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别字”谈起

再从“别字”谈起
作者：曹聚仁
1933年12月1日

本作品收录于《笔端》

发表于《论语》第30期。

——答高植，高明两先生

这当然不是意气之争。

我几次替别字张目，并不是说写别字可以成为别字运动，大家来提倡提倡。（高植先生误会我赞成“各自为政”式的写别字，高明先生还要完全用别字写一篇文章来考试我。我不是说语言文字是社会的通用货币吗？各自为政的写别字，它不是扰乱“金融市场”吗？虽至愚下，决不至此。）只是说青年所以写别字读别字，根本应归罪于方块字的难识难写，我们应顺着趋势作根本的改革。为什么要顺着趋势呢？因为过去的假借字通借字，数目说起来可惊，有三千多个；这些写别字老祖宗所写的别字，罪孽深重，不自殒灭，迫着我们非写别字读别字不可；我们还不起这满身债，只好放开铁算盘总结一下，所以有简字和新形声字的建议。（高明先生赞成“用既成而禁未成”的态度，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并不能执人人之耳而告之的。例如“青阳港”本是“新阳港”，“真茹”本是“真如”，禁亦无从禁，用亦无从用。章太炎先生论通借假借，谓前人的别字已多，我们不必再写别字，其意与高先生相近，但我们如何能使他们不写呢？）

简字运动，早有人提倡并实行过，（高植先生的主张，我也极端赞成。）现在我只谈谈我所主张的新形声字。六年前，我在杭州旧书店买到一本庞大的汉英韵府，（同治年间出版，美人William著）卷端有一张一千零四十基字表，使我发生兴趣。欧洲人硏究中国文字，颇有用科学方法来归纳方块字的野心；所谓一〇四〇基字者，其意谓分析中国文字，有这一些基本母体。（此书毁于一二八之役，凭我记忆所及，分析并不十分迁辑。）我因思中国文字的演进中，以形声字的增加为最多；我们能把一切字都改为形声字，则诵读记忆都简便得多。（中国字的检查，前人从声，后人从形。从形，本以部首为主。近人新检字法，多至九十七种，无一可用。改为形声字，検字法亦得一总解决。）并且字音全部确定，笔画全部减少，则读别字写别字的通病可以一旦捐除了。

我所设想的新形声字是这样：（依我主张应称义声字，形声字从旧名。）所有方块字都分成左形右声，右形左声，上形下声，下形上声，外形内声五种，不规则的都补凑得使合规则。凡声的部份，废弃原文改用国音拼合。形的部份，挅用通用简俗字再加以扩充。这可以说沿旧贯的十之七，就旧贯扩充的十之一，新增的十之二；即在我们自己学习起来，并不十分困难。——可笑得很，这是改良主义。当然，“语言文字的发达，开端虽是个人，而完成的却是社会”。我的张目，岂敢拂人所好，不过贡献一点私见，抛砖引玉，想请注意中国文字改革的先生们指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