矣,奈斯道之日堙?呜呼哀哉!同人先号咷而后笑,此吾先人所以悬悬于十年瘴海之上,公之所以操文哀临于吾先人之灵,而不肖小子所以奔走长号于今夕者也。

权季心正传[编辑]

我昔忝赘,有赫其门。虽远,典刑尚存。上事诸公,下逐侪类。侪类彬蔚,髦俊所萃。博雅士安,醇饬翼甫。兄居其间,风致是主。放怀岩泉,出入游衍。容我拙劣,动相招牵。盖兄少日,倜傥不羁。疏处自疏,奇处自奇。脱衣衣寒,不谋于室。推食食饿,不厌其数。盖此气义,自是家风。兄尤好之,积德于躬。及至中晩,益就平实。宗党所仗,邻里所服。群弟群妹,以至姻客。咸受其赐,孰不慕悦?念兄质相,宜福宜寿。始衰便折,其祸焉祟?呜呼哀哉!自我凶矜,无意齿人。屏伏深山,躬耕负薪。是我之愿,但恐无因。我闻妇言,兄有所云:“而夫于今,念绝世事。吾亦向衰,无进取志。太白山中,最穷绝处。有菑可耕,有美可茹。扶老挈妻,同往接屋。混迹山氓,与世相隔。馀年至乐,无过于斯。归语而夫,其共图之。”我闻此言,实获我心。虚徐不亟,荏苒光阴。属玆漂寓,人事非昔。兄言在耳,太白在目。其奈惠好?九原难作!兄念我穷,为割一田。岂兄远虑,知有今焉!虽感高义,实增怆怀。存没之间,欲报焉阶?属兄除灵,悲情自激。兄妹供奠,出自肝膈。今焉何益?不见其食。虽不食之,尚其格只。

祭古墓文朴日洞先茔奉审时[编辑]

惟我先祖,典书府君。衣冠之藏,托在此山。累经兵火,致失兆域。累累丘垅,疑晦莫的。顷岁遍寻,竟无可征。每年一祭,设坛而行。近有人言,指点此坟。积恨在心,群疑更纷。考验之举,在所不已。玆择吉辰,暂破睾宰。非敢毁动,实出穷迫。封中圹南,或得志石。果是先茔,固为大幸。如其不然,为他人冢。无主荒坟,可知谁氏。访其云仍,相与告指。馁鬼孤魂,更享芬苾。后孙恔心,彼此何别?又若不幸,无所考信,亦当完筑,以敬以慎。适补崩颓,无损圹茔。伏惟神灵,不震不惊。

墓碣[编辑]

征士风乎亭申公墓碣附遗事后叙[编辑]

故征士风乎亭申公之葬,在真城县西茅田向坤之原,宜人咸阳吴氏祔于后。九世孙应铉追其先考之志,与族子正兑谋表于公墓之隧,来责铭,不敢终辞。

谨按公讳,字笃庆,本宁海人,高丽文贞公之后。曾祖讳得清恭愍朝以判事致仕。祖讳,中郞将。考讳永锡,教导官。妣原州李氏,监务之女也。

公以我恭定王某年月日生,性至孝。稍长,恪受教导公教诲,笃志向学。自中郞公徙真城,至教导公,又寓居原州,而与李氏间一日而没。公时未冠,亲执丧事,自敛至葬,竭力无阙礼,泣血三年以致毁。

天顺中,登国庠,已而绝意进取,退居求志。惠庄王癸未,察孝廉,除义盈库副使,公曰“禄不逮养,学未及成”,辞不就。晩归真城,作亭合江上流,命曰风乎。每春暮,携冠童,临流而浴,倚栏而风,曰:“想曾点之志而戒其狂。”

以早孤不得终养为大痛,每日晨昏,涕泣谒祠堂。年八袠,犹亲奠献,厚置祭田,为歌诗以寓哀慕之意。当时士大夫祭三代,公独据说,设四龛,祭及高祖。有二弟三妹,友爱笃至。与上舍公,至老相提携以为乐。教子孙,拳拳以文学忠孝勉之,有遗戒传于家。

公殁弘治中,今且三百年,其事行不可得以详。然同时名贤金瓜堂宗裕,以公比之雪中松桂,公之外玄孙金文忠公诚一,以行高当世称之,后之欲知公者足征焉。配吴氏,监司之女,有淑德。生子命昌,郡守。

郡守子副司果;女适金礼范,赠承旨即文忠公大父。司果子:从渭,知丑山郡事,以孝闻于朝;光渭,司勇;景渭应渭守渭,习读;馀不尽录。

其著者在玄孙:曰有文行,尝假牧尚州;曰以孝闻,赠左尹;曰武科,丙子死双岭

在五世孙,曰礼男,仪观甚伟,当壬辰乱,贼遇而奇之,欲挈去,即奋骂自决死,赠参判。妻闵氏,亦以贞烈㫌闾,人称双节。曰智男,教官,有文行;曰忠男,赠军资正;曰庆男,赠承旨。

六世孙:曰,济用副正;曰,文科,光海时退不仕,后官至正;曰,赠参议;曰,以孝称;曰𥴈,丙子后,废举隐居。

七世孙:曰周翰,赠参判;曰光斗、曰周伯,并生员。八世孙,曰,文科,县监。十世孙,曰达济,进士。

呜呼,观于子孙节行之盛,可不知所自乎!铭曰:维志之高,维德之厚。忠孝作先,以锡厥后。无谓远矣,其征则有。

顷年应铉大瞻甫,以其先祖风乎公遗事,来示乐行,责以墓道之文。乐行八世祖妣申氏,于风乎公为孙女,乐行即公之外裔也,义当相其役,遂不敢终辞。然后世刻石,率屈于力,文必取简约,虽真为秉笔君子者,且不免,况乐行哉!其大而不可阙者,固不敢不书,亦节而略之,不能毕著其本末,其小者又不暇及焉。然事虽小,而所系于潜德者大,若是者,乌可以终没之哉?

公曾祖判事公登甲科,仕恭愍朝,知之将亡,退老于家以终。皇考教导公早孤失学,既冠,受母夫人之戒,感奋,就教官受业,笃志好学。后登上庠,调江界教导官。其世德家学,固已有源本矣。

公生有异质,幼而驯雅,教导公甚爱之,为文以授之,所言皆笃学力行之意。其家庭之间,所以期望而传授之者又如此。公孝思出天,当其丧二亲于原州也,他乡无宗族,二弟幼,公独自经纪。既合葬,即竖碣以表之,筑石为墙,以防野火。

既老,犹自力于祭祀,尽其追养之诚,置祭田奴仆特厚,遗命,使之永不祧教导公。幼时,从母元司直夫人及外祖兄弟同正李公某有鞠养抚爱之恩,而两家皆绝不祀,公曰“非族之祭,虽云非礼,吾不忍馁彼之鬼”,每于其亡日,祭之甚谨。

夫根于心者质也,质者本也;修餙于外者文也,文者末也。与其文胜而事末也,宁质胜而敦本。是故君子之失,常在于厚。纵使公之遗命及祭数事,有违于礼典,此君子之失也。非仁孝厚德根于心,能之乎?凡世之早孤而失养,穷独而无后者,读公之《遗事》,皆可以陨泪矣。

公自少好山水,既归真城,爱合江上流水石之胜,遂作风乎亭,日静处其中,谢绝世事,咏歌以自乐,其襟怀趣味,固超然出于流俗矣。且以公之行事考之,其发于言者,亦一本于质实而不以文餙虚假,可知也。乃以曾点之志自许,而以之名其亭,岂程子所谓“已见大意”者欤。

乐行读公所为《家传书序》、《祀位诗》、《风乎亭诗序》诸篇,其词华,虽若有逊于后世纂组之工,然亦皆蔼然出于肝肺,而不屑屑乎声病粉泽之末,此又可敬。乐行因是而益知古今人之不相及也。

古之君子,辞或不足,而其不尽之意,在于言句之外,取名于世者不盛,而蓄德于中者甚富。今之人号为操觚墨者,类能摛华缀藻,烨然可观,而求其实,则与其言不同者多。然世且以美名归之,受之者亦诩诩然无所让,此亦末俗文胜之弊。主世道者,宜若可以反之也。

公之《序》曰“昔先人作书戒之,纯深恳到。余谨受教,有志于学,而诵习经传,未透精义,讲劘师友,未得领会,学未深造,孤负先训”,盖教导公之所以训公,公之所以自勉,非世俗词章名利之业也。既举进士,即退而养静者,盖欲专意此学,以体先训,故其被征也,亦以学未及成为辞。然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今论公之世而迹公之不就征,其微意又可见也。

金瓜堂赠公诗曰:“长占云林寄此身,不闻时事转头新。满园松桂偏宜雪,泛水凫鹥岂受尘!”是其知公者哉!自公之没,历数百年,累经兵燹,遗文字多放失,平日事迹不尽传惜哉!

公之后以孝节文学相继,蔚然可述。丑山公有画像,后人于合江上建影堂,以祭之。参判公夫人闵氏贞烈事,见《续三纲行实》,其棹楔,今犹在玄谷村前路上。

,尝为密阳府使,故世称密阳公,少游郑文庄公之门为高弟。讳𣘷,丙子后隐居,名其室曰新亭,以寓感愤之怀,有述志诗。讳,明经饬行,父丧服阕,又居忧三年云。应铉新亭公之曾孙,其先公讳某有文行,以长德称于乡党。应铉老而读书,淳厚信善,克世其家,方纂述先德,图所以传于后者。

行录[编辑]

孺人金氏行录[编辑]

孺人闻韶金氏新罗王子之后。入本朝,有赠判书,号青溪,生五贤子,内资寺正药峯克一即其长也。三世而至赠执义瓢隐是榅,有八子,长成均生员邦烈,是为孺人高祖。曾祖讳吕重,通德郞。祖讳之铎,通德郞。

考处士讳敏行,以行义气槪为乡邦重。今上四年,逆乱起,有贼爰辞诬引公,上谅其冤,不问而宥之。公义不以平常自处,杜门谢宾客十年而卒。妣务安朴氏,兵马节度使、赠户曹判书毅长之后,通德郞震相之女,才德识虑,远出凡妇人。处士公早树立持宗事,支倾兴废,拓大先业,其所筹度布置,多内助云。以明陵乙酉八月八日生孺人。

幼颇疏俊,有男子气,然慈仁甚,见闻人厄困失所,辄为之下泪。又爱书,耳剽经传句语,虽不识其义,常讽诵不绝口。既通晓谚文,日玩古昔贤人君子、贞女节妇事行,至有感于心者,为抽一二章,击节而读之,琅然可听。

稍长,自折抑为婉娩,供女事循整,与稚龄绝异。事亲至孝,爱而能敬,在侧怡愉巧变,务顺适其意。

年二十一,归于载宁辉远子实甫。方往,处士公手书训语以授之,孺人佩服不敢忘。孺人有二姊出嫁已累岁,及装遣孺人,服餙奁具当新备,孺人辞曰“在二兄者,尚不敝且可假用,愿父母毋复劳心力”,父母嘉其志而听之。

李氏故法家,闺梱名论,异于他族。及孺人入门,仪度甚修,王舅通德郞公、姑申夫人深喜之,上下内外见者,交口称贤。申夫人寡居而奉通德公,孺人助议酒食,以忠养之。通德公性严少假借,门户阔大多事。孺人上承下际,咸得其宜,通德公悦曰:弱年妇行如此,我宗祀其无忧矣。”

戊申冬,私亲家丧其一子。孺人念父母年老惨瘁,请归养得命。在亲家数岁,代干内政,不择燥湿。凡纺绩针线之关于己者,一切屏去,惟以调护二亲慰安其心为事。

丁巳,处士公疾弥留,起居寝食皆须人。左右侍者亦众,无以称其意,惟孺人昼夜扶护。匙箸进彻、衽席敛设、药饵和调之节,无不自执,累尝粪以审其差剧。时当夏月,公欲甜瓜,傍人恐其害于疾,不敢进。公竟不起,孺人以是终身不忍食甜瓜。

母夫人荐罹痛毒,益欲诸女在侧。孺人往来省觐,殆无虚岁。温凊抑搔,进退应唯,无不如所欲。母夫人甚安之曰:“此儿最适吾心。”从弟始亨,尝以“视于无形、听于无声”称之。

壬戌,王舅公没,初终葬祭所需,孺人一皆为之措处,未尝有窘败。尝临当馈食,婢使跌覆粢盛,上下举惊遑,孺人预具副盘,即令更进,其周于虑事如此。

己巳,申夫人没,丧具之外,凡家事细大,悉规画有条緖,不以冗务烦夫子。然亦未尝专制,必禀而后行。既遭家多故,又累被水患,产业颇落。乃以甲戌,卜迁于安东青城村。孤寓草创,仍之以饥馑,其艰苦有人不可堪者,孺人能安而处之,无戚嗟怨尤之意。居数岁,疾疫大行,夫党之留故土者,死丧相属,殆不能自立。于是撤而东还,亲族馀存者,皆迎喜,以为依归。

戊寅秋七月,孺人归哭处士公忌日,遂留侍母夫人数月。既而告还,母夫人笃老心弱,意难决别。孺人请曰“寒且至矣,将归为夫子衣事了,敢不复归省?远不过新春”,母夫人乃许之曰:“毋负此期。”

及还,亟治衣资,手自裁缝,日夜不休。十一月初旬衣成,乃戒子宇一曰“汝可具仆马,致我川上”,宇一曰:“唯命。”未及而以是月十七日感寒疾。疾剧,无一语及家事,其吃吃喉间者,惟念亲之语。有问疾者,辄告之曰:“乞令我病愈,得复见老母。”竟以二十三日属纩,享年五十四。

夫从叔父上舍公哭之恸曰:“此妇贤德,世鲜其俦,今不可复见。”婢仆老少,皆失声哀痛。时母夫人奄奄在床褥,侍者讳不以告。至冬尽春生,日夕望孺人之来。及期已逝则疑怪万端曰:“吾女得无死乎?”自是食日减、气日微,未几感疾下世,亲戚莫不悲之。

孺人自十数年来,虽迫于干家,不能源源归侍,然时节候问不绝,所以慰悦亲心者,殆无异于就养。中经艰难,备尝酸辛,而未尝以愁苦语闻于母夫人。惟恐以身之故为亲忧,乃于死生之际,不免贻戚,悲夫!

孺人尝曰“吾年近六十,死无足深恨,但恐死于亲在之日,以重伤其心”,至是而其言符,岂非命哉?以己卯四月十七日,葬于宁海府西鲁谷负辰之原。

孺人既孝于父母,又笃于友悌,敦于睦姻。在夫家,自叔舅姑诸房若诸娣,无不得其欢心,一门之内,油油如也。申夫人尝语人曰:“此吾贤妇,吾死可以瞑目矣。”谨于祭祀,齐之日,亲洒扫室堂以及厨庭,宿视庶品,极其洗蠲。夜明烛而坐,以待行事,不以祁寒盛暑而或懈。凡时物未荐,不敢食。有宾客,虽值匮乏,待之必以礼,未尝有厌倦色。每戒子女曰:“人家大节在宾祭,无论丰薄,当尽吾诚敬。”

其不忍人之心,终身如一。闻人之死,无戚疏贵贱,皆为之不肉。周穷济急,如己忧。或至征求烦数,而随所有以应之,不以为苦。其老病无依者,尤矜恤之。里妪辈感其恩,祝以寿福,或有言“死必报德”者。

御婢仆,宽而有容。视小婢如女,有疾病,特加救视,有罪,从容教戒,使自感化,他家婢仆皆慕之,愿得主如此。凡见人有不是,心为之愍然,冀其改而之善。然不明言以扬之,人有言之,若无闻焉。至子女有过,则纠责不少贷。

平居必晨兴,扫除尘秽,整齐器物,不令荒乱。辞气动作,常自修饬,不以猝遽而有变。尝遇邻家失火,一室苍黄,孺人徐曰:“何至失常度乃尔?”

生长富厚,而不乐世俗芬华,衣服食飮,惟取洁净而已,未尝为巧丽珍异之餙。尝曰:“非故以俭为贤,寒士之妇,尚侈何为?”又不喜左道,巫觋毋得近前。独平生爱文史不衰,闻读书声,辄欣然倾听曰:“男子而不此之嗜乎?”

盖尝观孺人孝顺之德、仁惠之心,固其性也。若其他气质行事,前后殆若二人焉,是未必非玩习古训,想慕烈女之力也。岂如时俗妇女疲精敝舌于浮诞绮丽之谈,损情性而妨职务者已哉?为丈夫而不学寡闻,终身居下流而不能自拔者,亦足愧也。

有男一人、女五人,男即宇一,女长适金达国、次适金埙、次适南宅阳、次适赵居善、季幼。子实甫同室三十馀年,习知孺人志行德美之详,惜其没而不传于后,间尝录其事实,以示乐行,托以撰次之役。

乐行非其人,然窃自念乐行于孺人,以本宗则为再从亲,以外党则为姨从兄弟。自孩提,同养于二母,情义无间同胞,于今日之请,有不可终辞者。谨已承命而留之,既而宇一又再来请甚愿款。仍语及凶变时事,呜咽泣下,不自胜其孝思,又有足动人者。遂据本录及宇一所口传而悉书之,间附平日耳目所及,以备世之考壸范者采焉。谨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