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者可与守成论
圣人之于天下也,无意于取也。 譬之江海,百谷赴焉;譬之麟凤,鸟兽萃焉。 虽欲辞之,岂可得哉?禹治洪水,排万世之患,使沟壑之地,疏为桑麻,鱼鳖之民,化为衣冠。 契为司徒,而五教行,弃为后稷,而蒸民粒,世济其德。 至于汤武拯涂炭之民,而置之于仁寿之域,故天下相率而朝之。 此三圣人者,盖推之而不可去,逃之而不能免者也。 于是益修其政,明其教,因其民不易其俗。 以是得之,以是守之,传数十世,而民不叛。 岂有二道哉?
周室既衰,诸侯并起力征争夺者,天下皆是也。 德既无以相过,则智胜而已矣;智既无以相倾,则力夺而已矣。 至秦之乱,则天下荡然,无复知有仁义矣。 汉高帝以三尺剑,起布衣,五年而并天下。 虽稍辅以仁义,然所用之人,常先于智勇,所行之策,常主于权谋。 是以战必胜,攻必取。 天下既平,思所以享其成功,而安于无事,以为子孙无穷之计,而武夫谋臣,举非其人,莫与为者。 故陆贾讥之曰:“陛下以马上得之,岂可以马上治之!”叔孙通亦曰:“儒者难以进取,可与守成。 ”于是酌古今之宜与礼乐之中,取其简而易知,近而易行者,以为朝觐会同冠昏丧祭一代之法。 虽足以传数百年,上下相安,然终不若三代圣人取守一道源深而流长也。
夫武夫谋臣,譬之药石,可以伐病,而不可以养生。 儒者譬之五谷,可以养生,而不可以伐病。 宋襄公争诸侯,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以败于泓,身夷而国蹙。 此以五谷伐病者也。 秦始皇焚诗书,杀豪杰,东城临洮,北筑辽水,民不得休息,传之二世,宗庙芜灭。 此以药石养生者也。 善夫,贾生之论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夫世俗不察,直以攻守为二道。 故具论三代以来所以取守之术,使知文武禹汤之威德,亦儒者之极功。 而陆贾、叔孙通之流,盖儒术之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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