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与巴黎日记/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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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年三月
[编辑]〔光绪三年〕三月初一日丁巳(西历四月十四日)由威斯敏斯河至披必拉尔码头,观沙木大船厂为日本修造铁甲船。计程二十七里,过湾船大荡凡三:一曰森戛塞尔林,一曰伦敦,一曰威多里亚。披必拉尔尚在威多里亚上。造船者桑木达。其酌定船式,则里得也。两人并以造船有名于时。所造日本铁甲船名“扶桑”,取东方为名。日本镇山曰富士山,亦扶桑之转音也,其音读如扶苏,而书字作扶操,并误。船于是日下水,计长二十二丈,宽三丈六尺,高三丈八百〔尺〕,入水一丈九尺。炮十八吨者四尊,以木架盛之,凡三,下置溜板。船头向上,用绳系之,下置机器,左右各一。届时以酒一瓶撞击船首,瓶碎则群扬声赞诺,而以斧斩断其绳,皆上野景范夫人主之。绳动船移,左右转机器推撞,则急溜而下。
是日大会宾客,集者百六十人。桑木达、里得及水师提督贺拉各为赞语。予亦勉赞数语,令马格里翻译;又复改易吾言,为之茫然。所识者,马尔铿及进士金斯(亦有学问)、上海商人查尔沙数人而已。
询问日本在英国者约二百馀人,伦敦九十人,学津法者为多。此外栗温浦、苏士阿摩登及各海口皆有之。是日通名姓者:长冈良之助,前为诸侯,自治一国,今犹世爵也,亦在英国学津法;一领事南保;一伊贺阳太郎,亦学津法者。凡日本二十馀人,皆通英国语言,中国不如远矣。
初二日接总署一信,并颁到光字一百三十五号关防,及崇地山、黄泳清二信。
英国马车用铁路,一千七百七十六年有约翰者,创行于西非尔地名〔方?〕(是为乾隆四十一年)。一千八百十三年,维廉海雷始创造火轮车(是为嘉庆十八年)。其电报起于一百〔千〕八百二十年,有安恩柏者初用指南针作之(是为嘉庆二十五年)。一千八百三十六年,惠子登及创作吸铁电报(是为道光十六年)。一千八百三十七年,摩西氏始创作点、画为号以记字母之电报机器(是为道光十七年)。一千八百三十八年,始设电报于伦敦西铁路旁(是为道光十八年)。一千八百四十年,设电报白赖克华尔(是为道光二十年)。一千八百四十一年,设电报苏格兰之葛赖斯哥(是为道光二十一年)。一千八百五十一年,始由海通电报于法国(是为咸丰元年)。一千八百六十五年,始通至印度孟买(是为同治四年)。惟火轮船为最先:一千七百三十六年黑尔斯创为之(是为乾隆元年)。一千七百六十五年,华得另创一式(是为乾隆三十年)。一千八百零一年,始试之达迷斯江(是为嘉庆六年)。一千八百三十八年,始创为兵船(是为道光十八年),其时仅兵船数只耳。一千八百四十年,始派兵船二只赴中国,一名南美雷司,一名法雷治东,各载三十二磅重弹子大炮两尊(是为道光二十一〔二十〕年)。甫修兵船,而即有粤东之役,亦机之微动者欤?是日礼拜。
初三日往游罗亚尔久戛尔敦。久者,地名;戛尔敦者,译言花园也。(有围墙成园者曰戛尔敦。野趣自然曰巴尔克,犹言天生园景。)旧名若尔日第三花园。马格里使中国回,言中国景物,若尔日悦之,因仿造中国房屋、桥、亭及宝塔一所。(虎克云,若尔日第四亦仿造中国房屋于卜来登,今名‘斋尼斯巴非里恩’,却不类中国形式。而此皆依仿为之。视其宝塔砖造者,信然。斋尼司,中国也;巴非里恩者,亭也。)今惟塔存,房屋毁坏不治,皆拆去之。维多里亚即位,蠲以与民,仍岁给二万磅,资其修理(少或一万八千,多或二万二三年,岁有支消〔销〕,以总管一人经理之。今总管虎克,英国博雅士也,陪同游历。
园纵横皆约十里,所值树木,皆标记之。极亚细亚、阿尔〔非〕利加、亚墨利加、澳大利诸洲物产,皆罗致之,而出自新金山者尤多(即澳大利洲)。亚墨利加之巴西、智利诸国树植亦不少。松百馀种,各国产不一类。有每枝抽长条若鞭者,有枝长数丈而细软拂也者,有矮小丛生、覆地若球者。所至玻璃屋四处。其一地坑内烘,极温热。其一铺铁板为空格,置铁管其中引火气,南洋热道花木皆置其中。粤产如霸王鞭、凤尾蕉、蒲叶、棕榈、南竹及盆景小花,凡数十种。其一中空为池,藤萝异种甚多。有红花累累然者,拆视之,叶也;每五六叶相聚红花,色浅红,而中出小花五六,色黄。其一地广数十亩,则以植各国温道之花木,以避寒气。盆花尤多,茶花亦十馀种。略视各花异样者折取之,竟累至二十馀种。虎克云:稍迟月馀,花开益繁,可往观。
另一玻璃屋,置各国所得木板片,或黄如蜡,或黑如漆,或花纹如云涌水腾,或细纹如丝,或光滑如镜,累千百种。有圆围至丈馀者。有截圆木长二尺许,其文外见,繁细如缕。凡十馀种,种各异色。有截存枝干三尺许,状若铁梨,倚铁栏。其干嵌入铁栏寸许,而枝旁出,或抱裹铁栏,或出铁栏旁稍折如沟〔钩〕,并铁栏贮存之。亦有树高二丈而枯,树身仅圆尺许,有藤络其上,反粗于树。亦有树身外节如竹,下根数十条若茭白然。又有树皮围丈许,磊砢玲珑。又有圆大如巨筐,外如苔发,而中纠结若虫窠;云亚墨利加海南荒地无树木,惟产此。皆奇观也。以园地太广,未能遍游。远见红墙屋一区,中藏论花木果草书四千馀帙,亦未能一往视也。
哈尔、马克里相继过谈。(哈尔年八十,嘉庆中从阿格尔斯得求觐见仁宗。)
初四日开用关防。据总署谘:十二月初十日已由礼部移送总署。计九月中行知礼部,尚未逾三月也。礼部于此,可云至速。
马格里报言柳树仁、陈炳祥已抵达迷斯江,马格里因诣威多里亚船务〔坞〕迎取之。
光绪三年岁次丁丑三月初五日辛酉兵部尚书格梭恩赫尔德,约赴武里痴阿色拉尔,观制造军火。阿色拉尔者,译言官局也,总管军火。刊伯尔实主其事,给票为验。其局总办雍赫斯本得导之历游各厂。
一、炼铁厂。由铁饼炼成条,长可二尺,用圆轮次第压之,至长丈许,大小以炮式为准。
一、围铁厂。铁炉长至十五丈,用圆铁机器曳铁条围之,遂成炮式。
一、压炮厂。置大机器一具,重四十吨,压力重至千吨。大铁炉一具,用铁钳机器钳置大机器下压之,每一压辄缩至寸许。
一、套炮兜厂。凡炮皆用钢铁为胎,由厚二分许至二三寸,外套熟铁为炮身。最后套铁兜:令炮身冷,以水沃之;入炮兜铁炉中,俟其红焰退,兜内热尚不可近,一套便合。雍赫斯本得云:炮身与兜相准,冷则缩,熟〔热〕则兜内稍宽,故但用机器转运,随所施而合也。
一、车炮厂。有车炮身,有车内膛,内膛四槽至三十槽,亦随炮大小为之。
一、炮车厂。有用之炮台及炮船者,则车盘也。有用之陆战者,则炮车也。皆铁为之。一、铸钉厂。钉或大或小,或两头皆圆顶,随机器单双合为之。
一、炮弹厂。由四磅至八百磅。又有攻炮台及攻铁甲船之分。攻炮台,火门在尖处,安设自来火,随所触而发。攻铁甲船,火门在下平处(火门为入火药之门,非以引火也),上尖用铁模,下半用沙模。铁模坚,能撞入铁甲。沙模质稍松,其坚处入铁甲不能即透也。火力未尽则反而激发火药,不用自来火而炸。
一、倾铅厂,用以铸小枪子。倾铅入地炉中,上施机器,其身如铁柱,盖炉口。俟铅冷,用水力机器一吸,则铅条从上孔出。用手曳之如绳,引成盘,以铁轮转之。两端施圆板,约转至板口则剪去之,复易一轮。
一、造小枪子厂。用铅条入机器即成尖弹。又入一机器,尖弹上成小围,或一层,或二层三层,或各不同。其铅弹又有实心,有空心,皆随机器为之。厂施玻璃为顶,每行设机器十五座,凡二十馀行。
大率一炮凡历十馀厂,小枪及弹子各历数厂。一日不能遍观,但观其大要而已。
一、架炮厂。凡架炮二十馀尊,大者十八吨,小者五百斤。厂内铸炮至八十吨者五六尊,皆尚未透光也。
往见洋炮皆后膛,炮身亦有方式者;自新嘉坡以西,所见新式炮皆大兜,炮身亦不甚长。询之雍赫斯本得,云:后膛惟施之小枪;小炮亦尚可用。炮身愈大则子力愈重,后膛不能胜,即炮弹难以及远,而炮身亦伤。近六年改用大兜,于是各属部炮台皆易新式,后膛炮悉废不用。厂外隙地置旧式炮千馀尊,旧式圆弹堆积如山者无数。
旋坐小火轮车,仅容八人,赴江口演式〔试〕水雷。盖局地近距达摩斯江,引江水折入厂内,直长五六百丈,以便试放水雷。凡鱼水雷二架,其式如鱼,两端皆锐,略分三橛。后橛设气机,而于端末为曲扁叶以象鱼尾。气机发则曲扁叶旋转如风(历时一分,凡一千四百转,计行一里六十步),其力可及九里。中橛亦设气机,为浮沉之准,其机尤秘。外为圆孔环左右,由五尺至丈以下,分孔激其气,入水浅深,一随所施。前橛施棉花火药,其力加常火药五倍。棉花药百磅,即得五百磅之力。前端内设铜帽,而外安尖颖三以象鱼须。触其端锐处及尖颖,皆可直穿铜帽以激发火药,其制绝奇。
别为铁枧一具,就江口开长沟,设木架横跨沟上,纳铁枧其中。枧后有门,安杵若长柄,可以伸缩出入。引杵启其门,以入水雷,外施关键。架上设气管,纳气水雷,而后下铁枧水中约五尺。上设机器,引杵入铁枧,直冲水雷而激其气,使喷薄以出。其声谡谡然,平水一线,急波涌起,极望不可见。
次至演炮处,演试三十八吨巨炮。洗膛纳火药,炮弹重四百磅。前为沙山,弹入沙中不能逾丈,而于沙山前设电气线架一,中途亦设电气线架一,沙山后设屋安置电报机器凡二座,若张平〔屏?〕然。左右各设长短铅杵,兼用吸气以引电气。电气机器左右各安电气管门二,长杵在内以通中途电气,短杵在外以通沙山前电气。上设小关键,开则电气通,可以吸铅杵而悬之;闭则气隔,铅杵随下。长杵悬下,短杵悬上,而于短杵下层旁施横刃,杵坠则横刃旁冲而铲长杵,深入杪许。用关键阻隔其气,两杵同下,所铲处适平,左右皆然。旁施开炮电气线,引机则炮声随发,左右四杵同坠。而视所铲处,右一百四十六杪,左一百六十杪。问何以互异,曰:“左右两线或松或紧,则杪数异,用显微镜视之乃能辨,以此验弹力迟速。”又于炮身开六七孔,为铁杵而空其前,纳圆铜其中,约长八分,上施盖,键之而锐其首,杵尾为螺纹关键。既纳火药及弹,筑之而后纳杵孔中,用机器转螺键固。炮发,则圆铜八分压至四分,而量其杪忽,或逾四分,或不及四分,以此验药力之赢绌。所争分杪之间,而考察不遗馀力。
弹力药力并至,即益求精;不至,则又变出一法。
厂中常役工七千,工多可至万人。每厂设官一人,武员充之;工头一人,武员及士绅有识而工艺精者充之。是以西洋武员,其学艺多高出文员之上,为其体验深而讨论而也。询之雍赫斯本得,岁支销经费三百万磅,各官辛俸及工食约五十万磅,馀皆以给制造。
陪游者古得勒茀、沙妙尔、戈登,皆厂员也。戈登二兄并司厂事,尤极殷勤。邀至其家小酌,出示戈登小照及黄马褂及合淝伯相所赠银壶,其小照亦中国衣冠也。询其在挨及情形,云挨及与阿百西尼亚方有战事,挨及丐戈登与为议和,亦尚未有成言也。
是日,坐火轮车二十四里,出伦敦地界不过十里。五里至森约翰(中过路益删,地名,为英国出马地。伦敦北约尔克亦出马),过小山二处,一大山长约二里,过山为查尔登;又过小山三处,即武里痴也。
是夕,阿什百里邀饮。同席日本上野景范、波斯那赛木麻拉克木、巴西佩内兜、希腊署公使宅那狄阿斯及能拉克斯、阿满得、威妥玛、沙逊,皆所识也。能拉克斯为立基门公之弟,曾在卜来敦见之。又类立毕得门相就谈问。类立者,译言太太也。又续赴斯毕格伯兰得茶会,见水师提督密尔恩及克罗斯、布妥玛、色尔娄数人。
初六日屠迈伦、威林斯里来见,适方谢客,而威林斯里告言:过礼拜一、二日即赴赫德之召,当往中国,殆新开各口以充税司也。刘云生以予六十生辰,治酒肴邀同事诸公宴叙,适禧在明至,亦邀入席。是夕,复约赴罗亚尔佛尔林塞斯戏馆。佛尔林塞斯,译言太子妃也。所演戏微寓感应劝戒之义。夜归,复承诸同事枉贺。六十之年,忽焉已至,感诸公勤勤之意,益怅然不可为怀也。
初七日邀同事诸公早面。威妥玛、马尔铿及总署德尔比、旁思茀得、定得坚、三多逊均枉贺。莼斋、和伯、在初、夔九、彦嘉、听帆、玉屏及马格里治席晚酌,极丰腆。铿尔斯见寄所居屋图,约至其家观所造千里镜。斯博得斯武得又荐谛拿尔娄,亦英国号称博学者,云其家天文仪器多可观。〔疑脱“得与”二字〕此间足学士大夫遨游,良亦可喜。所愧年老失学,诸事无所通晓,不能于此取益,有负多矣。
初八日雨。抵伦敦恰及三月,日日小雨,无一二日开霁者。初六日乃大晴,初七亦晴,今日复雨。出门谢寿,同事诸公邀至罗亚尔刊温达戛敦戏馆,以示祝寿之意,戏馆之最巨者,所费亦不赀也。
威勒斯里相就一见,云赫德邀赴中国相度煤产,即日启行,并荐珥里约得斯,以英国充开煤之选,无能及者。
初九日接上海正月廿四日文报,并刘荫荫〔渠〕、冯竹儒及志城三信。《申报》载正月四日新城盛营兵变,掠静安、沧州而东,入山东乐陵县境,盖分扎小站开垦之营兵也。新城为周盛传驻扎,若为淮军,亦劲旅也。山东饥民充斥,恐更煽惑饥民以起,心甚忧之。是日礼拜。
初十日威勒斯里言煤铁诸厂务皆有学馆,其名曰斯古洛阿甫买英斯,可以一往观。斯古洛,译言学馆也;阿甫,语词;买英,犹言开藏,兼二事言之曰买英斯。煤厂曰科罗买英,铁厂曰爱约伦买英,银厂曰色尔茀尔买英,金厂曰哥尔得买英。威勒斯里所言学馆,则煤铁二者兼学也。麦华陀又言,别有一博古院,名曰卜尔谛斯铿兴敦妙西因可以一往观。卜尔谛斯,犹言英国也。初时英、兰〔苏〕两国合并而各立王,罗马国总名曰噶里得卜尔丹。噶里得者,大也;卜尔丹者,国也。其后相沿呼英国都曰卜尔谛斯。妙西因者,犹言陈设也。两处并约一往观。
十一日铿尔斯邀观显微镜及论天文。其言四十七倍月当一地球,一千三百地球当一土星,七十万兆地球当一太阳。月中两火山,山皆中空成洞,以火发石出故也。其中空处广四十里,深三里,山高九里,以用千里镜向明处照之,其一面暗,则山影也,以是测其高。又有山无水,亦无气;以水气蒸而为云,月中无云,故无水,无水则亦无气,以是测其寒。知凡星皆有人,惟月中无人,以寒不能生故也。其月〔室〕中悬五星图。又悬测光气各图,黄者为铅,青者为铁,向日照之,知日中所产与地球略同,以与其气相应也。
又言日本近年开设电报信局,发信至廿五兆。英国一千零八兆为最多,法国次之,美国又次之,德国又次之,俄国又次之,日本第六。即此足见其贸易之广,事务之繁,与其人才学问之盛。惜不能通知语言,惟从马格里考求一二语而已,馀多不能悉也。
是夕会中所识者,上野景范,费音利得数人而已。又哈布一人,回数〔教〕也,住英国三十年,谈论极快。
十二日达摩森为梁姬照相,因言及铿尔斯处显微镜,有大如芝麻而照得百馀人小像。达摩森自信:“前十五年想得此法,引大为小,反之亦可引小为大,今皆仿行之矣。”
兵部尚书哈尔谛邀茶会,所见三公主陆意斯及其夫罗尔林侯、毕根士由、沙乃斯伯里侯、罗斯葛得、石娄斯伯里(领侍御)、伯剌得茀尔斯(管马)及兵部侍郎刊布洛、水师提督赫尔斯。各国公使:闵斯达、莫斯苏勒斯巴沙、上野景范及予四人而已。
十三日禧在明友人哈栗斯邀观审案堂,凡四处。一曰林赓新,其官曰罗尔觉斯谛斯。觉斯谛斯者,译言公道也。承审四人:曰占模斯,曰噶里斯,曰结色拉,曰巴格里,而占模斯为之长。其幕府曰金铿斯,陪同指示。是日噶里斯以病未至,虚承审一席,占模斯即延予入坐。张案如弓,外抱稍高。其下列坐三四人,亦张案外抱,则小官之录供者。又下则小讼师之剌取案由者,坐皆外向,无案。再下列长案向上,其前三四层,皆讼师也。后为民人,亦列案数层。小坐即辞去。
其右为律堂,总管名司吉讷尔,藏书四万帙,学律者集处其中七百人。司吉讷尔告言:伍廷芳即在此学律,哈栗斯亦学律者。中有饭堂,有治事堂,有燕坐堂。过街为存案处(其名为豪事阿甫黎颇布力喀雷阔尔斯。豪事,屋也;颇布力喀,译言公也;蕾阔尔斯,译言案也。犹谓房屋所盛之公案也),主者结色拉,其副曰哈尔谛。列屋四层,层二十二屋,凡存旧案八十八屋,分地分年列号记之,而听人相就抄案,亦分数堂列坐其中。最后一层藏诸古迹,在巨册二,盛以琉璃匣,一千零八十五年所记英国田土册也,字皆剌丁文,相距八百年矣。又显理第七盖造宫殿与工人立约包工一册。又与法国立约一册,法王系以金印,大约五寸,厚八分许。又罗马教主给显理第八文册,系以金印,大约寸许。又今君主维多里亚始即位受戒教师文册。(其文首列教师问:“须发一誓,愿否?”答曰:“愿。”因示戒曰:“即位后一切按照英国法律,能否?”曰:“能。”曰:“一切当依公道以仁义行之,能否?”曰:“能。” 曰:“宜保护耶稣,能否?”曰:“能。”曰:“凡教师世爵应享之利,并宜照旧,能否?”曰:“能。”于是画押其下,而载当时所授官名于册,而以誓单黏其上。)
又登车至米达拉坦布拉、应勒尔坦布拉。米达拉者,中堂;应勒尔者;内堂;坦布拉,译言堂也。总管名安得森。中堂、内堂学律者各三四百人。而中堂由与西班牙战,海中掳得其船无数,取以建此堂也。其中一礼拜堂,圆屋可坐千馀人。又有一堂名格雷新,相距二里许,亦有学律生。凡学律四处,悉统于林赓斯。
二曰魁英斯班迟,三曰艾克斯才克尔,四曰阔尔大阿甫铿门普力斯。三处审案堂别为一屋。所至魁英斯班迟一处,承审三人:曰科本恩,为律师之有名者,其官为罗尔基甫觉斯谛斯(基甫者犹言总理也)。曰海洛尔,曰勒什哈栗斯。云此三堂皆依律断案者,律文与案情不能相准,乃移送林赓新以理准之。觉斯谛斯虽亦统于铿恩斯,而不归其管辖,岁时分巡各处,以平其讼。
晚至上议政院听其议论教堂葬地诵经事(晤吏部侍郎塞尔得意毕尊,亦旧识也)。亦有中坐一人,名曰罗尔得丈西洛,为议院一堂之主,犹下议院之斯毕格。左右列坐,亦分两党。格兰斯敦党曰格兰非尔,毕根士由党曰沙乃斯白里。两人各持论数万言,而后教师铿得白里起立言之。视下议院稍静谧。
是日发奏调伍廷芳及开用关防两折(一折一片),填写初六日期。并致总署公衔信,及合淝伯国,及周晓棠、萧屺山,及唐景星,及意城、志城及子敬侄,并家信第四号。
十四日谛拿尔娄约至其家听讲电学。收贮电气八千八百瓶。略记其言电学精处:
其一,以小铜丝分引电气,谓之“耽误”,可以“耽误”至万分。耽延愈多,则受电气之力愈微。制小木箱贮铜丝而插牌其中,由一分至五分,分牌记之。安设电报,中途有断处,亦可由分数以推知其里数,而知其断处当得几万几千几里。
其一,张玻璃管引电气,而硝强、磺强、盐强为色各异,入管内辄成小轮,或斜射如鱼骨,以气之纾疾为光之疏密,力愈弱则光愈散。
其一,引轻气以敌电气。张玻璃管吸取轻气纳入之,而引电气过其中,则成小圆轮,疏疏落落。用水银压之,吸轻气外出而光又聚。
其一,电气相接而过,稍空分杪则中断,尽引八千八百瓶之电气则力厚,穿空而过,可及三分寸之一。
其一,化水为气,以分数验之,气愈多则力愈紧。用两铜锥系金丝其端,鼓气以通电气,约历时一分半,双引电气至锥端,其声相薄如雷,而金线立化(白金丝化成一小粟,黄金丝则化入玻璃片,若界画然)。化气多少,其及〔力?〕可及若干万里,皆可以分数测之。
其一,电气之力化为吸气。安指南针于架,前后两轮,约电气线数十重,引电气过而针自动移,亦视所引气多少为所移分数。
据谛拿尔娄言,与斯博得斯武得各有所入门径,而其归则同,彼此常互相证也。问所著书,皆未刻,而云言电学以茀斯克森为最佳。询以电气入玻璃管而成轮花,何也?答曰:“此自然如此,其理尚未能格也。”
又出一木盒,有玻璃瓶十馀,装药其中,状如铅粉。向明处照之,摄入光气而成五色,置暗屋中,益明显,须臾而散。言照相镜惟成黑白二色,不能具五色,加入此药乃具五色,然不能久。再过数年,当有法使其色久而不变。吾于此等学问全不能知,姑记其所言如此。
十五日密斯特盘、马克里过谈。密斯特盘言及威勒斯里通知地理之学,于开煤事非所谙也,赫德邀赴中国,恐无所益。因询威诺斯里所称珥里约得何如,曰:“此稍优矣,亦非其至者。”问此间以何人为最,因举倪克生为英国最优者:“栾大法里煤厂,其所开也。英国求善煤者必就倪克生,为能谙知煤性故也。阿伯得亚所住威尔斯,亦煤厂也,无不知倪克生者。”此邦学问无穷,未易更仆数也。
文报局递到郑陶斋、曹柳溪二信。柳溪老者并云至上海相送,而予已行矣。书皆不详时日,而阅《申报》已至二月初一日,则是二月初旬发递也。
十六日礼拜。雨。与德在初步至金登干处。出示去岁办理美国百年大会,中国货物无虑数百千种,汇成巨册,如丝缎种类,异色已至百馀,药品尤多。即有考求博物者,尽收买其药品,分别种类,研考性情,以辨知中外用药异同之故。西洋人品学问,蒸蒸日上,非无故也。
金登干并约至英兰敦类非纽观制造各票。云其中略分三局:一信票,一税票,一存款票。信票以传递书信,税票以完税,存款票者即票本也,若盐务之有根窝。是以所造票由直一铜钱至累万万,国家别设一局制造,金登干亦其中司事之一也。总办名克生,而统于户部尚书罗斯噶得。
十七日回拜各处:世爵一人,曰赫色里(德在初翻音曰海沙利。海、赫,一音之转);宝星三人,曰塞尔威烈莫何拉,曰塞尔特利茀尔罗林斯,曰塞尔亨得利荷兰(塞尔,尊称。以下其名。何拉、罗林斯、荷兰,则所称之姓也);利如行总管三人,曰白英斯,曰洼金拉,曰阿尔博斯罗得;银局总管一人,曰基布斯;问案官一人,曰占模斯;兵部属官一人,曰鼓得纳茀(哈尔谛派令同赴武里痴);户部侍郎一人,曰塞尔温意伯尊;议院议绅二人,曰类得利(所居地曰罗逊伯伦),曰茾得(所居地曰满吉斯得);绅士四人,曰达尔比格勒非斯(对门相望,中隔数家而已),曰类音(现在日本公使帮办),曰利得(造船有名者),曰沙逊。向时枉顾者必一往答,不考其为何人也。至是每出回拜,录其名姓事以备查。
十八日为西历五月初一日,赴柏金葛恩巴雷司召见。其二太子妃新自摹尔达回,及三太子阿色,及铿百里痴公,皆旁侍。(大太子曰卜林斯阿甫威尔诺斯。四太子利窝卜斯,好学不外出。)大太子掌家曰卜罗宾,二太子掌家曰利尔非尔,亦相就一见。馀所见各国公使及德尔比、沙乃斯百里、赫得茀斯德、宣摩尔数人。
李湘甫自粤至,带到金逸亭、蔡砚农、冯竹儒、方柳桥、方小云、冒浙存、陈京甫、姚朵云、刘鹤侪、王春晓、李次青、许秋樵各信。柳桥、朵云、秋樵并惠食物。刘鹤侪者,柳桥刺史之婿也。
十九日购得诸贤会议镜图一具,皆英国与闻政事者也。宰相毕根士由、家部克罗斯、户部罗斯噶得、兵部哈尔地、信部满剌斯、印度部沙乃斯百里、外部德尔比:所识者七人。御前兼上议院长铿恩斯、军机理计门、海部洼尔得亨得、藩部家尔拿尔芬、别部妈林斯百里:所不识者五人。
新闻报局善堂哈定敦邀席,辞之。以此间善堂繁多,应接不暇。新闻报善堂为管理新闻报者,或老病不能自给,敛费以善之也。其幕府色克得里以捐单来请,为捐吉宜三枚。
阿什百里约赴戛尔敦喀尔纠拉尔看赛花。戛尔敦,译言花园也;喀尔纠译言种花也。是日君主临幸,各家奇花异草,均送来园,罗列至数万盆。园主评骘其佳者,犒劳金牌或银牌,或银嵌金表识之。入门左行一厂,右行围绕连数厂。中有玻璃大厅,万花环绕尤盛。大抵玫瑰、绣球、月季、杜鹃、蘧麦四〔五〕种为多,而花色离奇,则亦中国所未有也。花叶及小草叶成花纹,或一圈,或两圈,或具五色,或蓝色著黄围,斑斓四映。其中国僧鞋菊、荷包菊二种,此间别是一种花,而肖形尤甚。荷包各色具备,有碎点杂五色者;僧鞋亦然,花旁出,两长带如履绚,叶尖而长。其馀花细如粟、叶小如沙者,种类甚繁。然若中国牡丹、芍药,丰艳秾富,则亦此间所无也。花园地尤宏敞,有桥,有池,有小港,激水使奔放,多伏机器为之,当为此城内一胜地。并设音乐其中,以娱游者。
其织绣院一区,与花园并门而入,其名曰尼得尔窝尔克。尼得尔,译言针也;窝尔克者,工也。犹中国之言针黹。多世家妇女贫者,以手工自食其力。国人醵金为院,使习艺其中。询之,妇女通计百五十人,分六院。其一专司绘写,大小异式,分送各院织绣。
晚赴达尔比勒格非斯、窝尔得亨得两处茶会,所见水师提督密尔谊,及罗尔得思得尔拿尔类得尼(在印度有大功,得赏世爵),及买克期〔斯〕威尔,及伯克鲁公(二君皆思葛兰人,约公会相邀一饭),及刊木登、布妥玛、意伯尊诸人,得一叙谈。
二十日雨,寒。又赴柏金葛恩巴雷司接见君主。相见太勤,鹄立廷中,俟接见毕乃返,极以为苦。晚赴赫勒斯茶会,所见马武得克、密斯得威克、密斯得罗斯,皆久谈。密斯得罗斯言:近地有病房,专治兵伤及折跌者,属往一观。自述所居在本街第二十九宅,随时可通知也。
廿一日盘告言:“费多尔斯最精机器,满吉斯得有机厂;其家住伦敦,亦藏有机器,可一往观。”威勒斯里告言:“法克斯亦精煤学,其煤厂在得尔阿姆,距满吉斯得、栗温浦皆不远,在伦敦之北。其西曰威尔斯,煤产最佳,可次第往观。”又达摩森函约赴阿尔什拍茀尔公班尼阿甫克罗塞会叙。阿尔什拍茀尔,言尊贵也;公班尼,会也;克罗塞,犹言买卖。盖商会也。达摩森为其局马斯得,译言总办也;次曰洼尔登,犹言帮办。
晚赴赫克斯茶会,美国之富妇也。晤世爵二人,曰巴伦罗尔得,曰巴色斯;议政院二人,曰珥思定梅尔,曰吉尔得斯;绅士一人,曰吉尔伯尔,自云曾至中国;提督一人,曰英格尔非尔。其珥思敦梅尔,则其夫人约往一会也(在下议院司文案,英国之有文学者。其夫人约往一谈)。又类里一人,曰瑞斯得(甚美,亦约往一谈)。
廿二日夜梦为诗甚豪,醒记二语云:“一自彩云飞散后,十万骊驹惜别声。”不详其为何语也。二十年不乐为诗,从不以置怀,而梦中往往得句,何也?
马根、马克斯威诺枉过久谈。马根,镇江税务司帮办,与李湘甫同船西来者也。(马格里译言摩尔安。马与摩、根与安,皆音之转也。)马克斯威诺述伯克鲁公之意,约赴苏格兰公会,以马格里亦苏格兰人也。实苦仪节语言皆钝拙,不乐周旋,力辞之。而马君邀请勤勤,以中国人初至,以得一与会为佳话也。
廿三日礼拜。接上海文报局二月初八日信(第十六号),内只唐景星信一件,告知旗昌轮船公司以银二百廿二万两归并招商局,正月十七付过银百廿万,馀按年摊付,其船栈已换用招商局旗矣。唐景星可谓有魄力者。
廿四日胜全恩燮斯巴雷司接见太公子〔大太子〕。
中外新报载各国炮船、炮兵:英国大小铁甲船五十八(内有铁炮台船,铁甲有十四寸及二十四寸厚者),大铁木兵船八十,小铁木兵船二百八十六。(炮四千七百八十四尊,炮兵六万人。)法国大小铁甲船六十二,大铁木兵船七十七,小铁木兵船三百六十二。(炮三千五十四尊,炮兵二万八千人。)德国大小铁甲船十四,大铁木兵船八,小铁木兵船三十五。(炮七百尊,炮兵九千人。)俄国大小铁甲船二十五,小铁木兵船二百三十七。(炮一千五百八十五尊,炮兵万二百卅人。)美国大小铁甲船四十八,大铁木兵船五,小铁木兵船一百零五。(炮一千二百四十一尊,炮兵一万一千人。)奥国大小铁甲船九,大铁木兵船六,小铁木兵船四十。(炮五百十二尊,炮兵五千七百人。)土耳其大小铁甲船二十,大铁木兵船十,小铁木兵船七十四。(炮一千二百十八尊,炮兵三万四千人。)北那四利亚国大小铁甲船二十,小铁木兵船五十二。(炮二百七十八尊,炮兵四千人。)智利国铁甲船二,小铁木兵船十。(炮五十二尊,炮兵一千七百五十三人。),丹国大小铁甲船七,木〔大〕铁木兵船四,小铁木兵船二十。(炮三百十四尊,炮兵一千七百人。)希腊大小铁甲船三,大铁木兵船一,小铁木兵船三十一。(炮一百三十七尊,炮兵一千五百七十八人。)意大利国大小铁甲船二十二,大铁木兵船十,小铁木兵船五十九。(炮七百九十八尊,炮兵一万一千八百六十人。)荷兰国大小铁甲船十七,大铁木兵船四,小铁木兵船四十四。(炮五百七十四尊,炮兵九千五百二人。)秘鲁大小铁甲船六,大铁木兵船一,小铁木兵船五。(炮九十四尊,炮兵二千人。)葡萄牙小铁木兵船四十七。(炮一百五十四尊,炮兵三千四百九十三人。)日斯巴尼亚大小铁甲船六,大铁木兵船二十,小铁木兵船一百二十三。(炮一千零九十三尊,炮兵一万三千一百五十四人。)瑞典大小铁甲船十八,大铁木兵船五,小铁木兵船一百二十八。(炮六百二十三尊,炮兵一万二百二十人。)
英国新造铁甲船名“沙能”,铁甲厚九寸,船头二炮各重十八吨,左右及船尾炮七,兼用篷帆。又一名土国门都希野,铁甲厚十二寸,以内木厚亦十二寸,内施铁皮厚寸半,长三百三十三尺,宽五十九尺,舱深四十尺,受重五千三百四十九吨,压水力九千吨,吃水二十四尺。船腰设炮台一座,长一百五十三尺,架阿母斯克郎炮十二尊,各重十一吨。舱面三炮,各六吨。船头两旁别设铁甲护之,下安巨铁锥拒触敌船号,马力一千二百匹,炮兵六百四十人,每点锺行三十九里。此大小二船载有图说,并记之。
廿五日以德国兵政石多生许卞长胜等三人归水师学习,而久无信,托德使敏斯达一往询。便过罗得茶会。入门,见花文石柱六,而内堂旁为玻璃罩厅,广植各国花木,知其为巨富也。是夕邀威妥玛、马尔铿、阿什白里、麦华陀、马克理、金登干、盘尔、禧在初〔明〕、马格理晚酌。
廿六日麦华陀、盘尔邀游铿新登博物院。先过威多尔斯,观所制小机器。自云凡机器要紧处有二:一曰平;二曰丝厘杪忽分辨明析。所制铁圆盘,为三足木架盛之,上下凡二架,中为孔,纳杵其中,两相合而摩荡之,即相粘合,盖平则能粘也。(云初为钢铁圆饼,磨使平,涂朱其中,用纸拓之。稍有圆颗或朱所不到,即就其处刮之。须先制三饼合之。以二饼合,不能辨其沙颗之或在上或在下也;故须中间一饼,次第合而验之。)
为小机器,可析一寸为十万分。凿木为槽,长二尺许,架两铁杵其上。两端有轮,前轮可推其铁杵进退,后轮惟转动其杵心以定杪忽。两杵相对,其端不逮五分,光平如镜。如以一寸物衔其中,则推其前杵向外,距后杵一寸,以试一寸物相衔与否,而验其杪忽之差。恰相衔,两杵与物相抵,犹可以人力运取之。可纳而入,亦可抽而出也。稍宽一杪,则不能相衔;稍紧一杪以上则相衔,以次加固,而人力不能施。其大盘以一百分当一杪,积一百分而转动其小盘一齿,凡二十五齿则得二千五百分;又积二千五百分,复转动其小盘一齿,凡四十齿而加密得十万分。是以一寸之积,析至十万分,析〔杪〕忽分辨益微。言凡机器之相合而固者,由其分析微也。
又制一小轮,用钢铁为质,而胎柔木其中,毂与辐皆然。轮郭包柔木数分,外以钢覆之。云轮力柔,崎岖山径不忧震簸,初悟得此法,未试行也。
随至铿新登,其尚书名三茀,亦世爵,陪游厅院十馀处(凡院皆为玻璃罩以取明)。其前数院,凡各国所建之坊(俗谓之牌楼),若石幢,若门楼,若亭,若石楼(形似塔,高峻有楼房),奇丽宏壮者,皆仿为之。一火炉状如巨屋,上有飞檐,左右护炉亦如巨壁,云意大里国王宫式也。一礼拜堂,石门楼,左右三门雕刻精奇。一铜门,匡及门高广皆逾逾丈,镂刻繁密,另一礼拜堂门也。一石幢,围丈馀,高十馀丈,皆琢为花卉人物,分造两段植院中。一麦西古王冢,亦仿其式为坟,皆砖为之,四面为牌楼,而别为牌楼植其旁,则依其丈尺为之。又为楼房一区,中为巨屋,四隅为飞桥,用阑围之,云阿非利加一国王听政所,屋四隅皆勋爵侍立处也。其他铜坊、铁楼及诸奇制,不可胜述。巨壁张画一幅,极四大部洲最高房屋罗绘其中,以礼拜堂为最,伦敦已有高至五十丈者。南京琉璃报恩塔,其高得半而已。
其金器、银器(多君主宫中所用。金盘有大至六七尺者。银桌、银盆,云皆印度国王器也,灭印度时得之,皆存于此)、古铜器、玉器、磁器,分屋贮之,所见已数万种。铜佛一尊,高丈许。铜种四具,形制并同,上环乳五层,制造颇精,云皆购之日本者。其一锺刻有金刚经,云正德辛卯制,并僧衔署“临济正宗”,与三锺之为日本物同一形式,绝奇。铜鹰一具,作搏击势,羽毛皆张。亦云日本物,以千磅购得之。
其他磁盘一具,仅及五寸,购之百磅;磁塔一具,购之五百磅。其地博古者,能辨其为千馀年物也。(按中国磁器始自南唐,不及千年。佛塔缘自唐时,印度诸国已前有之,西洋无有也。印度磁器必不先于中国,此可疑。)磁器大小尤多,自中国、东洋以至泰西各国,并及阿非利加,所有新旧磁器皆罗致之。即中国磁器,若巨盘,若瓶,大或数尺,小或二三寸玩具,皆绝精。其珍奇若琥珀缸及花树、玛瑙池缸、蓝晶紫晶瓶盘,参错玉器中,用玻璃巨罩盛之,所见已不下十馀处。
各国古乐器为一屋,大小刀、剑、矛、戟为一屋,错绣、针黹为一屋(中国蟒服亦皆有之),略亦流览,不能遍及。饭堂三处,游人饮食皆便;其堂壁柱,皆磁为之。最后楼上,贮藏磁器尤多。花草五色及翎毛,其光外浮者,皆英国所制也。磁质不能及中国,而此则过之。(各国磁器推中国第一。)
再入则画院。张画数屋,亦相就临摹。(书屋二区,亦多相就读。)而后设画馆二堂,一画师主入〔之〕。男女各为一堂,堂分十馀屋,屋皆列长案,亦有散置小几,纵横列架临摹者。其一堂为台,画师各台上,就台壁(以青石为壁)以粉笔纵横界之,为远近向背高下之势,以开示画理;而后列坐一屋,四壁悬挂泥槊〔塑〕人首,或一手一足,或花朵,亦有张镜画一草或一盘或一山,各随其心意所向摹之。凡数日,得其向背之势,乃分屋习之。水山〔山水〕则兼水石树木;人物则泥槊〔塑〕男女,或立或坐,或手持器具张望,或曲立回顾,亦各随其所好临摹之。数日得其形似,而后令习山水花卉者临摹古画;人物则雇一人高坐其中,诸画者或正向或侧向摹之,必肖其人之神,乃为有得。男妇学画者皆然。大率每日十点锺起,三点锺止,不逮三时之久,而各以其全神注之。是以西洋写真及山水,远近向背,曲尽其妙。询之三茀,此院岁支用款三十万磅;而画院教习男女三百人,及他学馆归此馆管属者尚有数处,岁消〔销〕约二百万磅,其中三十万磅则专支销此馆用费也。西洋专以教养人才为急务,安得不日盛〔脱“一”字〕日?
是夕,老儒会招饮,主持者德尔比。岁定会办八十人,威妥玛其一也,以是不能不一赴。其名曰类得拿里芬。类得拿里者,译言有学问也;芬者,积存之款。盖专为积学者年老无以为生,醵金养之。会者二百人,公使六人:一奥使博斯达,一法使萨威尼叶,一意大利使美那布里亚,一波斯使那赛木麻拉克木,一日本使上野景范,一危地马拉使尼格雷达。先数日传知签派说话者,令鄙人言各国学问。乃拟数语,丐威妥玛翻译,交给马格里。酒毕,一人传呼止喧。德尔比起立,颂扬君主,兼及其冢嗣并其亲属。于是列坐二百人皆起,高声赞诺,满饮一触〔觞〕。
次世爵犴木人登起立,言英国兵法。(凡诵言者,皆先定一人揭其端,若相问答然,而其词意亦不必相贯属。大率签定某人说话,则诵言者末必及其人,稍加赞语。)而提督戈得林敦及水师提督海,次第起立,各言水师军政大略。又次,德尔比起立,言各国饮差(略言在座公使在本国为大官者三人:一奥使,一法使,一中国公使;末乃归重奥使,言与为久交,亦所以揭其端也),而奥使博斯达起立酬答。次头等宝星安得森起立,言上下会堂(亦所以揭其端也),而上议院哈尔德维兑、下议院伯利斯茀尔斯何拍次第起立,各言上下议院大略。(凡诵言者多杂以诙谐及琐语。伯利斯茀尔斯何拍诙谐尤甚,闻者皆大笑。)又次德尔比起立,言类得拿里芬老儒会(略言此会起已八十八年,君主每年捐百磅,在位四十年,足捐四千磅也;亦颇著有一书,是亦儒也),颂君主及言本会事,无酬答,惟群起赞诺,满饮,呼声震天。次次〔衍一 “次”字〕罗得威尔起立,言英国学问,而勒格斯起立酬答。勒格斯者,英国之宿学也,能熟知古今事要(与定大等学问又别)。又次里茀斯言各国学问,而鄙人起立酬答。又次世爵达尔博德谛马拉赫的言游人学问,而德国石利曼起立酬答。而利曼能通知金石之学,所得古碑碣,能辨知其为何代,久居英国,最有名。又次,头等宝星斯得尔林墨克斯威诺起立,赞扬德尔比以结之,又群起赞诺满饮,凡三饮乃毕。
其设席,列长案一,德尔比居中,左右列坐三十六人。公使分列左右,而头等公使居首,以下稍相间。世爵居右为多,宝星居左为多。前方相接直下列案八,左右坐二十许人。凡起立诵言皆正坐。其坐下方直案者,勒格、罗得威尔、里茀三人而已。其诵言抑扬反复,辄至数刻,以文辞周旋相尚,颇有春秋列国之风。
鄙人始及中国学问流传三千馀人〔年〕,圣人立身行己、治民治国之方,备具于书,此所以崇尚至今。计数地球四大洲,讲求实在学问,无有能及太西各国者。二三百年前利马窦、南怀仁、汤若望先后来中国,最为有名。此次至伦敦,所见定大、谛拿娄、阿文、虎克、斯博得斯武得谈论电学、化学、光学、热学之精微,益见英国学问人人讲求云云。起立数语已毕。马格里以洋文译而诵之,亦不逮诸君所言四五分之一也。是日所见世爵后敦,有诗名;医士利加增,兼理老儒会医事。外部文案珥斯赓梅尔约往视所著书,海部尚书窝尔得亨得约茶会,均不及往,惟便道一往戛芬谛史奔定克茶会而已。
廿七日马理森来见,曾从额尔金充当幕府,居中国数年。其父罗伯马理森随阿墨尔斯得充使中国,觐见仁宗睿黄〔皇〕帝。上御便殿候之;礼部与争仪注当跪,阿墨尔斯得不允,遂驰也。罗伯因留粤数年,依《康熙字典》翻译西洋文字为字典,西人传诵之。其兄科勒茀登马理森亦久居中国。所居阿斯葛得,距伦敦六十里,亦因老儒会来伦敦,闻予诵言甚喜,相就一谈。言阿斯葛得跑马会,亦天下巨观,期以六月十一,凡四日始毕(中历四月廿八日后),约往一游;距温则宫二十八里,并可一往观也。
廿八日德在初开示德棐陆送来电气、格物书名二种。一曰佛尔格逊《电气学》。一曰德沙讷拉《格物学》,云爱倭来德所释,论光学、热学、电气、吸铁石凡四卷。前谛拿娄言电学以茀斯克森为最佳,在初所云佛尔格逊,殆即其人也。
廿九日多里画馆、狄隆画馆均邀往观,而狄隆善画西洋景物,于是日开馆,因往一游。便至多里画馆。多里,法兰西人,善为人物,巨幅长丈二丈〔尺〕,画男妇百馀人,亦画中巨观也。而喜为杀戮凶悸之状。每画巨幅,必先摹数小本,悬挂满屋,工亦勤矣。旋赴得利茀尔罗林斯茶会,设几听音乐,一人弹四弦,若中国胡琴,凡数阕,音调新奇可听。女讴作歌亦佳。
马格里言:俄国外部寓书英国言:“土国不听理喻,不得已一战,意在保全教民而已。各国亦无不心愿者,是以英国亦听用兵”。德尔比覆书,言俄国用兵极非宜,英国极不谓然,而云各国心愿,此语实为虚诳。土国主因使驻英公使莫拉射司诣外部致身德尔比;法、奥、德、美诸国皆称颂德尔比之伉爽,为各国所不及。德尔比述“法前〔国〕百年前有公使驻英者曰达里兰,常言:‘天生人口使善言,非以宣导其心之隐,乃欲使善隐蔽其心,使人不易测也。’此语颇极调侃。吾则不然,一切使此心宣著于外,惟期口与心相应而已。”其言如此,无愧良臣矣。
是夕,乌叶娄戛真阿里邀至意大里阿伯拉观出〔剧〕。生平不喜戏局,三十年未一临观。至伦敦以友朋邀请,五至戏馆。此邦君民相为嬉游,借此酬应,不能相拒,意甚苦之。其户部尚书恩娄叶敲〔欧〕里及费音夫妇咸至。驻德国公使未及一询其名。是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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