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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卷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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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第三十六 古史
古史卷六十 滑稽列传
 

优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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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諌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䘮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諌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逄孟与言曰:“我孙叔敖之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孟前为夀,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绝也。

西门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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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豹事魏文侯,为邺令。初到邺,会长老,问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邺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行十馀日,共粉餙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溺其人民云。”豹曰:至河伯娶妇时,愿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往送女。皆曰:“诺。”至其时,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父老皆会人民往观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后。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豹曰:“巫妪弟子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向河,立待良久,长老吏旁观者皆惊恐。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奈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豹曰:“诺,且留待之湏㬰。”湏㬰,豹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邺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其令父老子孙思我言,其后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十二渠经绝驰道,汉世长吏或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三渠为一桥。邺民人父老不肯听,以为西门君所为不可更也。长吏终听置之。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豹虽不若子产、子贱,然要为贤大夫矣。

淳于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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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髠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不能屈辱。齐威王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左右莫敢諌。髠说之以隐曰:“国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何鸟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髠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髠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榖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白璧十䨇,车马百驷。髠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髠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㡬何而醉?”髠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髠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髠帣韝鞠跽,侍酒于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夀,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墯珥,后有遗簪,髠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籍,堂上烛灭,主人留髠而送客,罗襦襟觧,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髠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髠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髠常在侧。

优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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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旃者,秦倡朱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义理。始皇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夀呼万岁,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冦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䕃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旃归汉数年而卒。

苏子曰:“太史公传滑稽三人、褚先生一人,皆以优笑有益于事,故并录之。然西门豹古循吏,非滑稽者也,特以止河伯娶妇事发于俳故巧而捷,是以载之。滑稽而实非也。”太史公以齐威王事先楚庄,今既正之。然优孟语称齐、赵、韩、魏,盖战国记事者粉泽之过耳。


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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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少好读《诗》、《春秋》,皆为之集传;读《太史公书》,质之《诗》《书》《左氏》《战国䇿》,知其未能详,复而遽以为书,亦欲正之而未暇也。元丰中以罪谪高安,五年不得调职,虽贱且冗,而予僚许以闲暇,乃以其间终缉二传,刊正古史,得七本纪、十世家、七列传,功未及究也。七年九月,得邑于歙。明年至邑,而病寒热殆不能起。病愈,蒙恩召还为諌官。又明年,改元元祐,遂以愚暗进当要,剧与闻国政,而性弱才短,日不遑给,回视旧学,常恐终身不能复就也。九年三月,始以罪黜守临汝;不数月,复降守富春。行至彭泽,复以少府监分司南京,而居高安。往来之间,凡十有一年。太守柳君平,年老更事,怜予远来,其吏民亦知予畴昔之无害也,相与安之于城东南陬,得民居十数间,葺而居之。逾月而定,借书于州学,不足者求之诸生,以续古史之缺。明年三月而成,凡六十卷。盖予十年所欲成就者,俛仰而得;尧舜三代之遗意,太史公之所不喻者,于此而明;战国君臣得失成败之迹,太史公之所脱遗者,于此而足。非闲废有所不暇者也。时季子逊侍予,䌷绎往牒,知予去取之意,举为之注,后世可考焉。绍圣二年三月二十五日眉山苏辙子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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