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与巴黎日记/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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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年四月

〔光绪三年〕四月初一日丙戌为西历五月十三日，礼拜之期。李丹崖带同陈敬如、马眉叔及罗君丰禄、日意格来见。携带学生十二人，将就波斯莫斯海滨小住。

回人摩哈墨特来见，询知为布哈尔人，地接阿富汗，住英国二十馀年。回教分二种。相传摩哈麦之后，叔侄各自为教：叔曰逊里（苏利），侄曰希亚，两教互相争胜。而自布哈尔至土耳其，皆逊里一教；波斯别为希亚一教，故相疑。以俄、土两国交战，波斯助俄罗斯，缘两教本自为冰炭故也。其回教流传中土者，苏利教为多，亦名之曰谟教，谟哈麦之遗也。

初二日金登干约游英兰得类非纽。类非纽者，译言税务也。尚书斯谛文森，其副赫里斯，幕府戛尔勒得。斯谛文森以病，遣其副与幕府陪行。所造凡三种：一、税单；一、信票；一、产业及制造器物凭约，而各处汇单、汇票亦附焉。凡税课交纳于此，惟海关各就关所完纳。非但岁课而已，家业传付子孙及亲友，皆有约据，由国家颁给，而视其产之多少纳税，大约二十而取一分。或以风疾入风馆，亦简料其家，由官存贮而给契以俟其愈，按所存数还之。或制造新法，得专司其贸易，署名为记，亦由国家颁给而纳税焉。其造税票有地，完税有地，盖印有地。其盖印处列柜为之，各以数多寡分列。纳税盖印至五点锺止，则有一人就柜旁小木橱开钥视之，即得所盖印数。盖橱内四小孔，孔皆有牌记，凡四字周转，近柜一孔十转而第二孔始一转，以次为千百十之数。先日一千二百三十四，本日一千五百六十七，即知用印三百三十三颗，而得其所收税数，不爽锱铢。

别有一院，专试各物之真伪，则所讲皆化学也。其地总办名比尔罗。烟、酒、茶、铅、锡、颜料，下至牛乳皆送至，验其真伪而后消〔销〕售。如水果汁中有酸浆，所尚酸也，以水入之，化成蓝色；再以堿入之，化成赭色，则味转咸而酸失矣；再加水，又成蓝色，其味仍酸。以此辨其加酸多寡之数。颜料各色，分合验之，本质若干，可以推测，无或爽者。烟末、茶叶，各以显微镜试之而得其本质，伪造者莫能混也。故凡化学自格物始。所用七百馀人，而幼学为多，亦天下之巨观也。

旋赴马尔铿茶会。阿尔该尔公、克色伦公两夫人并在。威妥玛带见一人，曰珥尔钩，英国铁路皆所修造，亦通电学。马格理带见二人；曰勒五屡斯，白发蟠然；曰得客勒斯摩里，与所居衡宇相对，其意甚勤勤也。晚邀日意格、李丹崖、马眉叔、陈敬之、罗稷臣及马格里、李湘甫晚酌。

（英国行政务求便民，而因取民之有馀以济国用。故其所设各官，皆以为民治事也，而委曲繁密；所以利国者，即寓于便民之中。如信票，远至数万里，近至同居一城，但粘信票其上，信局即为递送。每岁所入千数百万磅，可云利国矣，而民实便之。顷见制造信票，每纸印票百馀，四周空处，一童子量其分杪，截齐其连幅，送至一机器处。每票不逾八分，四周凿成小孔，五纸一连，不失毫杪。为取用信票，必须剪截，得此四周小孔，随手即下，不恃刀剪之力。相传数十百年前，一人想处此法，献之朝廷，即时赏给二千磅，依其法行之。此专为便民也，而其实国家之利即具于是。此西洋之所以日致富强也。）

丹崖交到丁禹生一信。濒行至台湾，禹生面交带递者。

初三日，与法使达拉固约三点锺会晤，临时马格理忽一力阻止。予以为其信必约候回信乃前往也，决意前往诘其所以不回信之故，马格理又复搁置不理。比阅锺表，已逾四点锺矣。催促一往，达拉固留书门前，略云：“相候至三点锺，以外部约四点锺会晤，不及候。”始知其书约往谈，并无候回信之文。怪问之，乃云：“前书约德使敏斯达得其回信，以是推之，当得回信乃往也。”其谬如此。马格理诸事生疏，而喜持意见专擅，亦予大运中之一劫星也，心实苦之。乃传李湘甫、德在初商定收发洋文章程，一切归湘甫经管，冀稍以法制其悖乱也。便过日意格、李丹崖一谈。日意格随沈幼丹办事有年，一切体式优于马格理远矣。

晚赴阿立科克地理学馆茶会。有得安得者，专习地产金石之学。罗列各国所产金块及金沙宝石□出于江次者。有大金刚钻一具，略如卵黄，值十万磅。

初四日以日意格事重诣法使达拉固，便回拜马克斯威拉（住苏格兰之格勒拉客林地方）、贺拉（与提督阿伯同名。阿伯、贺拉，一音之转，亦武员也）、阿士得尔（初办烟案至中国充当副使）、美尼亚客（怡和行主）、茀尔谛斯文（世爵，伯）、摩哈麦得墨尔沙（布哈尔人。墨尔沙者，犹中国之云王爵也）、罗得、得克拉斯摩里、立察尔增、觉尔得内拉、非斯维克拉摩、毕学伯、巴麦尔（以上七人并住本街为邻）。巴麦尔与色尔盘为亲族，色尔盘亦世爵也。

是夕，德尔比茶会，公使敏斯达、上野景范、尼格雷达及予四人而已。所见马尔铿、威妥玛、何耳、旁思茀得、珥伯尊、定尔敦、三得逊、密得茀斯得（能华语，曾充副使中国。与同名甚多）、树德（阿什百里同事）、毕德尔（有二女，均美）、谛盘生、斯丹利、卜尔得（按察司）、德尔比格非尔、沙逊。馀相识者亦多有之，然不能举其名也。

初五日瓦瓦琐与茀立斯二人来见。瓦瓦琐曾偕米斯得在京师一见。合淝伯相与沈幼丹均相就购其所造钢炮，而克罗布机厂贸易遂移之瓦瓦琐。茀立斯在什非尔得地方开设钢铁厂。各厂所用钢铁，皆其所制也。因言及鱼水雷中段所用沉水机器，英人名怀得赫得者思得其法，英主以三千磅购得之。其法甚秘，武里叱厂知其法者不过一二人，民厂无知者。其后俄、法、德、美、奥、意大里、比利时皆购得其法，但以供国家之用而已。

巴麦、得拿二人相继来见。巴麦即载生洋行驻英办事者，抵伦敦后曾来一见。得拿有制造铸钱机器厂。询问铸洋银法，凡历十处机器乃成。一熔银机器，其三〔银〕须历三处机器乃成银片。犹恐有未匀也，再入压重机器而后凿成饼；又须加光；又须比较轻重；又须整齐其边，而后加印。印或不如法，又入一机器汰之。其用人工小机器尚有数套，每机器一局，日可得洋银五千。（据云用此机器一套，价三千磅。）正思谋之唐景星，上海应设一洋银局，当以商之。

得茀里兰得、刊克里甫二信。茀里兰得送所翻译书一部，大率醒世止分之意。刊克里甫陈论五条：一、禁止贩运鸦片烟；二、西洋待中国人应求公平；三、西洋人在中国者应各归地方约束，不宜专归领事；四、火轮车路应听中国人自办，不宜西人勉强，而引吴淞铁路为大戒，责以不可如此横行；五、西洋传教者，不宜过为保护，其有被戕，亦自取耳，中国圣人之道，道理完足，不应以他教乱之。其言全似中国人自张大，亦不测其为何意也。

初六日内里爱觉斯信约茶会，云有卜林斯毕斯梅尔得在坐，属往一晤。卜林斯者，译言太子也；毕斯者，女人，连卜林斯为言则公主也；梅尔得，其名也。是夕，立斯克邀看跳舞会，言其女初成立见客，为此会。思欲一往观，以苦晚，辞不赴。

初七日《代模斯》、《摩宁波斯得》两处新闻报并云：喀什噶尔有公使名赛阿德雅古布可汗，翻译墨勒爱，于先夕抵伦敦。《代模斯》报谓其由巴里过布伦海口，是由布哈尔取道阿富汗以出红海者也。此于中国微有关系，当一考问之。

初八日与云生步至里占得巴尔克内波丹里尔戛尔敦。凡有花木蓄植，谓之戛尔敦，犹中国花园也。树木成林，谓之巴尔克，犹言囿也。里占得犹言监国；英主若尔日第三多病，其子监国，始创是园，故以为名。波丹里加尔，译言花草也。其园参赞苏尔比陪游。历数玻璃厅，万花围绕。其树木一二尺而花开至八九寸者，多以人力为之，盖用巨花之蕊搀入本花心，令其结实一二，移种即大逾数倍。其草本花叶，多具五色及有花文者，奇离眩目，多以人力为之。

粤东之罗威及仙人掌、仙人拳之属，此间种类变化至逾数十种，形状诡异。有刺颗小如豆，堆积盈盆；有覆如锺；有磊砢如石；有盘绕如云；有丛植如箸；有挺立如柱。其叶或小或大，或坚如铁石；或软厚如球；或扁如刀；如〔或〕顽厚如砖；又或如菌如球，或〔如〕各种瓜，穷于名状。有形如罗威而刺叶长至三四尺，中青而边若厢白者。苏尔比云：“此种亦如罗威，有花，然至老始一开，开即萎矣。每栽此，八十年始一花也。”

又一玻璃厅，有池植荷花。其一种荷花叶大可逾丈，而背面出格文，深可数分，茎有刺二分许，叶常浮水面，其力能胜人；花如莲，而瓣较长而削，厚至七八层。又一琉璃厅，聚各国草木本可食及充药品者。金鸡剌树名新戈剌，其皮有霜，洋人名之乖宁也，叶圆大。加非树叶光而尖。象皮树有数种，叶或五出，或大如枇杷叶，肥厚光润。有一树高丈许，抽条著叶，圆细而厚，周环条端，约五寸许乃著花，三四寸许又复著叶，叶花相间；其花蕊大如豆，每蕊抽红丝数十百，茎上著小黄粟，无瓣，周环如垂缨，亦有奇致。其馀花木多可观者，惜不能一一得其主名也。

每日有精习花木之学者来此讲授。别为一屋，药品、食品罗列满架。玻璃瓶贮诸果品，亦逾数百。其学师名奔得里。其精习金石之学者名敦兰得，即地理茶会所见，皆在金斯戈里叱分掌医务。金斯戈里叱者，英国医学馆也。奔得里日一至此，男妇就学者常数十百人。其间菩提叶可织丝若棉，设法令其白，又令其细，织布若番布。云皆以人工为之，欲制造一机器，尚未得其法也。

苏尔比邀至国家（本园中另置屋数间，亦极精雅），出示花草谱十五帙，云克尔谛斯原本，凡数十年集花草种类数千（万）种；虎哥继之，又数千（万）种，无有穷已也。其言花不分草木，而统分明、暗二种。暗花或含入叶内，或连茎而叶外护，非细审不可见，其种类至不可穷纪。此则中国人所未经考究及此者也。

李丹崖及日意格来谈。是日礼拜。

（园中有二石，为螺形而稍扁，石纹亦类螺之旋。云掘土得之，数万年前海螺沦入地中而化为石，其大如两檐臼也。又有六方石，大约尺六七寸，高七八寸，累五六石，略似柱，云出苏格兰北山中。其石相联合如花瓣，常累至数层。又有一石如蜡，高三尺许，磊砢离奇，云出波斯兰海口。皆有奇致。）

初九日发总署及合淝伯相五次信，兼寄周荇农、金眉生、周瀛士、唐景星、郑陶斋，及家信第五号，及志城及蟠西及易淑子各信。

初十日接黄泳清十八号信件，知正月四日发递一信，已于二月十八日递到，计行四十五日。此信由英公司机华轮船自上海二月廿二日开行，计行四十七日。而吾家十一月杪杨瑞堂抵家月馀后乃发一信，自是绝无书报，不解何故。

提督贺拉函约茶会，云有利音者悟出一法，可以用太阳光传递书信，并约至其家试之。此邦术事愈出愈奇，而一以学问思力得之，人心固无不有也。

十一日寄唐景星信，交得拿带去，以商办铸钱厂所用机器。得拿设德尔明丰得里机厂，专制铸铁机器。德尔明，江名也，机厂在其旁。

诣哈尔该尔公、威妥玛，敏斯达。威妥玛昨有信与约，竟置不顾，亦一奇也。德尔比格非斯再邀茶会。是夕，赴伯鲁恩邀入善堂跳舞会，以贱名为之首，盖威勒斯里濒行时所约也。坐晤提督英格尔非尔，及阿尔勒里西、何麦斯、特得里诸内里。特得里夫人，英国最为有名者。

十二日水晶宫总办贝尔叱函约往游，洋语谓之克立斯登巴雷司。克立斯敦，译言水晶也。适莼斋、在初、夔九、和伯、彦嘉、听帆、湘甫及马格里公邀李丹崖、日意格一饭，并邀至水晶宫，予亦因入一分。

由维多里亚地方乘坐轮车，过代模斯江桥至克拉奔，向东行至兰海，过两小山，车路适出水晶宫后。贝尔叱迎于车次。入门皆玻璃为屋，宏敞巨丽，张架为市，环列百馀。其前横列甬道，极望不可及。中列乐器堂，可容数万人列坐。（其右又一小乐器堂相对，亦容数百人，别为一院。）左为戏馆，就坐小憩。又绕出其左，为水晶宫正院。巨池中设一塔亭，高可数丈，吸水出其顶。旁为海神环立，所乘若龙，两眼吸水上喷，高约数尺，张口吐水，日夜渀湃。大树环列数十株，水晶宫最胜处也。

曲折相接为巨屋，模仿各国形式：一埃及，一希腊，一罗马。希腊、罗马两院中，列石为人约数百，皆至精细。而罗马大礼拜堂及他室屋，多为模张之石台上，铁栅环之。日思巴尼亚建造阿剌伯回教殿堂，尤为奇丽。刻石各国石人象，连屋累院，目不暇给。又下入地底，亦有养鱼虾海物玻璃屋十馀。有蟹形甚奇，身足皆带剌。凡环戏馆一周，转出甬道，向右亦有一院，为石池，置玻璃塔其中。树木颇繁密，石山曲折相连。每山坳槊〔塑〕番人数辈，或北墨利加，或南黑〔墨〕利加，或澳大利洲及阿非利加番人，有生而曳下唇使长至四五寸，或纳木杵其中，皆丑黑狰狞，略具人形而已。又多为禽兽、树木，用玻璃巨匣盛之，形如一小屋，凡列十馀座。连画、张画数千，则用以求鬻者。别有一院为意大里模式。近年意大里掘地得古城一所，器物珍宝多存者，为图数十以纪异。小小玩具数十，及地中沙土，皆存贮之，亦嗜古之一端也。

转出一巨楼，向水晶堂前门稍左。贝尔叱以事他适，遣其副戛尔定勒尔陪游，云贝尔叱约是夕看烟火，即在其处。其外地敞数十里，横列四巨池，前一圆池尤巨。

回过织花机器厂，所织状如飘带，为人物花卉，比诸绣工之至精者。每一机器织十二幅，颜色各别，随所用线为之。经丝十二幅并同，机器之用全在纬丝。列屋为肆，百货具备，有专罗列中国器物者。

就馆为食。饭毕，戛尔定勒尔邀至前楼看烟火，贝尔叱、艾约立的叱均在此迎候。艾约立的叱为希腊人，以〔亦〕总办之一。询知水晶宫凡七千馀股，集费一千五百万构成此宫，其间有须收息者。近年制造修葺，费用日烦，息银多不时给。

坐定，月出，极望数十里不见星火。俄而爆声发，直上如箭，约及数十百丈，散为五色繁点。而其下万火俱发，爆声四起，或散为五色繁点，而色相杂，又各不同。或如繁星；或如孤月直上；又如气球，随风横行至十馀里，其光转绿，转红，又转白，如日光射人，月明亦为所夺。已而光渐微，则一光圆中又裂为五色，圆光四出相激，又散为小圆光。其平地中万火俱发，有叠至四五层者，其光亦数变，约刻许乃息。

忽爆声从地发，直冲而上，如万爆轰裂，现火牌楼一座。忽又爆声齐发，现宫殿一座，矗立山端，众树环之，言此温则行宫也。以君主明日生辰，方居温则行宫，用以志庆。忽又爆声齐发，现君主一像，颇酷肖之。忽又爆声连发，直上丈许，横出又丈许，成白色一道；忽奔腾而下，如瀑布之坠于崖端，火光四扬，远望之疑为水气之喷薄也。忽又爆声连发如转珠，少顷，现出五色花亭一座。忽又爆声连发，亦如转珠，现出五色大球一颗，腾空圆转不息，尤为奇绝。忽又爆声自地直冲而上，散为千万爆声，其光如金蛇万道腾跃。忽又爆声直冲而上，散为万点明星；方惊顾间，又冲而上，再散为万点明星。亦有冲上丈许，忽东出数尺，爆声随发，其光如月；又转而西出，爆声复发，其光亦同；往复六七次，如火龙之旋转，左右两座相为冲击，直奇观也。

最后数十道齐冲而上，或如月，或如星点，或散为五色繁点；而五池周围巨火齐发，红绿相间，其光屡变。池中水一线上冲，邀高逾丈许，或四五道并激，心目交眩。已而巨火中各冲出五色圆颗，其大如月，高不过丈许，腾跃而出，络绎相间。五池相环，约千百圆颗，互相击并，亦逾刻许始息，仍上冲散为五色繁点。此间奇景绝多，尤无若此次烟火之诡变者。

仍由轮舟〔车〕回寓，已逾十二点锺矣。

十三日威妥玛、禧在明来谈。接威斯敏斯得阿比教师斯丹雷信，约往观其教堂，盖亦教师中之有学问者。又茀里兰得再送所著书，兼洋、汉文，自云代威、里克二人著书多是如此。其得克里斯摩尔（同街居住，右手已残疾）、阿尔博思勒得（利如洋行行主）、摩尔得（君主掌马官）均以书来约赴会。精力衰颓，实苦酬应之繁也。

接胡玉玑信，并接上海《申报》，知二月十七日补授胡小泉兵部左侍郎一缺。上海十九号信，二月廿九日所发递者。

十四日李丹崖、日意格来见。接总署信，由哲美森带到。其第五信正月廿二日发，第六信正月三十日发，外并图册各件。赫德精核缜密，条理井然。中国求如此人才，固不可得矣！

十五日礼拜，为西历五月廿七日。偕德在初诣金登干，始知赫德另有议论，为总署图册所未及者。所持正论也，然而中国于此颠倒迷乱数十年，不能自昌其气久矣。益叹赫德心意中包罗百变，而中国之果为无人也！

十六日得拿述悉鼾百里来信，以新造一住屋，门首须作一“福”字，属为一书。鼾百里久居上海，故有中国气习。又接贺尔、毕得、德尔比格非斯三内里信，均匀茶会；教师斯丹雷及铿尔斯信，均约至其家相视。得克勒斯摩尔邀茶会，带见茀郎克柏克兰，熟精养鱼法，亦设有会堂。戈尔立善音乐。

晚赴阿立科克地理会宴，洋语曰奇约喀剌非尔苏赛意地（奇约，地也；喀剌非尔，谓图写之；苏赛意地，会也），即前赴老儒会处，设席亦同。酒毕，阿立科克起三酌（颂初君主，次颂太子及宗属，次颂各国钦差，而称鄙人曰：“喜得老友来为中国第一次钦差，甚愿长住，以敦和好”）。

土耳其公使莫拉射司巴沙起立致词，大致谓土地以人为主。合天下计之，同一人也。何山何水，问焉不知，犹人之有田业而不能知其处也。地理会之设，所以最有功学者。然地理大端有二：一有常，山水原隰，有常者也；一无常，国界有分有合，有废有兴。因及俄人之谋侵占土地，立言颇极简当。次珥里斯发问探寻地道者二人：一勒尔斯，即前岁穷北冰海总兵。一本的达宁新，由印度穷西藏，尽摹其道里形胜，往来冰山，又为土人所窘，几死。勒尔斯答言，而宁新未入宴，约尔代答。约尔者，即威妥玛同学旧友也。次地理会帮办发问舍利曼，善金石之学，掘得希腊古碑古器至多。次后敦赞颂阿立科克，群起大诺，满饮，遂毕。

近年寻阿非利加中土地颇饶，有大湖滀水可资灌溉，而其俗专以掠买人口为事。英人颇思经理之，而大太子为之主，地理会出金洋五百磅〔？〕资其办理。英国之市惠无已，而志亦大矣。方之成汤使毫众为葛伯任耕，殆未有以加也。公使与会者：荷兰公使德必兰、波斯公使那赛木麻拉克木、日本公使上野颢范；而喀什噶尔新至之赛阿德雅古布亦与会，馀多不能知也。

十七日敏斯达来谈。晚邀日本上野景范夫妇、井上馨夫妇、费音夫妇、那喀萨喀米、正窝里库奇基。日本土音较西洋尤烦累，上野景范、井上馨，并以中国字译释其音，非其本音也。外邀屠迈伦、马格里二人作陪。罢酒后，复偕云生诸人赴毕得茶会。

十八日珥白尊赛马会为英国第一胜日，俗谓之德尔比代。代者，译言日也。德尔比伯以赛马著名，因以名日。偕莼斋、和伯、夔九、听帆及马格里往观。先日雇马车驻围场旁，而车轮车由维多里亚至珥白尊，过克拉攀，分路至密叉摩，望水晶宫正当其东，约行六十里。

赛马场宽约十馀丈，长十馀里，两旁树立木栅，观者数万人。马至者数百匹，分五场赛之。惟第二场十七匹为最多，馀不过数匹而已。马虽多，不敢赛也。第一场马四匹，所著衣冠各分五色以为表识。先齐马首平列，按辔徐行二十馀步乃驰。凡五里置一望楼，前树表杆，上为圆牌。一人坐望楼上，见杆前马首以定胜负，辨其衣冠，即知其何人何马。距杆约百馀步则大驰，往往从后一跃而前，而旁观者大诺。第一场世爵冷斯谛尔胜，马名秋里亚毕箴。第二场马十七匹为一大场，前胜者三人：首世爵华尔摩斯，马名锡勒飞欧；次英里斯，马名科伦阿尔得；又次马耕奇，马名罗比类。法国有马名沙莽者，极雄骏，群推第一，编列第二大场，竟不及与前三名之数。第三场马五匹，世爵杜恩胜，台名英森斯。第四场马八匹，武员马喀尔胜，马名盘里拉西。第五场武员洼谛娄胜，马名内里冷利。市买玩具、食物及歌唱乞钱者络绎于道，几于举国若狂云。马车舆人酗酒，不知所往，候至日夕，仍附轮车回寓。

是夜再赴德尔比格非尔茶会，所见来逊斯（美国大兵官）、三多斯觉尔叱赫那（世爵，其父现官爱尔兰总督）、茀里兰得（曾与往返〔还〕，送所著书）、阿立拉克诸人。

（英国旧有赛马会，与会者常数千人，岁一赛马为戏，每以五六月之交第三礼拜行之，三四日乃已。国人用此为赌局。）

十九日刊克里茀呈递所议五条（初五日先经寄示），列名者十馀人，其卜刊颉斯、哈利森二人，英国名有学问者。又比斯里，曾充下议院绅士，多持异议，人皆苦之。询知其来意，盖法人有名刚莫特者，专辟教书，遂相沿以为刚莫特学问。刊克里茀亦以辟耶稣天主教为名者也。卜刊颉斯曾著一书曰《爪得利类非有》。瓜得利者，言每三月一著论；类非有，考究已事为能通习古今者。其学专喜祗毁朝政、贬斥教士，亦处士之横议者也。此间苦少翻译，不能即时译。

有老教士师丹雷邀赴威斯敏斯得阿比一观。盖此教堂流传八九百年，中间凡数修，正堂已历六百年。教士凡分三等；最大者曰阿叱毕灼，次曰毕灼，又次曰谛音。师丹雷亦谛音也。而其教堂却为最古，规模亦极宏大，历代君王多葬堂中，功臣勋旧亦多入葬者。哈罗德第二、显理第八葬皆居中，谓皆有功教堂者。其馀可知者，曰维廉第二，墓前立双塔；曰义德瓦第五，及其弟约克丢克，盖为格罗斯得所杀者；曰女主以利沙伯；曰苏格兰女主马利，及其母马利介斯。马利者，为以利沙伯所戮，后其子惹迷斯代以利沙伯为英主，为之治墓云。

礼拜堂后有一几，已历数百年。每一君即位，必受教师戒于此堂，皆据几坐受。几下有一石，名曰斯官。苏格兰君即位，亦受教师戒。历代相传，皆坐此石。义德第三攻苏格兰，取此石以归。后惹迷斯以苏王兼嗣英王位，益贵重此石，相传已逾千年矣。斯丹雷指示甚详，惜不能通其言语，无从究问。

旋过危地马拉公使及李丹崖（住车林克罗斯公馆）。兼至敦兰得处考问土石，得睹所藏石数千种（自云所藏六千馀种，不能遍观也）。又陪至京斯葛里叱医学馆，分堂教习共三十所，约千数百人。

敦兰得兼教习金石之学。所管石一百厨，厨或数十种，或数百种。厨上设大架，署诸巨石。（所藏石各国皆有之，金产则意大里、古巴及新旧金山及本国。）大约产金土石、产银土石及产铜、产铁、产铅（铅分黑白二种）、产硫磺、产水银、产砒各数十种，而产铁为多。敦兰得能分别所产成数，多至九成，少或二三成。其炼银者率至一吨土炼银十两，多至二十两，所以为贵重。金则多浮出于外，不待炼。炼铜土石皆绿色，为受养气而铜绿浮见。亦有紫铜、紫银，色同，以其质轻重辨之。西洋有紫银、白金，皆较常品为贵重也。铁质有带铜色者，其铁产尤佳，或深黑如漆，相粘若葡萄，大者若乳，长而细若柱，皆佳产，可出铁九成。有银矿、铁矿及水银三种，皆黑色，形质并同。问何以分辨？敦兰得曰：“考求纯熟，即一望知之。”因述新金山开矿，有深黑土若石，以为铁产也，炼之，无有。或曰铜也，如其法炼之，亦无有。乃取此石还英，求得博物者问之，曰：此水银也。用峻火炼之，则皆化为气上升，随烟所著处，仍成水银。因取寸管，炙炭于下吹之，水银溢出如泻。如是，此矿水银，岁常值数百万。

其他石或具五色，若赭石、滇黄、松绿；及若晶色白，而明暗百变；或所未若碎石丛聚；或若小冰柱；或如冰花，繁细如发；或如小圆叶堆聚；或叶稍大而扁；或如鱼骨，节节相衔。其他五色花纹若青田、寿山图章石，种类至数百种。其五色宝石，有含入沙中者，有产石中者。亦有巨沙若石，中含小金刚钻，繁密如粟，有光。敦兰得能辨知各沙土与养气合则为何石，与炭气合为何石。硫磺入铁中则铁气薄，而产铁亦不佳。

又有各种石中含生物，大者若蟹，若龟，若鱼，若鳗，若蚌；蚌又分裹、面，皆具波皱文。小者若蝉，若虾，若蜣螂，若蟋蟀；亦有若蟹钳，若鱼齿、鱼骨一二节。亦有小管小虫，不辨其为何名。尤奇者，剖石一方，中小鱼长寸许，形状毕具，至数十百头。或衔小蚌数百，皆已化石，而蚌甲仍耸出，与石相离，随锯而解。亦有石中衔诸介虫，若螺，若蚌，剖石而本质尚未变者，大小亦数百种。又有巨石大如瓮，小螺蚌丛处其中，挑出辄成一小孔，有小如粟者，其未挑去者仍攒聚无数。

又出示粗布一方，状若麻毯，曰火浣布也。其丝出石中，类绵而软，若带潮者，取试之火不化。因取一石出示，稍类石羔〔膏〕，若数层相叠，曳之则丝出如线。云今宝石若猫儿眼，其中皆出丝；水晶若中有物动荡者，皆丝也。又有石一片，椭长五寸许，高三寸许，状如水晶，取以照字，皆成两行。因画一“十”字照之。横竖皆两。昂其首照之，则竖者两而横一；用其椭处向上照之，则横者两而竖一。曰：“此分光石也，石灰与炭气合成此。”取以照诸石，随其高上〔下〕作五色。

其煤质坚如石，作花草纹，有若树者，有若草本者，亦有作诸虫鸟形者。有巨叶，一片或如蕉，或如蒲葵，或如圆；大叶有筋，其中含螺蚌者甚多。敦兰得云：“煤矿若得螺、蚌、龟、鱼，即煤尽矣。”盖数万年前江海深处，地既下陷，填塞海中，水族毕处其下，久皆化为煤。至见水族形，必在极下一层，此矿即宜封闭。亦有结石至数里，中衔诸物形者，殆不可以年数计也。又石如螺旋，节节成文，而盘若蚯蚓，不辨为何物，大小至数十，敦兰得掘地得此无算。盖盘古以前有此物，天地再辟，此物不复生。又有象齿，长逾丈，齿纹犹具，而半化为土石，质坚而形如朽木。胫骨一具，长若〔约〕五尺。云开辟以前，象形质当较巨也。于此颇多创闻。

询其学馆三十堂有无异同？曰：“堂各一学，无有同者。”问：“安得如此之多？”曰：“如语言文字，在欧罗巴有德国、法国、希腊、犹太、西班牙等国；在亚细亚有中国，有印度，有东方诸国。”问：“何以无俄罗斯及美利加、阿非利加诸国？”曰：“各国皆有学问，而俄罗斯及阿非利加无之。语言文字必兼学问，非是无可教者。美利加与英国同，奥大利与德国同，故不更立学。”

医学有草木，有生物，有人身体；身体又分形质、血脉二者。有内治法，有外治法及刀法，皆各专习一艺。其天文、地舆、电学、化学、算学、兵法、律法及工艺之属皆有学，备具于此堂。问：“岁费若干？”曰：“二万馀磅。”问：“此尚不为多。”曰：“各堂规条亦不同。如中国语言文字，则斯丹登久居中国，回英后特立此学以教幼学之习华文者，经费皆所捐办。斯丹登所教金石之学，则学者各备束修来见。”其堂亦如音乐堂，为圆屋环抱，高下列坐六七层。教师为台坐讲，讲生操铅椠录其言，以资习炼〔练〕。

敦兰得云：“十馀年前此堂藏石多于妙西恩博物院，今远不及矣。”予曰：“所见妙西恩金石不如此堂之多。”答曰：“公所见未遍，亦但观其所陈设者而已。其所藏岁有增加，每年添置各种以十馀万磅为率，收藏安得不富？”

又威斯敏斯得阿比教堂古迹尚多，有木棺一具，得自罗马，收藏已数百年，云一千六百年前物也。又有高亭一坐，与教习〔堂〕相连而畸出，四面嵌玻璃。斯丹雷云：“显理第三当一千二百六十五年，令民间择人入巴力门会，与诸世爵议事可否，即下议政院所由始也。巴力门会即议院，初惟世爵主之，至是始增置民会。时未有教堂，就此亭议事，距今六百十二年矣。”四壁古画多剥落，其诸王陵寝不入此教堂者，别为图记之。前半遗此二端，补书于后。

二十日盘致书，极言英国富强之业一出于学问，而望中国加意振兴，宜仿照法、美大国开赛奇会，招徕各国机器，以广见闻，其言极详。盖盘专意成就上海格致书院，望中国为之主持也。

致德使敏斯达书，以博洪厂武员三人改归水师学习，其海口泊船处名威力阿莫斯哈温，其师船名理娄恩。敏斯达允为之道达，为具一文托之。是日为西历六月初一日，而天气甚寒，犹著重棉，略似中国二月天气。

廿一日与马格理论敦兰得之学，因略及英国言化学，分别本质不变者凡六十三种。养气、炭〔淡〕气、轻气三者为之大纲。合金石，则化分而析之，而气之本质自在。其诸生物，本质不变。五金之属为多。如璜〔磺〕强水化银成自来火，用机器收出强水，即仍为银。中国言金木水火土五行，西国言地水火风四大。近言化学者，谓地、水、火皆无本质。养气与淡〔轻〕气合而成水。土、火尤杂诸气（如水干之即不能还本质，养气与淡〔轻〕气合亦自生水，故无本质），与诸气合即化，分之仍还本质。惟金类为繁，金、银、铅、铁，种类极多。西学于铜类分列紫铜、白铜二种：紫铜曰科白尔，白铜曰尼洋。紫铜合铅则为黄铜（黑白铅并同），合尼客尔则为云南白铜。铜合炭气变绿，合养气生绣〔锈〕，曰铜绿，能毒人。其五金之属，各有本质，而所用各别。略记数种：一曰色里西恩，加养气为火石，名色里戛。一曰马克西恩，微似白铜，练〔炼〕成薄片可燃，加养气为石灰。一曰戛尔西恩，加养气为石灰；炭一分、养气二分为炭气，又加炭气为石。一曰博大西恩，投水中变火，加养气为堿。西人于此推求化学，以辨五金之种类。

是日为英主生辰（英主生辰为西历五月廿五日，以有所忌避，改用是日），德尔比邀同各国公使及本国出使他国者共四十四人，会宴外部，因并邀茶会。所见克罗斯、满剌斯、旁斯密非音、定觉敦、旁斯茀得、三多逊、阿洛思敦（花白长须，在色尔娄处同席）、利叱非尔得毕尔（初至会堂曾相就一谈，利叱非尔得地方大教师也，距二百名登〔百珥名登〕不远，约一往观）、密尔（提督，曾自通名）、觉尔叱博野（议院绅士）。旋赴哈尔得茀尔得茶会，已至一点锺矣，宾客皆散，主人夫妇陪同酌饮一尊而已。

廿二日礼拜。李丹崖、罗稷臣过谈。接文报局三月初一日第二十次信，惟上海道造报册一本而已。晚偕云生、湘甫过丹崖谈，以丹崖移居盘门得十四宅，距此为近也。郭斌随行而走出云生前，云生大怒，因发交湘甫戒饬。是日，天气清明竟日，为抵伦敦后第一佳日也。

廿三日赫尔斯带同卜勒斯来见，曾官锡兰二十八年，与水师提督赖德、波兰皆旧交。连赴毕德、谛盘生茶会。谛盘生住园四围树生〔木〕环绕，与其妻兄格尔里住宅相间，于园中通往来。茶罢，相与步园中，同至格尔里住宅，观所收犹太古迹。两家马厂畜诸狗、马，有老马二十八岁而犹雄骏，毛色如油。又观抛球、钩锺之戏。抛球：用木锺馗九，置长木板端，板长约丈许，用铁球从板前端抛之，斜冲前锺馗左右，则九杵相连倾倒，谓之获彩。是日所抛球至冲七杵而止，其形如投壶壶式而微小。钩锺：削木如锺，上有环，小约寸许。用小木竿系丝约尺许，悬一小钩，持竿就锺环随意钩之。下书数目字由一至百，统以单双猜之以决胜，而视其数目多少为获彩。皆女郎戏具也，园中相偕为戏，以取笑乐。又晤伯尔夫人，云所居铿百里叱园林绝佳，约往一游，而相距且及千里。据称往返两日，亦殊便也。晚赴铿拿尔得茶会（苏格兰名之铿尔雅得），宣摩尔为之转达者也。有戏出，惟男女数人道白而已，并无歌曲，而预备宾友晚餐。洋人请晚餐以八点锺，名曰定拿；其茶会音乐，至一点锺上席，名曰色拍。

廿四日威妥玛遗禧在明送到阿非里尼会堂入会册，盖相与讲求实学者也，其司书记为威密斯得。卜勒斯来约看马会，其地为阿格里喀尔都拿尔何尔，译言农器堂也。两帖同至，而阿非里尼会堂帖上刻一像名米格法，希腊人尊事之，以为主掌学问之神也（犹中昌〔国〕之崇事文昌）。是日往谢尔比、哈里噶克二处宴会，顺拜日思巴尼亚参赞巴的阿尼，及喀兰萨喀斯、得兰洛斯二人（巴的阿尼系世爵充参赞者），又世爵赫得茀尔得（公爵，曾请茶会）、爱阿里（伯爵）、塞斯尔（伯爵，为沙赖斯百里侯亲戚）、马尔定珥得斯、巴结得、罗克斯、珥都洼尔叱（四君皆伦敦绅士，珥都洼尔叱曾充参赞者）、古登讷甫（陪游五里叱者）、茀里兰得各处。美国公使邀茶会，接见前伯理玺天德格兰斯。人多于蚁，花簇如锦，亦盛会也。见赫克斯里，英国之有学问者，曾于斯博得斯武得茶会见之。以此达意，赫克斯里大惊，以为善记，而予实早忘之，亦马格里诸人所指点也。外见教士马克多拿，约枉谈。

廿五日阿尔该尔公邀茶会。其园景绝佳，所在设立茶棚，为茶会之最胜者。而风雨交作，未能尽兴。其子罗恩侯尚第三公主。阿尔该尔为苏格兰一部名。西洋封爵皆以地名，而不食其租入。如大太子威名斯〔名威斯〕，一名刊洼洛公；二太子名爱敦百里公。爱敦百里，苏格兰都城名。其旧宫名河里路得。今君主消夏宫在爱敦百里之北，名巴尔斯拉尔。伦敦西北有巨镇名拉尔噶，繁盛过于满吉斯得、栗温浦，皆须一往游观者也。是日晤里茀斯，为老儒会发问各国学问者，相就一谈，而予已不复记忆，可云善忘。晚赴阿尔博斯勒得茶会，演澳大利亚音乐，男妇数人为田歌，老男皆著耳环。闻意大里男妇皆著环，不独中国苗、瑶然也。

廿六日谘外部，为镇江趸船一案，转行总理公文。此事本极有理可据，而威妥玛持之甚力，恐其终至延搁也。赴圣全恩燮司宫接见大太子，以荷兰后新丧，宫中持服，得免朝衣。旁立鼾剌伯王，为日耳曼一小国。德君既尊为皇帝，合日尔曼为一。鼾剌伯弃其国归伦敦，封铿伯伦公。

以卜勒斯约，赴阿格里喀尔都拿尔河尔农器局看赛马会。堂中一巨坪，覆以玻璃，木栏环之。坪中堆草山，中开一道。前为池，长丈四五尺。编草为篱数十架。赛马时，草山两旁各设篱，外连木栏二三道相接续，高约四尺。一跃而过，相接二三道则连跃。最后取篱直〔置〕草山前，状如甬道。池前亦横障一篱。马从甬道飞腾，跃过一篱，篱前即池也。凡马十四匹，跃过池前者七八，跃入池心又腾而上者五六。过池马力过猛，骑者颠而下四人。随颠随起，又上马怒驰，有跃至五六次者，真神勇也。妇女五人，有骑乌骓者，凡三跃过池，横坐马上，若无事者。是日观者数万人，两旁楼房容数千人，坪前为门，门外平台容一二万人。凡驾车及耕田及人家畜马雄骏者，皆准至坪中，围草山驰骋，尽数时之久。而相与赛胜者，男妇十四匹而已。农器会堂，绅民所私设，而沙侯为之尚书。濒行与相见，因留茶饮。

廿七日属马格里复威密斯得书，约下礼拜二赴阿森尼恩喀罗部。（阿森斯为希腊都城名。阿森尼恩，犹言希腊学问；克罗部者，译言集众力为之，犹云会堂也。）威密斯得为此会堂之塞客里大里（译言参赞，犹中国之言坐办也）。其入会堂者常数千人，通名门柏。岁选十二人为科密的（犹中国之言总办也）。各国钦差邀入者，名庵阿里门柏（犹言邀请入会者也）。其章程云，钦差入会以十三人为率。前入犹乃的塞尔维斯克罗部，会堂章程亦略相同。塞尔维斯会堂皆武员，此则讲求实学者也。

何尔邀茶会，并阅视太阳报，西人名之希利倭格拉夫，可以传至一百英里（合中国三百里），每历时一分传十五字。其法惟用镜一面可照远者，中穿一小孔，安玻璃置架上。另用一架插标其上，中安小黑铁为粟。从小孔中望标上小粟以定方向。镜背安小铁柱，机器按之，以发阳光。盖用此镜向日，其光射人〔入〕；每一按则光外射，可以及远。长按则成电报之“－－”，短按则成电报之“－•”。一短射为衣〔Ｅ〕，两短射为挨〔Ｉ〕，一长射为地〔Ｔ〕，两长射为爱恩〔Ｍ〕，一短射一长射为爱〔Ａ〕，一长射一短射为恩〔Ｎ〕，……共二十六字母，均以短长相间为记，有至四射成一字者。每一短射用一杪工夫，一长射用三杪工夫。五十英里内，光射处可以瞭望，不用窥测之器；五十里外则须用千里镜窥测矣。惟传信须两地最高处，中无障隔者，仍须定准方向，两两相望。现在伦敦最西之威尔司一高山，名威诺斯〔司诺敦〕，用此法射过海峡，至爱尔伦之高山名司利茀脱拉尔得，复由彼处射过海峡，至伦敦〔叔河案：伦敦至爱尔兰海岸直线距离在二百五十英里以上，且伦敦以北亦无高山，此伦敦疑为朗达（Rhondda）之误〕之北一高山名司喀非尔，复由司喀非尔射回司诺敦，成三角形。由司诺敦至司利茀脱拉尔得计一百十一英里，次至司喀非尔计一百零八英里，复至司诺敦计一百零三英里。英国地中海奇巴腊答至阿非利加之莫洛哥，印度西之孟买至印度海岛，均用此法通信。日斯巴亚尼亦仿为之。阳光所不到处，则用镜二面收光反射。英人曼斯者管理印度电报局，思得此法，行之有效。（英人以为此法简便。海中诸岛，此岸与彼岸悬隔，骤遇大风，船只不能出口，可以通信。又如战阵时，两军为敌人所隔，或在围城，与外兵阻绝，抑或电气线为敌人所毁，用此通信，最为便捷。）距今七年，至今岁携此报器具回国，其法始传。阿尔所召试者名格吕，人亦文雅。

是日，见摩尔得（武员会堂曾见之，并约看造船厂）、何克苏尔士（善修路及凿山通道）、格兰得（与已故之斯毕格同寻阿非利加中土，得大湖二处，知其中尚有沃土）。旋赴立德晚餐，同席类得舍利门、爱伦（其子名阿林，充福建翻译官）、舍林登（意大利人，其夫人善歌）、马尔的罗（夫人为巴西人，甚美。马尔的罗博通杂技，能歌，善画，亦异人也）、卜拉西（与哈什百里同游中国，绕地球一周，亦英之富人也）、铿布洛（官孟买十馀年，今已辞归，充议院绅士，其女甚美）。舍利门为德国人，寓居希腊，好古，所得希腊、俄罗斯金石甚多，其夫人亦有才学。初甚贫窭，贩鱼为生，而性嗜古，搜求甚富，每掘地得古器具及希腊古文，遂以显名，致富巨万。游历英国，英人皆崇尚之。是夕酒罢，立德之女鼓琴，舍林登夫人歌意大里曲，甚欢。立德又留坐，倩马尔的罗作画。凡画海船二幅，用水墨为之，顷〔须〕臾而就，用以相赠。伦敦赴席多矣，举坐男妇二十四人皆通姓名相识，无如此会者矣。

光绪三年丁丑四月廿八日癸丑为西历六月初九日。为上海设立博物院，诣盘与商。盘言一千八百五十一年阿洛伯献议开设赛奇会，集万国人民器物，设玻璃院海德巴园，以六阅月为期。于是各国珍奇毕至，房税已多。而所造玻璃屋，英人聚资购之，就城外隙地建置游观之所，即今水晶宫是也，国家获利甚厚。嗣是奥大意〔利〕、美利坚相踵为之。明年法国复开此会。上海博物院略仿其意，不独有益中国学问，即国家亦必稍有所利。

因询问农田机器几种？答云百馀种。问不应如是之多，曰：英国于农事颇勤心，如犁田一项，机器已多至数种。孟子所谓深耕，盖常至二三尺外，力省功多。每得善法，辄更制之。

便过爱觉敦、卜勒斯两处茶会。卜勒斯为赫勒斯亲戚，官锡兰久，所得乌木器具最多。圆桌一张，集三十六种木为菊花瓣，每瓣厢黑白两种木，作卍字形，外厢紫木加白木为线文，而用乌木雕花为框，亦天下之巨观也。其间一种木，色如黄蜡，作冰花纹。始知锡兰木产之繁富。晚又赴怀德茶会。

接文报局三月初八日第廿一号公文，内总署、沈幼丹制军、朱石翘都转及家信（第一号，二月廿八日发），及子敬侄信，共五件。

廿九日礼拜。李丹崖过谈。密尔萨比尔巴克叱（布格什）偕来思沃丁阿密得（阿哈美达）来见。密尔萨比尔巴克叱为布哈尔（铁木耳）回人，人以回教祖摩汉密得之名称之，不知其自有本名也。来思沃丁阿密得为印度东北部人，在伦敦学习律法，亦习回教。又俄人密勒尔来见，于怀德茶会中遇之，在伦敦老城内为人司经纪，能习西洋各国语言。

刘和伯言昨赴赫林登马会，盖伦敦、苏格兰击球赌胜。两处人骑马分左右驰骋，各执曲柄长杆。抛球甬道中，在左者击使右，在右者击使左，便捷劲疾，争试手法。其地为一巨园，茶酒罗列成肆，为马会之最胜者。以约诣密斯盘，未及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