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 (四库全书本)/全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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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一      宋 苏辙 撰孔子列传第八
  孔子之先宋涽公之长子曰弗父何涽公之亡也公弟炀公熙立弗父何之弟鲋祀弑炀公而以国授何何弗受鲋祀立是为厉公而何世为宋大夫其曽孙曰正考父考父之子曰孔父嘉嘉为华父督所杀其子奔鲁始为郰人孔子之曽太父曰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以勇力闻于诸侯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故名之曰丘字仲尼孔子之生鲁襄公之二十二年也孔子为儿嬉𭟼常陈俎豆设礼容幼而丧父葬于防山母讳之不以告及母死不知其墓乃殡于五父之衢有过而疑者因问之得于郰曼父之母然后合葬于防孔子长九尺六寸人皆谓之长人盖未有知之者尝为委吏会计当尝为乘田畜蕃息年三十有四鲁大夫孟僖子病且死召其大夫而属之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逹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灭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恭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予敢侮𫗴于是粥于是以糊予口其恭如是臧孙纥有言曰圣人之有明徳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逹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死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皆师事孔子孔子将观礼于周敬叔言于鲁君予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孔子得以适周问礼于柱下史老聃将辞去𥅆送之曰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慱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恶者也为人子者无以有已为人臣者无以有已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明年鲁昭公孙于齐季平子专国季氏飨士孔子要绖而往阳虎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史记称孔子年十七而孟僖子死书季氏飨士孔子要绖而往在孟僖子死前案左传孔子年十七当鲁昭公七年是岁孟僖子相昭公如楚病不克相礼耳僖子之死实昭公二十四年则孔子年三十四矣又昭公二十五年阳虎始见然则孔子要绖亦当在此后故皆改正之鲁方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在齐闻韶学之三月不知肉味景公问政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是时景公失政其大夫田氏厚施以夺其民而公不悟故孔子及之它日复问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伯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伯小矣景公说史记言孔子年三十齐景公与晏婴适鲁问孔子以秦穆公事又于齐世家言景公猎鲁郊因入鲁与晏婴俱问鲁礼左传皆不载恐出于战国杂说故正之于此将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㳺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弛今孔子盛容餙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曰待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犹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欲去景公亦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干侯定公五年季平子死桓子嗣立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以问孔子曰得狗孔子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是时阳虎专季氏尝囚季桓子盟而释之虎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之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虎时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烝豚孔子亦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鲁君臣上下皆失其正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至自远方受业者益众定公八年阳虎将杀三桓不克出奔齐公山不狃为费宰不得志于季氏与虎同恶以费叛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不说孔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然卒不行时孔子年五十自阳虎出而鲁小安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冦十年齐鲁会于夹谷孔子相定公将以乘车好往孔子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偹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许之犁弥言于齐侯曰孔丘好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焉齐侯从之孔子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偪好于神为不祥于徳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闻之遽避之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揖对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齐侯将享公孔子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也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飨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己乃不果享卒事齐人不能加鲁齐侯愧焉乃归鲁郓讙龟阴之田十二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蔵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氏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障也无成是无孟氏也子伪不知我将不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司冦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以其贵下人乎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豚羔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伯伯则吾地近焉我为之先并矣盍致地焉犂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国中女子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以遗鲁君陈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语鲁君为周道㳺观终日卒受之三日不朝孔子将行而恶彰君之恶也于是鲁方郊不致膰肉于大夫孔子遂行孟子曰孔子从而祭膰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之者以为为无礼也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茍去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然则孔子之去实以女乐而托膰肉耳宿乎屯师已送之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㳺哉聊以卒岁师已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已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孔子去鲁凡十三年适卫者五适陈适蔡者再适曹适宋适郑适叶适楚各一诸侯皆莫能用卒自卫反鲁孔子之初适卫也主于颜仇由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㡬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譛孔子于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获罪居十月去卫将适陈过匡孔子貌类阳虎阳虎尝𭧂匡人匡人以为虎而止之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居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孔子使从者为寗武子臣然后得去月馀复反乎卫主蘧伯玉灵公夫人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𫄨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居月馀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使孔子为次乘招揺过市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害孔子㧞去其树孔子曰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郑东门外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孔子遂至陈主司城贞子有隼集于陈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长尺有咫陈涽公使问孔子孔子曰隼来远矣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八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以无忘职业于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太姬配胡公而封诸陈分同姓以宝玉展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无忘服也陈人求之故府得之居陈三年吴楚争陈陈常被冦孔子去陈将复适卫过蒲会公叔氏以蒲叛卫止孔子弟子公良孺以其私车与蒲人斗蒲人惧与孔子盟曰无适卫孔子既出适卫子贡曰盟可负耶孔子曰要盟神弗聼也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而伐之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公曰善然不伐蒲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孔子叹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夫已而已矣孔子闻之曰果哉末之难矣孔子自卫将适晋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肹以中牟叛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肹以中牟叛子之往也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孔子至河闻赵简子杀窦鸣犊舜华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之贤大夫也赵氏未得志之时湏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骐𬴊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何则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丘哉乃还息于陬乡作陬操以哀之反乎卫复主蘧伯玉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爼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眀日遂行复适陈是岁灵公死眀年鲁哀公三年孔子年六十矣鲁桓宫釐宫灾孔子闻之曰灾必于桓釐之宫已而果然秋季桓子卒其弟康子嗣桓子病且死遗言于康子恨不终用孔子属使召之故康子欲召孔子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也康子曰然则谁召而可曰必召冉求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欤归欤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子贡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冉求既去眀年孔子自陈迁于蔡蔡公孙翩弑昭公眀年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曰近者说远者来他日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孔子闻之曰尔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去叶反于蔡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欤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欤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孔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他日子路遇荷蓧丈人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榖不分孰为夫子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絜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孔子反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昭王救陈师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从之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讥刺皆中诸侯之病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行非仲尼意若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与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由有是乎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子路出子贡入见孔子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贬焉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而志不远矣子贡出颜回入见孔子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是吾丑也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于是使子贡见楚昭王昭王以师迎孔子然后得免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帅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眀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鳯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是岁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卫灵公死而世子蒯聩入于戚蒯聩之子出公辄立父子争国孔子既至而弟子疑所予冉有子贡以伯夷叔齐之事质之然后知孔子之不予辄也子路问孔子治卫所先孔子答之以正名而子路不逹前此三年季康子嗣立而召冉有矣后此五年冉有为鲁帅师败齐师于清今冉有在卫岂自鲁来见孔子欤哀公七年子贡在鲁为季氏说吴太宰嚭岂今岁自卫反鲁欤子路与冉有同为季氏家臣既而仕卫孔氏以死岂与孔子皆归于鲁复自鲁仕卫欤传记脱略无所考证矣孔子既历聘诸国其君无足与成事者将归老于鲁弟子冉有子贡方为鲁臣故孔子磐桓于卫者累岁鲁哀公十一年冉有帅师败齐师于清季康子嘉欲召孔子问冉有曰孔子何如人哉对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质之鬼神而无憾然求之不以道虽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对曰无以小人固之则可矣卫大夫孔圉将攻太叔疾访于孔子孔子辞之退而命驾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哉圉遽谢焉将止鲁人以币召孔子乃归季氏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孔子孔子曰丘不识也冉有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孔子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访焉弗聼十二年昭夫人孟子卒孔子吊适季氏季氏不絻放绖而拜十四年齐田恒弑其君孔子斋三日而请伐齐哀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如之何对曰田恒弑其君民之不子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告夫三子之三子告不可孔子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哀公问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对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康子问政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康子患盗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又问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吴之伐越也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子使聘鲁且问之孔子曰无以吾命也賔既将命发币于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既彻爼而燕客执骨而问曰骨何者为大孔子曰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专车此为大矣客曰谁为神孔子曰山川之神足以纪纲天下其守为神社禝为公侯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孔子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漆姓在虞夏商为汪罔氏于周为长狄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㡬何孔子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吴伐越堕会稽前此十一年然其通鲁则五六年耳史记载此事在定公之世则为失之矣孔子之归鲁非求仕也以为父母之邦盖将老焉而鲁之君臣亦莫能用自周室微而礼乐诗书缺孔子忧后世之无述也于是叙书上纪唐虞下至秦穆为百篇删诗上采契稷中述商周之盛至幽厉之缺为三百五篇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故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至于礼乐之说遭秦焚书之变世不复见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𣏌不足徴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徴之矣孔子观三代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周监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与鲁太师论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纵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至其详不可得而闻矣盖晚而学易读之韦编三绝为之彖象文言系辞以发其秘复因鲁史记作春秋取东周之后战国之前当鲁十二公以为前此者周之典刑行于诸侯无所事春秋后此者礼法大坏中夏㡬于夷狄虽有春秋无所复施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鲁人以为不祥孔子伤之故春秋终焉其实田恒三晋自是起也孔子之于当世其志见于春秋故曰后世知我者以春秋罪我者以春秋弟子受业高弟七十七人其下者三千其于六艺不尽通也获麟之三年哀公十六年孔子年七十有三蚤作曵杖而歌于门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趋而入孔子曰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賔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賔之也丘殷人也予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眀王不兴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寝疾七日而没实四月己丑哀公诔之弟子葬之鲁城北泗上皆心丧三年丧毕乃去独子贡筑室于墓复三年而去弟子及鲁人从而居者百馀室命曰孔里世世相传春秋奉祠不绝虽帝王亦以弟子礼事之孔子少好学而无常师尝从老聃问礼后与弟子言礼犹以聃之言为断郯子朝于鲁道黄帝以来名官孔子从而问焉叹曰吾闻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尝学鼓琴于师襄十日不进师㐮曰可以益矣曰丘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己习其数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己习其志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曰有所穆然深思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矣黯然而黒颀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孰能为此也师㐮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故世之知之者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而孔子亦自谓少贱故多能鄙事然非其所以为孔子也所以为孔子者人不尽知而孔子盖略言焉曰我非多学而志之者予一以贯之又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谓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恵少连降志而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至语其极也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然天下莫之知则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至其甚也则欲居九夷乘桴以浮于海以示中国莫与立者而非其诚言也孔子生鲤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伯鱼生伋子思年六十二作中庸子思生白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子高年五十一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渉博士死于陈鲋弟子襄年五十七为汉恵帝博士迁为长沙守长九尺六寸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汉武帝博士至临淮守蚤卒安国生卬卬生驩
  苏子曰孔子一用于鲁有成功矣而鲁定公季桓子皆庸人一为女乐所误视弃孔子如脱弊屣孔子去鲁而㳺诸侯有意于择君矣乎当是时诸侯无可言者卫灵公虽无道而善用人仲叔圉治賔客祝𬶍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以无失其国孔子疑可辅焉是以去鲁三年而往反于卫者四及知其不用然后适陈适蔡皆再孔子之于陈蔡无取焉耳陈蔡近于楚而楚昭王叶公诸梁一时贤君臣也磐桓以俟焉前后六年见叶公不合卒见昭王将用之矣而子西间之昭王亦死知诸侯无复可与共事者然后浩然有归老之意然犹反于卫五年以湏鲁人之招也盖翔而后集故欤孔子于卫见南子于鲁欲从公山弗狃于晋欲从佛肹弟子或疑之而后世亦未免焉昔柳下恵妪不逮门之女鲁人不以为淫鲁有男子与妇人皆独居妇人有急将从之拒而弗纳妇人曰子何不为柳下恵男子曰柳下恵则可吾则不可孔子闻之曰学柳下恵者未有若此人者也然则此亦孔子之所独欤













  古史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二      宋 苏辙 撰孔子弟子列传第九
  孔子以布衣养士著籍三千人而高弟七十七人孔子曰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其贤者凡十人而已
  颜回字子渊鲁人也父曰颜路少孔子三十岁王肃曰据此则颜回死时孔子年五十九岁然伯鱼五十先孔子卒卒时孔子且七十矣此谓颜回先伯鱼死而论语云颜回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故或以此为误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与之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故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悦盖孔子尝察之矣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故告之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孔子之称回常以为不可得而回之叹夫子亦以为不可及也故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故孔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欤又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尝使言志回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孔子称之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颜子年二十九而发白蚤死孔子哭之曰天丧予从者曰子恸矣子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门人欲厚葬颜子孔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其后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孔子赞易至豫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所谓不贰过也
  苏子曰孔子于诸弟子独称颜子之好学弟子之贤者众矣而孔子不以好学许之岂妄言哉吾尝论之弟子之知孔子者独颜子耳孔子之道如天然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颜子识其大者也故仰之而知其有高者存焉钻之而知其有坚者存焉故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欤此孔子所以独称其好学也人诚有见于此譬如为山虽覆一篑未有能止之者也茍诚无见矣虽既九仞不复能进也此颜子与众弟子之辨也
  闵损字子骞鲁人也少孔子十五岁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鲁人为长府闵子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季氏欲使为费宰闵子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冉耕字伯牛鲁人也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冉雍字仲弓伯牛之族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子曰雍之言然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仲弓父不贤人或疑之子曰犂牛之子觪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苏子曰古者七介以相见三辞三让而后至无所不致其文所谓敬也不敬则确确则易易则民慢故古之君子其躬无所不敬其于人也则不然平易近民而后民安之太公之所以治齐则居敬而行简者也伯禽之所以治鲁则居敬而行敬者也虽周公亦忧鲁之不竞则仲弓之言周孔之所许也
  宰予字子我鲁人也尝问于孔子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榖既没新榖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故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苏子曰太史公言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恒作乱夷其族孔子耻之余以为宰我之贤列于四科其师友渊源所从来远矣虽为不善不至于从畔逆弑君父也宰我不幸平居有昼寝短丧之过儒者因遂信之盖田恒之乱本与阚止争政阚止亦子我也田恒既杀阚止而宰我蒙其恶名岂不哀哉且使宰我信与田恒之乱恒既杀阚止弑简公则尚谁族宰我者事盖必不然矣夫使宰我䧟于逆乱犹不足惜也而使孔子门人之高弟至于如此岂不为孔氏惜哉李斯言田恒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因弑简公又刘向别录田成子与宰我争宰我夜伏卒将以攻田成子令于卒中曰不见旌节母起鵄夷子皮闻之告田成子成子因为旌节以起宰我之卒以攻之遂残宰我信如此说则宰我乃田恒之仇为齐攻田恒者非与恒作乱矣要之由阚止亦曰子我故战国诸子误以为宰予皆不足信也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也少孔子三十一岁赐尝从孔子求为己目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孔子亦问汝与回也孰愈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汝弗如也子贡问曰贫而无謟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欤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卫庄公出公争国弟子欲仕于卫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子禽问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欤抑与之欤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欤盖子贡通达而辩闻其言者皆知其贤故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贡闻之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陈子禽亦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世之贵子贡者如此惟孔子知其未足而屡黜之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及孔子自卫反鲁子贡从之故其言见于鲁之君臣为多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定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将死亡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是岁定公卒七年而邾子失国吴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焉嚭曰国君道长而大夫不出门此何礼也对曰岂以为礼畏大国也寡君既共命矣其老岂敢弃其国太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裸以为饰岂礼也哉有由然也郧之会吴以卫人杀其行人且姚故藩卫侯之舍子服景伯谓子贡曰夫诸侯之会事既毕矣侯伯致礼地主致饩以相辞也今吴不行礼于卫而藩其君子盍见大宰乃请束锦以行语及卫故太宰嚭曰寡君愿事卫君卫君之来也缓寡君惧故将止之子贡曰卫君之来也必谋于其众其众或欲或否是以缓来其欲来者子之党也不欲者子之仇也若执卫君是堕党而崇仇也且合诸侯而执卫君谁敢不惧太宰嚭说乃舍卫侯子服景伯如齐子贡为介见成宰公孙成曰人皆臣人而有背人之心况齐人虽为子役其有不贰乎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利不可得而丧宗国将焉用之成曰善哉吾不早闻命及孔子卒哀公诔之曰旻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惸惸余在疚乌乎哀哉尼父无自律子贡曰君其不没于鲁乎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予一人非名也君再失之哀公卒死于越卫出公自城鉏使以弓问子贡且曰吾其入乎子贡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于陈寗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献公孙于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睗不识所由入也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顺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出公亦终死于越越子使后庸聘于鲁且言邾田封于骀上将盟于平阳季康子病之曰子贡在此吾不及此夫孟武伯曰然何不召曰固将召之叔孙文子曰它日请念然亦不能用子贡终老于齐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赀家累千金喜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此其病也
  苏子曰太史公称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予观春秋左氏传齐之伐鲁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陈恒吴之伐齐本怒悼公之反复而非子贡吴齐之战陈乞犹在而恒未任事凡太史公所记皆非也盖战国说客设为子贡之辞以自托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孔子有言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孔子之门所谓言语者初止于此至于子贡加之以巧辩可以解纷结救患难如今所载而已若如公孙衍张仪骋其诡辩倾覆诸侯以快意一时此则孔氏所讳也
  冉求字子有仲弓之族也少孔子二十九岁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疑而问焉孔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力者中道而废今女画孔子在陈冉求归鲁为季氏家臣齐师伐鲁及清季康子谓求曰若之何求曰一子守二子从公御诸竟康子自度不能求曰然则居封疆之间康子告二子二子亦不可求曰君无出一子帅师背城而战鲁之群室众于齐之兵车一室敌车优矣二子之不欲战也宜政在季氏当子之身齐人伐鲁而不能战大不列于诸侯矣康子使从于朝叔孙武叔呼而问战焉对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何知孟懿子强问之对曰小人虑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谓我不成丈夫也退而蒐乘孟孺子帅右冉求帅左季氏之甲七千求以武城人三百为已徒卒次于雩门之外五日右师乃从逆齐师于郊求用矛以帅众遂入齐师获甲首八十齐人宵遁求既有功于鲁季氏乃使人以币召孔子而复之然求之于季氏亦终不能大有所正也故孔子曰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欤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欤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季氏将有事于颛㬰冉有季路以告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欤夫颛㬰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禝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冉有曰今夫颛㬰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㬰而在萧墙之内也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性鄙而好勇志伉直冠雄鸡佩猳豚以陵暴孔子孔子设礼诱之后乃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然其为人厚于孝友笃于信义尝叹曰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孔子诲之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称其财斯之谓礼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矣而弗除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然后除之小邾射以句绎奔鲁谓鲁人曰使季路要我吾无盟矣子路不许季孙使冉有谓之曰千乘之国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对曰鲁有事于小邾不敢问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济其言是义之也由不能故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欤言人之信之也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其于人也无宿诺孔子称之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欤尝使言志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孔子之为鲁司冦也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叔孙氏堕郈季氏堕费孟氏之宰公敛阳独不肯堕成围之弗克既而孔子去鲁子路从之周旋陈蔡之间与孔子皆归鲁复与冉有为季氏家臣季氏之伐颛㬰亦莫能止也然鲁人甚贤之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賔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季氏祭其庙逮暗而祭莫而不成礼它日祭子路与使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事日几中而礼成故孔子称其知礼子路之未学也乡党之勇夫也及其既学则贤于人者远矣然而暗于大道卒以此死于难孔氏之门人颜子最贤其得于师也深与之言不违如愚虽门人亦莫能尽知也子贡之辩子路之勇皆卓然有立于众众所谓贤于颜子者也然子贡之明自以为不如至子路则尝不服矣子谓颜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然子路亦未必信也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丘之祷久矣又欲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予将欺天乎子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子路鼓瑟为北鄙之声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其仕季氏也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故诲之以六言六蔽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盖孔子之所以戒之者至矣山梁雌雉子路拱之孔子叹之曰时哉时哉三嗅而作以为好斗而死自取之也而岂其时哉然子路终不悟也孔子之在卫也出公辄方与父庄公争国子路谓孔子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盖孔子所谓正名者未有子而不父其父云尔而子路不喻以蹈其难出公之十三年子路为孔悝家臣庄公因孔姬以入于孔氏迫孔悝强盟之遂劫以登台栾宁将饮酒炙未孰闻乱使告子路召获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出公以奔鲁子路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子路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门焉曰无入为也子路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太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太子闻之下石乞孟黡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哭之中庭进使者而问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
  苏子曰冉有季路皆以政事称于孔氏冉有才有馀而志不足其于季氏委曲从之不能有所立也至于季路志厉而识暗事卫出公虽父子争国而不知其危也方其攻庄公于台上使幸而庄公舍孔悝季路与悝皆出犹可言也庄公方质孔悝以取卫其不释悝明矣孔悝不出遂攻而胜之则为臣弑君季路虽生将安所容身乎乌乎学于孔子而其虑害曽不若召获悲夫
  言偃字子游吴人也少孔子四十五岁其学于礼为详为武城宰孔子问曰汝得人矣乎对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它日孔子过之闻弦歌之声夫子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卫司寇惠子之丧其子虎不得立子游为之麻衰牡麻绖将军文子辞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敢辞子游曰礼也文子退反哭子游趋而就诸臣之位文子又辞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敢辞子游曰固以请文子退扶适子南面而立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虎也敢不复位子游趋而就客位
  卜商字子夏卫人也少孔子四十四岁习诗能通其义或曰今毛诗叙子夏之遗说也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盻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或曰子夏受易春秋于孔子公羊高榖梁赤皆从之学春秋者也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又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又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埽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逹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欤曰过犹不及孔子行遇雨无盖弟子欲假盖于子夏氏孔子曰商之为人也甚短于财与人交即其所长辟其所短乃止孔子没子夏教授于西河魏文侯师之文侯以此名闻诸侯子夏丧子而失明曽子吊之子夏曰予何罪曽子讥之
  苏子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于洒埽应对进退而不急于道使其来者自尽于学日引月长而道自至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譬如农夫之殖草木既为之区溉种而时耨之风雨既至小大甘苦莫不咸得其性而农夫无所用巧也孔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达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者之力也异哉今世之教者闻道不明而急于夸世非性命道德不出于口虽礼乐政刑有所不言矣而况于洒扫应对进退也哉教者未必知而学未必信务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伪自是而起此子贡所谓诬也
  颛孙师字子张陈人也少孔子四十八岁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张之为人外矜庄而寡诚信故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曽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曽参字子舆南武城人也少孔子四十六岁事亲孝故孔子为之作孝经其养曾晳必有酒肉将彻必问所与问有馀必曰有曽晳嗜羊枣参终身不食羊枣鉏瓜而伤其根父挞之几死而不怨然孔子非其不避也齐人聘之将以为卿参曰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辞之尝称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故其执亲之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曽子为行甚笃立志甚厉其言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又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君子人欤君子人也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尝与客立于门侧其徒趋而出曾子曰尔将何之曰吾父死将出哭于巷曰反哭于尔次曽子北面而吊之季孙之母死哀公吊焉曽子与子贡亦吊阍弗内也二子入其厩而修容子贡先入阍曰向者已告矣曽子后阍辟之渉内霤卿大夫皆辟位公降一等而揖之曽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曽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其既病也童子执烛而侍曰华而睆大夫之箦欤乐正子春曰止曽子闻之矍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欤曽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曽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曽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曾子之妻以藜烝不熟而出人或非之曽子曰藜烝小物也而不用命况大事乎盖以微罪出不欲斥言之也既而终身不娶谓元曰高宗之杀孝已尹吉甫之放伯竒皆后妻故也吾不及古人知得免于非乎孔子之孙子思学于曽子而孟子学于子思二子之立志行义大放曾子数称其言云
  苏子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圣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舜之禅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圣人之欲以道相诏者至于一与中尽矣昔者孔子与诸弟子言无所不至然而未尝及此也盖尝与子贡言之矣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虽与子贡言之而孔子之言之也难而子贡之受之也未信至于曾子不然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曾子出门人问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盖孔子之告之也不疑而曾子之受之也不惑则与子贡异矣然曾子以一为忠恕则知门人之不足告也夫及孔子既没曾子传之子思子思因其说而广之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子思之说既出而天下始知一与中之在是矣然子思以授孟子孟子又推之以为性善之论性善之论出而一与中始枝矣乌乎孔子之所以不告诸弟子者盖为是欤
  澹台灭明字子羽武城人也少孔子三十九岁子游为武城宰称之于孔子然子羽状皃甚恶孔子以为材薄既受业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家语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胜其貌宰我有文雅之词而智不充其辩孔子曰里语云相马以舆相士以居弗可废矣其言与史记异考之论语以史记为信
  宓不齐字子贱鲁人也少孔子四十九岁子贱为单父宰孔子之兄子蔑与子贱皆仕孔子过蔑而问焉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对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袭学焉得习是学不得明也俸禄少𫗴粥不及亲戚是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吊死问疾是朋友道阙也孔子不悦往过子贱问如蔑也对曰无所亡而有得者三始诵之今得行之是学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亲戚是骨肉益亲也虽有公事而兼以吊死问疾是朋友益笃也孔子叹曰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原宪字子思鲁人也宪问耻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孔子卒宪隐于卫居草泽中子贡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阎过谢宪宪摄敝衣冠迎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公冶长字子长齐人也孔子谓长可妻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南宫适字子容鲁孟僖子之仲子也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适尝问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德哉若人公晳哀字季次齐人也天下多仕于大夫为家臣季次鄙之未尝屈节于人孔子叹之
  曾点字晳与子参皆事孔子尝与季路冉有公西华侍坐于孔子孔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无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晳后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晳之为人狂而直季武子死晳倚其门而歌故孟子曰琴张曾晳牧皮孔子之所谓狂者也
  苏子曰四子之言皆其志也夫子之哂由也以其不让而其与点也以其自知之明与如曾晳之狂其必有不可施于世者矣茍不自知而强从事焉祸必随之其欲从弟子风乎舞雩乐以㤀老则其处己也审矣不然孔子岂以不仕为贵者哉
  颜无繇字路少孔子六岁与其子回各异时事孔子回死贫无以葬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以徒行也
  商瞿字子木鲁人也少孔子二十九岁孔子传易于瞿瞿传楚人馯臂子弓弓传江东人矫子庸疵疵传燕人周子家竖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羽传齐人田子庄何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同传菑川人杨何何汉元朔中以治易为中大夫
  高柴字子羔卫人也少孔子三十岁子羔执亲之丧泣血三年未尝见齿君子以为难子路为季氏宰以子羔为费宰及子路仕卫子羔亦为卫士师出公之难子羔出子路止死子羔之为士师也有刖者为卫守门及其出也追者至门者匿之其室子羔曰此子报怨之日也而反逃我何也曰断足吾自取之狱将决而君愀然不乐君非私我也君子固然此臣之所以悦君也子羔复仕鲁为成宰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衰者闻子羔至遂为衰成人曰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兄则死而子羔为之衰子羔葬其妻犯人之禾申祥以告请庚之子羔曰孟氏不以是罪予朋友不以是弃予以吾为邑长于斯也买道而葬后难继也子羔寝疾庆遗入请曰子之病革矣如至乎大病则如之何子羔曰吾闻之生有益于人死不害于人吾纵生无益于人可以死害于人乎哉我死葬我不毛之地可也
  漆雕开字子开鲁人也少孔子十一岁孔子使之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公伯僚字子周鲁人也周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僚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公伯僚其如命何
  司马耕字子牛本宋桓氏其兄魋得罪于宋出奔卫牛致其邑与珪而适齐魋自卫入齐陈成子使为次卿牛又致其邑而适吴吴人恶之而反赵简子陈成子皆召之卒于鲁郭门之外葬诸丘舆牛多言而躁问仁于孔子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牛叹曰人皆有兄弟我独无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樊须字子迟齐人也少孔子三十六岁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未达曰举直措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而问之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苏子曰樊迟之学为农圃盖将与民并耕而食欤此孟子所谓许行之学也孟子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皋陶为己忧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此孔子所谓樊迟小人也有若鲁人也少孔子四十三岁其言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哀公问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公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孔子既没曾子道孔子之言曰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夫子有子曰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曾子以告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为石椁三年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曾子以告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椁以此知不欲速朽也夫子失鲁司冦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以此知不欲速贫也它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子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然有子既祥而丝屦组缨君子讥之
  苏子曰茍至于君子未有无耻者也孟子称禹崩益辟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狱讼者皆不之益而之启然后益不敢践天子位太史公称孔子既没弟子以有若貌类孔子师之如孔子时及问而不能答乃斥去之夫以益有若之贤而其无耻至此极欤且月宿于毕而雨不应商瞿四十而生五子此卜祝之事而鄙儒所以谓孔子圣人者战国杂说类此者多矣孟子犹不能择而况太史公乎
  公西赤字子华鲁人也少孔子四十二岁子华习于礼容应对孔子屡称之尝使于齐冉有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釡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君子周急不继富
  巫马施字子旗鲁人也少孔子三十岁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施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娶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施以告孔子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
  梁鳣字叔鱼齐人也少孔子二十九岁年三十未有子欲出其妻商瞿谓曰子未也吾年三十八无子吾母为吾更取室夫子使吾之齐母请留夫子曰无忧也瞿过四十当有五丈夫子今果然吾恐子自晩生耳未必妻之过也居二年而有子
  颜幸字子柳鲁人也少孔子四十六岁
  冉孺字子鲁鲁人也少孔子五十岁
  曹恤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岁
  伯䖍字子折少孔子五十岁
  公孙龙字子石楚人也少孔子五十三岁
  公良孺字子正陈人也贤而有勇以其私车五乘从孔子将适卫蒲人止之孺喟然曰昔吾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困于此命也挺剑合众将与之战蒲人惧乃盟而去
  秦商字丕兹鲁人也父堇父与孔子父叔梁纥俱以力闻少孔子四岁
  颜刻字子骄鲁人也孔子将适陈过匡刻为仆以其䇿指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以为阳虎遂止孔子琴牢字子开一字张卫人孟子所谓狂者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卫宗鲁由齐豹事公孟絷齐豹将杀公孟宗鲁知而弗告及难作死之琴张将往吊之孔子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女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义不犯非礼
  陈亢字子禽陈人也少孔子四十岁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亢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叔仲会字子期鲁人也少孔子五十岁与孔琁年相比二人迭侍孔子执笔记事孟武伯见孔子而问曰此二孺子之幼也于学岂识于壮哉孔子曰然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也
  孔弗字子蔑孔子兄之子与宓子贱皆仕者也孔子弟子七十七人史记公孙龙以上三十三人有年闻见于书传家语増以叔仲会以上四人又孔弗一人事见宓不齐传凡四十人其馀无年及不见书传者凡三十七人见于左
  冉季字子产鲁人
  公祖句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秦人
  漆雕哆字敛鲁人
  漆雕徒父
  壤驷赤字子徒秦人
  商泽字子季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齐字选楚人
  后处字子里齐人
  秦冉字开
  公夏首字乘鲁人
  奚容蒧字晳
  公肩定字子中鲁人或曰晋人
  颜祖字襄
  鄡单字子家
  句井疆卫人
  罕父黒字子索
  申党字周
  颜之仆字叔鲁人
  荣祈字子祺
  县成字子祺鲁人
  左人郢字行鲁人
  燕伋字思
  郑邦字子徒家语作薛邦
  秦非字子之鲁人
  施之常字子恒
  颜哙字子声
  步叔乘字子车齐人
  原亢字籍
  乐欬字子声
  廉絜字庸齐人
  颜何字冉鲁人
  狄黒字晳
  邽巽字子敛鲁人邽或作邦索隐曰文翁图作国盖避汉祖讳也
  公西舆字子上
  公西葴字子尚鲁人
  苏子曰孔子弟子高弟七十七人余以太史公书及孔子家语考之皆同秦冉颜何不载于家语而琴牢陈亢不录于史记二书既不可偏废而琴张陈亢又见于论语故并录之凡七十九人














  古史卷三十二
<史部,别史类,古史>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三      宋 苏辙 撰老子列传第十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徳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老子修道徳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徳之意五千馀言而去莫知所终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盖老子百六十有馀岁或言二百馀岁以其修道而飬夀也自孔子死后百一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而复合合十七岁而伯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仕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卭太𫝊因家于齐
  苏子曰孔子以仁义教人而以礼乐治天下仁义礼乐之变无穷而其称曰吾道一以贯之茍无以贯之则因变而行义必有支离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语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而孔子自谓下学而上达者洒埽应对诗书礼乐皆所从学也而君子由是以达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达其道故万变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荡此孔子之所以两得之也盖孔子之为人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达者有见而未达者不眩也老子之自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略其器使达者易入而不恤其未达也要之其实皆志于道而所从施之有先后耳三代之后释氏与孔老并行于世其所以异者体道愈远而立于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见以示人而不忧其不悟曰要将有悟者其说又老氏之眇也老子八十一章予尝为之解其说如此
  列子者郑人也名御寇与郑𦈡公同时其学以黄帝老子为宗自言师壶丘子林而友伯昏无人列子穷居有饥色客有言之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列子出见使再拜而辞使者去列子入其妻望之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非命哉列子笑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列子书旧二十篇西汉刘向去重复存者八篇列子盖先荘子及荘子著书多取其言二子之道一也
  苏子曰刘向论列子书穆王汤问迂诞恢诡非君子之言今观穆王与化人㳺若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而夏革所言四海之外天地之表无极无尽此固后世仙佛之常言理之当然而汉之儒者未闻焉耳孟子称杨氏为我其害至于无君杨朱之说不见于世而列子时取之盖其所以为为我者必有闻于大道而失于偏故列子荘子时取其合者载焉若杨朱之篇以爱身故至于遗礼义毁名节无所复顾此则孟子所谓无君者矣虽列子亦无取焉耳列子之徒不知其师之详以为朱之言不可弃而并录之过矣
  荘子蒙人也名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归于老子著书十万馀言大抵率寓言也畏累虚亢桑子之徒皆空语无事实楚威王闻其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荘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飬食之数岁衣之以文绣以入大庙当是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㳺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苏子曰吾闻之子 兄子瞻曰太史公言荘子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荘子之粗者予以为荘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荘子之言皆文予而实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也盖无㡬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牦彭蒙慎到田骈关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予尝疑渔父盗跖则真若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劔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㳺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蹙然变容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曰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荘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说耳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荘子本意也申不害荆人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申子之学主刑名而縁饰以黄老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借老子以为说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孙卿斯自以为不如非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契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蠧而加之功利之上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所飬非所用所用非所飬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作孤愤五蠧内外储说林说难十馀万言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说难曰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横失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䟽之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夫事以密成而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徳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彼显有所出事廼自以为也故说者知焉则身危强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与之论细人则以为鬻权论其所变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径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汎滥博文则多而久之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彼自知其计则无以其失穷之自勇其断则无以其敌怒之自多其力则无以其难概之规异事与同计誉异人与同行者则以饰之无伤也有与同失者则明饰其无失也大忠无所拂辞悟言无所击排廼后申其辩知焉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得旷日弥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廼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无役身而渉世如此其污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昔者郑武公欲伐胡廼以其子妻之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关其思曰胡可伐廼戮关其思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已而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矣昔者弥子瑕见爱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爱憎之变至也故有爱于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于主则罪当而加䟽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之矣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㡬矣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蠧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㳺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所著书也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非上书秦王劝秦释韩攻赵秦王下其书李斯斯言其不便因自请使韩割地以事秦是时燕赵楚越为一将以攻秦秦王使姚贾以车百乘金千斤㳺于四国以绝其谋贾还报秦王封贾千户以为上卿非见秦王言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宝尽于内且贾梁监门子尝盗于梁逐于赵今与之同知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故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非韩之诸公子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药使自杀非欲自陈不见秦王后悔使人赦之非已死
  苏子曰商鞅以法治秦而申不害以术治韩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罚加乎奸令所谓法也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所谓术也法者臣之所师而术者君之所执也及韩非之学并取申商而兼用法术法之所止虽有圣智不用也术之所操虽有父子不信也使人君据法术之自然而无所复为此申韩所谓老子之道而实非也彼申商各行其说耳然秦韩之治行于一时而其害见于久远使非不幸获用于世其害将有不可胜言者矣太史公悲韩非知说之难而卒以说死故载其说难于篇然古之君子循理而言言之利害不存乎心故言出而必合虽有不合要已无愧于中矣岂复立法而求其必售耶今非先立法而后说人既已不知说矣而况非之所以说秦盖求祸之道乎太史公以李陵之事不合于汉武终身废辱是以深悲之欤

  古史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四      宋 苏辙 撰孟子孙卿列传第十一
  孟子邹人也名轲鲁公族孟孙之后也学于孔子之孙子思明孔之遗业㳺事齐宣王宣王始以为卿不用其言孟子致为臣而归又欲中国而授之室养弟子以万锺孟子不愿也去齐适梁梁惠王方东败于齐南辱于楚西䘮地于秦折节下士将以求报问利国于孟子孟子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惠王亦不能用孟子往来齐梁之间见梁襄王齐湣王间适鲁适宋适邹适滕庶㡬或用鲁平将见孟子而嬖人臧仓沮止之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见孟子说之及即位使然友见孟子于邹孟子诲之三年之䘮文公行之既而之滕教之井田学校四方之士闻滕行仁政有相帅而从之者后齐涽王闻燕哙之乱将伐燕沈同以问孟子曰燕可伐欤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齐人伐燕克之诸侯多谋救燕或谓孟子劝齐伐燕何也孟子曰我言燕之可伐而不言齐之可以伐燕也乃劝涽王反其耄倪止其重器为燕立君而去史记齐世家言孟子劝齐涽王伐燕是不考之孟子也而孟子称齐宣王伐燕亦失之矣是时秦已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克敌齐威宣王用孙子田忌诸侯东面朝齐秦仪轸衍之徒合从连横以欺诈茍得相高㳺谈之士得志于时而杨朱墨翟诸子杂学方炽孟子推明孔氏崇三代之故所如不合知世将大乱恐周孔之道绝而不续退而与其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记其平生荅问称道之言作孟子七篇后世传之苏子曰孟子生于战国知仁义可以化服暴彊以此游说诸侯谆谆言之兾其或信而诸侯皆习于鄙诈莫以为然者梁襄王问孟子天下乌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当是时诸侯皆将以多杀人一天下诚有不嗜杀人之君招而抚之天下必将归之孟子之言非茍为大而已也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于观战国之后更始皇项籍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及汉高帝虽以兵取天下而心不在杀人然后乃定子孙享国二百馀年王莽之乱盗贼蜂起光武复以不嗜杀人収之及桓灵之祸曹公孙刘皆有盖世之略而以喜怒人故天下卒于三分司马父子力能一之而杀心益炽故既一复散裂为五胡离为南北隋文帝又能合之矣而好杀不已至子而败及唐太宗始复不嗜杀人天下乃定其后五代之君出于盗贼乞养屠戮生灵如恐不及数十年之间天下五禅皆不能有天下之半及宋受命艺祖皇帝虽以神武诛鉏僣伪而不嗜杀人之心神民信之未及十年而削平之功比于汉唐天下既定轻刑厉禁凡所诛戮一附于法匹夫匹妇无冤死之狱其仁过于前代是以百有馀年兵革不试户口充溢有死于疠疾而无死于兵乱盖自孟子以来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由此观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三驺子皆齐人齐威宣相继喜士养士稷门之下自淳于髠以下七十馀人高者为列大夫为开第康荘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賔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三驺子前曰驺忌先孟子以鼔琴干威王因及国政遂受相印封成侯稷下先生淳于髠之徒始轻驺忌相与设微言挑之忌答之如响髠等乃服其次驺衍后孟子驺衍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始终大圣之篇十馀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知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赌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徳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之一分耳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所叙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各有禆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惊而化之其后亦莫能行衍始以此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賔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襒席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坐而受业筑碣石宫身往师之其见尊礼如此稷下先生自淳于髠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以干世主云淳于髠齐人也博闻强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以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髠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仲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耶客以谓髠髠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驰逐后见王王志在声音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淳于生圣人也前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在彼后淳于髠见一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待之髠谢去送以安车驾驷束锦加璧黄金百镒终身不仕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徳之术发明其指意慎到著十二论环渊著上下篇最后驺奭颇采驺衍之术以为书盖驺衍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髠久与处时有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髠然其书今皆不传荘子曰田骈慎到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曵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坠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若无知之物而已田骈学于彭蒙彭蒙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其道则释氏所谓钝根声闻者耶
  孙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孙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孙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䜛孙卿孙卿乃适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孙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孙卿疾浊世君臣不知三代之正而以变诈相怵淫侈相说士争为小说诡辩以欺惑世俗著书数万言其辞愤切反复卒因葬兰陵自孔子没诸子不闻大道之要各以意言之老子清净无为虽与世䟽阔然其本则天地之至理也至于列子荘子推而广之渉迂怪矣然犹不失正也如慎到田骈则荡矣若杨朱墨翟始亦皆有见焉而杨朱破法以便身墨翟増法以为物其说皆不可用此其卓然可得而论者也至于公孙龙坚白同异之辩虽巧无益于道及楚之尸子阿之吁子今皆不传于世
  苏子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一阴一阳阴阳之未形也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阴阳之未形也谓之道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谓之中中则道也其在人为性及其发而中节仁义礼知之用见于物则所谓善亦所谓和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圣人之言性止于是而已矣孟子学于子思得其说而渐失之则指善以为性至于孙卿自任而好异因孟子而反之则曰人性恶夫善恶皆习也指习以为性而不知其非二子之失一也然而性之有习习之有善恶譬如火之能熟与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谓善则火之能熟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也孙卿之所谓恶则火之能焚者也是火之失其性者也孙卿之失则远矣







  古史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五      宋 苏辙 撰伍员列传第十二
  伍员楚人也字子胥父曰奢兄曰尚其先伍举楚之名大夫也楚平王之在蔡也郹阳封人之女奔之生子建即位以为太子使奢为之师费无极为之少师无极无宠于太子谋䧟之言诸王为娶于秦至而劝王自取之因说王大城城父以寘太子王聼之从而譛之曰建与奢将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执奢而使奋阳杀建建亡奔宋无极言于王曰奢之子材若在吴必为楚患王使召尚与贠曰来吾免而父尚谓贠曰尔适吴我将归死吾知不逮我能死尔能报闻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也尔勉之矣尚至奢闻贠不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楚并杀之贠亡走吴过昭关昭关欲执之贠独身步走㡬不得脱追者在后至江江上有渔父乘舟知贠之急渡之贠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楚国有命得伍贠者赐粟伍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耶不受贠未至吴疾止中道乞食至吴因公子光以见王僚时王僚五年也八年吴伐州来败顿胡沈蔡之师于鸡父太子建之母在鄓召吴人而启之吴入郹取楚夫人及其宝器以归明年侵楚灭巢及锺离贠因言伐楚之利于王僚公子光将为乱沮止之贠亦知光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勇士専设诸于光退而耕于野以俟十一年楚平王卒秦女之子𨋎立是为楚昭王王僚因楚丧使母弟掩馀烛庸侵楚楚师强吴师不能退光因吴国内空乃令専设诸袭刾王僚而自立是为王阖庐阖庐以贠为吴行人楚伯州犂之孙嚭奔吴吴亦以为太宰以谋楚贠言于阖庐请为三师以肄楚楚出则归楚归则出欲使楚道弊而后以三师乘之阖庐以为然楚于是始病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其令尹囊瓦贪而不仁国人恶之蔡侯唐侯朝于楚瓦以贿故三年止之二君归因子胥伯嚭请师于吴九年三国伐楚败囊瓦于柏举五战及郢楚昭王奔随吴遂入郢贠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始贠在楚与申包胥友贠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贠鞭平王尸包胥亡存山中使人谓贠曰子之报雠其已甚乎吾闻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事之今至于僇死人此岂天道乎贠曰为我谢申包胥吾日莫涂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于是申包胥走秦求救秦不许包胥立于秦庭哭七日七夜不绝声秦哀公怜之为出车五百乘救楚与楚子西子期连败吴师阖庐之弟夫槩王亡归自立阖庐释楚还击夫槩王楚昭王乃复入郢十九年吴伐越越王勾践击伤阖庐阖庐死子夫差立二年而报越败之夫椒越王以其馀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使大夫种厚币遗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夫差将许之贠谏曰不可臣闻树徳莫如滋去恶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相后𦈏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虞思妻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遂收夏众以灭过戈复禹之绩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句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又将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弗可食已弗聼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后吴其为沼乎十一年夫差将为鲁伐齐句践率其众而朝王及列士皆有赂吴人皆喜贠独惧曰是豢吴也夫谏曰越在我腹心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吴其泯矣使医除疾而曰必遗类焉者未之有也弗聼贠属其子于齐鲍氏太宰嚭因䜛之曰贠恨其计不用将为乱王使赐之属镂以死将死曰树吾墓以槚槚可材也吴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毁天之道也吴王闻之怒乃取贠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江上命曰胥山吴王既诛贠遂伐齐大败齐人于艾陵十四年会诸侯于黄池越入吴二十三年而越卒灭吴苏子曰伍贠以父兄之怨破楚入郢鞭平王之墓世皆怜其志多其才然士不幸至此不足以言功名矣而贠至鞭旧君以逞逆天而伤义卒以尽忠而丧其躯岂非天哉









  古史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六      宋 苏辙 撰孙武吴起列传第十三
  孙武齐人也以兵法见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人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㦸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铁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鼔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䑓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鼔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孙武既死后百馀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亦武后世子孙也尝与厐涓俱学兵法厐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膑乃阴使召之膑至厐涓恐其贤于已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黥之欲隐勿见齐使者如梁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竒窃载与之齐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于是谓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胜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威王欲将膑膑辞谢曰刑馀之人不可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鬭者不搏橶批亢𢭏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军后十五年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魏将厐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孙子谓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厐涓死于此树之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厐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厐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吴起卫人也好用兵尝学于曽子事鲁君齐人攻鲁鲁欲将起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起于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鲁人或恶起曰起之为人猜忍人也其少时家累千金㳺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起杀其谤己者三十馀人而东出卫郭门与其母诀啮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遂事曽子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曽子薄之而与起绝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鲁君疑之谢起起闻魏文侯贤欲事之因翟璜以见文侯以为将击秦㧞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褁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侯以起善用兵廉平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徳不在险昔三苖氏左洞庭右彭蠡徳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徳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徳不在险若君不修徳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賔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起乃自知弗如田文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公叔曰奈何其仆曰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君先与魏君言曰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又与强秦壤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魏君即曰奈何君因曰试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则必受之无留心则必辞矣以此卜之君因召起而与归即令公主怒而轻君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曹沬之盟其相袭谬妄久矣故特见于萹今亦不能尽正也















  古史卷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七      宋 苏辙 撰范蠡大夫种列传第十四
  范蠡大夫种越之二大夫也吴王夫差将伐越以报阖庐之怨越王句践谋以兵先之范蠡谏曰臣闻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圣人随时以行是谓守时天时不作勿为人害人事不起勿为人始今君王未盈而溢天时人事不至而欲先之必灾于王身王弗聼乃兴师遇于五湖大夫种又諌曰吴之与越惟天所授王其无庸战夫申胥华登简服吴国之士于甲兵而未尝有所挫也夫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胜未可成也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宽然有伯诸侯之心既罢弊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王又弗聼遂及夫差战败于夫椒以馀兵五千栖于会稽召范蠡大夫种而谢之蠡曰臣固言之矣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王曰奈何对曰卑词厚礼以事之不可而身与之市越王曰诺乃使大夫种行成于吴吴王许之越王将使蠡守国蠡曰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种不如蠡乃使种守而蠡为质于吴三年而吴人归之居四年民有三年之食国之父兄请报吴王召蠡而问之对曰未可也臣闻强索者不祥得时不成反受其殃王其毋早图王曰诺又一年王召蠡而问曰吾与子谋吴子曰未可也今吴王淫于乐而忘百姓信䜛喜优忠臣解骨其可乎对曰人事至矣天应未也王姑待之王曰诺又一年王召蠡而问曰吾与子谋吴子曰未可今伍贠骤諌吴王吴王怒而杀之其可乎对曰逆节萌生天地未形而先为之征其事不成俱受其刑王姑待之王曰诺又一年王召蠡而问曰吾与子谋吴子曰未可今其稲蟹不遗种其可乎对曰天应至矣人事未尽也王姑待之王怒曰道固然乎吾与子言人事子应我以天今天应至矣子应我以人事何也对曰王姑勿怪夫人事必与天地相参然后可以成功今其祸新民恐人知财用资物不足以支长久将同其力致其死伐之必殆王姑待之使其民尽其力而无所取食乃可以致天地之极及季秋王又召蠡而问曰今岁晩矣子将奈何对曰微君王之言臣固将请之从时犹救火追亡人也王曰诺遂兴师伐吴至于五湖吴人闻之出而挑战一日五反王弗忍欲应之蠡谏曰谋之廊庙失之中原其可乎臣闻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与弗取反受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天节固然惟谋不迁王曰诺弗许蠡曰臣闻古之善用兵者赢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究数而止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后则用阴先则用阳近则用柔远则用刚后无阴蔽先无阳察用之无艺往从其所刚强以御阳节不尽不死其野彼来从我固守勿予若将与之必因天地之灾及观其民之饥饱劳佚以参之尽其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利宜为人客刚强而力疾阳节不尽轻而不可取宜为人主安徐而重固阴节不尽柔而不可追凡陈之道设右以为牝益左以为牡蚤晏无失必顺天道周旋无究今其来也刚强而力疾王姑待之王曰诺弗与战居军二年吴师自溃越兵归至五湖蠡辞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复入越国矣越王惊问其故对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昔君王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者为此事也今事已济矣请从君之罚王曰所以不掩子之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之美者使其身无终没于越国聼吾言与子分国不聼吾言身死妻子为戮对曰臣闻命矣君行令臣行意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越王使工以良金为蠡之状而朝礼之环会稽三百里为蠡封邑后世子孙无得侵蠡之地蠡浮海至齐以书招大夫种种不能用而死蠡遂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致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尽𣪚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止于陶以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可以致富矣于是自谓陶朱公复约要父子耕畜废居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居无何则致赀累巨万天下称陶朱公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告其少子往视之乃装黄金千镒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且遣之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聼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遣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奈何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善荘生曰至则进千金于荘生所聼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至楚荘生家负郭披藜藋到门居甚贫然长男发书进千金如其父言荘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既去不过荘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荘生虽居穷阎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后复归勿动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荘生间时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楚王素信荘生曰今为奈何荘生曰独以徳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曰何以也曰毎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荘生无所为也乃复见荘生荘生惊曰若不去耶长男曰固未也初为事弟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荘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荘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徳报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徳耳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论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䘮归至其母及邑人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吝惜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而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䘮之来也故范蠡三徙成名于天下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或曰范蠡之师计然㳺于越范蠡尊事之凡越之政事多计然之䇿
  苏子曰天下未尝无智者也而难于择君田丰陈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丰事袁绍宫事吕布绍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无足言者如陆逊之于孙权高颎之于隋文言聼计从致君于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句践可与共患难则为之灭吴以致其功知其不可与同安乐则弃之浮江湖如去仇雠是以君臣免于恶名可不谓贤哉













  古史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八      宋 苏辙 撰叶公列传第十五
  叶公诸梁字子高楚荘王之玄孙也父曰沈尹戌戌初事平王平王城州来以挑吴戌知其必败及令尹囊瓦城郢戌又曰子常必亡郢昭王即位瓦为令尹戌为司马瓦贪而不仁楚人恶之戌为之贰而弥缝其阙国人赖焉及柏举之战戌与瓦谋所以捍吴而行瓦畏其克吴也背之出战而败戌反息而还败吴师于雍澨三战皆伤谓其臣吴句卑曰子以吾首免句卑布裳刭而褁之藏其身而免其首昭王既定以诸梁为叶公初楚太子建之遇䜛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适晋与晋人谋袭郑郑人复之晋人使谍于建请期建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得晋谍遂杀建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境使卫藩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它日又请许之师未起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雠不远矣胜自厉劔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胜谓石乞曰王与二卿士皆五百人当之则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乃从白公而见之与之言说告之故辞承之以剑不动胜曰不为利謟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吴人伐慎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抉豫章以杀人而后死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不可弑王不祥焚库无聚将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从叶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不可入矣叶公曰吾闻之以险徼幸者其求无餍偏重必离闻其杀齐管修也而后入白公欲以子闾为王子闾不可遂劫以兵子闾曰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卑焉启之愿也敢不聼从若将専利以倾王室不顾楚国有死不能遂杀之而以王如高府石乞尹门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叶公亦至及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日日以几若见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大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于国而又掩面以绝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遇箴固帅其属将与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国矣弃徳从贼其可保乎乃从叶公使与国人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缢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对曰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将烹乞曰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子高兼二事国宁乃使子西之子宁为令尹使子期之子宽为司马而老于叶白公之乱陈人恃其聚而侵楚楚既宁将取陈麦王问帅于太师子糓子糓曰右领差车与左史老皆相令尹司马以伐陈其可使也子高曰帅贱民慢之惧不用命焉子糓曰观丁父鄀俘也武王以为军帅是以克州蓼服随唐大启群蛮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实县申息朝陈蔡封畛于汝唯其任也何贱之有子高曰天命不謟令尹有憾于陈天若亡之其必令尹之子是与君盍舍焉臣惧右领与左史有二俘之贱而无其令徳也王卜之武城尹朝吉使帅师取陈麦陈人御之败遂围陈秋七月灭陈王将以王弟子良为令尹卜之沈尹朱曰吉过于其志子高曰王子而相国过将何为他日改卜子国而使为令尹楚遂以安苏子曰孔子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春秋之末诸侯之士知者多矣而未见其仁也叶公子高于白公之未乱也知其不可近及其既乱也举兵而入罪人斯得而楚国以定可以言知矣使叶公因惠王之复而身为令尹以行楚国之政楚岂有间言者哉然叶公追念子西子期之功以其子为令尹司马而身老于叶有存国之劳而不享存国之利于是可以言仁矣昔孔子去卫磐桓陈蔡之间六年陈蔡之君无足取也意在楚叶耳当是之时叶公未有白公之功也而孔子知其仁可谓明矣然叶公终不能用孔子使圣人之效不见于当世岂仁虽能守而未暇由礼欤传曰叶公好龙室屋雕文无非龙者天龙下之惧而还走䘮其魂魄此言盖谓孔子非谓龙也昔楚昭王将用孔子矣令尹子西知孔子圣人畏其害楚而沮之或问子西于孔子孔子曰彼哉彼哉夫诸侯大夫不知孔子者众矣孔子未尝疾之子西知孔子矣而独以其害楚疑之此其罪甚于不知故孔子深疾之欤













  古史卷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三十九      宋 苏辙 撰商君列传第十六
  商君者卫之公族也名鞅少好刑名之学事魏相公叔痤为中庶子痤知其贤未及进会痤病魏惠王亲往问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讳将奈社稷何痤曰痤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竒才愿王举国而聼之王嘿然王且去痤屏人言曰王即不聼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痤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许我我方先君后臣因谓王即弗用鞅当杀之王许我汝可疾去矣且见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聼公孙鞅也岂不悖哉痤既死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将修穆公之业东复侵地乃西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既见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聼罢孝公怒景监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监以让鞅鞅曰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后五日复求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罢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孝公善之而未用也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䣛之前于席也语数日不厌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欢甚也鞅曰吾说公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强国之术说君君大说之耳然亦难以比徳于殷周矣孝公既用鞅鞅欲变法恐天下议已鞅曰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于民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徳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茍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礼孝公曰善甘龙曰不然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劳而成功縁法而治吏习而民安之鞅曰龙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杜挚曰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孝公曰善以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鬭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于民期年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䖍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民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称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城其后民莫敢议令于是以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秦本纪及此皆言鞅围魏安邑降之按此后鞅欺魏将公子卬杀之破其军然后魏去安邑徙都大梁则于此言围魏安邑降之者皆误也但当言围耳居三年筑冀阙宫庭于咸阳秦自雍徙都之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集五都乡邑聚为县置令丞凡三十一县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平㪷桶权衡丈尺行之四年公子䖍复犯约劓之居五年秦人富强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其明年齐败魏兵于马陵虏其太子申杀将军厐涓其明年鞅说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岭厄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秦因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孝公以为然使鞅将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击之军既相距鞅遗卬书曰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卬以为然会盟已饮而鞅伏甲士袭虏卬因攻其军尽破之魏惠王兵数破于齐秦国内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献于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鞅既破魏还秦封之于商十五邑号为商君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皋今鞅请得交可乎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聼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啇君曰子不说吾治秦欤良曰反聼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狄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缪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徳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徳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㫪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峻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族诗曰相䑕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夀也公子䖍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㦸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夀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于鄙劝秦王顕岩穴之士飬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賔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䖍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舍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师弗受商君欲之他国魏人曰商君秦之贼秦强而贼入魏弗归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秦发兵攻商君杀之于郑黾池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灭商君之家
  苏子曰解牛之技耻于屠狗御人之盗耻于穿窬卫鞅有帝王之术而肯以强国之事说孝公乎盖鞅之志本于强国而已恐孝公之不能用是以极言其上以要之耳郑子华欲以郑为市于齐管仲不受而诸侯归之鞅欺公子卬以取魏河西利之所在无所复顾鞅而知帝王之术其肯为此哉古之制刑轻重必与事丽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故人虽死而无憾今鞅使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不分异者倍赋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为收孥刑之轻重岂复与事丽哉其后始皇之世有子而嫁者有刑夫为寄豭者杀之无罪妻为逃嫁者子不得母法皆与情不应至于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令者族其端皆自鞅发之然鞅之死至于车裂而李斯之死至具五刑皆被赤族之祸天之报人岂诬也哉




  古史卷三十九
<史部,别史类,古史>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       宋 苏辙 撰苏秦列传第十七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秦皆少之弗信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说惠王曰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幷兼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乃东之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奉阳君弗说之去游燕岁馀而后得见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渡呼沱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强赵南近齐齐赵强国也子必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国从于是资秦车马金帛以至赵李兑为秦谓奉阳君曰齐燕离则赵重齐燕合则赵轻今君合燕于齐非赵之利也臣窃为君不取也奉阳君曰何吾合燕于齐对曰夫制燕者苏子也而燕弱国也东不如齐西不如赵岂能东无齐而西无赵哉而君甚不善苏秦苏秦能抱弱燕而孤于天下哉是驱燕而使合于齐也故为君计善苏秦则取之不善亦取之以疑燕齐燕齐疑则赵重矣奉阳君曰善乃使人与秦结交李兑之言见战国策然战国䇿载苏秦说赵亦云今奉阳君捐馆舍与史记同然奉阳君即公子成事武灵王惠文王肃侯之世实未亡也且苏秦死张仪说赵赵王言先王之时奉阳君蔽欺先王明其未死也今故载李兑之言而削奉阳捐馆之语秦因说赵肃侯曰为君计者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于民也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也愿君慎勿出于口请别白黒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旃裘狗马之地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园韩魏中山皆可使致汤沐之奉而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今君高拱而两有之此臣之所以为君愿也今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危劫韩包周则赵氏自操兵据卫取淇卷则齐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东则必举兵而向赵矣秦甲渡河逾漳据畨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君患也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赵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祸必中于赵矣此臣之所以为君患也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士不过三千车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之强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于胸中矣岂揜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为一幷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见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见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则高台榭美宫室听竽瑟之音前有楼阙轩辕后有长姣美人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夫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熟计之也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叛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刳白马而盟要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而佐之赵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其道赵渉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渉勃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渉清河燕岀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以賔秦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赵王曰寡人年少立国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䨇锦绣千纯以约诸侯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于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将龙贾取魏之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于是说韩宣惠王曰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谿子少府时力距来者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韩卒之剑㦸皆出于冥山棠谿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革快㕹芮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大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于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诏以赵王之教敬奉社稷以从又说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东有淮颍煮枣无胥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酸枣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曽无所刍牧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輷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以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无过此者魏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耻之臣闻越王句践战敝卒三千人禽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制纣于牧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远矣今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实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奸人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熟察之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奈何毫厘不伐将用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一意则必无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因东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渉勃海也临菑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鼔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临菑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今乃西面而臣事秦臣窃为大王羞之且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出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洞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无奈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是故愿大王稍留意计之齐王曰寡人不敏僻远守海穷道东境之国也未尝得闻馀教今足下以赵王诏诏之敬以国从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王大下之贤主也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馀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与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臣闻治之其未乱也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矣故愿大王早熟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用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魏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燕代橐駞良马必实外厩故从合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衡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仇者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幷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不见胜也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然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于是六国从合而幷力焉秦为从约长幷相六国北报赵王乃行过雒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拟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秦之燕贷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徳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秦曰我非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从约书于秦秦兵不敢窥函谷关时赵肃侯之十六年也十七年秦使犀首说齐魏与共伐赵欲败从约十八年齐魏遂伐赵赵王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然诸侯宗秦之策时相与合从或合或解秦人病之兵不敢大出者十五年秦既入燕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是岁文侯卒太子立是为燕易王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燕取十城易王谓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资先生见赵遂约六国从今齐先伐赵次至燕以先生之故为天下笑先生能为燕得侵地乎秦大惭曰请为王取之秦见齐王再拜俯而庆仰而吊齐王曰是何庆吊相随之速也秦曰臣闻饥人所以饥而不食乌喙者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今燕虽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强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雁行而强秦蔽其后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乌喙之类也齐王愀然变色曰然则奈何秦曰臣闻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大王诚能听臣计即归燕之十城燕无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已之故而归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齐则大王号令天下莫敢不听是王以虚辞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业也王曰善于是乃归燕之十城人有毁秦者曰左右卖国反复之臣也将作乱秦恐得罪归而燕王不复官也秦见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无有分寸之功而王亲拜之于庙而礼之于廷今臣为王却齐之兵而攻得十城宜以益亲今来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伤臣于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闻忠信者所以自为也进取者所以为人也且臣之说齐王曽非欺之也臣弃老母于东周固去自为而行进取也今有孝如曽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秦曰孝如曽参义不离其亲一宿于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义不为孤竹君之嗣不肯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饿死首阳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进取于齐哉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却齐之强兵哉臣所谓以忠信得罪于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岂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秦曰不然臣闻客有远为吏而其妻私于人者其夫将来其私者忧之妻曰勿忧吾已作药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举药酒进之妾欲言酒之有药则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则恐其杀主父也于是乎佯僵而弃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于笞恶在乎忠信之无罪也夫臣之过不幸而类是乎燕王曰先生复就故官益厚遇之易王母文侯夫人也与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秦恐诛乃说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为于是秦详为得罪于燕而亡走齐齐宣王以为客卿齐宣王卒涽王即位说涽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弊齐而为燕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其后齐大夫多与秦争宠者而使人刺秦不死殊而走齐王使人求贼不得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如此则杀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燕闻之曰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秦既死其事大泄齐后闻之乃恨怒燕燕甚恐秦之弟曰代代弟厉见兄遂亦皆学及秦死代乃求见燕王欲袭故事说燕王曰臣闻明主务闻其过不欲闻其善臣请谒王之过齐赵者燕之仇雠也楚魏者燕之援国也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非所以利燕也王曰寡人之于齐赵非所欲伐也曰夫无谋人之心而令人疑之殆有谋人之心而令人知之拙谋未发而闻于外则危今臣闻王居处不安食饮不甘思念报齐身自削甲札日有大数妻自组甲絣日有大数有之乎王曰子闻之寡人不敢隐也我有深怨积怒于齐而欲报之二年矣直患国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齐则寡人举国委子对曰凡天下战国七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韩魏韩魏重且茍所附之国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齐长主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罢敝北与燕人战覆三军得二将然而以其馀兵南面举五千乘之大宋而包十二诸侯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恶足取乎且臣闻之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敝矣燕王曰吾闻齐有清济浊河可以为固长城钜防足以为塞诚有之乎对曰天时不与虽有清济为河恶足以为固民力罢敝虽有长城钜防恶足以为塞且异日济西不师所以备赵也河北不师所以备燕也今济西河北尽已役矣封内敝矣夫骄君必好利而亡国之臣必贪于财王诚能无羞宠子母弟以为质宝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将有徳燕而轻亡宋则齐可亡已燕王曰吾终以子受命于天矣燕乃使一子质于齐而苏厉因燕质子而求见齐王齐王怨苏秦欲囚厉质子为谢已遂委质为齐臣燕相子之与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代侍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而代厉遂不敢入燕皆终归齐齐善待之代过魏魏为燕执代齐使人谓魏王曰齐请以宋地封泾阳君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齐而得宋地也不信齐王与苏子也今齐魏不和如此其甚则齐不欺秦秦信齐齐秦合泾阳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东苏子秦必疑齐而不信苏子矣齐秦不合天下无变伐齐之形成矣于是出代代之宋宋善待之齐伐宋宋急代乃遗燕昭王书曰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万乘助齐伐宋民劳而实费夫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仇强而国害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然且王行之一者将以取信于齐也齐加不信于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计过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幷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燕犹狼顾而不能支今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虽然智者举事因祸为福转败为功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句践捷于会稽复残强吴而霸天下此皆因祸为福转败为功者也今王若欲因祸为福转败为功则莫若挑霸齐而尊之使使盟于周室焚秦符曰其大上计破秦其次必长賔之秦挟賔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茍得穷齐不惮以国为功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言说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之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燕赵不利而势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则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秦为西帝燕为北帝赵为中帝立三帝令于天下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伐齐曰必反宋地归楚淮北反宋地归楚淮北燕赵之所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愿也夫实得所利尊得所愿燕赵弃齐如脱躧矣今不收燕赵齐霸必成诸侯赞齐而王不从是国伐也诸侯赞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赵国安而名尊不收燕赵国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必若刺心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苦言说秦秦必取齐必伐矣夫取秦厚交也伐齐正利也尊厚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徳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代复善待之与谋伐齐代谓昭王曰臣闻善为事者先量其国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强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今夫乌获举千钧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齐虽强国也西劳于宋南罢于楚则齐军可败而河间可取矣昭王曰善吾请拜子为上卿奉子车百乘子以此为寡人游于齐代因与昭王谋离齐赵之交乃先入赵说奉阳君伐齐奉阳君不悦苏秦初说赵肃侯而奉阳君相赵至此约五十年则年七十馀矣乃入齐恶赵令齐绝于赵齐赵已绝乃说涽王伐宋又自齐使使谓昭王曰齐赵已孤矣王何不出兵攻齐燕人伐齐涽王不知代谋使代将而拒燕代固辞不许再败齐师及乐毅以五国兵破齐济西王遂出走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则有功者秦之深仇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乘船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船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㦸韩氏太原案索隐太原非魏地当作太行卷我下枳道案索隐霸陵有枳道亭非魏地河内有轵县当言轵而已南阳封冀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锬戈在后决荣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外黄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行之已得安邑塞女㦸因以破宋为齐罪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𫑡厄茍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𫑡厄为楚罪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质公子延因犀首属行而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阳马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劫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弟穰侯为和嬴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𫑡厄适齐者曰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也而燕赵之秦者皆争以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燕昭王不行代复重于燕燕使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
  苏子曰秦强而诸侯弱游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而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诸侯虏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横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所难为之期年而㰱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盖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飞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古史卷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一      宋 苏辙 撰张仪列传第十八
  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仪仪已学而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楚相亡璧门下意仪曰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璧共执仪掠笞数百不服醳之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否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然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后负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使人微感仪曰子始与苏秦善今秦已当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愿仪于是之赵上谒求见苏秦秦乃诫门下人不为通又使不得去者数日及见坐之堂下赐仆妾之食因而数让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谢去之仪之来也自以为故人求益反见辱怒念诸侯莫可事独秦能苦赵乃遂入秦苏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张仪天下贤士吾殆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者独张仪可耳然贫无因以进吾恐其乐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为我阴奉之乃言赵王发金币车马使人微随仪与同宿舍稍近就之奉以车马金钱所欲用为取给而弗告仪遂得以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苏秦之舍人乃辞去仪曰赖子得显方且报徳何故去也舍人曰臣非知君知君乃苏君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今君已用请归报仪曰嗟乎此吾在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吾又新用安能谋赵乎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且苏君在仪宁渠能乎仪既相秦为文檄告楚相曰始吾从若饮我不盗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苴蜀相攻击各来告急于秦惠王欲发兵以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惠王欲先伐韩后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韩袭秦之敝犹豫未能决司马错与仪争论于惠王之前错欲伐蜀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斜谷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伦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徳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长也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请论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谓危也不如伐蜀完惠王曰善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以蜀封秦公子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楚威王攻魏仪谓秦王曰王不如助魏以劲之魏战胜复听秦必入西河之外不胜魏不能守王必取之王用仪言取魏皮氏以卒万人车百乘助魏将犀首击败楚师魏兵罢弊恐畏秦果献西河之外惠王十年使公子华与张仪围蒲阳降之仪因言秦复与魏而使公子繇质于魏仪因说魏王曰秦王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无礼魏因入上郡少梁谢秦惠王乃以仪为相更名少梁曰夏阳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陜筑上郡塞其后二年使与齐楚之相会啮桑东还而免相相魏以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魏王不肯听仪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周复阴厚仪益甚仪惭无以归报留魏四岁而魏襄王卒哀王立仪复说哀王哀王不听于是仪阴令秦伐魏魏与秦战败明年齐又来败魏于观津秦复欲攻魏先败韩申差军斩首八万诸侯震恐而仪复说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诸侯四通辐凑无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二百馀里车驰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诸侯之为从者将以安社稷尊主强兵显名也今从者一天下约为昆弟刑白马以盟洹水之上以相坚也而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复苏秦之馀谋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酸枣劫卫取阳晋则赵不南赵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则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无危不可得也秦折韩而攻梁韩劫于秦秦韩为一梁之亡可立而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虽有富大之名而实空虚其卒虽多然而轻走易北不能坚战悉梁之兵南面而伐楚胜之必矣割楚而益梁亏楚而适秦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下甲士而东伐虽欲事秦不可得矣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少可信说一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谈士莫不日夜扼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贤其辩而牵其说岂得无眩哉臣闻之积羽沈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故愿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辟魏哀王于是乃倍从约而因仪请成于秦仪归复相秦三岁而魏复倍秦为从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复事秦秦欲伐齐齐楚从亲于是仪往相楚楚怀王闻仪来虚上舍而自馆之曰此僻陋之国子何以教之仪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于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此北弱齐而西益秦也计无便此者楚王大悦而许之群臣皆贺陈轸独吊之楚王怒曰寡人不兴师发兵得六百里地群臣皆贺子独吊何也陈轸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于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说乎陈轸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今闭关绝约于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于之地六百里张仪至秦必负王是北绝齐交西生患于秦也而两国之兵必俱至善为王计者不若阴合而阳绝于齐使人随张仪茍与吾地绝齐未晚也不与吾地阴合谋计也楚王曰愿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仪厚赂之于是遂闭关绝约于齐使一将军随仪仪至秦详失绥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而下秦秦齐之交合仪乃朝谓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愿以献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于王以商于之地六百里不闻六里还报楚王楚王大怒发兵而攻秦陈轸曰轸可发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赂秦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出地于秦取偿于齐也王国尚可存楚王不听卒发兵而使将军屈匄击秦秦齐攻楚斩首八万杀屈匄遂取丹阳汉中之地楚又复益发兵袭秦至蓝田大战楚大败于是楚割两城以与秦平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关外易之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仪乃请行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负以商于之地是且甘心于子仪曰秦强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郑袖袖所言皆从且臣奉王之节使楚楚何敢加诛假令诛臣而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愿遂使楚楚怀王至则囚仪将杀之靳尚谓郑袖曰子亦知子之贱于王乎郑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爱张仪而必欲出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以美人聘楚以宫中善歌讴者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不若为言而出之于是郑袖日夜言怀王曰人臣各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张仪来至重王王未有礼而杀张仪秦必大怒攻楚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怀王后悔赦仪厚礼之如故仪既出未去闻苏秦死乃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险带河四塞以为固虎贲之士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积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明以严将智以武虽无出甲席卷常山之险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后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臣窃以为大王之计过也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交争其势不两立大王不与秦秦下甲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皋韩必入臣梁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且夫从者聚群弱而攻至强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数举兵危亡之术也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夫从人饰辩虚辞高主之节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祸无及为已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于汶山浮江以下至楚三千馀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然而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捍关捍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举甲出武关南面而伐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待弱国之救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为大王患也大王尝与吴人战五战而三胜阵卒尽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臣闻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齐赵者阴谋有合天下之心楚尝与秦构难战于汉中楚人不胜列侯执珪死者七十馀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兵袭秦战于蓝田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后计无危于此者矣愿大王熟计之秦下甲攻卫阳晋必大关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也凡天下而以信约从亲相坚者苏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阴与燕王谋伐破齐而分其地乃详有罪出走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于市夫以一诈伪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今秦与楚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使秦太子入质于楚楚太子入质于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室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伐臣以为计无便于此者于是楚王已得仪而重出黔中地与秦欲许之屈原曰前大王见欺于张仪仪至臣以为大王烹之今纵弗忍杀之又听其邪说不可怀王曰许仪而得黔中美利也后而倍之不可故卒许仪与秦亲仪去楚因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榖所生非菽而麦民之食大抵饭菽霍羮一岁不收民不餍糟糠地不过九百里无二岁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障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矣秦带甲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跿跔科头贯颐奋㦸者至不可胜计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趹后蹄间三寻腾者不可胜数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与山东之卒犹孟贲之与怯夫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夫群臣诸侯不料地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奋曰听吾计可以强霸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㬰之说诖误人主无过此者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韩之上地东取成皋荥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不事秦则危夫造祸而求其福报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毋亡不可得也故为大王计莫如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于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于此者韩王听仪计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使仪东说齐涽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强赵南有韩与梁齐负海之国也地广民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战胜之名而有亡国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赵再胜秦战于畨吾之下再战又胜秦四战之后赵之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战胜之名而国已破矣是何也秦强而赵弱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赵入朝黾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大王之有也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熟计之也齐王曰齐僻陋隐居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也乃许仪仪去西说赵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计于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賔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揺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军于黾池愿渡河逾漳据畨吾会邯郸之下愿以甲子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使臣先闻左右凡大王之所信为从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齐国而自令车裂于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藩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岂可得乎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一军军于黾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服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于黾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专权擅势蔽欺先王独擅绾事寡人居属师傅不与国谋计先王弃群臣寡人年㓜奉祭祀之日新心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割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适闻使者之明诏赵王许仪仪乃去北之燕说燕昭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反斗以击之于是酒酣乐进热啜厨人进斟因反斗以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之亡天下莫不闻夫赵王之狼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王为可亲乎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今赵王已入朝黾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儿言不足以采正计今上客幸教之请西面而事秦献恒山之尾五城燕王听仪仪归报未至而秦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仪及即位群臣多谗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仪有郤武王皆畔衡复合从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恶仪未已而齐让又至仪惧诛因谓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之王曰奈何对曰为秦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而伐梁梁齐之兵连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入仪于梁齐果兴师伐之梁哀王恐仪曰王勿患也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借使之齐谓齐王曰王甚憎张仪虽然亦厚矣王之托仪于秦也齐王曰寡人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何以托仪对曰是乃王之托仪也夫仪之出也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可以多割得地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伐之齐梁之兵连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按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故具革车三十乘而入之梁也今仪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广邻敌以内自临而信仪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谓托仪也齐王曰善乃使解兵仪相魏一岁卒于魏
  陈轸游说诸侯始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仪恶轸于秦王曰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将为国交也今楚不加善于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且轸欲去秦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谓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然矣轸曰非独仪之言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已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里者善妇也臣不忠于王楚何以轸为忠尚见弃轸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为然遂善待之居秦期年惠王终相仪而轸奔楚未之重也使之使秦过梁欲见犀首犀首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犀首见之轸曰公何好饮也犀首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餍事可乎曰奈何曰田需约诸侯从亲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谓梁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愿谒行于王王虽许公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于庭明言之燕赵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近犀首楚王闻之大怒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首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齐闻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国相事皆断于犀首轸遂至秦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于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决轸适至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否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事楚执珪有顷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事楚执珪富贵矣亦思越不或对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声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愿子为子主计之馀为寡人计之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于王者乎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䨇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䨇虎之功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卞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克之秦伐魏陈轸合三晋而东谓齐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天下而立功名以为后世也今齐楚燕赵韩梁六国之递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适足以强秦而自弱也非山东之上计也能危山东者强秦也不忧强秦而递相罢弱而两归其国于秦此臣之所以为山东之患天下为秦相割秦曽不出刀天下为秦相烹秦曽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东之愚邪愿大王之察也古之五帝三王五伯之伐也伐不道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欲反之主必死辱民必死虏今韩梁之目未尝干而齐民独不也非齐亲而韩梁疏也齐远秦而韩梁近今齐将近矣今秦欲攻梁绛安邑秦得绛安邑以东下河必表里河而东攻齐举齐属之海南面而孤楚韩梁北向而孤燕赵齐无所出其计矣愿王熟虑之今三晋已合矣复为兄弟约而出锐师以戍梁绛安邑此万世之计也齐非急以锐师合三晋必有后忧三晋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楚秦构难三晋怒齐不与已也必东攻齐此臣之所谓齐必有大忧不如急以兵合于三晋齐王敬诺果以兵合于三晋
  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苏秦之为六国合从以賔秦也秦惠王以衍为大良造说齐魏使背约攻赵而苏秦从约遂解衍与张仪不善张仪相秦衍东游诸侯至魏魏田需亦恶之衍谓魏王曰臣尽力竭知欲以为王广土而取尊名而田需从中败之是臣终无成功也需亡臣将待需留臣请亡王曰需寡人股掌之臣也为子之不便也杀之亡之外毋谓天下何内毋若群臣何今吾为子外之令无敢入子之事入子之事者吾为子杀之亡之衍许诺东见田婴与之约结归谓魏王曰魏之所患者齐也田婴言行于齐王王欲得齐何不召文子而相之听之乃使文子相魏而身相于韩田需滋不悦苏代为田需说魏王曰臣请问文之为魏孰与为齐王曰不如衍之为魏孰与为韩王亦曰不如苏代曰文将右齐而左魏衍将右韩而左魏王且无所闻之矣王不如舍需于侧以稽二人者之所为二人畏需之斥其非必不敢有外心王曰善果厝需于侧张仪为秦之魏魏王相张仪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贵张子者欲得韩地也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秦魏之交可错矣然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便因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张仪去义渠君朝于魏犀首闻张仪复相秦害之犀首乃谓义渠君曰道远不得复过请谒事情日中国无事秦得烧掇楚杅君之国有事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其后五国伐秦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绣千纯妇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乃起兵袭秦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秦惠王卒张仪去秦入魏衍乃归秦秦王爱之与之言事因许之曰寡人且相子甘茂之吏过而闻之以告甘茂茂入见王曰王得贤相敢再拜贺王曰寡人委国于子焉自得贤相对曰王且相犀首王曰子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也逐之复之魏
  苏子曰战国之为从横者皆倾危反复之士也然而污贱无耻莫如张仪而其成功莫如仪之多仪之未信于楚也辞而之晋谓怀王曰王无求于晋国乎王曰黄金珠玑犀象楚产也吾何求于晋仪曰王独不好色耳周郑之女粉白墨黒立于衢闾不知而见者以为神也王独不好色耳王说资之珠玉而遣之南后郑袖闻而忧之奉之以千金仪将行谓王曰天下关闭不通未知见日也愿王觞臣中饮仪请王召所便习王召郑袖仪见之跪请罪曰仪行天下未尝见人如此其美也而仪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与后大喜而仪言得行仪之所以求用者其术至此此所以言必信而功多也可不悲乎








  古史卷四十一
<史部,别史类,古史>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二      宋 苏辙 撰樗里子甘茂列传第十九
  樗里子名疾秦恵王之弟也与恵王异母母韩女也滑稽多智秦人号曰智嚢恵王八年爵之右更使将而伐曲沃尽岀其人取其城地入秦二十五年复为将伐赵虏赵将军荘豹㧞蔺眀年助魏章攻椘败楚将屈匄取汉中地秦封之号为严君张仪恶之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为之请相于秦仪因谓恵王曰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为之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曰王欲穷张仪于秦乎臣请助王楚王以为然故为请相也今王听之彼必以国事椘矣恵王大怒疾出走恵王卒武王立逐张仪魏章而以疾甘茂为左右丞相秦使甘茂攻韩㧞宜阳使疾以车百乘入周周以卒迎之意甚敬椘王怒让周以其重秦客㳺腾为周说楚王曰智伯之伐仇犹遗之广车因随之以兵仇犹遂亡何则无备故也齐桓公伐蔡号曰诛楚其实袭蔡今秦虎狼之国使樗里子以车百乘入周周以仇犹蔡观焉故使长㦸居前强弩在后名曰卫疾而实囚之且夫周岂能无忧其社稷哉恐一旦亡国以忧大王楚王乃悦武王卒昭王立疾益重昭王元年使将伐蒲蒲守恐胡衍为蒲谓疾曰公之攻蒲为秦乎为魏乎为魏则善矣为秦则不为赖矣夫卫之所以为卫者以蒲也今伐蒲入于魏卫必折而从之魏亡西河之外而无以取者兵弱也今并卫于魏魏必强魏强之日西河之外必危秦王观公之事害秦而利魏王必罪公疾曰奈何胡衍曰公释蒲勿攻臣试为公入言之以徳卫君疾曰善胡衍入蒲谓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矣其言曰必㧞蒲衍能令释蒲勿攻蒲守恐因再拜曰愿以请因效金三百斤曰秦兵茍退请必言子于卫君使子为南面于是疾觧蒲而去还撃皮氏或为魏谓楚王曰秦楚胜魏魏王恐亡必合于秦王何不背秦而与魏魏王喜必内太子秦恐失楚必效地于王王虽复与之攻魏可也楚王曰善乃背秦而与魏魏内太子于椘秦恐许楚地欲与之复攻魏疾怒欲与魏攻楚恐魏之以太子在楚不肯也使人谓楚王曰外臣疾使臣谒之曰敝邑之王欲效城池而为魏太子之在楚也是以不敢王出魏质臣请效之而复固秦楚之交以疾攻魏楚王曰诺乃出魏太子秦因合魏以攻楚昭王七年疾卒葬于渭南章䑓之东曰后百岁是当有天子之宫夹我墓疾室在昭王庙西渭南阴鄊樗里故俗谓之樗里子汉兴长乐宫在其东未央宫在其西武库正直其墓秦人谚曰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甘茂者下蔡人也下蔡史举先生学百家之说因张仪樗里子而求见秦恵王王见而说之使将而佐魏章略定汉中地张仪欲以汉中与楚谓秦王曰种树非其处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财则伤汉中南边椘此国之累也茂曰地大者固多忧乎天下有变王割汉中以为和楚必畔天下而与王王今以汉中与楚即天下有变王何以市楚王乃止恵王卒武王立张仪魏章去东之魏蜀侯煇相荘反秦本纪武王元年诛蜀相荘昭王六年蜀侯煇反今此言煇反荘反恐误然而未知孰信也秦使茂定蜀还以茂为左丞相以樗里子为右丞相武王三年谓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茂曰请之魏约以伐韩而令向夀辅行茂至谓向夀曰子归言之于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事成尽以为子功向夀归以告王王迎茂于息壌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上党南阳积之久矣名曰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攻之难昔曾参之处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又一人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投杼下机逾𡓜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今臣之贤不若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参之母信曾参也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始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开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张子而以贤先王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㧞之乐羊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覉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孙奭二人者挟韩而议之王必听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卒使茂将兵伐宜阳五月而不㧞樗里子公孙奭果争之武王召茂欲罢兵茂曰息壌在彼王曰有之因大悉起兵使茂击之斩首六万遂㧞宜阳宜阳之未㧞也茂三鼓而卒不上茂谓其尉曰我覉旅而得相秦者我以宜阳饵王也今攻宜阳而不㧞公孙衍樗里疾挫我于内而公仲以韩穷我于外眀日鼓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阳之郭为吾墓矣于是益私金以为公赏眀日鼓之而宜阳㧞韩㐮王使公仲侈入谢与秦平武王竟至周而卒其弟立为昭王王母宣太后楚女也楚怀王怨前秦败椘于丹阳而韩不救乃以兵围韩雍氏韩使公仲侈告急于秦秦昭王新立太后楚人不肯救公仲因茂茂为言于昭王曰公仲方有得秦救故敢捍楚也今雍氏围秦师不下殽公仲且仰首而不朝公叔且以国南合于楚楚韩为一魏氏不敢不聼然则伐秦之形成矣不识坐而待伐孰与伐人之利秦王曰善乃下师于殽以救韩楚兵去秦使向夀平宜阳而使樗里子及茂伐魏皮氏向夀者宣太后外族也而与昭王少相长故任用向夀如楚楚闻秦之贵向夀而厚事向夀向夀为秦守宜阳将以伐韩韩公仲使苏伐谓向夀曰禽困覆车公破韩辱公仲公仲收国复事秦自以为必可以封今公与楚觧口地封小令尹以杜阳秦楚合复攻韩韩必亡韩亡公仲且躬率其私徒以阏于秦愿公熟虑之也向夀曰吾合秦楚非以当韩也子为夀谒之公仲曰秦韩之交可合也苏代对曰愿有谒于公人曰贵其所以贵者贵王之爱习公也不如公孙奭其智能公也不如甘茂今二人者皆不得亲于秦事而公独与王主断于国者何必彼有以失之也公孙奭党于韩而甘茂党于魏故王不信也今秦楚争强而公党于楚是与公孙奭甘茂同道也公何以异之人皆言楚之善变也而公必之是自为责也公不如与王谋其变也善韩以备楚如此则无患矣韩氏必先以国从公孙奭而后委国于甘茂也韩公之仇也今公言善韩以备楚是外举不辟仇也向夀曰然吾甚欲韩合对曰甘茂许公仲以武遂反宜阳之民今公徒收之甚难向夀曰然则柰何武遂终不可得也对曰公奚不以秦为韩求颕川于楚此韩之寄地也公求而得之是令行于楚而以其地徳韩也公求而不得是韩楚之怨不觧而交走秦也秦楚争强而公徐过楚以收韩此利于秦向夀曰奈何对曰此善事也甘茂欲以魏取齐公孙奭欲以韩取齐今公取宜阳以为功收楚韩以安之而诛齐魏之罪是公孙奭甘茂无事也茂竟言昭王以武遂复归之韩向夀公孙奭争之不能得向夀公孙奭由此怨䜛茂茂惧辍伐魏蒲阪亡去樗里子与魏讲罢兵茂之亡秦奔齐逢苏代代为齐使于秦茂曰臣得罪于秦惧而遁逃无所容迹臣闻贫人女与富人女会绩贫人女曰我无以买烛而子之烛光幸有馀子可分我馀光无损子眀而得一斯便焉今臣困而君方使秦而当路矣茂之妻子在焉愿君以馀光振之苏代许诺遂致使于秦已因说秦王曰甘茂非常士也其居于秦累世重矣自殽塞及至鬼谷其地形险易皆眀知之彼以齐约韩魏反以图秦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则奈何苏代曰王不若重其䞇厚其禄以迎之使彼来则置之鬼谷终身勿出秦王曰善即赐之上卿以相印迎之于齐茂不往苏代谓齐涽王曰夫甘茂贤人也今秦赐之上卿以相印迎之茂徳王之赐好为王臣故辞而不往今王何以礼之齐王曰善即以上卿处之秦因复茂家以市于齐齐使茂于楚楚怀王新与秦合婚而欢秦闻茂在楚使人谓楚王曰愿送甘茂于秦楚王问于范蜎曰寡人欲置相于秦孰可对曰臣不足以识之楚王曰寡人欲相甘茂可乎对曰不可夫史举下蔡之监门也大不为事君小不为家室以茍贱不廉闻于世甘茂事之顺焉故恵王之眀武王之察张仪之辩而甘茂事之取十官而无罪茂诚贤者也然不可相于秦夫秦之有贤相非楚国之利也且王前尝用召滑于越而内行章义之难越国乱故楚南塞厉门而郡江东计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国乱而楚治也今王知用诸越而㤀用诸秦臣以王为钜过矣然则王若欲置相于秦则莫若向夀者可夫向夀之于秦王亲也少与之同衣长与之同车以听事王必相向夀于秦则楚国之利也于是使使请秦相向夀秦卒相向夀而茂竟不得复入秦卒于魏茂有孙曰罗罗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秦始皇帝使刚成君蔡泽于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质于秦秦使张唐往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张唐谓不韦曰臣尝为秦昭王伐赵赵怨臣曰得唐者与百里之地今之燕必经赵臣不可以行不韦不快未有以强也罗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不韦曰吾令蔡泽事燕三年燕太子丹已入质矣吾自请张卿相燕而不肯行罗曰臣请行之不韦叱曰去我身自请之而不肯汝焉能行之罗曰夫项槖生七年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岁于兹矣君其试臣何遽叱乎于是罗见张卿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卿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罗曰应侯之用于秦也孰与文信侯専张卿曰应侯不如文信侯専罗曰卿眀知其不如文信侯専与曰知之罗曰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处矣唐曰请因𡦗子行令装治行行有日罗又谓不韦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不韦乃入言之于始皇曰昔甘茂之孙甘罗年少耳然名家之子孙诸侯皆闻之今者张唐欲称疾不肯行罗说而行之今愿先报赵请许遣之始皇召见使罗于赵赵㐮王郊迎罗说赵王曰王闻燕太子丹入质秦欤曰闻之曰闻张唐相燕欤曰闻之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赵危矣燕秦不相欺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王不如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立自割五城以广河间秦归燕太子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罗还报秦乃封罗以为上卿复以茂田宅赐之
  苏子曰苏秦为诸侯弱秦而张仪为秦弱诸侯其说犹可言也如樗里疾公孙奭党于韩甘茂党于魏向寿党于楚皆借秦之强以揺动诸侯而成其私民生其间其受害可胜言乎今世虽无战国相倾之势然士居其间其以喜怒成败天下事者多矣人主诚得其情其罪可胜诛乎

  古史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三      宋 苏辙 撰穣侯列传第二十
  穰侯魏冉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其先楚人秦武王卒无子立其弟为昭王武王母号恵文后先武王死昭王母故号芉八子及昭王即位号为宣太后宣太后二弟其异父长弟魏冉同父弟曰芈戎为华阳君而昭王同母弟曰高陵君泾阳君而冉最贤自恵王时任职用事武王卒诸弟争立唯冉力为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冉为将军卫咸阳诛季君之乱而逐武王后出之魏昭王诸兄弟不善者皆灭之威振秦国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冉为政昭王七年樗里子死而使泾阳君质于齐赵人楼缓来相秦赵不利乃使仇液之秦请以冉为秦相仇液将行其客宋公谓液曰秦不聼公楼缓必怨公公不若谓楼缓曰请为公毋急秦秦王见赵请相魏冉之不急且不聼公公言而事不成以徳楼子事成魏冉固徳公矣于是仇液从之而秦果免楼缓而冉相秦欲诛吕礼礼出奔齐昭王十四年冉举白起使代向夀将而攻韩魏败之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魏将公孙喜眀年又取楚之宛叶冉谢病免相以客卿夀烛为相其眀年烛免复相冉乃封冉于穣复益封陶号曰穰侯封四岁为秦将攻魏魏献河东方四百里㧞魏之河内取城大小六十馀昭王十九年秦称西帝齐称东帝月馀吕礼来而齐秦各复归帝为王冉复相秦六岁而免免二岁复相秦四岁而使白起㧞楚之郢置南郡乃封起为武安君起冉之所任举也相善于是穣侯之富富于王室三十二年冉为相国将兵攻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围大梁梁大夫湏贾说冉曰臣闻魏之长吏谓魏王曰昔梁恵王伐赵战胜三梁㧞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卫㧞故国杀子良卫人不割而故地复反卫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于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割地而国随以亡臣以为卫赵可法而宋中山可为戒也秦贪戾之国也而母亲蚕食魏氏又尽晋国战胜暴子割八县地未毕入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宅此非敢攻梁也且劫王以求多割地王必勿聼也今王背楚赵而讲秦楚赵怒而去王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梁则国求无亡不可得也愿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少割而有质不然必见欺此臣之所闻于魏也愿君之以是虑事也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𭧂子割八县此非兵力之精也又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宅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智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甲以上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夫轻背楚赵之兵陵七仞之城战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尝有者也攻而不㧞秦兵必罢陶邑必亡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愿君逮楚赵之兵未至于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利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于魏之先己也必争事秦徔以此𣪚而君后择焉且君之得地岂必以兵哉割晋国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绛安邑又为陶关两道㡬尽故宋卫必效单父秦兵可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何为而不成愿君熟虑之而无行危冉曰善乃罢梁围眀年魏背秦与齐从亲秦使冉伐魏斩首四万走魏将暴鸢得魏三县冉益封客卿灶谓冉曰灶一本作造秦封君以陶藉君天下数年矣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乘长小国率以朝天子天下必聼五伯之事也攻齐不成陶为邻恤而莫之据也故攻齐之于陶也存亡之机也君欲成之何不使人谓燕相国曰圣人不能为时时至而弗失舜虽贤不遇尧也不得为天子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故以舜汤武之贤不遭时不得帝王今攻齐此君之大时也已因天下之力伐仇国之齐报恵王之耻成昭王之功除万世之害此燕之长利而君之大名也诗云树徳莫如滋除害莫如尽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齐亡于燕吴亡于越此除疾不尽也非以此时成君之功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从齐齐赵合其仇君必深矣挟君之仇以诛于燕后虽悔之不可得也已君悉燕兵而疾僣之天下之从君也若报父子之仇诚能亡齐封君于河南为万乘达途于中国南与陶为邻世世无患愿君之専志于攻齐而无他虑也眀年冉与白起客卿胡阳复攻赵韩魏破芒卯于华阳下斩首十万取魏之卷蔡阳长社赵氏观津且与赵观津益赵以兵伐齐齐㐮王惧使苏代为齐阴遗冉书曰臣闻往来者言曰秦将益赵甲四万以伐齐臣窃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眀而熟于计穣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之相与也秦之深仇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仇不利于秦此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弊晋楚而后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攻齐如以千钧之弩决溃癕也必死安能弊晋楚此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也多出兵则晋楚为制于秦齐恐不走秦必走晋楚此三也秦割齐以啖晋楚晋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敌此四也是晋楚以秦谋齐以齐谋秦也何晋楚之智而秦齐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韩氏必无上党矣取天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秦王眀而熟于计穣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矣冉于是引兵而归三十六年冉言客卿灶欲伐齐取刚夀以广其陶邑于是魏人范雎自谓张禄先生讥冉之伐齐乃越三晋以攻齐也以此奸说昭王昭王纳之雎因言宣太后専制穣侯擅权于诸侯泾阳君高陵君之属汰侈富于王室于是昭王悟乃免冉相令泾阳之属皆出关就封邑冉出关辎车千乘有馀已而卒于陶因葬焉秦复收陶为郡
  苏子曰秦诛商君逐穣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伯秦而不能免其身盖无足言者而恵王以怨诛鞅至诬以畔逆昭王以偪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䖍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雎将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古史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四      宋 苏辙 撰白起王翦列传第二十一
  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起为左庶长将而撃韩之新城是岁穰侯相秦举任鄙以为汉中守其眀年起为左更攻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又虏其将公孙喜㧞五城起迁为国尉渉河取韩安邑以东到干河眀年起为大良造攻魏取城大小六十一眀年起与客卿错攻垣城㧞之后五年起攻赵㧞光狼城后七年起攻椘㧞鄢邓五城其眀年攻椘㧞郢烧夷陵遂东至竟陵椘王亡去郢东徙陈秦以郢为南郡起迁为武安君复取椘巫黔中郡三十四年起攻魏㧞华阳走芒卯而虏三晋将斩首十三万与赵将贾偃战沉其卒二万人于河中四十三年起攻韩陉城㧞五城斩首五万四十四年起攻南阳太行道绝之四十五年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其守冯亭与民谋曰郑道已绝韩必不得为民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因使人报赵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计之平阳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祸大于所得平原君曰无故得一郡受之便赵受之因封冯亭为华阳君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㧞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士卒犯秦厈兵秦厈兵斩赵禆将茄六月䧟赵军取二障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而秦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闲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既怒廉颇军数败又反坚壁不敢战而又闻秦反间之言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秦闻马服子将乃阴使起为上将军而王龁为尉禆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秦军佯败而走张二竒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而秦竒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赵括出锐卒自抟战秦军射杀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起计曰前秦已㧞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复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四十八年十月秦复定上党郡秦分军为二王龁攻皮牢㧞之司马梗定太原韩赵恐使苏代厚币说秦相范雎曰武安君擒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围邯郸乎曰然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馀城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赵亡秦王王则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尝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亡㡬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于是雎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起由是与应侯有隙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起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今寡人息民以养士蓄积粮食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说何也起曰长平之事秦军大克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𫗦馈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勠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以来君臣忧惧早朝晏退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九月乃使五大夫王陵将而伐赵是时起亦以病不任行四十九年正月陵攻邯郸少利秦益发兵佐陵陵兵亡五校起病愈昭王欲使代陵将起曰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固称疾不行王乃使范雎往见责之曰椘地方五千里持㦸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㧞鄢郢焚其庙东至竟陵椘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不能半之战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至今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其国虚弱秦今大发军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灭之矣君尝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起曰昔椘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専民心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之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椘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𣪚心莫有闘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设疑兵以待韩阵専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乘胜逐北以是之故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乘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畜积养孤长㓜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增城浚地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君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句践困于会稽之时也以今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肯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㧞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睹其害未见其利又病未能行应侯惭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灭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龁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锐以寇其后秦数不利起曰不听臣计今果如何王闻之怒见起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无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起顿首曰臣之行虽无功得免于罪不行虽无罪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观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㤭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臣闻眀主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可复生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于是免起为士伍迁之阴密起病未能行居三月诸侯攻秦军急秦军数却使者日至秦王乃使人遣起不得留咸阳中起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昭王与范雎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起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遂自杀起之死也以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鄊邑皆祭祀焉
  苏子曰予读太史公白起传秦之再攻邯郸也起与范雎有怨称病不行以亡其躯慨然叹曰起以武夫无所屈信而困于㳺谈之士使起勉强一行兵未必败而免于死矣及览战国䇿观起自陈成败之迹乃知邯郸法不可再攻而起非特以怨不行盖为之流涕也赵充国征西羌守便冝不肯奉诏出兵辛武贤虽兵出有功充国竟为汉宣眀其非是武贤怨之至骨虽不能害充国而卒陷其子卭呜呼循道而不阿自古而难之欤王翦者频阳东鄊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十一年翦将攻赵阏与破之㧞九城十八年翦将攻赵岁馀遂㧞赵赵王降尽定赵地为郡眀年燕使荆轲为贼于秦秦王使翦攻燕燕王喜走辽东翦遂定燕蓟而还秦使翦子贲击荆荆兵败还击魏魏王降遂定魏地始皇既灭三晋走燕王而数破荆师秦将李信者年少壮勇尝以兵数千逐燕太子丹至于衍水中卒破得丹始皇以为贤勇于是始皇问信吾欲攻取荆于将军度用㡬何人而足信曰不过用二十万人始皇问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遂使信及蒙恬将二十万南伐荆翦言不用因谢病归老于频阳信攻平舆蒙恬攻寝大破荆军信又攻鄢郢破之于是引兵而西与蒙恬会城父荆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顿舎大破信军入两壁杀七都尉秦军走始皇闻之大怒自驰如频阳见谢翦曰寡人以不用将军李信果辱秦军今闻荆军日进而西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翦谢曰老臣罢病悖乱惟大王更择贤将始皇谢曰已矣将军勿复言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曰为听将军计耳于是翦将兵六十万人始皇自送至㶚上翦行请美田宅园池甚众始皇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为子孙业耳始皇大笑翦既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翦曰不然夫秦王怛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専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矣荆闻翦益军而来乃悉国中兵以拒秦翦至坚壁而守之不肯战荆兵数出挑战终不出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同食久之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于是翦曰士卒可用矣荆数挑战而秦不出乃引而东翦因举兵追之令壮士击大破荆军至蕲南杀其将军项燕荆兵遂败走秦因乘胜略定荆地城邑岁馀虏荆王负刍竟平荆地为郡县因南征百越之君而翦子贲与李信破定燕齐地始皇二十六年尽并天下王氏蒙氏功为多名施于后世二世之时翦及其子贲皆已死而又灭蒙氏陈胜之反秦秦使翦孙离击赵围赵王及张耳钜鹿城或曰王离秦之名将也今将强秦之兵攻新造之赵举之必矣客曰不然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必败者何也以其所杀伐多矣其后受其不祥今王离已三世将矣居无何项羽救赵击秦军果虏离离军遂降诸侯行
  苏子曰王翦与始皇议灭椘非六十万不行予始疑其过及观田单与赵奢论兵乃知老将之言不妄也赵以齐田单为相单语赵奢曰吾非不说将军之兵法所不服者将军之用众也帝王之兵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而后用之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奢曰君非徒不达兵又不明时势矣夫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绝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且夫剑之为用无脊之厚则锋不入无脾之薄则刃不断无钓䍐镡蒙湏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今君无十万二十万之众以为钓䍐镡蒙湏之便焉能以三万行于天下乎古者四海万国城大不过三百丈人虽多无过三千家则以三万距之足矣今取古万国分为战国七兵能具数十万食能支数岁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君奈何以三万众攻之田单喟然叹息曰单未至也由此观之攻千里之国毁百年之业不乘大隙非大众不可彼决机两陈之间为一日成败之计乃可以少击众耳



  古史卷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五      宋 苏辙 撰孟尝君列传第二十二
  孟尝君名文姓田氏父曰靖郭君婴齐威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自威王时婴任职用事与田忌将而救韩伐魏矣宣王二年复与田忌孙膑将而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太子申杀其将庞㳙六年越伐齐齐使人说越王无彊移其兵伐椘楚威王伐越灭之由此怨齐七年婴使于韩魏韩魏皆服韩昭侯魏恵王来会宣王盟于东柯南眀年复与梁恵王会甄椘威王恶韩魏之朝齐也谋伐齐愈急九年婴为齐相宣王与梁襄王会徐州相王眀年楚伐齐败齐师于徐州而使人逐婴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王乃止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涽王即位三年封婴于薛初婴有子四十馀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因兄弟而见其子婴怒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耶婴默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可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子休矣久之文承间问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縠而士不得裋褐仆妾馀粱肉而士不厌糟糠今君又尚厚积馀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㤀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賔客賔客日进声名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犀首居魏与其相田需相恶东入齐见婴相结约归谓魏王请以文为相魏王许之秦将伐魏魏王闻之夜见文告之曰秦且攻魏子为寡人谋奈何文曰有诸侯之救则国可存也王曰寡人愿子之行也重为之约车百乘文之赵谓赵王曰文愿借兵以救魏赵王曰寡人不能文曰夫敢借兵者以忠王也王曰可得闻乎文曰夫赵兵非彊于魏魏兵非弱于赵也然而赵之地不岁危而民不岁死而魏之地岁危而民岁死者何也以其西为赵蔽也今赵不救魏魏歃盟于秦是赵与强秦为界也地亦且岁危民亦且岁死矣此文之所以忠于大王也赵王许诺为起兵十万车三百乘又北见燕王曰先日公子常约两主之交矣今秦且攻魏愿大王之救之燕王曰吾岁不熟二年矣今又行数千里而以助魏且奈何文曰夫行数千里而救人者此国之利也今魏王出国门而望见军虽欲行数千里而助人可得乎燕王尚未许也又曰臣效便计于王王不用臣恐天下之将有大变也王曰大变可得闻乎曰秦攻魏未能克之也而台已燔㳺已夺矣而燕不救魏魏王折莭割地以国之半与秦秦必去矣秦已去魏魏王悉韩魏之兵又西借秦之兵以因赵之众以四国攻燕王且何利利行数千里而助人乎利出燕南门而望见军乎则道里近而输又易矣王何利燕王曰子行矣寡人听子乃为之起兵八万车二百乘以从之魏王大说秦王恐割地请讲于魏魏因归燕赵之兵而封文婴卒文代立于薛号为孟尝君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賔客及亡人有罪者皆舎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文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已使使者存问献遗其亲戚文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文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文于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已秦昭王闻其贤乃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文文将入秦賔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文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偶人与土偶人相与语木偶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偶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偶人所笑乎文乃止齐涽王二十五年卒使文入秦昭王即以文为秦相人或说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昭王囚文谋欲杀之文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觧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文患之遍问客莫能对㝡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藏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文文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昭王后悔求之已去即使人驰逐之文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文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尽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乃至已后而止始文列此二人于賔客賔客尽羞之及有秦难卒此二人㧞之自是客皆服文过赵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其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文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始涽王遣文入秦不自得及其至则以为齐相任政文怨秦昭王甚是时秦留椘怀王已二年矣文因合韩魏为楚攻秦而借兵食于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文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椘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深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谓秦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王以为和君令弊邑以此患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椘王得出必徳齐齐得东国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文曰善因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然秦不果出楚怀王文舎人魏子为文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文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不致入文怒而退魏子居数年人或毁文于涽王曰文将为乱及田甲劫涽王涽王意疑文文出奔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乃上书言文不作乱请以身为盟遂自刭宫门涽王乃惊而踪迹验问文果无反谋乃复召文文因谢病归老于薛涽王许之其后秦亡将吕礼相齐欲困苏代代乃谓文曰周最于齐至厚也而齐王逐之而听亲弗战国䇿作祝弗相吕礼者欲取秦也齐秦合则亲弗与吕礼重矣有用齐秦必轻君君不如急北兵趋赵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变齐无秦则天下集齐亲弗必走则齐王孰与为其国也文从其计而吕礼嫉害文文惧乃遗秦相穣侯魏冉书曰吾闻秦欲以吕礼收齐齐天下之强国也子必轻矣齐秦相取以临三晋吕礼必并相矣是子通齐以重吕礼也若齐免于天下之兵其仇子必深矣子不如劝秦王伐齐齐破吾请以所得封子齐破秦畏晋之强秦必重子以取晋晋国弊于齐而畏秦晋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齐以为功挟晋以为重是子破齐定封秦晋交重子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于是穣侯言于秦昭王伐齐而吕礼亡后涽王灭宋益骄欲去文文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初齐女为魏夫人文入魏而出齐女韩春谓秦王曰何不取为妻以齐秦劫魏齐秦合而立负刍负刍立其母在秦则魏秦之县也若魏惧而复之负刍必以魏没世事秦齐女入魏而怨薛公终以齐事王矣文以魏西合于秦赵与燕共伐破齐涽王亡在莒死焉齐㐮王立而文中立为诸侯无所属襄王新立畏文与连和文卒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君绝嗣初冯驩闻孟尝君好客蹑𪨗而见之文曰先生远辱何以教文也驩曰闻君好士以贫身归于君文置之传舎十日问传舎长曰客何所为荅曰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缑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命迁之幸舎食有鱼矣五日又问传舎长荅曰客复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舆又迁之代舎出入乘舆矣五日复问传舎长荅曰先生又尝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文不悦居期年冯驩无所言文时相齐封万户于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钱于薛岁馀不入贷钱者多不能与其息客奉将不给文忧之问左右何人可使收债于薛者传舎长曰代舎客冯公形容状皃甚辩长者无他伎能宜可令收债文乃进驩而请之曰賔客不知文不肖幸临文者三千馀人邑入不足以奉賔客故出息钱于薛薛岁不入民颇不与其息今客食恐不给愿先生责之驩曰诺辞行至薛召取孟尝君钱者皆会得息钱十万乃多醸酒买肥牛召诸取钱者能与息者皆来不能与息者亦来皆持取钱之劵书合之齐为会日杀牛置酒酒酣乃持劵如前合之能与息者与为期贫不能与息者取其劵而烧之曰孟尝君所以贷钱者为民之无者以为本业也所以求息者为无以奉客也令富给者以要期贫穷者燔劵书以捐之诸君强饮食有君如此岂可负哉坐者皆起再拜文闻驩烧劵书怒使使召驩驩至文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贷钱于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时与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请先生收责之闻先生得钱即以多具牛酒而烧劵书何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毕会无以知其有馀不足有馀者为要期不足者虽守而责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上则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则有离上抵负之名非所以厉士民彰君声也焚无用虚债之劵捐不可得之虚计令薛民亲君而彰君之善声也君有何疑焉文乃拊手而谢之涽王惑于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擅齐国之权遂废文诸客见文废皆去驩曰借臣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于国而奉邑益广可乎文乃约车币而遣之驩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㳺士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此䧺雌之国也势不两立为䧺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驩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驩曰使齐重于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于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䧺也君急使使载币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说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迎文驩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㳺士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者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者夫秦齐䧺雌之国秦强则齐弱矣此势不两立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已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䧺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强国岂可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绝其霸强之略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适入齐境使还驰告之王召文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又益以千户秦使者闻文复相齐还车而去始文废诸客皆去后召而复之驩迎之未到文太息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馀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驩结辔下拜文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驩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文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朝趋市者乎眀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亡其中今君失位賔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賔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文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苏子曰战国以诈力相侵伐二百馀年兵出未尝有名秦昭王欺楚怀王而囚之要以割地诸侯孰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惟田文免相于秦㡬不得脱归而怨之乃借楚为名与韩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予韩魏仅乃得免自小东难秦未有若此其壮者也夫兵直为壮曲为老有名之兵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则是役也齐可以伯惜其听苏代之计临函谷而无攻以求楚东国而出师之名索然以尽东国既不可得而怀王卒死于秦由此观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世岂有以大义而屈于不义者哉











  古史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六      宋 苏辙 撰平原君列传第二十三
  平原君赵胜者赵武灵王子而恵文王弟也诸子中胜最贤喜賔客賔客盖至数千人相恵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封于东武城胜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盘𣪚行汲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眀日躄者至门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罢癃之病而君之后宫临而笑臣臣愿得笑臣者头胜应曰诺躄者去胜笑曰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馀賔客门下舎人稍稍引去者过半胜怪之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之者何多也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于是胜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进躄者因谢焉其后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秦之围邯郸赵使胜求救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胜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㰱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馀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曰遂闻君将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胜曰先生处胜之门下㡬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胜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SKchar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嚢中耳使遂蚤得处嚢中乃颕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胜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论议十九人皆服胜与楚合从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劔历阶而上谓胜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曰客何为者也胜曰是胜之舎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劔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壌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今椘地方五千里持㦸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狗马鸡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㰱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㰱此血于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胜已定从而归归至于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胜既返赵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赵皆未至秦急围邯郸邯郸急且降邯郸传舎吏子李同谓胜曰君不忧赵亡耶胜曰赵亡则胜为虏何为不忧乎李同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而君之后宫以百数婢妾被绮縠馀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民困兵尽或剡木为矛矢而君器物锺磬自若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家之所有尽𣪚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徳耳于是胜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与三千人赴秦军秦军为之却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郸复存李同战死封其父为李侯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胜请封公孙龙闻之夜驾见胜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胜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勲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地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劵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徳君君必勿听也胜遂不听虞卿胜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孙代后竟与赵俱亡胜厚待公孙龙公孙龙善为坚白之辨及邹衍过赵言至道乃绌公孙龙
  苏子曰赵胜倾身下士以窃一时之声可耳至于为国计虑胜不知也赵欲距燕有廉颇赵奢不能用而割地与齐以借田单知单之贤而不知其不为赵用也及韩冯亭以上党嫁祸于赵赵豹眀其不可而胜贪取之长平之祸成于胜一言此皆贵公子不知务之祸也乃欲使之相危国拒强秦难矣哉














  古史卷四十六
<史部,别史类,古史>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七      宋 苏辙 撰魏公子列传第二十四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安釐王异母弟也安釐王即位封为信陵君是时范雎亡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华阳下军走芒卯魏王及无忌患之无忌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当是时诸侯以其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馀年无忌尝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冦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无忌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冦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之复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冦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无忌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是后魏王畏无忌之贤能不敢任以国政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无忌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无忌乃置酒大会賔客坐定无忌从车骑虚左自迎侯生侯生摄弊衣冠直上载无忌上坐不让欲以观无忌无忌执辔愈恭侯生又谓无忌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无忌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睨故久立与客语微察无忌无忌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賔客满堂待无忌举酒市人纵观从骑皆骂侯生侯生视无忌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无忌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无忌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无忌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侯生谓无忌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无忌数往请之朱亥故不复谢无忌怪之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无忌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无忌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耶无忌患之数请魏王及賔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无忌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賔客约车骑百馀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无忌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曽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无忌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无忌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之无忌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无忌泣侯生曰公子畏死耶何泣也无忌曰晋鄙嚄唶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无忌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无忌俱无忌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向自刭以送公子无忌遂行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无忌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如何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无忌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无忌于界平原君负韊矢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无忌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魏王怒无忌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无忌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无忌独与客留赵赵孝成王徳无忌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无忌无忌闻之意骄矜有自功之色客有说无忌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徳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徳于人愿公子忘之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于是无忌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埽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无忌就西堦无忌侧行辞让从东堦上自言罪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以无忌退让也无忌竟留赵赵王以鄗为汤沐邑魏亦复以信陵奉之无忌留赵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博徒薛公藏于卖浆家无忌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无忌间步往从此两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博徒卖浆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无忌无忌乃谢夫人去曰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乃装为去夫人具以语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无忌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无忌无忌留赵十年不归秦闻之日夜出兵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请无忌无忌恐王怒之乃诫门下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賔客皆背魏之赵莫敢劝无忌归毛公薛公两人往见无忌曰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及卒无忌立变色告车趋驾归救魏魏王见无忌相与泣而以上将军印授之安釐王三十年无忌使使遍告诸侯诸侯闻无忌将各遣将将兵救魏无忌率五国之兵破秦兵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兵至凾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当是时无忌威振天下诸侯之客进兵法无忌皆名之故世称魏公子兵法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于魏求晋鄙客令毁无忌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数使反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无忌将无忌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賔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其岁安釐王亦薨秦闻公子死使蒙骜攻魏拔二十城初置东郡其后秦稍蚕食魏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汉高祖始微时数闻无忌贤及即天子位每过大梁常祠之高祖十二年从击黥布还为置守冡五家世以四时奉祠焉
  苏子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计盗兵符杀晋鄙而夺其军击秦以全赵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还魏几无以安其身殆哉其后秦兵攻魏无忌无还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归合诸侯破秦军使宗庙复安兄弟如故然后得明目以立于世盖无忌之名发于侯生而全于毛薛侯生之奇毛薛之正废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古史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八      宋 苏辙 撰春申君列传第二十五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顷襄王以歇为辩使于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于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伐楚未行而歇适至闻秦之计当是之时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郡拔鄢郢东至竟陵顷襄王东徙治陈楚怀王既为秦所诱入朝遂见欺留死于秦顷襄王其子也秦轻之歇恐秦王举兵而灭楚乃上书说秦昭王曰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鬭两虎相与鬭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至则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庄王之身秦昭王前有惠文王武王耳今此云文王庄王则始皇父祖盖记录者之悮耳三世不忘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使盛桥守事于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而后复之又并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齐秦之要绝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仗兵革之强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叛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下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诗曰大武远宅而不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趯趯毚兔遇犬获之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之信越也臣闻之敌不可假时不可失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何则王无重世之徳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将十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腹绝肠折颈折颐首身分离暴骸骨于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群虏者相及于路鬼神孤伤无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仆妾者盈满海内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且王攻楚将恶出兵王将借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也王若不借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水右壤随水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也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而攻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而使独攻王破楚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齐南以泗水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魏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未能其于楚王之为帝有馀矣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车革之强壹举事而树怨于楚还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王施以东山之险带以曲河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直揺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昭王曰善于是乃止白起而谢韩魏发使赂楚约为与国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于秦秦留之数年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于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徳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愿相国孰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后图之歇为楚太子计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忧之甚而阳文君子在中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歇守舍尝为谢病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当死愿赐死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秦因遣歇歇至楚三月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元年以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赐淮北地十二县后十五岁歇言于王曰淮北地边齐其事急请以为郡便因并献淮北十二县请封于江东考烈王许之歇因城吴故墟以自为都邑是时齐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争下士招致賔客以相倾夺辅国持权歇为楚相四年秦破赵长平军四十馀万五年围邯郸邯郸告急于楚楚使歇将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歇相楚八年为楚北伐灭鲁以荀卿为兰陵令当是时楚复强赵平原君使人于歇歇舎之于上舎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请命于歇歇之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歇相十四年秦庄襄王立以吕不韦为相封为文信侯取东周歇相二十二年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乃相与合从西伐秦而楚王为从长歇用事至函谷关秦出兵攻诸侯兵皆败走考烈王以咎歇歇以此益疏客有观津人朱英谓歇曰人皆以楚为强而君用之弱其于英不然先君时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黾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于两周背韩魏而攻楚不可今则不然魏旦暮亡不能爱许鄢陵割以与秦秦兵去陈百六十里臣之所观者见秦楚之日鬭也楚于是去陈徙寿春而秦徙卫野王作置东郡歇由此就封于吴行相事考烈王无子歇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久毋宠李园求事歇为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歇问之状对曰齐王使使求臣之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歇曰聘入乎对曰未也歇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李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歇知其有身李园乃与其女弟谋园女弟承间以说歇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馀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兄弟更立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歇大然之乃出李园女弟谨舎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为王后楚王贵李园园用事益骄恐歇语泄阴养死士欲杀歇以灭口国人颇有知之者歇相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谓歇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歇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歇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歇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歇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后十七日考烈王卒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歇入死士侠刺之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遂使吏尽灭其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歇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楚世家幽王悍立十年卒同母弟犹立犹庶兄负刍之徒袭杀犹而立负刍今此传言考烈王无子春申君进李园之妹而生太子二说相反无以质其孰信然要之春申进妾以侥幸则无疑也是岁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毐亦为乱于秦觉夷其三族而吕不韦废
  苏子曰黄歇相楚王患王无子而以己子盗其后虽使听朱英杀李园终擅楚国亦将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国仅千岁矣无功于民而获罪于天天以不韦歇阴乱其嗣而与之俱毙岂区区朱英所能为哉不然以黄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独无槩于中乎
  古史卷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四十九      宋 苏辙 撰范雎蔡泽列传第二十六
  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雎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雎辩口乃使人赐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雎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雎折胁折齿睢佯死即卷以箦置厕中賔客饮者醉更溺雎故僇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雎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雎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安平诈为卒侍稽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游者乎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稽曰夜与俱来安平夜与张禄见稽语未究稽知雎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稽辞魏去过载雎入秦至湖关望见车骑从西来雎曰彼来者为谁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稽曰不敢即别去雎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睢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馀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稽遂与雎入咸阳已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馀当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怀王幽死于秦东破齐涽王尝称帝后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雎乃上书曰臣闻明王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有能者亦不得隐蔽使以臣之言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久留臣无为也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王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而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𨱆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于王邪且臣闻周有砥砨宋有结绿梁有悬藜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舎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改矣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于王心耶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于是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睢于是雎乃得见于离宫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雎缪谓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賔主之礼雎辞让是日观雎之见者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雎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于吕尚而卒王天下乡使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徳而文武无以成其王业也今臣覉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贤焉而死乌获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孟贲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于陵水无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篪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伯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被发为狂无益于主假使臣得同行于箕子可以有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于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无与昭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贤于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于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雎拜秦王亦拜雎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驰韩卢而抟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雎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夀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于计疏矣且昔齐涽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敝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走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久矣而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对曰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雎为客卿谋兵事卒听雎语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邢丘雎复说昭王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蠧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于韩乎王不如收韩昭王曰吾固欲收韩韩不听为之奈何对曰韩安得无听乎王下兵而攻荥阳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夫韩见必亡安得不听乎若韩听而霸事因可虑矣王曰善且欲发使于韩睢日益亲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币御于诸侯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悬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纵酒驰骋弋猎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秦王乃拜睢为相收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千乘有馀到关关阅其宝器珍怪多于王室秦封雎以应号为应侯时昭王四十一年也雎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睢已死久矣魏闻秦且东伐韩魏使须贾于秦雎闻之为微行敝衣间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雎曰然须贾笑曰范叔有说于秦邪曰不也睢前日得过于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说乎须贾曰今叔何事睢曰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哀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绨袍以赐之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公知之乎吾闻幸于王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于相君者哉雎曰主人翁习知之唯雎亦得谒睢请为君见于张君须贾曰吾马病车折轴非大车驷马吾不出雎曰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睢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须贾怪之至相舍门谓须贾曰待我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待门下持车良久问门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门下曰无范叔须贾曰乡者与我载而入者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须贾大惊自知见卖乃肉袒膝行因门下人谢罪于是睢盛帷帐侍者甚众见之须贾顿首言死罪曰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于胡貊之地唯君死生之雎曰汝罪有几曰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睢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却吴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戸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于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为有外心于齐而恶雎于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于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须贾须贾辞雎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于堂下置莝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睢既相王稽谓雎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车一日晏驾君虽恨于臣无可奈何君卒然捐馆舍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沟壑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雎不怿乃入言于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纳臣于函谷关非大王之贤圣莫能贵臣今臣官至于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于谒者非其纳臣之意也昭王召稽拜为河东守三岁不上计又任郑安平昭王以为将军雎于是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厄者一饭之徳必偿睚眦之怨必报雎相秦二年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雎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于关平原君曰贵而为友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于关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𪨗担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䨇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戸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解相印捐万戸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大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泾抜之因城河上广武后五年昭王用雎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已而与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杀之任郑安平使将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困急以兵二万人降赵雎席稿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于是应侯罪当收三族昭王恐伤雎意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赐雎食物日益厚以顺适其意后二岁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雎日益以不怿雎封在汝南既而䧟于韩昭王谓雎曰君亡国亦忧之乎雎曰臣不忧也王曰何故曰梁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而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即与无子同耳吾何忧臣尝为梁馀子矣为馀子之时不忧今亡汝南乃与为梁馀子同也臣何为忧昭王以为不然以告蒙骜曰寡人一城围食不甘卧不便席应侯亡地而言不忧此岂情也骜曰臣请得其情因往见睢曰骜欲死雎曰何谓也曰秦王师君天下莫不闻况秦国乎今骜势得为秦将将兵以韩之细而显夺君地骜尚奚生雎起拜之曰愿委之卿骜以报昭王自是雎毎言韩事昭王弗听昭王临朝叹息雎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忧臣敢请其罪昭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夫铁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夫以远思虑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图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应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郑安平等畔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吾是以忧欲以激励雎惧不知所出蔡泽闻之往入秦
  蔡泽者燕人也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不遇而从唐举相曰吾闻先生相李兑曰百日之内持国秉政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举孰视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魁颜蹙齃膝挛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泽知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愿闻之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泽笑谢而去谓其御者曰吾持梁啮肥跃马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赵见逐入韩魏遇夺釜鬲于涂闻范雎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雎内惭泽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雎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宏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雎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泽入则揖雎雎固不快及见之又倨雎因让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事有之乎对曰然雎曰请闻其说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雎曰然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徳得志于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雎曰然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绝与天地终始岂道徳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雎曰然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雎知泽之欲困已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茍合行不取茍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避难然为霸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绝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徳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雎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雎曰未知何如也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殖谷富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雎曰不若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公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仇而徳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强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㦸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馀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靁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捐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厉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榖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仇卒禽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君孰计之雎曰善吾闻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于是乃延入坐为上客后数日入朝言于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睢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之睢遂称病笃雎免相昭王新说泽计画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泽相秦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纲成君居秦十馀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
  苏子曰范雎相秦其所以利秦者少而害秦者多以魏冉之专忘其旧勲而逐之可也而并逐宣太后使昭王以子绝母不已甚乎宣太后之于秦非有郑武姜庄襄后之恶也郑武姜庄襄后犹不可绝而雎勇绝之独不愧颕考叔茅焦乎及雎任秦事杀白起而用王稽郑安平使民怨于内兵折于外曽不若魏冉之一二以予观之范雎蔡泽自为身谋取卿相可耳未见有益于秦也


  古史卷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       宋 苏辙 撰乐毅列传第二十七
  乐毅其先乐羊为魏文侯将伐取中山魏封以灵寿羊死葬于灵寿其后子孙因家焉中山复国至赵武灵王时复灭中山而乐氏后有乐毅毅贤好兵赵人举之及武灵有沙丘之乱乃去赵适魏闻燕昭王以子之之乱而齐大败燕将报之患国小僻远力不能致于是屈身下士先礼郭隗以招贤者毅于是为魏昭王使于燕燕王以客礼待之毅辞让遂委质为臣昭王以为亚卿当是时齐涽王强南败楚相唐昧于重丘西摧三晋于观津遂与三晋击秦助赵灭中山破宋广地千馀里与秦昭王争重为帝已而复归之诸侯皆欲背秦而服于齐涽王自矜百姓弗堪于是昭王问伐齐之事毅对曰齐霸国之馀业也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与赵及楚魏于是使毅约赵惠文王别使连楚魏令赵啖秦以伐齐之利诸侯害涽王之骄暴皆争合从与燕伐齐毅还报昭王悉起兵使毅为上将军赵惠文王以相国印授毅毅于是并䕶赵楚魏韩燕之兵以伐齐破之济西诸侯兵罢归而燕军独追至于临菑涽王之败济西亡走保莒毅独留徇齐齐皆城守毅攻入临菑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燕昭王大说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毅于昌国号为昌国君于是昭王收齐卤获以归而使毅复以兵平齐城之不下者毅留徇齐五岁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以属燕唯独莒即墨未服会昭王死子惠王立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毅及即位齐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曰齐城不下者两城耳然所以不早拔者闻乐毅与燕新王有隙欲连兵且留齐南面而王齐齐之所患唯恐他将之来耳惠王固已疑毅得齐反间乃使骑劫代将而召毅毅畏诛遂西降赵赵封毅于观津号曰望诸君尊宠之以警动于燕齐齐田单后与骑劫战果设诈诳燕军遂破骑劫于即墨下而转战逐燕北至河上尽复得齐城而迎襄王于莒入于临菑惠王后悔使骑劫代毅以故破军亡将失齐又恐毅之降赵恐赵用毅而乘燕之弊以伐燕惠王乃使人让毅且谢之曰先王举国而委将军将军为燕破齐报先王之仇天下莫不震动寡人岂敢一日忘将军之功哉会先王弃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误寡人寡人之使骑劫代将军为将军久暴露于外故召将军且休计事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毅报遗惠王书曰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遁逃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臣闻圣贤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高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厕之賔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馀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起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命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臣闻圣贤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强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群臣之日馀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教后世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絜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于是燕王复以毅子间为昌国君而毅往来复通燕燕赵以为客卿毅卒于赵间居燕三十馀年燕王喜用其相栗腹之计欲攻赵以问间间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燕王不听遂伐赵赵使廉颇击之大破栗腹之军于鄗禽栗腹乐乘乐乘者间之宗也于是间奔赵赵遂围燕燕重割地以与赵和赵乃解而去燕王恨不用间间既在赵乃遗间书曰纣之时箕子不用犯谏不怠以冀其听商容不达身祗辱焉以冀其变及民志不入狱囚自出然后二子退隐故纣负桀暴之累二子不失忠信之名何者其忧患之尽矣今寡人虽愚不若纣之暴也燕民虽乱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语不相尽以告邻里二者寡人不为君取也间与乘怨燕不听其计二人卒留赵赵封乘为武襄君其明年乘与廉颇为赵围燕燕重礼以和乃解后五岁赵孝成王卒襄王使乘代廉颇廉颇攻乘乘走廉颇亡入魏其后十六年而秦灭赵其后二十馀年汉高祖过赵问乐毅有后世乎对曰有乐叔高帝封之乐乡号曰华成君毅之孙也而乐氏之族有乐瑕公乐臣公赵且为秦所灭亡之齐高密乐臣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于齐称贤师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
  苏子曰梁惠王拔赵邯郸而齐宣王败之马陵虏其太子申齐涽王灭宋而五国伐齐涽王出死于莒何者无徳而有功诸侯之所共疾兵之招也故非有功之难而有以保其功之难耳乐毅为燕合诸侯破齐杀涽王举全齐之富而归之燕徇齐五年下七十馀城惟莒即墨未服兵久于外而燕人无怨心诸侯无异议其所以镇抚内外必有道矣涽王之暴神人之所共弃而伐齐之利诸侯之所共有此固毅之本计欤至与莒即墨相持田单拒之五年而不决此非战之罪勇智相敌势固然耳廉颇拒王龁于长平司马懿拒诸葛亮于岐山智均力敌虽有小负莫肯先决而要之以久使毅不遭惠王之隙以燕齐之众而临二城磨以岁月虽田单之智将何能为乎其势如燕将之守聊愈久而愈困耳至夏侯元不达兵势以谓毅不下二城将以成王者之业此书生之论非其实也














  古史卷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一      宋 苏辙 撰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八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否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秦王坐章华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赵王悉召群臣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郡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佯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賔于庭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舍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賔礼于庭引赵使者相如至谓秦王曰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间归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熟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黾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黾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鼔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夀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夀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不敢动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每朝时尝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鬭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賔客至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是岁廉颇东攻齐破其一军居二年廉颇复伐齐几拔之后三年廉颇攻魏之防陵安阳拔之后四年相如将而攻齐至平邑而罢其明年赵奢破秦军阏与下
  赵奢者赵之田部吏也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奢因说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于王王用之治国赋国赋大平民富而府库实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焉对如廉颇言又召问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鬭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奢将救之兵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鼔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増垒秦间来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増垒阏与非赵地也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请以军事谏奢曰内之许历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积其阵以待之不然必败奢曰请受令许历曰请就𫓧质之诛奢曰胥后令战许历复请谏史记本战作邯郸字素隐曰当作战字故从之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赵惠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以许历为国尉奢于是与廉颇蔺相如同位后四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与赵兵相拒长平时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己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馀日军饿括出锐卒自抟战秦军射杀括括军败四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赵前后所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馀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赵王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自邯郸围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谋曰赵壮者尽于长平其孤未壮举兵击赵赵使廉颇将击大破燕军于鄗杀栗腹遂围燕燕割五城请和乃听之赵以尉文封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颇之免长平归也方失势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复至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赵使颇伐魏之繁阳拔之赵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乐乘代颇颇怒攻乐乘乘走颇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赵乃以李牧为将而攻燕拔武遂方城颇居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赵以数困于秦兵赵王思复得廉颇颇亦思复用于赵赵王使使者视颇尚可用否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使者既见颇颇为之一饭㪷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赵使还报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闻颇在魏阴使人迎之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颇卒死于寿春
  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牧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馀匈奴每来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奉令王许之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馀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赵悼襄王元年廉颇既亡入魏赵使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庞煖破燕军杀剧辛后七年秦破赵杀将扈辄于武遂城斩首十万赵乃以牧为大将军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𬺈封牧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畨吾牧击破秦军南拒韩魏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牧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牧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牧斩之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苏子曰蔺相如非战国之士也以死行义不屈于强秦以礼为国不校于廉颇其处刚柔进退之际类学道者使居平世可以为大臣矣非战国之士也廉颇李牧皆以将亡之赵抗方兴之秦其为力艰矣卒以其用舍为赵之存亡赵能用之而不能终悲夫












  古史卷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二      宋 苏辙 撰田单列传第二十九
  田单者齐诸田疏属也涽王时单为临菑市掾不见知及燕使乐毅伐破齐涽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师长驱平齐而单走安平令其宗人尽断其车轴末而传铁笼已而燕军攻安平城坏齐人走争涂以轊折车败为燕所虏唯单宗人以铁笼故得脱东保即墨燕既尽降齐城唯独莒即墨不下燕军闻齐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齿既杀涽王于莒因坚守拒燕军数年不下燕引兵东围即墨即墨大夫出与战败死城中相与推单曰安平之战单宗人以铁笼得全习兵立以为将军以即墨拒燕顷之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乐毅乐毅因归赵单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当有神人为我师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反走单乃起引还东乡坐师事之卒曰臣欺君诚无能也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与我战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人见齐诸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从城上望见涕泣其欲出战怒自十倍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墨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由此益懈单乃收城中得千馀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燕军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归于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卒至河上而七十馀城皆复为齐乃迎襄王于莒入临菑而听政襄王封单号曰安平君而以为齐相单尝过菑水有老人渉菑而寒出不能行单解裘衣之襄王闻而恶之曰单厚施将以取吾国乎不早图后之矣王左右有贯珠者王问之曰女以为何若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下令国中曰寡人忧民之饥田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田单解裘衣之善单之善则亦王之善己王曰善赐单牛酒贯珠复劝王布令国中求饥寒者而收榖之于是国中皆曰田单之爱人王之教也王说单乃安齐之士有貂勃者尝谤单单饮之酒而问之曰单何以得罪于先生先生之毁单也勃曰跖之狗可使吠尧使勃得为公狗顾将为公攫噬人矣尚何谤哉单任之于王王有所幸臣九人欲害单请于王使勃使楚勃至楚楚王觞之数日不反九人因谓王曰匹夫而能牵留万乘岂不以据势哉安平君之于王君臣无礼上下无别内收百姓外怀戎翟阴结诸侯之雄俊其志欲有为也王入之他日王顾左右曰召相单来单知王怒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王乃曰子无罪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貂勃从楚来王赐诸前酒酣王复曰召相单来勃避席稽首曰王安得此亡国之言乎昔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仲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单安得此亡国之言乎燕之破齐王走之城阳之山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弊卒七千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当是之时阖城阳而王之天下莫能止也安平君为栈道木阁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王乃曰单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王不亟杀此九子以谢安平君国危矣王以为然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单夜邑万戸单将而攻翟鲁仲连见之曰将军不能下也单不谢而去攻翟三月不克乃问仲连曰先生何以知单之不能下翟也连曰将军之在即墨也坐而织蒉立则杖插为士卒倡曰可往矣宗庙亡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而士卒无生之气闻若言莫不挥涕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菑上之虞黄金横带而驰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单曰单有心先生知之矣明日厉气修城立于矢石之所援桴鼓之翟人乃下燕将攻赵赵王割济东与齐求单为将击燕有功因留相赵已而归齐复事王建单攻聊城鲁仲连称栗腹以十万众败于赵此王建之世也
  苏子曰乐毅以全燕之兵兼强齐之众栖田单于即墨诸侯之救不至使天胙燕昭王不死乐毅不亡田单虽智要之岁月兵残食尽齐之亡可立而待也然单兵不满万人坚守二城以抗百倍之师相持五年而无可乘之隙迁延稽故以须天命之复可不谓智过人哉












  古史卷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三      宋 苏辙 撰屈原列传第三十
  屈原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賔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原造为宪令原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原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平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秦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于之地六百里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阳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至楚又因厚币用事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平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昧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无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皆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平既嫉之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称文小而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虽废不用而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一篇之中而三致志焉太史公言离骚之作自怀王之世屈原始见疏而作矣今案离骚之文斥刺子兰宜在怀王末年顷襄王出故正之于此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𫗦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其辞曰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汨徂南土眴兮窈窈孔静幽墨冤结纡轸兮离愍之长鞠抚情效志兮俛诎以自抑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易初本由兮君子所鄙章画职墨兮前度未改内直质重兮大人所盛巧匠不斵兮孰察其揆正玄文幽处兮蒙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变白而为黒兮倒上以为下凤凰在笯兮鸡雉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槩而相量夫党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得余所示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诽骏疑桀兮固庸态也文质疏内兮众不知吾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重华不可忤兮孰知吾之从容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故也汤禹久远兮邈不可慕也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彊离涽而不迁兮愿志之有象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含忧虞哀兮限之以大故乱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汨兮修路幽拂兮道远忽兮曽唫恒悲兮永叹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怀情抱质兮独无匹兮伯乐既没骥将焉程兮人生有命兮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曽伤爰哀永叹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兮愿勿爱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于是怀石自投汨罗以死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苏子曰汉贾谊为长沙傅过汨罗为赋以吊屈原曰历九州而相君何必怀此故都谊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弃其君而之四方而谊教之以孔子孟轲历聘诸侯以求行道势必不从矣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惜乎屈原廉直而不知道殉节以死然后为快此所以未合于圣人耳使原如桞下惠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终身于楚优游以卒岁庶乎其志也哉















  古史卷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四      宋 苏辙 撰虞卿鲁仲连列传第三十一
  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𫏋担簦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䨇再见为赵上卿故号为虞卿秦昭王以范雎故欲为之报仇求魏相魏齐而杀之魏齐亡走赵依平原君秦召平原君而使赵王杀齐齐夜出见虞卿虞卿解相印与齐皆之魏依信陵君信陵君难之齐怒自刭死虞卿困于大梁不得志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束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且欲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赵豹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于秦秦已纳郑朱矣卿以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秦既解邯郸围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而媾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赵郝赵郝曰虞卿诚能尽秦力之所至乎诚知秦力之所不能进此弹丸之地弗予令秦来年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请听子割矣子能必使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赵郝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善韩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开关通币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取攻于秦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告虞卿虞卿对曰郝言不媾来年秦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今虽割六城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县赵虽不能守终不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哉今郝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以为韩魏不救赵也而王之军必孤有以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尽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与之乎弗与是弃前功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强者善攻弱者不能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故不止矣且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给无已求其势必无赵矣王计未定楼缓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予秦地何如毋与孰吉缓辞让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缓对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父文伯仕于鲁病死女子为自杀于房中者二人其母闻之弗哭也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而是人不随也今死而妇人为之自杀者二人若是者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也故从母言之是为贤母从妻言之是必不免为妒妻故其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予则非计也言予之恐王以臣为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大王计不如予之王曰诺虞卿闻之入见王曰此饰说也王眘勿予楼缓闻之往见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缓对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尽在于秦矣故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强怒乘赵之弊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愿王以此决之勿复计也虞卿闻之往见王曰危哉楼子之所以为秦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仇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击秦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也而齐赵之深仇可以报矣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于王也从秦为媾韩魏闻之必尽重王重王必出重宝以先于王则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则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赵于是封虞卿以一城居顷之而魏请为从赵王召虞卿谋过平原君平原君曰愿卿之论从也虞卿入见王王曰魏请为从对曰魏过王曰寡人固未之许对曰王过王曰魏请从卿曰魏过寡人未之许又曰寡人过然则终不可乎对曰臣闻小国之与大国从事也有利则大国受其福有败则小国受其祸今魏以小国请其祸而王以大国辞其福臣故曰王过魏亦过窃以为从便王曰善乃合魏为从
  苏子曰游说之士皆历抵诸侯以左右网其利独虞卿始终事赵专持从说其言前后可考无翻覆之病观其赴魏齐之急捐相印弃万户侯而不顾此固义侠之士非说客也哉然太史公记虞卿与赵谋事皆秦破长平后而卿为魏齐弃相印走大梁则前此矣意者魏齐死卿自梁还复相赵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鲁仲连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䇿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于赵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仲连闻之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衍许诺仲连见衍而无言衍曰吾视居此围城围中者皆有求于平原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貎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古容诵通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衍曰先生助之将奈何仲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仲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仲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因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衍曰然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涽王将之鲁夷维子为执䇿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衽抱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涽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陪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姬妃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仲连仲连辞让使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仲连寿仲连笑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其后十馀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仲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后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拒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于天下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富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愿公详计而审处一焉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齐则亦名不免于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旋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后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愿公择一而行之燕将见仲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仲连欲爵之仲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苏子曰战国游谈之士非从即衡说行交合而宠禄附之故事不厌诡诈争走于利鲁仲连辩过秦仪气凌髠衍而从横之利不入于口因事放言切中机会排难解纷如决溃堤不终日而成功逃避爵赏脱屣而去战国以来一人而已












  古史卷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五      宋 苏辙 撰吕不韦列传第三十二
  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馀人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无子安国君中男名楚其母曰夏姬母爱楚为秦质子于赵秦数攻赵赵不甚礼楚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楚说曰吾能大子之门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馀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无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楚曰然为之奈何不韦曰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賔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楚乃顿首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不韦乃以五百金与楚为进用结賔客而复以五百金买竒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賔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适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不以繁华时树本即色衰爱弛后虽欲开一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适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适夫人则竟世有宠于秦矣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间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后宫不幸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适嗣以托妾身安国君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馈遣楚而请吕不韦傅之楚以此名誉益盛于诸侯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楚遂立姬为夫人秦昭王五十年使王𬺈围邯郸急赵欲杀楚楚与不韦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军遂以得归赵欲杀楚妻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昭王五十六年薨安国君立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楚为太子赵亦奉楚夫人及子政归秦秦王立一年薨谥为孝文王楚代立是为庄襄王所养母华阳后为华阳太后母夏姬以为夏太后庄襄王元年以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庄襄王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为王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时时窃私通不韦不韦家僮万人当是时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皆下士喜賔客以相倾不韦以秦之强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馀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賔客有能増损一字者予千金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啖太后太后闻果欲私得之不韦乃进毒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阴谓太后曰可事诈腐则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与通绝爱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诈卜当避时徙宫居雍毐常从赏赐甚厚事皆决于毐毐家僮数千人诸客求宦为毐舍人千馀人始皇七年庄襄王母夏太后薨孝文王后曰华阳太后与孝文王会葬寿陵夏太后子庄襄王葬芷阳故夏太后独别葬杜东曰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九年有告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与太后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后毐闻之秦王验左右未发方之雍郊毐恐祸起谋矫太后玺发卒以反蕲年宫发吏攻毐毐败亡走追斩之好畤遂夷其宗于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实事连不韦九月夷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迁太后于雍诸毐舎人皆没其家而迁之蜀王欲诛不韦为其奉先王功大及賔客辩士为游说者众王不忍致法十年十月乃免不韦相及齐人茅焦说秦秦王乃迎太后于雍归复咸阳而出不韦就国河南岁馀诸侯賔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秦王恐其为变乃赐不韦书曰君何功于秦封君河南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鸩死秦王所加怒不韦毐皆已死乃皆复归毐舍人迁蜀者始皇十九年太后薨号为帝太后与襄王会葬茝阳苏子曰战国惟秦楚燕为故国取之非逆而守之则暴矣若三晋及齐皆以篡夺得之所以取守者皆非义也天方厌丧乱欲假手于秦而秦亦淫虐无以受之于是不韦乘衅纳妾于子楚以乱其后六国未亡而嬴氏已先亡矣及至二世屠戮诸公子殆尽而后授首于刘项老子曰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不观其微孰知其故哉








  古史卷五十五
<史部,别史类,古史>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六      宋 苏辙 撰李斯列传第三十三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䑕食不洁近人大数惊恐入仓观仓中䑕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于䑕矣在所自处耳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于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游者主事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靣而能彊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卑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至秦会庄襄王卒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郎斯因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伯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迭兴更尊周室自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役诸侯六世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犹灶上骚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强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黄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阴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秦王拜斯为客卿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书曰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㧞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靣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䟽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纎离之马建翠鳯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餙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𫘝𫘨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餙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餙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缻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缻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賔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褁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虗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王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后无战攻之患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称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諌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靣䛕以重陛下过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其说绌其辞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餙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辩白黒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法令者以吏为师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书治离宫别馆周遍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由告归咸阳斯置酒于家百官长皆前为夀门庭车骑以千数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太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丞相斯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始皇有二十馀子扶苏以数直諌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馀子莫从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与䘮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丞相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馀群臣皆莫知也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秘之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辄从辒辌车中可诸奏事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奈何胡亥曰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赵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岂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谫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胡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㫁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子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䘮礼未终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赵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后时胡亥既然高之言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高乃谓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䘮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故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高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于心而诎于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聼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固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于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揺动者万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纣杀亲戚不聼諌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犹人哉安足为谋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聼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夀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于是斯乃聼高高乃报胡亥曰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于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朕巡天下祷祀名山诸神以延夀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禆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于上郡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即以属吏系于阳周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发䘮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夀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𨱆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鞫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于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却斯数欲请间諌二世不许二世责问斯曰吾闻于韩子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斵茅茨不翦虽逆旅之宿不勤于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粝之食藜藿之𡙡饭土匦啜土铏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矣禹凿龙门通大夏䟽九河曲九防决渟水致之海而股无胈胫无毛手足胼胝靣目黎黒遂以死于外葬于会稽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岂欲苦形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贤者之所务也彼贤人之有天下也专用天下适已而已矣此所以贵于有天下也夫所谓贤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今身且不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肆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广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已则已贵而人贱以已徇人则已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镒盗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则庸人不释寻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䍧牧其上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䍧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壍之势异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务所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耶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諌说论理之臣开于侧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聼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摩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聼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諌说忿争之辩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成督责成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书奏二世悦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责矣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可谓能督矣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靣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及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事皆决于高高闻斯以为言乃见斯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諌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諌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高曰君诚能諌请为君候上间语君于是高待二世方燕乐妇人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间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按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斯闻之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斯不得见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于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即弑简公于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兼行田常子反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絜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高恐斯杀之乃私告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于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属郎中令赵高按治斯拘执束䌸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諌也而不吾聼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于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今行逆于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殃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聼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宼至咸阳麋鹿㳺于朝也于是二世乃使高按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賔客赵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幸得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逮秦地之狭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闘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貊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克画平㪷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高使其客十馀軰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按三川之守至则项梁已击杀之使者来会斯下吏赵高皆妄为反辞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斋戒于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赵高教其女婿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高乃諌二世曰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留三日高诈诏卫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入告二世曰山东群盗兵大至二世上观而见之恐惧高即因劫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不许乃召二世兄子子婴授之玺子婴即位患之乃称疾不聼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高上谒请病因召入令韩谈刺杀之夷其三族子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关入至咸阳群臣百官皆畔不适子婴与妻子自系其颈以组降轵道旁沛公因以属吏项王至而斩之遂以亡天下此传所载赵高杀二世子婴杀赵高与秦本纪少异两存之以广异闻
  苏子曰始皇以诈力兼天下志得意满讳闻过失李斯燔书诗诵功德以成其气至其晚节不可告语君老太子在外履危乱之机而莫敢以一言合其父子之亲者虽始皇之暴非斯养之不至此也及其事二世知赵高之奸复媮合取容使高势已成天下已乱乃欲力諌不亦晚乎至于国破家灭非不幸也

  古史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七      宋 苏辙 撰蒙恬列传第三十四
  蒙恬者其先齐人也恬大父骜自齐事秦昭王官至上卿庄襄王元年骜为将伐韩取成皋荥阳置三川郡二年骜攻赵三十七城始皇三年骜攻韩取十三城五年骜攻魏取二十城置东郡七年骜卒骜子曰武二十三年武为秦禆将军与王翦攻楚大破之杀项燕二十四年虏楚王武子恬毅恬尝书狱典文学二十六年恬因家世得为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秦已并天下乃使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虵而北暴师于外十馀年居上郡是时恬威振匃奴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而亲近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诸赵䟽远属也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始皇闻高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高即私事公子胡亥喻之决狱高有大罪始皇令毅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宦籍帝以高之敦于事也赦之复其官爵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壍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三十七年冬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走琅邪道病使毅还祷山川未反始皇至沙丘崩秘之群臣莫知是时丞相李斯少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常从高雅得幸于胡亥欲立之又怨毅法治之而不为己也因有贼心乃与李斯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及恬死扶苏已死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恬属吏更置胡亥以李斯舍人为䕶军使者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恬赵高恐蒙氏复贵而用事怨之毅还至高因为胡亥忠计欲以灭蒙氏乃言曰臣闻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諌曰不可若知贤而愈不立则是不忠而惑主也以臣愚意不若诛之胡亥聼而系毅于代前已囚恬于阳周䘮至咸阳已葬太子立为二世皇帝而赵高亲近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子婴进諌曰臣闻故赵王迁杀其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阴用荆轲之谋而倍秦之约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之议此三君者皆以变古者失其国而殃及其身今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主欲一旦弃去之臣窃以为不可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闘士之意离也臣窃以为不可胡亥不聼而遣御史曲宫乘传之代令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难之今丞相以卿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赐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图之毅对曰以臣不能得先主之意则臣少宦顺幸没世可谓知意矣以臣不知太子之能则太子独从周旋天下去诸公子绝远臣无疑矣夫先主之举用太子数年之积也臣乃何言之敢諌何虑之敢谋非敢餙辞以避死也为羞累先主之名愿大夫为虑焉使臣得死情实且夫顺成全者道之所贵也刑杀者道之所卒也昔者秦缪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昭襄王杀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杀伍奢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四君者皆为大失而天下非之以其君为不眀以是籍于诸侯故曰用道治者不杀无罪而罚不加于无辜唯大夫留心使者知胡亥之意不聼毅言遂杀之二世又遣使者之阳周令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馀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昔周成王初立未离襁褓周公旦负王以朝卒定天下及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沈于河曰王未有识是旦执事有罪殃旦受其不祥乃书而藏之记府可谓信矣及王能治国有贼臣言周公旦欲为乱久矣王若不备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于楚成王观于记府得周公旦沈书乃流涕曰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杀言之者而反周公旦故周书曰必参而伍之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内陵之道也夫成王失而复振则卒昌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而不悔身死则国亡臣故曰过可振而觉也察于参伍上圣之法也凡臣之言非以求免于咎也将以諌而死愿陛下为万民思从道也使者曰臣受诏行法于将军不敢以将军言闻于上也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壍万馀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药自杀
  苏子曰蒙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残暴多矣子孙以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许无罪死而不厌夫媮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邪使毅还祷山川至沙丘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高李斯废适之谋殆不能发呜呼天之所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古史卷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八
  扁鹊列传第三十五
  扁鹊者勃海鄚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竒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与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为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赵简子为晋大夫专国事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之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䇿于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其后扁鹊过虢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禳过于众事中庶子曰太子病气血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蹷而死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鄚未尝得望精光侍谒于前也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挢引案几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觧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曽不可以告咳婴之儿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越人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聼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于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子以吾言为不诚试入诊太子当闻其耳鸣而鼻张循其两股以至于阴当尚温也中庶子闻扁鹊言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出见扁鹊于中阙曰窃闻高义之日久矣然未尝得拜谒于前也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言未卒因𭊌唏服臆魂精泄横流涕长澘忽忽承𥅴悲不能自止容貌变更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蹷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縁中经维络别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之色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蹷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鍼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间太子苏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太子起坐更适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故天下尽以扁鹊为能生死人扁鹊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谓左右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为功后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不悦后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肠胃间不治将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不悦后五日扁鹊复见望见桓侯而退走桓侯使人问其故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鍼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后五日桓侯体病使人召扁鹊扁鹊已逃去桓侯遂死使圣人豫知微能使良医得蚤从事则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医随俗为变秦太医令李䤈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苏子曰予于赵世家削简子之梦黜扁鹊之说以为为国不可以语怪及扁鹊列传则具载其说曰世或有是不足怪也盖孔子作春秋非人事不书而左丘眀所记鬼神变怪世所共传者录之无疑世有逹者当辨此耳扁鹊见赵简子齐桓侯而中有虢公之事虢之亡在春秋之初而赵简子在春秋之末齐桓侯复次其后或疑其说之妄然战国之际薛亡久矣而孟尝君称薛公安知是时无虢公者哉








  古史卷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五十九      宋 苏辙 撰刺客列传第三十六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知专诸之能子胥既见王僚说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言伐楚欲自为报仇也非能为吴吴王乃止子胥知光之欲杀王僚乃曰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于光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十二年而楚王死王僚因楚䘮使其二弟公子盖馀属庸将兵围楚之潜使季子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兵不得还于是光谓专诸曰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后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光顿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酒既酣光详为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以匕首刺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子以为上卿
  豫让者晋大夫毕阳之孙也故尝事范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中刑人则豫让内持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释去之居顷之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赵氏彼必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不亦难乎让曰既以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顷之襄子当出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于是襄子乃数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吾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吾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让曰臣闻明主不欲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让让㧞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郤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聂政母前酒酣奉黄金百镒前为政母夀政惊怪其厚固谢仲子仲子固进而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仲子辟人因为政言曰臣有仇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夫人麤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欢岂敢以有求望邪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仲子固让政竟不肯受也然仲子卒备賔主之礼而去久之政母死既已葬除服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仲子奉百金为亲夀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仲子曰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独行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㦸而卫侍者甚众政直入上堦刺杀侠累左右大乱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韩取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𭧂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也市行者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没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𭧂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轲游于邯郸鲁句践与轲博争道句践怒而叱之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沈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丹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欢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于秦秦王遇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丹患之问其傅鞠武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馀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丹曰然则何由对曰请入图之居有间秦将樊於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丹受而舍之鞠武諌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速遣樊将军入匃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其后廼可图也丹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不能湏㬰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匃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而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愿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丹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光曰敬奉教乃造焉丹逢迎却行为道跪而蔽席光坐定左右无人丹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丹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可乎光曰敬诺即起趋出丹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光俛而笑曰诺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轲曰谨奉教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轲遂见丹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丹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轲坐定丹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势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毋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轲所欲以顺适其意久之轲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丹恐惧乃请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轲曰微太子言臣愿谒之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丹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于期仰天太息流涕曰于期每念之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觧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于期乃前曰为之奈何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扼捥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丹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于是丹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未发丹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轲怒叱丹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丹及賔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轲和而歌为变徴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賔见燕使者咸阳宫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秦王谓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㧞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㧞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轲乃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遂㧞以击荆轲㫁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铜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于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㧞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觧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徨不能去每言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于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始皇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渐离乃以鈆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扑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诛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鲁句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苏子曰周衰礼义不明而小人奋身以犯上相夸以为贤孔子疾之齐豹以卫司寇杀卫侯之兄絷蔡公孙翩以大夫弑其君申春秋皆以盗书而不名所谓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传刺客凡五人皆豹翩之类耳而其称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独豫让为旧君报赵襄子有古复仇之义如荆轲刺秦始皇虽始皇以强暴失天下心闻者快之要以盗贼乘人主不意法不可长也至曹沫之事予以左氏考之鲁庄公十年沫始以谋干庄公公用之败齐于长勺自是鲁未尝败十三年而会齐侯于柯安得所谓三战三败沫以匕首劫齐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高采异说载沫事于春秋后战国游士多称沫以为口实而实非也庄公之御齐沫问所以战以小惠小信为不足恃唯忠为可以一战沫盖知义者也而肯以其身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于城下齐鲁盟于夹谷皆以要盟不书书平及会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劫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书公会齐侯盟于柯足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录其四人然亦非所谓贤也













  古史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古史卷六十       宋 苏辙 撰滑稽列传第三十七
  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諌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㗖以𬃷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䘮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諌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逄孟与言曰我孙叔敖之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孟前为夀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绝也
  西门豹事魏文侯为邺令初到邺会长老问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邺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行十馀日共粉餙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溺其人民云豹曰至河伯娶妇时愿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往送女皆曰诺至其时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父老皆会人民往观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后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豹曰巫妪弟子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向河立待良久长老吏旁观者皆惊恐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奈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豹曰诺且留待之湏㬰湏㬰豹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邺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其令父老子孙思我言其后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十二渠经绝驰道汉世长吏或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三渠为一桥邺民人父老不肯聼以为西门君所为不可更也长吏终聼置之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豹虽不若子产子贱然要为贤大夫矣淳于髠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不能屈辱齐威王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左右莫敢諌髠说之以隐曰国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何鸟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髠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髠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榖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白璧十䨇车马百驷髠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髠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㡬何而醉髠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髠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髠帣韝鞠𦜕侍酒于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夀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墯珥后有遗簪髠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籍堂上烛灭主人留髠而送客罗襦襟觧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髠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髠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髠常在侧
  优旃者秦倡朱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义理始皇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夀呼万岁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冦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䕃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旃归汉数年而卒
  苏子曰太史公传滑稽三人褚先生一人皆以优笑有益于事故并录之然西门豹古循吏非滑稽者也特以止河伯娶妇事发于俳故巧而捷是以载之滑稽而实非也太史公以齐威王事先楚庄今既正之然优孟语称齐赵韩魏盖战国记事者粉泽之过耳














  古史卷六十
  予少好读诗春秋皆为之集传读太史公书质之诗书左氏战国䇿知其未能详复而遽以为书亦欲正之而未暇也元丰中以罪谪高安五年不得调职虽贱且冗而予僚许以闲暇乃以其间终缉二传刊正古史得七本纪十世家七列传功未及究也七年九月得邑于歙明年至邑而病寒热殆不能起病愈蒙恩召还为諌官又明年改元元祐遂以愚暗进当要剧与闻国政而性弱才短日不遑给回视旧学常恐终身不能复就也九年三月始以罪黜守临汝不数月复降守富春行至彭泽复以少府监分司南京而居高安往来之间凡十有一年太守柳君平年老更事怜予远来其吏民亦知予畴昔之无害也相与安之于城东南陬得民居十数间葺而居之逾月而定借书于州学不足者求之诸生以续古史之缺明年三月而成凡六十卷盖予十年所欲成就者俛仰而得尧舜三代之遗意太史公之所不喻者于此而明战国君臣得失成败之迹太史公之所脱遗者于此而足非闲废有所不暇者也时季子逊侍予䌷绎往牒知予去取之意举为之注后世可考焉绍圣二年三月二十五日眉山苏辙子由志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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