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二程遗书/卷22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目录 二程遗书
◀上一卷 卷二十二 伊川先生语八 下一卷▶


卷二十二上·伊川先生语八上

伊川语录宜兴唐棣彦思编

[编辑]

棣初见先生,问:“初学如何?”曰:“入德之门,无如《大学》。今之学者,赖有此一篇书存,其他莫如《论》、《孟》。”

先生曰:“古人有声音以养其耳,采色以养其目,舞蹈以养其血脉,威仪以养其四体。今之人只有理义以养心,又不知求。”

又问:“如何是格物?”先生曰:“格,至也,言穷至物理也。”又问:“如何可以格物?”曰:“但立诚意去格物,其迟速却在人明暗也。明者格物速,暗者格物迟。”

先生曰:“孔子弟子,颜子而下,有子贡。”伯温问:“子贡,后人多以货殖短之。”曰:“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世之丰财,但此心未去耳(周恭先字伯温)。”

潘子文问:“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如何?”曰:“此为子路于圣人之门有不和处。”伯温问:“子路既于圣人之门有不和处,何故学能至于升堂?”曰:“子路未见圣人时,乃暴悍之人,虽学至于升堂,终有不和处(潘旻字子文)。”

先生曰:“古人有言曰:‘共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若一日有所得,何止胜读十年书也?尝见李初平问周茂叔云:‘某欲读书,如何?’茂叔曰:“公老矣,无及也。待某祇说与公。’初平遂听说话,二年乃觉悟。”

先生语子良曰:“纳拜之礼,不可容易。非己所尊敬,有德义服人者不可。余平生只拜二人,其一吕申公,其一张景观奉议也。昔有数人同坐,说一人短,其间有二人不说。问其故,其一曰:‘某曾拜他。’其一曰:‘某曾受他拜。’王拱辰君贶初见周茂叔,为与茂叔世契,便受拜。及坐上,大风起,说《大畜》卦(一作说风天《小畜》卦),君贶乃起曰:‘某适来不知,受却公拜,今某却当纳拜。’茂叔走避。君贶此一事亦过人。”谢用休问:“当受拜,不当受拜?”曰:“分已定,不受乃是(谢天申字用休,温州人)。”

先生曰:“曾见韩持国说有一僧,甚有所得,遂招来相见,语甚可爱。一日谒之,其僧出,暂憩其室。见一老行,遂问其徒曰:‘为谁?’曰:‘乃僧之父。今则师孙也。’因问:‘僧如何待之?’曰:‘待之甚厚。凡晚参时,必曰此人老也,休来。’以此遂更不见之。父子之分,尚已颠倒矣。”

先生曰:“祭祀之礼,难尽如古制,但以义起之可也。”富公问配享,先生曰:“合葬用元妃,配享用宗子之所出。”又问:“祭用三献,何如?”曰:“公是上公之家,三献太薄。古之乐九变,乃是九献。”曰:“兄弟可为昭穆否?”曰:“国家,弟继兄,则是继位,故可为昭穆;士大夫则不可。”

棣问:“《礼记》言:‘有忿懥、忧患、恐惧、好乐,则心不得其正。’如何得无此数端?”曰“非言无,只言有此数端则不能以正心矣。”又问:“圣人之言可践否?”曰:“苟不可践,何足以垂教万世?”

伯温问:“学者如何可以有所得?”曰:“但将圣人言语玩味久,则自有所得。当深求于《论语》,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己问,将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耳。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

又问:“颜子如何学孔子到此深邃?”曰:“颜子所以大过人者,祇是得一善则拳拳服膺,与能屡空耳。棣问:“去骄、吝可以为屡空否?”曰:“然。骄、吝最是不善之总名。骄,只为有己。吝,如不能改过,亦是吝。”

伯温又问:“心术最难,如何执持?”曰:“敬。”

棣问:“看《春秋》如何看?”先生曰:“某年二十时看《春秋》,黄赘隅问某如何看?某答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先生曰:“《史记》载宰予被杀,孔子羞之。尝疑田氏不败,无缘被杀。若为齐君而死,是乃忠义。孔子何羞之有?及观《左氏》,乃是阚止为陈恒所杀,亦字子我,谬误如此。”

用休问:“夫子贤于尧、舜,如何?”子曰:“此是说功。尧、舜治天下,孔子又推尧、舜之道而垂教万世。门人推尊,不得不然。”伯温又问:“尧、舜非孔子,其道能传后世否?”曰:“无孔子,有甚凭据处?”

子文问:“‘师也过,商也不及’,如论交,可见否?”曰:“气象间亦可见。”又曰:“子夏、子张皆论交,子张所言是成人之交,子夏是小子之交。”又问:“‘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如何?”曰:“无友不忠信之人。”

棣问:“使孔、孟同时,将与孔子并驾其说于天下邪?将学孔子邪?”曰:“安能并驾?虽颜子亦未达一间耳。颜、孟虽无大优劣,观其立言,孟子终未及颜子。昔孙莘老尝问颜、孟优劣,答之曰:‘不必问,但看其立言如何。凡学者读其言便可以知其人,若不知其人,是不知言也。’”

又问:“《大学》知本,止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何也?”曰:“且举此一事,其他皆要知本,听讼则必使无讼是本也。”

李嘉仲问:“‘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如何?”曰:“天地之道,不能自成,须圣人裁成辅相之。如岁有四时,圣人春则教民播种,秋则教民收获,是裁成也;教民锄耘灌溉,是辅相也。”又问:“‘以左右民’如何?”“古之盛时,未尝不教民,故立之君师,设官以治之。周公师保万民,与《泰》卦言‘左右民’,皆是也。后世未尝教民,任其自生自育,只治其闘而已(李处遁字嘉仲)。”

张思叔问:“‘贤贤易色’如何?”曰:“见贤即变易颜色,愈加恭敬。”

棣问:“《春秋》书王如何?”曰:“圣人以王道作经,故书王。”范文甫问:“杜预以谓周王,如何?”曰:“圣人假周王以见意。”棣又问:“汉儒以谓王加正月上,是正朔出于天子,如何?”曰:“此乃自然之理。不书春王正月,将如何书?此汉儒之惑也。”

先生将伤寒药与兵士,因曰:“在坟所与庄上,常合药与人。有时自笑,以此济人,何其狭也!然只做得这个事。”

思叔告先生曰:“前日见教授夏侯旄,甚叹服。”曰:“前时来相见,问后极说与他。既问,却不管他好恶,须与尽说与之。学之久,染习深,不是尽说,力诋介甫,无缘得他觉悟。亦曾说介甫不知事君道理,观他意思,祇是要‘乐子之无知’。如上表言:‘秋水既至,因知海若之无穷;大明既升,岂有爝火之不熄?’皆是意思常要己在人主上。自古主圣臣贤,乃常理,何至如此!又观其说鲁用天子礼乐云:‘周公有人臣所不能为之功,故得用人臣所不得用之礼乐。’此乃大段不知事君。大凡人臣身上,岂有过分之事?凡有所为,皆是臣职所当为之事也。介甫平居事亲最孝,观其言如此,其事亲之际,想亦洋洋自得,以为孝有馀也。臣子身上皆无过分事,惟是孟子知之,如说曾子,只言‘事亲,若曾子可矣’。不言有馀,只言可矣。唐子方作一事,后无闻焉,亦自以为报君足矣,当时所为,盖不诚意。”嘉仲曰:“陈瓘,亦可谓难得矣。”先生曰:“陈瓘却未见其已(夏侯旄字节夫)。”

伯温问:“西狩获麟已后,又有二年经,不知如何?”曰:“是孔门弟子所续。当时以谓必能尽得圣人作经之意,及再三考究,极有失作经意处。”

亨仲问:“《表记》言‘仁右也,道左也,仁者人也,道者义也’,如何?”曰:“本不可如此分别,然亦有些子意思。”又问:“莫是有轻重否?”曰:“却是有阴阳也。此却是儒者说语。如《经解》,祇是弄文墨之士为之。”

又问:“如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须是合四人之能,又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然而论大成,则不止此;如今之成人,则又其次也。”

又问:“介甫言‘尧行天道以治人,舜行人道以事天’,如何?”曰:“介甫自不识道字。道未始有天人之别,但在天则为天道,在地则为地道,在人则为人道。如言《尧典》,于舜、丹朱、共工、欢兜之事皆论之,未及乎升黜之政。至《舜典》,然后禅舜以位,四罪而天下服之类,皆尧所以在天下,舜所以治,是何义理?四凶在尧时,亦皆高才,职事皆修,尧如何诛之?然尧已知其恶,非尧亦不能知也。及尧一旦举舜于侧微,使四凶北面而臣之,四凶不能堪,遂逆命,鲧功又不成,故舜然后远放之。如《吕刑》言‘遏绝苗民’,亦祇是舜,孔安国误以为尧。”

又问:“伯夷、叔齐逃,是否?”曰:“让不立则可,何必逃父邪?叔齐承父命,尤不可逃也。”又问:“中子之立,是否?”曰:“安得是?只合招叔(一作夷)齐归立则善。”伯温曰:“孔子称之曰仁,何也?”曰:“如让国亦是清节,故称之曰仁,如与季札是也。札让不立,又不为立贤而去,卒有杀僚之乱,故圣人于其来聘,书曰:‘吴子使札来聘。’去其‘公子’,言其不得为公子也。”

嘉仲问“《否》之匪人。”曰:“《泰》之时,天地交泰而万物生,凡生于天地之间者,皆人道也。至《否》之时,天地不交,万物不生,无人道,故曰‘《否》之匪人’。”

亨仲问:“‘自反而缩’,如何?”曰:“缩祇是直。”又问曰:“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如何?”曰:“北宫黝之养勇也,必为而已,未若舍之能无惧也。无惧则能守约也。子夏之学虽博,然不若曾子之守礼为约,故以黝为似子夏,舍似曾子也。”

棣问:“‘考仲子之宫’,非与?”曰:“圣人之意又在下句,见其‘初献六羽’也。言初献,则见前此八羽也。《春秋》之书,百王不易之法。三王以后,相因既备,周道衰而圣人虑后世圣人不作,大道遂坠,故作此一书。此义,门人皆不得闻,惟颜子得闻,尝语之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是也。此书乃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也。”

范季平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如何?”曰:“仁即道也,百善之首也。苟能学道,则仁在其中矣。”亨仲问:“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

亨仲问:“‘吾与汝弗如也’之‘与’,比‘吾与点也’之‘与’,如何?”曰:“‘与’字则一般,用处不同。孔子以为‘吾与汝弗如也’,勉进学者之言。使子贡喻圣人之言,则勉进己也;不喻其言,则以为圣人尚不可及,不能勉进,则谬矣。”

棣问:“‘纪裂𦈡为君逆女’,如何?”曰:“逆夫人是国之重事,使卿逆亦无妨。先儒说亲逆,甚可笑。且如秦君娶于楚,岂可越国亲迎耶?所谓亲迎者,迎于馆耳。文王迎于渭,亦不是出疆远迎,周国自在渭傍。先儒以此,遂泥于亲迎之说,直至谓天子须亲迎。况文王亲迎之时,乃为公子,未为君也。”

贵一问:“齐王谓时子欲养弟子以万锺,而使国人有所矜式,孟子何故拒之?”曰:“王之意非尊孟子,乃欲赂之尔,故拒之。”

用休问:“‘温故而知新’,如何‘可以为师’?”曰:“不然。只此一事可师。如此等处,学者极要理会得。若只指认温故知新便可为人师,则窄狭却气象也。凡看文字,非祇是要理会语言,要识得圣贤气象。如孔子曰:‘盍各言尔志。’而由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子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观此数句,便见圣贤气象大段不同。若读此不得见圣贤气象,他处也难见。学者须要理会得圣贤气象。”

嘉仲问“《韶》尽美,又尽善也。”先生曰:“非是言武王之乐未尽善,言当时传舜之乐则尽善尽美,传武王之乐则未尽善耳。”

先生曰:“‘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非是‘三月’,本是‘音’字。”

“文胜质则史”,史乃《周官》府史胥徒之史。史,管文籍之官,故曰:“史掌官书以赞治”,文虽多而不知其意,文胜正如此也。又曰:“学者须要知言。”

周伯温问:“‘回也三月不违仁’,如何?”曰:“不违处,祇是无纤毫私意(一作欲,下同)。有少私意,便是不仁。”又问:“博施济众,何故仁不足以尽之?”曰:“既谓之博施济众,则无尽也。尧之治,非不欲四海之外皆被其泽,远近有间,势或不能及。以此观之,能博施济众则是圣也。”又问:“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何也?”曰:“但称其有仁之功也。管仲其初事子紏,所事非正。《春秋》书‘公伐齐纳紏’,称紏而不称子紏,不当立者也。不当立而事之,失于初也。及其败也,可以死,亦可以无死。与人同事而死之,理也。知始事之为非而改之,义也。召忽之死,正也。管仲之不死,权其宜可以无死矣。故仲尼称之曰‘如其仁’,谓其有仁之功也。使管仲所事子紏正而不死,后虽有大功,圣人岂复称之耶?若以圣人不观其死不死之是非,而止称其后来之是非,则甚害义理也。”又问:“如何是仁?”曰:“祇是一个公字。学者问仁,则常教他将公字思量。”

又问:“郑人来渝平。”曰:“更成也。国君而轻变其平,反复可罪。”又问:“终隐之世,何以不相侵伐?”曰:“不相侵伐,固足称,然轻欲变平,是甚国君之道?”

又问:“宋穆公立与夷,是否?”曰:“大不是。左氏之言甚非。穆公却是知人,但不立公子冯,是其知人处。若以其子享之为知人,则非也。后来卒至宋乱,宣公行私惠之过也(一作罪)。”

先生曰:“凡看《语》、《孟》,且须熟玩味,将圣人之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人只看得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

棣问:“‘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如何?”曰:“孔子退省其心中,亦足以开发也。”又问:“岂非颜子见圣人之道无疑欤?”曰:“然也。孔子曰:‘一以贯之。’曾子便理会得,遂曰‘唯’,其他门人便须辨问也。”

又问“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曰:“‘祭如在’,言祭祖宗。‘祭神如神在’,则言祭神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恭敬。”

又问:“祭起于圣人之制作以教人否?”曰:“非也。祭先本天性,如豺有祭,獭有祭,鹰有祭,皆是天性,岂有人而不如物乎?圣人因而裁成礼法以教人耳。”又问:“今人不祭高祖,如何?”曰:“高祖自有服,不祭甚非。某家却祭高祖。”又问:“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士二,如何?”曰:“此亦祇是礼家如此说。”又问:“今士庶家不可立庙,当如何也?”“庶人祭于寝,今之正厅是也。凡礼,以义起之可也。如富家及士,置一影堂亦可,但祭时不可用影。”又问:“用主如何?”曰:“白屋之家不可用,只用牌子可矣。如某家主式,是杀诸侯之制也。大凡影不可用祭,若用影祭,须无一毫差方可,若多一茎须,便是别人。”

棣又问:“克己复礼,如何是仁?”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凡人须是克尽己私后,只有礼,始是仁处。”

谢用休问“入太庙,每事问。”曰:“虽知亦问,敬谨之至。”又问:“旅祭之名,如何?”曰:“古之祭名皆有义,如旅亦不可得而知。”

棣问:“如《仪礼》中礼制,可考而信否?”曰:“信其可信。如言昏礼云,问名、纳吉、纳币,皆须卜。岂有问名了而又卜?苟卜不吉,事可已邪?若此等处,难信也。”“又尝疑卜郊亦非,不知果如何?”曰:“《春秋》却有卜郊,但卜上辛不吉,则当卜中辛,中辛又不吉,则当便用下辛,不可更卜也。如鲁郊三卜,四卜,五卜,至于不郊,非礼。”又问:“三年一郊,与古制如何?”曰:“古者一年之间,祭天甚多,春则因民播种而祈谷,夏则恐旱暵而大雩,以至秋则明堂,冬则圆丘,皆人君为民之心也。凡人子不可一日不见父母,国君不可一岁不祭天,岂有三年一亲郊之礼?”

用休问北郊之礼。曰:“北郊不可废。元祐时朝廷议行,只为五月间天子不可服大裘,皆以为难行。不知郊天郊地,礼制自不同。天是资始,故凡用物皆尚纯,藉用稿秸,器用陶匏,服用大裘是也。地则资生,安可亦用大裘?当时诸公知大裘不可服,不知别用一服。向日宣仁山陵,吕汲公作大使,某与坐说话次,吕相责云:‘先生不可如此。圣人当时不曾如此,今先生教朝廷怎生则是?’答曰:‘相公见圣人不如此处怎生?圣人固不可跂及,然学圣人者不可轻易看了圣人。只如今朝廷,一北郊礼不能行得,又无一人道西京有程某,复问一句也。’吕公及其婿王某等便问:‘北郊之礼当如何?’答曰:‘朝廷不曾来问,今日岂当对诸公说邪?’是时苏子瞻便据‘昊天有成命’之《诗》,谓郊祀同。文潞公便谓譬如祭父母,作一处何害?曰:‘此《诗》冬至、夏至皆歌,岂不可邪?郊天地又与共祭父母不同也。此是报本之祭,须各以类祭,岂得同时邪?’”

又问六天之说。曰:“此起于谶书,郑玄之徒从而广之,甚可笑也。帝者,气之主也。东则谓之青帝,南则谓之赤帝,西则谓之白帝,北则谓之黑帝,中则谓之黄帝。岂有上帝而别有五帝之理?此因《周礼》言祀昊天上帝,而后又言祀五帝亦如之,故诸儒附此说。”又问:“《周礼》之说果如何?”曰:“《周礼》中说祭祀,更不可考证。六天之说,正与今人说六子是《干》、《坤》退居不用之时同也。不知《干》、《坤》外,甚底是六子?譬如人之四肢,祇是一体尔,学者大惑也。”

又问:“郊天冬至当卜邪?”曰:“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此何待卜邪?”又曰:“天与上帝之说如何?”曰:“以形体言之谓之天,以主宰言之谓之帝,以功用言之谓之鬼神,以妙用言之谓之神,以性情言之谓之干。”

又问:“《易》言‘知鬼神之情状’,果有情状否?”曰:“有之。”又问:“既有情状,必有鬼神矣。”曰:“《易》说鬼神,便是造化也。”又问:“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何也?”曰:“气之蒸成耳。”又问:“既有祭,则莫须有神否?”曰:“只气便是神也。今人不知此理,才有水旱,便去庙中祈祷。不知雨露是甚物,从何处出,复于庙中求耶?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却都不说著,却于山川外木土人身上讨雨露,木土人身上有雨露耶?”又问:“莫是人自兴妖?”曰:“只妖亦无,皆人心兴之也。世人只因祈祷而有雨,遂指为灵验耳。岂知适然?某常至泗州,恰值大圣见。及问人曰:‘如何形状?’一人曰如此,一人曰如彼,只此可验其妄。兴妖之人皆若此也。昔有朱定,亦尝来问学,但非信道笃者。曾在泗州守官,值城中火,定遂使兵士舁僧伽避火。某后语定曰:‘何不舁僧伽在火中?若为火所焚,即是无灵验,遂可解天下之惑。若火遂灭,因使天下人尊敬可也。此时不做事,待何时邪?’惜乎定识不至此。”

贵一问:“日月有明,容光必照。”曰:“日月之明有本,故凡容光必照;君子之道有本,故无不及也。”

用休问“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曰:“此数句最好。先观子路、颜渊之言,后观圣人之言,分明圣人是天地气象。”

孟敦夫问:“庄子《齐物论》,如何?”曰:“庄子之意欲齐物理耶?物理从来齐,何待庄子而后齐?若齐物形,物形从来不齐,如何齐得?此意是庄子见道浅,不奈胸中所得何,遂著此论也。”

伯温问:“祭用祝文否?”曰:“某家自来相承不用,今待用也。”又问:“有五祀否?”曰:“否。祭此全无义理。释氏与道家说鬼神甚可笑。道家狂妄尤甚,以至说人身上耳、目、口、鼻皆有神。”

周伯温问:“‘至大’,‘至刚’,‘以直’,以此三者养气否?”曰:“不然。是气之体如此。”又问:“养气以义否?”曰:“然。”又问:“‘配义与道’,如何?”曰:“配道言其体,配义言其用。”又问:“‘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如何?”曰:“知言然后可以养气,盖不知言无以知道也。此是答公孙丑‘夫子乌乎长’之问,不欲言我知道,故以知言、养气答之。”又问:“‘夜气’如何?”曰:“此祇是言休息时气清耳。至平旦之气,未与事接,亦清。只如小儿读书,早晨便记得也。”又问:“孔子言血气,如何?”曰:“此祇是大凡言血气,如《礼记》说‘南方之强’是也。南方人柔弱,所谓强者,是理义之强,故君子居之。北方人强悍,所谓强者,是血气之强,故小人居之。凡人血气,须要理义胜之。”

又问:“‘吾不复梦见周公’,如何?”曰:“孔子初欲行周公之道,至于梦寐不忘。及晚年不遇、哲人将萎之时,自谓不复梦见周公矣。因此说梦便可致思,思圣人与众人之梦如何?梦是何物?”“高宗梦得说,如何?”曰:“此是诚意所感,故形于梦。”

又问:“《金縢》,周公欲代武王死,如何?”曰:“此祇是周公之意。”又问:“有此理否?”曰:“不问有此理无此理,祇是周公人臣之意,其辞则不可信,祇是本有此事,后人自作文足此一篇。此事与舜喜象意一般,须详看舜、周公用心处。《尚书》文颠倒处多,如《金縢》尤不可信。”

高宗好贤之意,与《易·姤》卦同。九五“以杞包瓜,含章,有陨自天”。杞生于最高处,瓜美物生低处,以杞包瓜,则至尊逮下之意也。既能如此,自然有贤者出,故有陨自天也。后人遂有天祐生贤佐之说。

棣问:“福善祸淫如何?”曰:“此自然之理,善则有福,淫则有祸。”又问:“天道如何?”曰:“祇是理,理便是天道也。且如说皇天震怒,终不是有人在上震怒,祇是理如此。”又问:“今人善恶之报如何?”曰:“幸不幸也。”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言其体动静如此。知者乐,所(一作凡)运用处皆乐;仁者寿,以静而寿。仁可以兼知,知不可以兼仁。如人之身,统而言之,则只谓之身,别而言之,则有四支。

世间术数多,惟地理之书最无义理。祖父葬时,亦用地理人,尊长皆信,惟先兄与某不然。后来只用昭穆法。或问:“凭何文字择地?”曰:“只昭穆(两字一作眼)是地理书也。但风调地厚处足矣。”某用昭穆法葬一穴,既而尊长召地理人到葬处,曰:“此是商音绝处,何故如此下穴?”某应之曰:“固知是绝处,且试看如何。”某家至今,人已数倍之矣。

在讲筵时,曾说与温公云:“更得范纯夫在筵中尤好。”温公彼时一言亦失,却道“他见修史自有门路。”某应之曰:“不问有无门路,但筵中须得他。”温公问何故,某曰:“自度少温润之气,纯夫色温而气和,尤可以开陈是非,道人主之意。”后来遂除侍讲。

用休问:“井田,今可行否?”曰:“岂有古可行而今不可行者?或谓今人多地少,不然。譬诸草木,山上著得许多,便生许多。天地生物常相称,岂有人多地少之理?”

嘉仲问:“封建,可行否?”曰:“封建之法,本出于不得已。柳子厚有论,亦窥测得分数。秦法固不善,亦有不可变者,罢侯置守是也。”

伯温问“梦帝与我九龄。”曰:“与龄之说不可信。安有寿数而与人移易之理?”棣问:“孔子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如何?”曰:“于理有之。”

陈贵一问:“人之寿数可以力移否?”曰:“盖有之。”棣问:“如今人有养形者,是否?”曰:“然。但甚难。世间有三件事至难,可以夺造化之力:为国而至于祈天永命,养形而至于长生,学而至于圣人。此三事,功夫一般分明,人力可以胜造化,自是人不为耳。故关朗有‘周能过历,秦止二世’之说,诚有此理。”

棣问:“孔、孟言性不同,如何?”曰:“孟子言性之善,是性之本;孔子言性相近,谓其禀受处不相远也。人性皆善,所以善者,于四端之情可见,故孟子曰‘是岂人之情也哉’?至于不能顺其情而悖天理,则流而至于恶,故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若,顺也。”又问:“才出于气否?”曰:“气清则才善,气浊则才恶。禀得至清之气生者为圣人,禀得至浊之气生者为恶人。如韩愈所言、公都子所问之人是也。然此论生知之圣人。若夫学而知之,气无清浊,皆可至于善而复性之本。所谓‘尧、舜性之’,是生知也;‘汤、武反之’,是学而知之也。孔子所言‘上智下愚不移’,亦无不移之理,所以不移,只有二,自暴自弃是也。”又问:“如何是才?”曰:“如材植是也。譬如木,曲直者,性也;可以为轮辕,可以为梁栋,可以为榱桷者,才也。今人说有才,乃是言才之美者。才乃人之资质,循性修之,虽至恶可胜而为善。”又问:“性如何?”曰:“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又问:“佛说性如何?”曰:“佛亦是说本善,只不合将才做缘习。”又问:“说生死如何?”曰:“譬如水沤,亦有些意思。”又问:“佛言死生轮回,可否?”曰:“此事说有说无皆难,须自见得。圣人只一句尽断了,故对子路曰:‘未知生,焉知死?’佛亦是西方贤者,方外山林之士,但为爱胁持人说利害,其实为利耳。其学譬如以管窥天,谓他不见天不得,祇是不广大。”

问:“丧止于三年,何义?”曰:“岁一周则天道一变,人心亦随以变。惟人子孝于亲,至此犹未忘,故必至于再变;犹未忘,又继之以一时。”

伯温问:“‘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如何?”曰:“尽其心者,我自尽其心,能尽心,则自然知性知天矣。如言‘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以序言之,不得不然。其实,只能穷理,便尽性至命也。”又问事天。曰:“奉顺之(一本无之字)而已。”

富公尝语先生曰:“先生最天下闲人。”曰:“某做不得天下闲人。相公将谁作天下最忙人?”曰:“先生试为我言之。”曰:“禅伯是也。”曰:“禅伯行住坐卧无不在道,何谓最忙?”曰:“相公所言乃忙也。今市井贾贩人,至夜亦息。若禅伯之心,何时休息?”

先生尝与一官员一僧同会。一官员说条贯,既退,先生问僧曰:“晓之否邪?”僧曰:“吾释子不知条贯。”曰:“贤将竟(一作作)三界外事邪?天下岂有二理?”

贵一问:“‘兴于《诗》’,如何?”曰:“古人自小讽诵,如今讴唱,自然善心生而兴起。今人不同,虽老师宿儒,不知《诗》也。‘人而不为《周南》、《召南》’,此乃为伯鱼而言,盖恐其未能尽治家之道尔。欲治国治天下,须先从修身齐家来。不然,则犹‘正墙面而立’。”

或问:“‘伯夷、叔齐不念旧恶’,如何?”曰:“观其清处,其衣冠不正,便望望然去之,可谓隘矣,疑若有恶矣,然却能不念旧恶,故孔子特发明其情。武王伐纣,伯夷只知君臣之分不可,不知武王顺天命诛独夫也。”问:“武王果杀纣否?”曰:“武王不曾杀纣,人只见《洪范》有‘杀纣’字尔。武王伐纣而纣自杀,亦须言杀纣也。向使纣曾杀帝乙,则武王却须杀纣也。石曼卿有诗,言伯夷‘耻居汤、武干戈地,来死唐、虞揖让墟’,亦有是理。首阳乃在河中府虞乡也。”问:“不食周粟,如何?”曰:“不食禄耳。”

用休问:“陈文子之清,令尹子文之忠,使圣人为之,则是仁否?”曰:“不然。圣人为之,亦是清忠。”

《乡党》分明画出一个圣人出。“降一等”是自堂而出降阶,当此时,放气不屏,故“逞颜色”。“复其位”,复班位之序。“过位”,是过君之虚位。“享礼有容色”,此享燕宾客之时,有容色者,盖一在于庄,则情不通也。“私觌”,则又和悦矣。皆孔子为大夫出入起居之节。“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各有用。不必云缁衣是朝服,素衣是丧服,黄衣是蜡服。麑是鹿儿。“齐必有明衣布”,欲其洁。明衣如今凉衫之类。缁衣、明衣,皆恶其文之著而为之也。“非帷裳,必杀之”,帷裳固不杀矣,其他衣裳亦杀也。“吉月必朝服而朝”者,子在鲁致仕时月朔朝也。“乡人傩”,古人以驱厉气,亦有此理,天地有厉气,而至诚作威严以驱之。式凶服,负版,盖在车中。

居敬则自然简。“居简而行简”,则似乎简矣,然乃所以不简。盖先有心于简,则多却一简矣。居敬则心中无物,是乃简也。

“仁者先难而后获”,何如?曰:“有为而作,皆先获也,如利仁是也。古人惟知为仁而已,今人皆先获也。”

又问:“‘述而不作’,如何?”曰:“此圣人不得位,止能述而已。”

公山弗扰、佛肸召,子欲往者,圣人以天下无不可与有为之人,亦无不可改过之人,故欲往。然终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也。子路遂引“亲于其身为不善”为问,孔子以“坚白”“匏瓜”为对。“系而不食”者,匏瓜系而不为用之物,“不食”,不用之义也。匏瓜亦不食之物,故因此取义也。

唐棣之华乃千叶郁李,本不偏反,喻如兄弟;今乃偏反,则喻兄弟相失也。兄弟相失,岂不尔思,但居处相远耳。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盖言权实不相远耳。权之为义,犹称锤也。能用权乃知道,亦不可言权便是道也。自汉以下,更无人识“权”字。

“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正《中庸》所谓“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盖有不知而作之者”,凡人作事皆不知,惟圣人作事无不知。

或问:“善人之为邦,如何可胜残去杀?”曰:“祇是能使人不为不善。善人,‘不践迹亦不入于室’之人也。‘不践迹’是不践己前为恶之迹,然未入道也。”

又问:“‘王者必世而后仁’,何如?”曰:“三十曰壮,有室之时,父子相继为一世。王者之效则速矣。”又问:“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曰:“教民战至七年,则可以即戎矣。凡看文字,如七年、一世、百年之事,皆当思其如何作为,乃有益。”

问《小畜》。曰:“《小畜》是所畜小,及所畜虽大而少,皆小畜也。不必专言君畜臣,臣畜君。”

问“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曰:“大德是大处,小德是小处,出入如可以取可以无取之类是也。”又问:“‘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是出入之事否?”曰:“亦是也。然不信乃所以为信,不果乃所以为果。”

范公甫将赴河清尉,问:“到官三日,例须谒庙,如何?”曰:“正者谒之,如社稷及先圣是也。其他古先贤哲,亦当谒之。”又问:“城隍当谒否?”曰:“城隍不典。土地之神,社稷而已。何得更有土地邪?”又问:“只恐骇众尔。”曰:“唐狄仁杰废江、浙间淫祠千七百处,所存惟吴太伯、伍子胥二庙尔。今人做不得,以谓时不同,是诚不然,祇是无狄仁杰耳。当时子胥庙存之,亦无谓。”

畅中伯问:“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曰:“西郊阴所,凡雨须阳倡乃成,阴倡则不成矣。今云过西则雨,过东则否,是其义也。所谓‘尚往’者,阴自西而往,不待阳矣。”

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未有文义不晓而见意者也。学者看一部《论语》,见圣人所以与弟子许多议论而无所得,是不易得也。读书虽多,亦奚以为?

子文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曰:“不可使知之者,非民不足与知也,不能使知之尔。”

或问“诸葛孔明亦无足取。大凡杀一不辜而得天下,则君子不为,亮杀戮甚多也。”先生曰:“不然。所谓杀一不辜,非此之谓。亮以天子之命,诛天下之贼,虽多何害?”

周伯温见先生,先生曰:“从来觉有所得否?学者要自得。《六经》浩渺,乍来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归而求之可矣。”伯温问:“如何可以自得?”曰:“思。‘思曰睿,睿作圣’,须是于思虑间得之,大抵祇是一个明理。”棣问:“学者见得这道理后,笃信力行时,亦有见否?”曰:“见亦不一,果有所见后,和信也不要矣。”又问:“莫是既见道理,皆是当然否?”曰:“然。凡理之所在,东便是东,西便是西,何待信?凡言信,祇是为彼不信,故见此是信尔。孟子于四端不言信,亦可见矣。”

伯温又问:“孟子言心、性、天,祇是一理否?”曰:“然。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禀受言之谓之性,自存诸人言之谓之心。”又问:“凡运用处是心否?”曰:“是意也。”棣问:“意是心之所发否?”曰:“有心而后有意。”又问:“孟子言心‘出入无时’,如何?”曰:“心本无出入,孟子祇是据操舍言之。”伯温又问:“人有逐物,是心逐之否?”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是欲。”


卷二十二下·伊川先生语八下

附杂录后

[编辑]

问:“郑伯以璧假许田,左氏以谓易祊田,黎淳以隐十一年入许之事破左氏,谓许田是许之田,如何?”曰:“左氏说是也。既是许之田,如何却假之于鲁?十一年虽入许,许未尝灭,许叔已奉祀也。”

问:“桓四年无秋冬,如何?”曰:“圣人作经备四时也。如桓不道,背逆天理,故不书秋冬。《春秋》只有两处如此,皆言其无天理也。”

用休问哀公问社于宰我之事。曰:“‘社’字本是‘主’字,文误也。宰我不合道‘使民战栗’,故仲尼有后来言语。”

先生曰:“诚不以富,亦祗以异,”本不在“是惑也”之后,乃在“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文误也。

问:“‘揖让而升,下而饮’,是下堂饮否?”曰:“古之制,罚爵皆在堂下。”又问:“唯不胜下饮否?”曰:“恐皆下堂,但胜者饮不胜者也。”

思叔问:“荀彧,如何?”曰:“彧才高识不足。”孟纯问:“何颙常称其有王佐才。”曰:“不是王佐才。”嘉仲问:“如霍光、萧、曹之徒,如何?”曰:“此可为汉时王佐才。”棣问:“史称董仲舒是王佐才,如何?”曰:“仲舒是言其学术。若论至王佐才,须是伊、周,其次莫如张良、诸葛亮、陆宣公。”

问:“‘夏,逆妇姜于齐’,何故,便书妇?”曰:“此是文公在丧服将满之时纳币,故圣人于其逆时,便成之为妇,罪其居丧而取也。《春秋》微显阐幽,乃在如此处。凡事分明可见者,圣人更不微文以见意,只直书而已。如桓三年及宣元年逆女,皆分明在丧服中成昏,故只书逆女也。文公则但在丧服纳币,至逆女却在四年,圣人欲显其居丧纳币之罪,故书‘妇姜’,便成之为妇也。其意言虽至四年方逆女,其实与丧昏同也。”

先生曰:“周公之于兄,舜之于弟,皆一类,观其用心为如何哉?推此心以待人,亦只如此,然有差等矣。”

问:“《春秋》书日食,如何?”曰:“日食有定数,圣人必书者,盖欲人君因此恐惧修省,如治世而有此变,则不能为灾,乱世则为灾矣。人血气盛,虽遇寒暑邪秽,不能为害;其气血衰,则为害必矣。”

问:“荧惑退舍,果然否?”曰:“观宋景公,不能至是。”问:“反风如何?”曰:“亦未必然。成王一中才之主,圣人为之臣,尚几不能保。《金縢》书,成王亦安知?祇是二公知之,因此以示王。弭变,非有动天之德,不能至也。”

问:“四岳一人否?”曰:“然。以二十二人数考之,固然。观对尧言众则曰佥,四岳则曰岳,亦可见也。”

“晋侯之执曹伯,是否?”曰:“曹伯有弑逆之罪,即执之是也。晋与之同盟而后执之,故书‘曹伯’而不去其爵。晋侯不夺爵,未至于夺爵也。‘归自京师’,则言若无罪,而归罪天王不能行爵赏也。凡言‘归’者,易辞;‘归之’者,强归之辞。”

问:“龙能有能无,如何?”曰:“安能无?但能隐见耳。所以能隐见者,为能屈伸尔。非特龙,凡小物甚有能屈伸者。”

问:“书‘至’,如何?”曰:“告庙而书,亦有不缘告庙而书者。”又问“还复”。曰:“还祇是归复,如今所谓倒回。”又问“隐皆不书至”。曰:“告庙之礼不行。”

先生指庭下群雀示诸弟子曰:“地上原有物,则群雀集而食之。人故与之,则不即来食,须是久乃集,盖人有意在尔。若负粟者适遗下,则便集而食矣。”

问:“禘于太庙用‘致’,夫人是哀姜否?”曰:“文姜也。文姜与桓公如齐,终启弑桓之恶,其罪大矣,故圣人于其逊于齐,致于庙,皆止曰夫人,而去其姜氏,以见大义与国人已绝矣。然弑桓之恶,文姜实不知,但缘文姜而启尔。庄公母子之情则不绝,故书夫人焉。文姜逊齐,止称夫人;此禘致于庙,亦只称夫人,则是文姜明矣。此最是圣人用法致严处,可以见大义,又以见子母之义。本朝太祖皇帝立法,极合《春秋》之义,法中有夫因妇而被杀者,以妇为首,正与此合。”

问:“禘是如何?”曰:“禘是天子之祭,五年一禘,祭其祖之所自出也。”又问祫。曰:“祫,合祭也,诸侯亦祭祫。祇是祠禴尝禘之祭,为庙礼烦,故每年于四祭中,三祭合食于祖庙,惟春则遍祭诸庙也。”

问:“祧庙如何?”曰:“祖有功,宗有德,文、武之庙永不祧也。所祧者,文、武以下庙。”曰:“兄弟相继,如何?”曰:“此皆自立庙。然如吴太伯兄弟四人相继,若上更有二庙不祧,则遂不祭祖矣。故庙虽多,亦不妨祧,只祧得服绝者,以义起之可也。如本朝太祖、太宗皆万世不祧之庙,河东、闽、浙诸处皆太宗取之,无可祧之理。”

问:“孀妇,于理似不可取,如何?”曰:“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已失节也。”又问:“或有孤孀贫穷无托者,可再嫁否?”曰:“祇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或问:“汉高祖可比太祖否?”曰:“汉高祖安能比太祖?太祖仁爱,能保全诸节度使,极有术。天下既定,皆召归京师,节度使竭土地而还。所畜不赀,多财,亦可患也。太祖逐人赐地一方,盖第,所费皆数万。又尝赐宴,酒酣,乃宣各人子弟一人扶归。太祖送至殿门,谓其子弟曰:‘汝父各许朝廷十万缗矣。’诸节度使醒,问所以归,不失礼于上前否?子弟各以缗事对。翌日,各以表进如数。此皆英雄御臣之术。”

宣仁山陵时,会吕汲公于陵下。公曰:“国家养兵乃良策,凡四方有警,百姓皆不知。”先生曰:“相公岂不见景德中事耶?驱良民刺面,以至及士人。盖有限之兵,忽损三、五千人,将何自而补?要知,兵须是出于民可也。”

太祖初有天下,士卒人许赏二百缗。及即位,以无钱久不赐,士卒至有题诗于后苑。太祖一日游后苑见诗,乃曰好诗,遂索笔和之。以故,每于郊时,各赐赏给,至今因以为例,不能去。或问:“今欲新兵不给郊赏,数十年后可革否?”曰:“新兵本无此望,不与可也,不数十年可革。”

思叔问:“孟子言‘善推其所为’,是欤?”曰:“圣人则不待推。”

霍光废昌邑,其始乃光之罪。当时不合立之,只被见是武帝孙,担当不过,须立之也。此又与伊尹立太甲不同也。伊尹知太甲必能思庸,故放之桐三年。当时汤既崩,太丁未立而死,外丙方二岁,仲壬方四岁,故须立太甲也。太甲又有思庸之资,若无是质,伊尹亦不立也。《史记》以孟子二年、四年之言,遂言汤崩六年之后,太甲方立。不知“年”祇是“岁”字。顷吕望之曾问及此,亦曾说与他。后来又看《礼》,见王巡狩,问百年者,益知《书》、《传》亦称岁为年。二年、四年之说,纵别无可证,理亦必然。且看《尚书》,分明说成汤既没,太甲元年。又看王徂桐宫,居忧三年,终能思庸,伊尹以服冕奉嗣王。可知凡文字理是后,不必引证。

问:“东向西向,以南方为上;南向北向,以西方为上,如何?”曰:“此言坐位,非祭祀昭穆之位。昭穆之位,太祖面东,左昭右穆,自内以及外。古之坐位,皆以右为尊。范文甫问:“韩信得广武君,使东向坐,而西面师事之,是否?”曰:“今则以左为尊,是或一道也。”

问:“‘侨如以夫人姜氏至’,书‘以’,如何?”曰:“当然。此却言公子能主其事,以夫人至也。如书‘公与夫人如齐’,只书‘与’而不书‘及’却有意,盖言‘及’则主在公也,言‘与’则公不能制明矣。”

孔子愿乘桴浮于海,居九夷,皆以天下无一贤君,道不行,故言及此尔。子路不知其意,便谓圣人行矣。“无所取材”,言其不能斟酌也。

问:“‘肆大眚’,如何?”曰:“大眚而肆之,其失可知。《书》言眚灾肆赦者,言眚则肆之,眚是自作之罪也;灾则赦之,灾是过失之事故也。凡赦何尝及得善人?诸葛亮在蜀,十年不赦,审此尔。”

兵强弱亦有时。往时陈、许号劲兵,今陈、许最近畿,亦不闻劲。今河东最盛。

学者不可不通世务。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为则彼为,非甲为则乙为。

子路“片言可以折狱”,故鲁愿与小邾、射盟,而射止愿得季路一言,乃其证也。曰“予欲无言”,盖为子贡多言,故告之以此。问“务民之义”。曰:“如项梁立义帝,谓从民望者是也。”

棣问:“‘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如何?”答曰:“书天王者,以《春秋》之始,周方书此一件事,且存天王之号以正名分,非谓此事当理而书也,故书宰之名以示贬。仲子是惠公再娶之夫人,诸侯无再娶理,故只书惠公、仲子,不称夫人也。”又问:“左氏以为未薨,预凶事,非礼也。”曰:“不然。岂有此理?夫人子氏自是隐公之妻,不干仲子事。”

又问:“再娶皆不合礼否?”曰:“大夫以上无再娶礼。凡人为夫妇时,岂有一人先死,一人再娶,一人再嫁之约?只约终身夫妇也。但自大夫以下,有不得已再娶者,盖缘奉公姑,或主内事尔。如大夫以上,至诸侯天子,自有嫔妃可以供祀礼,所以不许再娶也。”

《春秋》书盟,如何?先王之时有盟否?或疑《周官》司盟者。曰:“先王之时所以有盟者,亦因民而为之,未可非司盟也。但春秋时信义皆亡,日以盟诅为事,上不遵周王之命,《春秋》书,皆贬也。唯胥命之事稍为近正,故终齐、卫二君之世,不相侵伐,亦可喜也。”

“纪子伯莒子盟于密”,此是“伯”上脱一字也,必是三人同盟。若不是脱字,别无义礼。

“齐高固来逆叔姬,《公》、《谷》有‘子’字,如何?”曰:“子者言是公女,其他则姊妹之类也。”

又问:“‘丁丑,夫人姜氏入’,何故独书曰‘入’?”曰:“此娶仇女,故书‘入’,言宗庙不受也。”

又问“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曰:“此是本去媵妇,却遂及诸侯盟,圣人罪之之意在遂事也。”

又问:“‘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如何?”曰:“此祭公受命逆后,却因过鲁,遂行朝会之礼。圣人深罪之,故先书其来,使若以朝鲁为主。而逆后为遂也。”曰:“或说逆王后,亦使鲁为主。如何?”曰:“筑王姬之馆,单伯送王姬之类,皆是鲁为主。盖祇是王姬下嫁,则同姓诸侯为主,如逆王后,无使诸侯为主之理。”

问:“独宋共姬书首尾最详,何故?”曰:“贤伯姬,故详录之。昔胡先生常说伯姬是妇人中伯夷,为其不下堂而死也。”曰:“如成八年、九年、十年,三书来媵,皆以伯姬之故书否?”曰:“然。”“媵之礼如何?”曰:“古有之。”

又问:“汉儒谈《春秋》灾异,如何?”曰:“自汉以来,无人知此。董仲舒说天人相与之际,亦略见些模样,只被汉儒推得太过。亦何必说某事有某应?”

 上一卷 ↑返回顶部 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