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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集成 (四库全书本)/全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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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一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一
  
  为君难论欧阳公
  东莱批子由君术论正是此意
  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听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明暗也䛕言顺意而易恱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贤愚也下字不苟明暗贤愚四字移易不得是皆未足为难也若听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一篇主意先说两叚后入主意是文字委曲此然后为听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实事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毎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听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坑于长平盖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承接变化结精神此听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剪剪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恱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剪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惭自驾如频阳谢剪因彊起之剪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规摹一定夫初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剪是也缴意尽结且听计于人者宜如何听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听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下三宜字精神然必如其说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关锁此段不承接 宜字眼目予又以谓秦赵二主非徒失于听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抵新进之士喜勇锐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听勇锐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说焉予略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廉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听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
  君心论林之奇
  帝王远矣其常存乎天下者心也非丽乎形非依乎象人有握手而言同室而居终其身不能以相得者㳂万古之下以溯万古之上茫茫昧昧编断简短人曰尧舜禹汤文武其心至今存焉不已戯乎曰未之思也帝王奚远哉人与天地一心也天地不息人心亦不息天地无古今人心亦无古今知此说者帝王胸次尽在人方寸中矣嗟乎百世而下帝王何寡也是非心之罪也心本无异人自异之人之有负于心也甚矣即一而言涂之负贩且不可谓无帝王之心离异而言虽与帝王势均位敌遐乎藐矣奚啻相望于霄壤帝王之治经纬乎一心无得于其心则亦无得于其治君子谓是不可不熟讲也天下万物莫不有偶善与恶分邪与正歧贤之反也为愚是之敌也为非瞀于色者指白为黒迷于方者指东为西人常于处事之际方寸了然所处必当事至而心弗宁虽小必败况四海九州如何其大一日之间一时之顷事之至者不知其几其可以扰心而应之哉且帝王之心何心也一者心体之所以全帝王之所以同乎万世者也心存于一则体用俱备扰而杂之体亏而用丧矣天下安危治乱之机特起于存不存之间而存之奚难居则丧焉动而存之难也隐则息焉显而存之难也优游暇豫则不素养焉触事物而存之难也帝王亦是心尔日应百事如未尝接事而亦未尝有遗事非莫然也非适然也亦不至乎临事而存之耳存之为言特其粗也存之而不觉其存用之而不知其为用存之神用之妙也尧以精一执中三四言并与天下而致之舜舜受其天下而守其治天下之法其后七十年复以命禹禹又受其天下而守其治天下之法三圣人一心也三百馀年一日也亦其亲传之符所宜然者也汤之于禹去之五百岁文武之于汤去之五百岁心惟一心也治惟一日也然则求心术者宜于此焉思之也秦汉以还治道衰矣非失于为治失于心术矣天下之大不越乎此心心术茫然奚所取而为治化民者必以诚而心或流于荒也养民者必以仁而心或蔽于私也处事者必以智而心或昏于疑也成事者必以武而心或沈于弱也而况一人趋向天下标凖人才之进退议论之离合莫不于此焉古之治乱安危俄且分焉心体全则必高明必广大卑污浅狭之说必不入心体一亏毎毎反是反是而望治犹南行而望燕其背驰远矣然则如之何曰一之一之者何也尧舜禹之惟精汤之日新文王之纯亦不已武王之罔有不钦皆所以一之也一者全而万有馀矣有复于人主者必曰正心人主亦皆知曰吾惟正心也噫心非可以闻人之言而正之也非可以慕古人之美而正之也临朝而正之未正也触类而正之未正也卒然加意而锐于正焉未正也一暴十寒物未有能生者揠苗助长无乃速其槁欤
  君体论郑湜
  人主所以制天下之命者权也权之在我虽不可一日脱于手然知操之而不知纵知収而不知散知翕而不知张则权虽在我而我终无以用是权也有是权而不能用譬之于物非不⿰木𠮲然大也然挈之则不能运错之地又惧有负之而去者不几于废物乎夫惟圣人者能属人以权而权不下移举天下之权揽于我而无吝权权移于下则国不立吝权以自用则国无与共功者然既属之人矣而不下移者操纵自我也我既揽之而不吝于人者我提其要也世之人主惟不能自执天子之权故权移于下又恐权之下移执之而至于自用此所以两失之也今夫人主所为置宰辅捐爵禄而崇宠之者非以夫万机不可以自治故择人而委之耶然则议论政事进退人才乃其职也若夫政事不出于中书而指㧑悉自于旨意人才不繇于庙堂而骤迁骤罢于冥冥无据之中以此为能收威福之柄在已又焉用彼相曰政事出于中书议论皆当耶人才由于庙堂进退皆能公耶使皆当而公则天子安用自劳哉既不能皆当而公则夫天子自执其权者宜也曰吾惟择其人而用之以议论进退之权而授之其或当耶否耶公耶私耶然后吾从而黜陟之如是则议论进退之权虽在宰相而黜陟宰辅之权实在人主也苟预疑不能为公与当也而夺之权误于委任以制断由已为权柄昧于责成以龌龊顺旨为忠纯使材者郁蓄而无所施不才者得以默默而安其愚则成败是非之责尽归于人主而威福之柄乃阴夺于私门乌在其为权在我也孰若授之权而惩其不公与其不当者使进得以效其忠退有所顾忌而不敢其委任之体岂不博大而责之之术岂不甚精且核耶且大臣之任自与有司不同人主之权又与臣下不同人主惟不自用乃能用人人主不用人而自用何异于臣下乎大臣侵有司之职犹且不可而况人主夺臣下之权乎夫天下人才之伙政事之繁决非一人聪明所能了吾既疑大臣而不敢属之以权则夫所与议论进退此者果谁耶必左右曲躬附耳者得以售其奸矣然则吾之执权而自用乃奸人之幸也夫世之奸臣欲得其君之权非肆然而据之彼固阴有以使权于已虽明主所不悟也何者明主必欲操天下之权彼惟因其欲操天下之权也故间摘事之可喜而说之使益夺臣下之权臣下之权一侵则彼之说益进明主惟见威福之出于已而不知彼实借吾权以行其说则权实在彼也此人主所以喜夺大臣之权而忘其机柄之旁落也是以自古明王执权而自用者其遗患于国或甚于庸主汉宣帝惩霍氏之敝躬总核之政虽甚尊宠丙魏然所与出纳枢机裁可政事者皆出于中书尚书故其功虽足以中兴然所以滋恭显亦不薄也光武号总揽权纲然薄三公之任不付以事方其无事时权虽在人主继之幼少而大柄委于内而无所属故外戚阉宦乘间而窃之虽三公愤激而不能救之者权素夺也夫二君揽天下之权而执之所以求为无失也然其末流权归于嬖戚乃有甚于大臣之専何也患生于所偏而势失于所不料此操权者所深戒
  君体论郑湜
  有圣质必有圣学质非圣人之所恃也有聪明圣智天纵之质而不知圣学之本其于天下国家必有悖理伤道不中节者矣终不可入于圣人之域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圣非特其质过人以有尧舜禹汤文武之学也尧舜禹汤文武所以不作于后世者岂后世之君绝无尧舜禹汤文武之质哉数圣之学不传也汉高祖豁达大度宽仁爱人其质固有合于诗书者然虽销印辍洗从谏如流而溺爱易嫡争臣不敢救谏虽诛秦蹙项如此其壮而鵔鸃冠之婉媚公卿乃因以开说其雄略虽足以驾驭桀猾而伉廉慢侮商山之老齐鲁大臣终不肯从之游文帝恭俭元默化民以躬二十三年如一日可谓盛徳矣然惜百金之费不营露台而赏赐㺯臣累百钜万稽古礼文谦逊未遑而眩于玊杯之说及议制度封禅号称宽厚而所学者申韩其与廷尉议刑常过于刻唐太宗文武之才英烈之气自足高出前古然优容王魏导人使谏而有不杀此老之恨力行仁义欲与三王比隆而穷兵伐辽乃欲求胜于隋氏制度纪纲虽足为子孙凭借而家法不正父子兄弟之间为有惭徳夫高帝之度孝文之仁太宗之才虽古之圣君不过如是然而所蔽乃与庸主相类者何也可以为圣贤之君者是质也其蔽不免类庸主者不得圣贤之学也使三主者挟如是之质而留意于圣贤之学袪其所蔽广而充之则功业所就岂止为汉唐之君哉世之人主明智者或失于伺察果决者或暗于先入彊毅者或吝于自用英锐者或喜功而贪利夫明智也果决也彊毅也英锐也皆明主之美质也天下所喜闻而欣道也然有是质而反以害治而便嬖奸巧之人从而窥伺其志之所向而阴投之滋其蔽而甚其惑者学不足以用其质也古之帝王亦岂外是质而能为圣人哉然而其心旷然无所偏系嬖佞不能移功利机巧不能入虽明智足以照物而无先事之察虽果决足以主断而无偏信之惑虽彊毅足以有立而无轻待臣下之意虽英锐足以有为而无谋浅妄动之人同是明智尔同是果决尔同是彊毅尔同是英锐尔然居之无所蔽用之而不偏者学之力也广厦之下细旃之上留意艺文表章经术亲与经生儒士考论同异宁不曰学乎曰非圣贤所谓学也夫学者所以正其心也尧舜禹之所以精一汤之所以日新文之所以纯亦不已者果何所致力哉皆从事于其心也何则心者万物之一源圣人所以治天下之本也是心虚明纯一则事之是非利害君子小人忠邪之情状昭然吾前是心一差则谀佞得而诱之左右得而蔽之憸巧得而乘之作于事害于政皆自其端发耳天锡人主之质虽有所甚美必有所甚偏所谓明智也果决也彊毅也英锐也皆其所甚美而不能无偏也必能用其质则质之美者日以充大而偏处日以消融是心既差则其病必于其质之偏处而发而并其质之美者而汨乱之是以圣贤不恃其有过人之质日就月将体察其病之所从起而究其病根之所伏而治之至于学力纯至足以化其质而不为所胜则其发也未有不中节者矣呜呼此乃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作圣人之地又奚止于治天下哉人主幸而有可致之资不以尧舜禹汤文武所以为学者为学而自期望止于汉唐之君惜夫














  古文集成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二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二
  
  大臣论苏东坡
  谢相山批反复说尽君子小人利害曲折文字纵横议论痛快
  天下之权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也不亡其身则亡其君然则是小人者终不可去乎闻之曰迫人者其智浅迫于人者其智深主意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冦勿迫用兵法作事使可谓使事不为事使诚恐其知死而致力则虽有众无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风则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负天下之怨而莫吾赦也则将日夜为计以备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反复说尽曲折今君子又从而疾恶之是以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为客小人为主主未发而客先焉则小人之词直而君子之势近于不顺直则可以欺众而不顺则难以令其下说透故昔之举事者常以中道而众散以至于败则其理岂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则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宽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然后待其发而乘其隙推其坠而挽其绝故其用力也约而无后患莫为之先故君不怒而势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此数行若非正大语然世降俗末欲善处小人之间而求办天下之事恐未能废此今夫小人急之则合宽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凟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务宽之以待其变而急之以合其交已过矣再说破小人易散之状而君子者不可急之以合其交君子小人杂居而未决为君子之计者莫若深交而无为明白设策苟不深交而无为则小人倒持其柄而乘吾隙昔汉高祖之亡以天下属平勃及高后临朝擅王诸吕废黜刘氏平日纵酒无一言及用陆贾计以千金交驩綘侯卒以此诛诸吕定刘氏单用事须甚切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则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刘吕之存亡哉说著痛快故其说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呜呼知此其足以为大臣矣夫用事结简捷
  相体论郑莆阳
  大臣欲相其君大有为于天下者必自正其君心始何者心者将大有为之本也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者矣小人不待逐而去也政事不待更而修也心不先正今日逐一小人明日复用一小人今日修一政事明日复害一政事用力戛戛而势愈疏矣假令其君能暂亲君子远小人屏私意立政事以与我戮力有为于一时他日之败必自其心发之也傅说之相高宗也其反复启沃之端惟曰典于学耳方商之中衰高宗之所以梦想良弼者固欲与共中兴之业也说起版筑之间谋不及此者盖说之所恃与中兴商家者高宗之心也先之以学以正其有为之本则挞荆楚朝诸侯有天下者固已在说与高宗二人规摹中矣管仲一见威公便许以霸业不数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功烈非不伟也然仲不知正君之学以为肉腐于俎酒腐于觞不足害霸及威公之心一蠧则三奸擅国六嬖多宠齐败扫地矣向来九合之功何益于救败邪夫仲之所以先正于君心者度其君不能听则功业龃龉而不立也然与其功业龃龉止于图霸不成耳君心既蠧其祸岂止于不霸哉观仲之速成而遽坏则知傅说之相业所从来远矣战国之世士益急于就功名独孟子以格君心为已任以为一正君而国定君不向道而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富彊是辅桀而富之也后世贬管仲最深者莫若孟子盖学术之源殊也呜呼傅说不作正君之事不复见孟轲既没正君之学不得其传后之君子虽有致君泽物之意而不探古人之本衷略者能以谋谟举天下之事功而已然知求治而未知正君也直亮者能危言正论绳君之愆谬而已然知规过而未知养徳也君不正治不可保也徳不养过不可胜改也魏徵能使其君信力行仁义之说而不能救其晚节穷兵之失宋璟能使其君厉精以成开元之治而不能去其女宠奢侈之败裴度能使其君果㫁以成平蔡之功而不能止其贪利䁥小人之害夫太宗喜功好大之心即向者与征力行之心也元宗荒于女宠奢侈之心即向者与璟厉精图治之心也宪宗贪利无厌之心即向者与度果㫁成功之心也心一尔曷为正于前遽变于后乎曰此非三宗之过也征未死已有欲杀此翁之语则太宗好谏之心已败于此矣璟犹居相位宇文融遽以言利幸则元宗侈心已萌于此矣度平蔡未归李揆皇甫鏄已相则宪宗明断已荒于此矣吾谓璟与度知求治而未知正君之过也征知正君矣然知规过而未知养徳之过也然则正君之术果如何哉邪正之机一也导人以邪者必委曲弥缝之然后䧟于邪而不自知使其心果知邪之为非宁肯从吾于邪乎况彊人以正者岂可以一趣而直入于正哉盖尝以易求之孟子而观之正君之术焉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释者曰牖明处也言人臣欲以忠信善道牖纳之君者必自其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明就其明处而导之推而及于所蔽则自悟矣暌之六二曰遇主于巷释者曰巷致曲之地言当睽之世君心未合直不可直致其意者当尽诚致曲使之信合也孟子因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遽以为是心可以合于王而语之王道者方其不忍杀一牛之时乃其仁心所发见也于此引而达之则油然生矣此纳约自牖之义也宣王之自言其好货好色之疾孟子不直折其所好乃就其所好而为之说也使之与民同者大捐色与货与民同之则已之所好者必薄矣所以潜移其病根也此遇主于巷之义也大臣所以启沃其君者岂止如诤臣徒彊之于言语口舌哉惟因其所明而悟入之使得其天理之本然致曲而达之使渐入而不苦其难夫然故开之易悟诱之易入君心庶其正乎或曰古之帝王正心诚意之学先已得于上故君臣之间以都俞训诰相与磨砻浸润之耳后世人主生长于深宫所以害其心者非一朝一夕也岂遽得而正诸曰是心天理之所寓也使天理可灭邪则吾不知天理果不可灭岂终不可感悟以复其正邪特患吾所以正之之术有未至耳
  论相上诚斋
  圣人不能为天下求宰相而能为天下受宰相惟能受之是乃能求之欤知所以求之而不知所以受之则虽焦心侧席而相不至搜岩剔薮而相不出梦卜物色而相不真盖有出而至者矣其如不真何人主曰贤天下曰否人主曰忠天下曰邪人主曰才天下曰谬夫是之谓相不真是故一言而天下哗之一动而天下折之非天子悟而逐斯人则斯人惭而去之耳且夫一邑不可欺一令一郡不可欺一守而天下独可欺一相哉圣人之求宰相初不求也非不求也不求者所以深求之也是故听天下之自求其人而我无与焉其得之也盖曰尔自求之尔自得之吾为尔用之焉耳其用之也则曰尔遗我以其人吾为尔相之矣其人欲去而天下不允则曰还尔相夫是之谓能为天下受宰相古之圣人惟其求而不求是以求而必得得而必任任而必久久而必成盖得而必任而其人敢于尽任而必久故其功不败于摇敢于尽而不败于摇亦何事之不成哉而古之君子之相其君亦不敢犯天下之所不许天下不许而君许之君子有深藏远遁以自脱天下之机而已昔者汉武帝相车千秋而取讥于匈奴魏文帝以贾诩为太尉而贻笑于孙权张昭荐李涛为宰相而周世宗薄其无大臣体夫能言天下不敢言之事而回人主不可回之疑有如千秋之贤乎䇿袁绍则取袁绍䇿马超则取马超有如诩之谋乎知张彦泽之必为晋患知周高祖之必不为汉臣有如涛之先见乎而或以讥笑于敌国或以不取于其君古者人主之用相如此其难也楚以还子冯为令尹而子冯不食以避之晋以蔡谟为司徒而曰我为司徒后世必哂竟不拜唐李鄘为宦者引为相而鄘耻之竟不就职三君子之皆贤者也夫岂不堪于相而不欲富贵哉古者君子不轻以身相人如此其严也后之君子违天以利其身咈众以欺其君不计其身之所有以侥其分之所无可谓不智乎及得其所无而天下皆责之以所有上以误其国下以误其身者皆是也可谓智乎陛下即位之初盖尝谋之国人而得贤相矣天下方以为贺而陛下以为疑非陛下疑之也奸臣有以启陛下之疑也使陛下持之不坚天下恨之陛下悔之亦无及矣而近岁以来毎虚宰席以待其人天下耸而望曰其必有慰我既而麻制一传则天下悱然诽之或曰此无闻之人也或曰此非君子或曰此何人而何以了此事故朝廷轻用之轻视之亦轻罢之其来不为朝廷重其去不为朝廷轻其进不为天下喜其退不为天下戚舜之于皋陶汤之于伊尹武王之于太公齐桓之于管仲蜀先主之于诸葛亮似不如此盖陛下知为天下求宰相而不知为天下受宰相也故老相传仁宗朝尝阙宰相天下之望在于韩琦富弼故洛之人则曰我丞相三诏不起也相之人则曰我侍中屡诏不行也此天下之人自择宰相以遗朝廷今天下岂无其人天下之望岂无所在陛下从其望之所在者而用之择之在天下受之在圣主用而观其效则久之此真天下之相也而独扰扰然何也
  论相下诚斋
  臣闻天子之相必其人有以自恃而后其人为足恃盖天下大器也有有此器者有负此器者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宰相者负此器者也匹夫有百金之器则必择其负择其负故重其人夫惟重其人而后负之者轻其器盖人可以胜器而器不可以胜人人胜器者全器胜人者颠举天下之大而负之负之而不能堪挈之而不能举事至而乱变起而惊且无以自恃而天子何恃焉古之大臣居天下之至安而不骄居天下之至危而不慑不劳谈笑不动声色而天下自定此其意非苟为不测之量虚为不慑之气以镇服物情而已其必有以自恃也恃在应应在裕夫敌国之相图奸雄之相窥固轻发于吾之所穷而重发于吾之所裕夫惟先事而破其谋有事而出其不意发则应应则不穷天下安得而不定天子者得斯人而相之则天下可以高枕而无足忧何则有足恃者也后之君子懦者既不足与有为而其勇者又往往得其所恃之似而无以实之盖亦有所谓不劳谈笑而不动声色者矣然可与之居安而不可与之居危可与之守常而不可与之应变此其中无应变之机而其外示镇服之度故无事则若不可测而有事则败矣故夫古之相其君而当天下之变者盖有镇物以破敌者矣有同乎镇物而不同乎破敌者焉有推诚以解纷者矣有同乎推诚而不同乎解纷者焉有示彊以止乱者矣有同乎示彊而不同乎止乱者焉谢安遨游饮博以当苻坚房琯弹琴清谈以当安史此同乎镇物也然淝水大胜而陈涛大败何也人不同也盖安有谢玄而琯有刘秩此其所以不同于破敌欤郭子仪单骑而入回纥张延赏亦使浑瑊撤备以盟吐蕃此同乎推诚也然回纥拜子仪而唐以安吐蕃几擒瑊而徳宗欲出避何也情不同也盖回纥之冦子仪知其情之不得已故变冦以为盟吐蕃之盟延赏不知其情之欲图唐故变盟而为冦此其所以不同于解纷欤裴度荅朱克融以兵匠速来之语景延广荅契丹以横磨大剑之语此同乎示彊也然克融卒不敢动而契丹遂灭晋何也势不同也盖以克融之犯唐则以臣而叛君以晋而怒契丹则背惠而立怨此其所以不同于止乱欤当天下之变而决天下之机不可以一法应也得其一法而不得其不一之法未有不败事者方晋之未捷谢安与王衍何以异而陈涛之未败平凉之未变契丹之未动所谓房琯者延赏者景延广者谁不以为谢安子仪裴度复出也哉盖应变之难如此今彊虏盗有中原之半者四十年矣自逆亮之毙其君臣日夜伺吾之隙而求吾之便又五六年矣此何等时耶然无事则玩而不戚有事则惊而失措不知朝廷所恃以应变者何人耶岂其以天下之大而空无一人之足恃上之人独得而不忧也然则将以求谢安子仪裴度之才何从而得之夫子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人之能不能虽圣人不能逆知之其能知之者以其试之也然才可试而变不可试临变而试才者垂死而试医者也古之圣人惟能择天下甚难之事以试天下之才故一旦有急而不乱则试之者熟而储之者素也尝闻冦凖以小臣言事而为太宗之所知太宗屡以事密询于凖已知其有宰相之才当是之时天下承平岂有他变其何事于凖哉其后真宗澶渊之役独决亲征之议对敌高卧天子恃之以为无恐诸将恃之以成大功者乃前日太宗所密询之人也今宰相之才无事而不求不试裘而不𫄨明年何衣稻而不麦明年何食臣实忧之











  古文集成卷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三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三
  
  争臣论韩退之
  东莱批意胜反题格
  迂斋批此篇是箴规攻击体是反难文字之格当以范司谏书相兼㸔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薫其徳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虽说他好已自开难他一端在此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徳如在草野此句便含不谏意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徳贞而夫子凶者也取易断有力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阳城不出时如此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阳城既出时如此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虽分两段此几句亦自应回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尤之不终无也今阳子实一匹夫在位不为不久矣此一句最有力以匹夫为谏官天下所望如何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含蓄下意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纲目露于此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责得他最深引证阳城不可不谏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两端说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一段关锁大抵难文字须教他不可逃难自前难到此都无辞了阳子将为禄仕乎又设两段说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意收于此又就此转主意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举小形大亦不敢旷其职都避不得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不可逃避或曰否非若此也又设难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音翘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又难若阳子之用心如此兹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段段重起说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说阳子职在此而非宰相之职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僣赏从谏如流之美枝叶相生有经纬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游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又生一意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又难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心求于闻用也意新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一段意起于此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煖而墨突不得黔证一段之意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最警䇿切当之尤者意有馀辞意俱到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身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一段意结归此一句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徳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左成十八年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引前说后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此意更好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放他一著○应结○从前难到此已极了末后须用放他一著盖阳子在当时毕竟是个贤者大抵文字须当抑扬若作汉唐君臣文字先须取他长处后说他短处先须取他长处自子告我下是
  谏官论王安石
  以贤治不肖以贵治贱古之道也所谓贵者何也公卿大夫是也所谓贱者何也士庶人是也同是人也或为公卿或为士何也为其不能公卿也故使之为士为其贤于士也故使之为公卿此所谓以贤治不肖以贵治贱也今之谏官者天子之所谓士也其责则天子之三公也惟三公于安危治乱存亡之故无所不任其责至于一官之废一事之不得无所不当言故其位在卿大夫之上所以贵之也其道徳必称其位所谓以贤也至士则不然修一官而百官之废不可以预也守一事而百事之失可以毋言也称其徳副其材而命之以位也循其名傃其分以事其上而不敢过也此君臣之分也上下之道也今命之以士而责之以三公士之位而受三公之责非古之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也者所以正分也然且为之非所谓正名也身不能正名而可以正天下之名者未之有也蚳蛙为士师孟子曰似也为其可以言也蚳蛙谏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孟子曰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则去然则有官守者莫不有言责有言责者莫不有官守士师之谏于王是也其谏也盖以其官而已矣是古之道也古者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能谏谓之不恭则有常刑盖自公卿至于百工各以其职谏则君孰与为不善自公卿至于百工皆失其职以阿上之所好则谏官者乃天子之所谓士耳吾未见其能为也俟之以轻而要之以重非所以使臣之道也其俟已也轻而取重任焉非所以事君之道也不得已若唐之太宗庶乎其或可也虽然有道而知命者果以为可乎未之能处也唐太宗之时所谓谏官者与丞弼俱进于前故一言之谬一事之失可救之于将然不使其命已布于天下然后从而争之也正观政要求谏篇王珪曰云云太宗称善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必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君不失其所以为君臣不失其所为臣其亦庶乎其近古也今也上之所欲为丞弼所以言于上皆不得而知也及其命之已出然后从而争之上听之而改则是士制命而君听也不听而遂则是臣不得其言而君耻过也臣不得其言士制命而君听二者上下所以相悖而否乱之势也然且为之其亦不知其道矣及其谆谆而不用然后知道之不行其亦辨之晚矣或曰周官之师氏保氏司徒之属而大夫之秩也曰尝闻周公为师而召公为保矣周官则未之学也
  朋党论欧公
  东莱批议论出人意表大凡作文妙处须出意外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平说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解上意然臣谓小人无朋惊人句惟君子则有之应后句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应前句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一篇大意警䇿有力处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下得好说少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下得好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应前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过接处而皋䕫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说多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此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警䇿有力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人舜亦不疑而皆用之此点化处皆提起说如人反说话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下得好○上几句说有力若无一句承得有力亦𢓺然譬之千钧一眇未承之则腰折了下一句须有力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有力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尤有力
  五代史朋党论欧阳公
  东莱批文忠公欧阳修五代史最得春秋之法盖文忠公学春秋于胡瑗孙复故褒贬谨严虽司马子长无以复加柰何五十二年之间皆戎狄乱华君臣之际无赫赫可纪之功业故张子韶云欧公五代史其间议论多感叹又多设疑盖感叹则动情设疑则意广此作文之法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群臣称魏功徳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录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之流涕也夫以国与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馀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故常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㳺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见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则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远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一君子存群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而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子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欤可不鉴哉可不戒哉
  续朋党论苏东坡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者必进朋党之说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兆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疏小人惟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疏者易间而亲者难睽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惟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盖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殖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断蛇不殊刺虎不毙则伤人其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已齐鲁之执事莫匪田季之党也历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见左传及史记世家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后汉党锢传唐白马之祸五代史唐六臣传序云云又李振传云云忠臣义士斥死无馀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无若是之众也凡才智之士锐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柳宗元刘禹锡使不䧟叔文之党柳宗元传刘禹锡传其高才绝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怀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亦子之勇也左襄二十一年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左襄二十三年愚以谓治道去泰甚耳苟黜其首恶而贳其馀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以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盖未尝不反为所噬昔曹参之治齐曰谨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本传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久安之道哉牛李之党遍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祸也本传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邪愚是以续欧阳子之说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古文集成卷三十三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四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四
  
  廉论筼䆫
  廉者吏之元气也他能枝干也枝干彊而元气弱则所谓彊者不足以树福适所以贾患今之人固有夷常龌龊无赫赫名而得免于谤薮者以其廉也亦有吏事魁梧机惠捷出而为君子之所不恕者以其贪也贪之不如廉信矣然廉者吏之常也设若饕餮嗜利如渔猎然则何吏之为然则廉固未足深异也乃今天下见能吏不甚挂口见廉吏则景星也凤凰也竞喜幸歆艶之其异之若是岂常者足为异邪夫异盖生于少也天下皆廉则贪者异天下皆贪则廉者异呜呼为天下而至于使廉者异亦重可叹矣惟其然也故为小人者则曰当贪之世吾可以饱贪之利浚吾溪洞吾壑务得而已矣于是乎益贪其中人者曰吾与彼姻党也故等夷也彼皆然吾奚为不可夫亦与世同波而已矣于是乎益贪其中人以上者则曰彼为彼我为我彼虽浊而我清焉彼虽污而我洁焉逮夫清不胜浊则见忌于浊洁不胜污则见嫉于污忌嫉之心生则胥诪张为怨怨不已则骂且攻随之以一二而受千百之骂且攻则亦有不堪焉者矣夫是以心虽不贪而亦不得以安行于廉嗟夫小人不足责中人难深责中人以上固可喜者也而亦不得以安行焉廉吏之难得也如此哉曰天下固有忌之而不沮嫉之而不困骂且攻之而不挫不回者岂以不得安行而遂辍于行哉特不多见尔然吾有说焉当廉而不廉贪也不当廉而廉亦贪也当廉而不廉者贪于利不当廉而廉者贪于名其所以为贪者不同而皆不免于议也世之君子固有枯槁自命皓不淄俗以弗爱禄养为高以屏绝人事为介斯廉也亦非所以为天下训也然则将柰何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吾闻诸孟子者如此作论廉
  去能论程大昌
  能莫大于无能而有能为下名莫大于不可名而可名为小夫有形于専専故偏而易见无泯于兼兼故莫得窥其全孰知偏全之分而擅不可名之能者其知宰相之体乎天子之臣一职一事等而上之各有所职而惟宰相无职天下之才明可折狱文可典礼武且仁者可为司冦司马而不闻长于某者可为宰相惟其无职故无所不职惟其无长故无所不长此其能高视天下而独制其表也欤今夫元气之散也得其温且燠者物资以生得其凄且肃者物资以成信有能矣方其含四气于未形而求生且成其可能乎能生是春而已谁与启秋能成是秋而已谁与发春惟其自处于不生不成之外则生生而不自生成成而不自成也是无能之能而非有能之能也知此可以论大能矣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夫惟其无技也故凡有技者惟我容亦惟我用若彼以其技而吾亦以其技则我与彼同物于物而曾不能以相高其能裁品长短而运用之欤故用技者之不可有技也非禁其有也亦不容有也昔者房杜之佐唐也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用兵而房杜济以文夫自迹观之房杜其亦无能矣君定乱而我不著功人善谏而我不著直人善用兵而我不能武合是数者皆无有也而公议贤之何贤乎贤其不専而兼不偏而全得体故也使房杜亦计其功则济武之文孰与经之使房杜自行其直则王魏之直必不能相逊下也惟其自处于无能故能自泯于无迹所谓辅相弥缝藏诸用使斯人由而不知乃其房杜之大者欤
  冗官论杨诚斋
  任官者宁以事胜人无以人胜事宁以恩弃人无以人弃恩先王之时一事一官也不惟一事一官也盖有数事而一官也以一官而任数事是之谓事胜人事胜人故居官者日无馀暇而身无馀力心无馀思无馀思则明无馀力则精无馀暇则不懈精明而不懈则一人无馀也而治百事有馀矣况数事今则不然一官而数人居之一事而数人治之数人而居一官则不竞其公而竞其私数人而治一事则任其功而不任其责甲则曰吾之官正也彼则増也乙则曰官无异官事无异事也我何增尔何正焉至于事之阙而不理民之不恱而有辞上以责之则皆曰非我也责将谁执哉此以人胜事之病也先王之时官者不于才未论之先而禄者必于位既定之后以才诏官则非才不官也以位诏禄则禄不及于无位矣非才不官则天下愿官者不侥于官而趋于才禄不及于无位则天下干禄者不冒于禄而求有所立以得位盖有有才而不官有所立而不位者矣未有不才而官无立而位者也则禄之为禄谁得窃取而素餐之是之谓宁以恩弃人今则不然人有馀而官不足于是有无官而増官官有馀而位不足于是有无位而制禄夫有是人有是官有是位而禄之盖曰子大夫之勤也不可以不食也今也临无民也治无事也而创为空虚之名以为之位而赋之禄不曰禄之弃耶此以人弃恩之病也昔者尧舜在上禹皋䕫龙在下何其事之多而人之寡也一日万几事不多耶而皋陶一人也明刑则斯人焉弼教则斯人焉制蛮夷则斯人焉治冦贼则斯人焉刑也教也蛮夷也冦贼也是得为细事耶举数大事而一士师之官兼之而数事如一事也大事如细事也则天下之官有下于士师而天下之事有小于此数者其有以人胜事者乎三代之士盖有贫而禄仕者矣疾而食于上者矣抱关击柝也乘田委吏也此贫而禄仕者也然士则禄仕也而非抱关击柝非乘田委吏则禄亦有及之者乎无也则必有职而且功也瞽者食于乐跛者食于门此疾而食于上也然人则食也而非能乐非能门则禄亦有及之者乎无也则必有事而且劳也则当时之禄其有以人弃恩者乎古今之官盖未有冗于今日者也祖宗之制每路监司提转而已今日提専之外又有提鹾茗常平者焉郡有常赋赋有常入更运牙筹足矣不可以无官长也临之以一转运足矣今则有使有副又有判焉小郡兵马之官至于五六人而同一职小邑征税之官至于二三人而共一事以人胜事莫甚于此老氏之宫岳灵之祠率建官以领焉自宰执侍从之斥者归老者与夫庶官之一命以上而贫者惰者客者高之为置使为提领卑之为主管为监此何职哉此职何事哉国之安危民之休戚政之利害不知也而一日不廪之则怨问之则曰我奉祠也如是者千百焉国得而不贫民得而不病耶以人弃恩莫甚于此楚人有拙于耕者患于践其所种而莫之生也则以数人肩舆而已坐于上以种焉自以为计之得也既而邻田之稻已生而已之稻不生夫楚人者非不知爱稻也而爱非其爱也以已之不践之为不践而忘其数人之践为践之大也设官以为民也恐官一人之不治而以数人治一官得无践吾民者多耶人之毁瓦画墁而得食则食人与食于人者交受其笑制禄而食功也以士大夫之无位而创为奉祠空虚之位以禄之得无与毁瓦画墁者类耶臣愿朝廷痛革其弊毎路之监司止设提转之一职而运转止于一员析鹾茗以隶于刑举常平以归于漕则监司之冗员省矣大郡之兵官不逾于二而小郡则止于一大邑之征税设官者一而小邑则兼以令丞至于幕职有签书而又有判官者簿尉之可以并省者则存其一而废其一则郡邑之冗员者省矣庶乎人不胜事也先严任子试吏之法三岁一试而补吏者不过五百则来者徐而官曹渐清然后乘其清而去其浮食所谓祠禄者一切罢之庶乎不以人弃恩乎嗟乎不制其来勿病其众不散其众勿病其冗前之说行所以制其来而散其众也制之散之而后去其冗则尽去天下之冗官而天下有不觉者矣觉且不觉也怨且得而怨也耶
  备官论程大昌
  一代之兴必则其治之烦简以定建官之制多寡一定后世因焉人与员不容不相当也人多于员则为冗人不充位则为阙冗非也阙亦非也惟其称焉可也唐虞之建官以百周人益之为三百六十其多寡固有定制矣以其员之百而受之以三百六十则人无所容及其员之既为三百六十而止以百人处之则事无所属故冗之与阙其失均也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旷之为言阙也一日二日而其几万者天以委君而君以付人者也一官旷则一事隳旷者多则隳者不容言也故上而朝廷之官总治之大者列为九官是九官者如人之有耳目也口手也相须致用而后成其为人也世岂有视而不听言而不作者哉是故贵其备也九官之设自百揆之外治礼者不预于典乐而作虞者不兼于纳言人各有官官各有掌无相参也有夷无䕫韶音必亏有益无龙民言不通九官之官也孰可旷哉嘻以舜为君而禹相之官之定员犹不可阙而谓后世可阙欤谓其可阙则并省其员以贻方来可也省之不可而直阙焉吾恐天工之无代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又曰维仲山甫爱莫助之闻以多士为夸矣未闻以寡士为美也闻以无助为叹矣未闻以多助为累也且天下之事又有大不可者人之智虑虽不一禀而其精力要亦有限尽心一邑者至戴星出入仅胜百里之政而振职内史者至积旬稽审而后敕诏不相背戾若官阙事丛直以人兼焉彼智力竭则苟而已呜呼其何便焉孔子曰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夫官者政之所托也官废而不修则政坠而无托故官之废者尚当修之以行其政岂有有官而无人坐视旷阙而不为之虑哉
  吏论止斋
  昔者秦之趋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其虑诚远矣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斵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会之敛闾左之徭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当时之吏非残忍侵渔痛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关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戮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亦孰为秦守哉其闲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如三川之守由南阳之守𬺈泗川之守壮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已亦奚救于秦之毙耶秦以虎噬之彊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旦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煖而天下为汉何也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他日之所不及支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分疆析壤环居而罗卫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将谁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彊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贿免而已舒之岁月民之冤血未干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之符而左迁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循吏论东莱
  风俗之变初无常也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曷尝有古今之异哉昔之陋儒以为风俗自厚而之薄犹人自少而之老古之俗厚犹人之方少者也今之俗薄犹人之已老者也薄者不可复厚亦如老者不可复少呜呼何其不思甚邪将以三皇之俗为厚乎则黄帝之末胡为有蚩尤之乱将以五帝之俗为厚乎则帝舜之世胡为有三苗之乱将以三王之俗为厚乎则夏商之季胡为有桀纣之乱蚩尤之乱无以异项羽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秦民之不如古特高帝不如黄帝耳三苗之乱无以异七国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汉民之不如古特景帝之不如大舜耳桀纣之乱无以异炀帝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隋民之不如古特太宗之不如汤武耳自古及今同戴一天同履一地同赋一性日月不变也耳目鼻口亦不变也风俗何为不如古哉善乎魏郑公之言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耳若人渐浇诡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尚安得而化哉盖尝观韩延夀之治颍川而益信风俗之未尝不如古也盖承战国孤秦之弊礼乐废弛异端并奋世以古先王化民之道为姗笑贤如高帝乃曰以马上治之安事诗书贤如文帝乃曰卑之无甚高论贤如宣帝乃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杂之君臣上下同趋于刑名法律簿书期会之间无复远略惟延夀承颍川赵广汉告讦之俗独能取世所姗笑为陈腐迂阔者次第而行之百姓遵用其教至于卖伪物者弃之市道其在东都冯翊如颍川之治洋洋乎弦诵之声肃肃乎俎豆之容庶几乎治古矣谓风俗不可复古者果何如哉大抵后世之患出于待古太高而待已太卑惟待古高故自疑而不敢为待已卑故自弃而不复为殊不知三代虽远其理常存苟能尽其理则夫何远之有哉故万石君处家而子孙燕居申申此一家之三代也王烈居乡而讼者望庐而还此一乡之三代也鲁恭治中牟而童子不取乳雉此一邑之三代也延夀之治颍川庸非一郡之三代乎以是论之则风俗古不必厚今不必薄古不必易今不必难惟其行而已安可是古而非今哉古文集成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五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五
  
  维民论屏山
  古无自固之国君有维民之道有国之大犹人之形神其君也气其民也神气相资形乃生焉君民相资国乃固焉相资之道必先有与也神与气气乃与神君与民民乃与君盖上者下之倡本者未之附也民有骇乱离析与民者之过也气有乖戾泮涣与气者之过也是以神存其气则气盛而形充君维其民则民归而国固甚哉民心之无常也浸浸下归荡荡俄往去就之端最为难察自昔观我政于庙堂之间得民情于肝鬲之内有要道矣政苛欤刑酷欤赋敛重欤徭役数欤有是四者民必不乐其生不待闻其怨嗟之声见其蹙頞之色时虽治安民必畔已无是四者时虽艰难民必附已不待足闾巷访鳏寡而知其必乐其生也夫民之乐不乐其生至微何规规察察盖不乐之意郁于胸中亦不能自制也积而为怨怨积则怒怨怒之心蓄而未发甚于敌国之兵戈过于天灾之水旱不见其形莫不警惧彼其疾上如仇雠伺有衅隙与之偕亡而为上者方且偃然抚之曰此吾赤子也犹木蠧于中鱼溃于腹一旦破坏其可支哉民心无常如此去就之端难察如此故有国者兢兢业业不敢自安思有以维之也自古及今天下之民必有所属尧舜之民禹维之桀解其维而夏亡商之民文武维之幽厉解其维而周亡自秦汉以来或解或维此治乱兴亡循环不已也我宋统御十圣虽武略文经其道不同要之皆以宽厚为治至哉仁宗之仁也三代以来一人而已笑言为恩咳唾为泽薫酣沈浸四十馀年所以维民者尽矣故金人崛兴过于刘石徳光之暴靖康奇祸同乎永嘉开运之酷而人心戴宋乱而不离宜乎主上之所以中兴也窃惟南渡以来天步窘蹙宸心郁焦凡咨询之及诏令之颁惟勤恤元元是先岂非鉴古昔之治道绍祖宗之遗泽以祈安耶愚尝考维民之四说焉政苛无有也刑酷无有也徭役之类无有也惟赋敛一事不可轻且今日国家非有横给浮费也特以军旅之兴资用不可一日阙耳有司奉承无术益费増繁故常税之外月有桩岁有籴有明耗暗耗有带科折科有和买有预借如市庚良如货鹾茗如卖僧鬻爵如造甲修船其微至皮角竹木之类一取于民名之曰和其实彊估名之曰借其实不偿以疮痍之民供多多之赋岂易枝梧耶膏萎凉暍必有道焉幸兹边燧暂息戎事稍纾当讲画究明苏雕氓活遗噍以成康阜之治噫求瘼必瘼施恩弗恩维民之道轻敛为急
  民事论林之奇
  民生乎成周之前其命制乎君民生乎成周之后其命制乎天命制乎君凡其所以为生皆道命制乎天凡其所以为生皆数也天非独任乎数而纯乎天则不得不谓之数以人参焉乃所谓道盖数者行乎适然之间而道则有必然之理天之爱民岂曰不仁一岁而丰一岁而歉水而旱蝗而螟仁有所不行焉谓之数可也谓之道不可也丰而仁行焉歉而仁亦行焉水旱蝗螟无所害乎吾仁是必道行乎其间惟道也者济数于所不及天之立君正为是耳为天下者一委民命于天无乃失天职亏天道乎哉呜呼三代往矣民之任乎天也久矣以为法不良欤未尝无良法也以为吏不贤欤未尝无贤吏也法良而吏贤民宜无不受其赐矣法良矣吏贤矣民之受赐鲜矣此其积弊岂一端也哉尧汤适遭一时之会固不能使天无水旱而能使民无菜色成周之天下又非幸其无水旱而必非水旱所能忧也尧汤远矣吾不得其政之详矣周家有司徒之荒政有遗人之委积有廪人仓人以预掌移民颁榖之政所谓良法可条述矣自李悝建平粜之䇿其苗裔遂为常平之制起于中丞夀昌而宣帝信之其后东都永平西晋泰始皆汲汲举其䇿而行之义仓一法根于北齐条于隋蔓于唐以此二法为天下备吾意天下可使为尧汤之世而民已非尧汤之民矣或曰法有未立固当议法法既立矣非人不行如常平义仓先王美意无以加此无亦其人不足以举其法欤然而天下未尝无贤人也考诸史籍发河内粟无汲长孺乎开张掖仓无第五访乎以仓曹而发州粟不闻韩思复之名乎以一尉发县粟不闻员半千之名乎散富家之聚以饱贫民之腹如王起辈又不知其几人乎彼皆以民自任而为政于法之外况有良法可守则若人等辈岂不能沛其泽于下之人哉君也者立法任人以相天者也法既良吏既贤而惠不及民则是民之命终亦制于人而已是果何故哉曰是其弊固有自来而法与天俱不免其弊宜乎其不足恃也尝熟思之矣法虽良仅举其大纲吏虽贤亦仅有于绝无之中所贵乎君者以道制数而无一之不足若未尽也是民之命果制乎天也又奚疑哉成周之民井里而居于其私也犹可使之相赒相救因而敛之以为委积则其敛必均因而散之以为赈给则其散必平后世君民之术得如古乎惟其与古异也于是有计田科敛之弊有轻重肆意之弊及其出粟也又有远近不均之弊有奸民欺诬之弊胥吏乘间抵巇殆有不可胜穷之弊若夫县官转移以为他费又不在言也惟其得贤吏而举行之则百弊俱息抑今之用人宜无愧于古而大不如古矣古者国中自五家为比以至于五州为乡郊野自五家为邻以至于五县为遂教化日渐渍于人心然后宾兴其能者贤者而还以治其政令曰比曰邻其为长者所治止于五家犹今之执贱役者耳必有下士以任其责后之世取人混于杂流用人拘于资格贤与不肖淆杂乎天下呜呼吾民幸而遇丰年天也又幸而遇明时天也又幸而遇贤吏亦天也天所不能如之何哉君天下者诚知民命当制于我而无任乎天则庙堂燮理万国召和虽水旱无作焉可也况水旱之变可得以困吾民乎
  民论陈止斋
  天下之事有可畏之势者易图而无可畏之形者难见也易图者亦易应难见者必难支故明智之君不畏夫方张之敌国而深畏夫未见其隙之民心盖民心之摇惨于敌国之变其变之迟者其祸大而患在于内者必不可以复为也古者有畏民之君是以无可畏之民后之人君狃于民之不足畏而民之大可畏者始见于天下嗟夫民而至于见其可畏其亦无及也夫秦之先盖七国也自孝公至于庄襄亟耕力战荐食诸侯之境历七世而并于始皇之手吁亦艰矣始皇唯知天下之难合而其患在六国也故墟其社稷裂其土地而守置之以绝内争之衅中国不足虑而所以为吾忧者犹有四夷也于是郡桂林城碛石颈系百粤而郤匈奴于千里之外始皇之心自以天下举无可虞足以安意肆志拱视于崤函之上而海内晏然者万叶矣而不知夫天下之大可畏者伏于大泽之卒隐于钜鹿之盗而其睥睨觇觑者已满于山之西江之东也一呼而起氓隶云合虽邯郸百万之师建瓴而下而全关之地已税驾于灞上之刘季矣呜呼秦以七世而亡六国之民以几月而亡秦以秦之彊不能当民之弱天下真可畏者果安在乎人君不得已而用其民以从事于敌国可不惧哉
  厚俗论程大昌
  自有天地以来俗几变矣结绳之世民以恬淡相忘故其俗朴可封之世民以辑睦相亲故其俗和至叔世则乖矣以利害相仇而已故其民可诛相亲之不能反乎相忘势也势圣人无如之何也直以和凝朴使不流于乖则已矣相亲之变而为仇政也身先而民随焉不可禁也则亦付之无可奈何而已使圣人能复太古之相忘吾知圣人有所必为使叔世能乐其民之相仇吾意夏商亦自不弃吾独怪夫商君之治秦也民故相亲而立法以携之俗未相仇而设法以斗之势可为而不为反推而纳之至乖至戾之地吁可骇也鞅之立法也设什五以相师而専以告奸为赏罚有两男者必出分而不分者倍其赋是驱民为告讦而禁民为孝弟呜呼孝弟亲睦之所从生也而禁之则民若何而可亲告讦怨仇之所从起也而导之则民若何而不仇故鞅之法行而秦民无欢心矣怡愉之乐不畅于闺门窥伺之恶交相于邻里使之无熙熙自遂之适而尝有惴惴意外之忧鞅固前知其然而为之不恤也赵广汉之治颍川恶其俗之相党设缿筒以招讦俗行诡谲以启怨仇务使其民不为朋而已而不知告讦之祸惨于民俗之相党也行之未几颍川家家作仇特未相兵耳傥微韩延夀开礼逊之端黄霸阐循良之政则广汉刻薄所被安知颍川之不秦也汉之文帝承秦之馀旧染犹在文帝一以君子长者待之镇之以渊默示之以敦朴行之以质木重厚之人比其久也昔之告讦无行谇语无亲者人人自重耻言人过大汉之人荡然与太和同风乃知书可焚儒可坑是古者可禁惟民生厚者不锁铄也封徳彛曰三代以来骄诡日滋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治而不能非能治而不欲岂其然哉岂其然哉
  激俗论方鉴轩
  不有以起天下之懦无以绝天下之偷不有以致天下之愧无以杜天下之奸天下之俗天下之人为之也而风俗成坏则必有为之先者矣非为之先者能成坏天下之风俗也天下之人固视夫斯人者而为趋向也天下之人举不为而斯人独先为之则举天下皆观夫斯人斯人者独奋而上之人莫之沮也则天下争先效之矣是故斯人者天下之锋也天下之锋易以锐亦易以折天下之人其刚毅不屈直道自守虽死而不回者天下固知其少也天下而有斯人也则天下之观必有在矣是以明主因其独为者而优容之以耸天下之观以厉天下之锋而不敢轻折天下之锐何者惧其一折而不振也昔者汉武之世汲黯以直道倡于朝矣而黯以此被疏元帝之世萧望之又尝以直道倡于朝矣而望之竟以此遇祸成帝之世王章又尝以直道倡于朝矣而章竟卒不免此三人者皆天下之锋也而当时之君不能优容之以信天下之气而遂折其锋天下之锋一折于武帝而奸佞之风起矣再折于元帝而奸佞之风成矣三折于成帝而奸佞之风极矣故汉之风俗始坏于武帝大坏于元成风俗大坏而汉遂以亡非有能亡之也汉自亡也天下之人其刚者不百一而懦者常十九是懦者常多也有一人焉立于群懦之中而卓然有以自奋此群懦者之所耸观也天下方耸观于斯人而斯人者不旋踵而逐去则天下之观沮矣天下之观沮则天下之气索天下之气索则不懦者将折而入于懦而懦者愈懦矣天下之士习于偷懦而不羞则安于为之而不耻平居不敢一犯人主之怒而有急则临大事而不敢争此张禹孔光之流所以误人之国而独全其身者也呜呼悲夫天下之士岂皆务全其身而误人之国耶上之人逆折其锋而劝之使苟容耳平居有敢言之士虽临难多死义之人何者义固有以激之也是故明主以名驱人而以义激之使之震厉奋迅自援于庸人而不肯为苟容之行然后天下之懦风始得而回之矣天下之人惟其乐于名而勇于义也是故名可以率而趋而义可以作而起也否则惟利之趋而已而今世议者往往以好名而咎天下之士士之慷慨劲正好议论者则遂以好名而诋之不目之以讦则斥之以狂而士之立志不坚中无所守者毎有所为复以近名而自沮呜呼近名者不取而惟近利者乃可耶古今天下惟两端原阙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六   宋 王霆震编
  前戊集六
  论
  练兵论方恬
  凡战兵多以治胜兵少以精胜兵多而不治兵少而不精均败之道也驱三军之士若役一夫非治不能济也举数千之兵而当数倍之众非精不为用也治则整整则无间无间则敌不能犯精则锐锐则无前无前则敌不能御不能犯而后可以不败不能御而后可以必胜故兵多而治者所以务为不可败也兵少而精者所以求为必可胜也夫兵多易挠也兵少易压也易挠者隙易乘也易压者势易孤也易乘者易伺其便易孤者易兼其众多而治则无隙矣少而精则势劲矣无隙则不可挠以寡势劲则不可压以众故用兵者毋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者畏其整也锐卒勿攻归师勿遏者避其锐也善战者使敌畏其整而避其锐然后可保其全胜故兵多而不治者乱军也兵少而不精者危军也苻坚以百万之众而败于淝水者军乱而不整也楚之三军以迭出相救为奇而困于黥布者军危而不武也故聚无行散无列饮无序鼔之不进金之不止在伍而失次在阵而加嚣者兵虽多而必败也进不敢独先退不敢独后未战而气先夺未阵而意先沮者兵之少而愈危也惟治而后可以用众惟精而后可以用寡治在乎纪律精在乎锋锐纪律以严整为先锋锐以选练为彊兵而无纪律者骄将也士而无锋锐者惰兵也将骄卒惰而求战胜守固不可得也昔李广为将无部曲行伍人各自便然虏卒犯之而无以禁也虏卒犯之无以禁败继之矣霍去病一常人也而战数有功者乃诸将常选也夫士之不能无勇怯也兵之不能无老壮也马之不能无驽与骏也技之不能无精与觕也是皆不容无择者也勿杂焉而已矣勇怯杂而驱之老壮杂而用之驽骏杂而乘之精觕杂而队之则勇者未必奋而怯者先遁矣壮者未及斗而老者先败矣骏者未及骋而驽者先颠矣精者未及施而觕者先溃矣凡兵未及战而先知其必败者此类也今天下之兵其治耶其否耶其精耶其未精耶愚窃窥军政之不严而吏士之未精也穰苴之治兵戮一后期之庄贾而三军之士争奋为之赴战者令严而必行也吴起之论兵也以为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若此之等选而别之可以击倍者士勇而用命也故兵无死令之士而将无用命之人必败之道也则今日之军政在诸将岂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吏士在诸将岂可以不选哉
  原守论方恬
  用兵之道战欲暇守欲豫战非暇则不力守非豫则不固暇生于豫豫生于戒惟戒而后可以择胜故我利则动不利则止善战者常使制胜在乎我而不使制胜在乎敌敌未至而先戒敌将至而先备敌已至而先胜寓守于战藏战于守敌虽众可使不得斗敌虽锐可使不得犯敌虽出吾之不意可使不得乘善兵者藏于𠖇𠖇故敌莫知其声动于默默故敌莫知其极夫惟敌不能知则制胜在我矣天下之势譬之操斧先制其柄则伸缩进退莫不在我何则恃吾先有以待之也凡兵以有待胜以应卒败非至于应卒而后败也盖宿败也未战而败之证先形矣善战者之于兵不使之至于应也非不欲应也惧其夺于彼也故夺于势则不得应夺于机则不暇应夺于人则不能应夺于气则不敢应以势之不得而乘机之不暇以人之不能而因气之不敢如是则茫然而无以应事至于茫然而无以应则将泛然而应之救之于东而丧之于西扶之于左而迫之于右举一事而百弊起掩一方而四面病徘徊四顾而其力已屈其势已穷呜呼吾见其殆矣昔尹公洙之论兵也以为䇿之长在于战与守䇿之失在于御与救何也战则暇救则不暇守则豫御则不能豫也敌至而后命将兵交而后济师则吾之胜势已与敌共之矣故敌逸而我劳敌主而我客敌静而我哗则制胜不在我矣兵法曰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又曰善陈者不战夫使敌自至而我不劳则不战在我矣故兵之使敌不得与吾战者三先夺其所爱而不得与吾战先夺其所恃而不得与吾战先夺其所忌而不得与吾战夫惟敌至而不得与吾战则不可胜在我矣不战在我然后战必胜守必固矣
  禁卫论澹庵
  自古禁卫之兵大㮣有四有以宰相而领之者有以宿将而领之者有以宗室而领之者有以外戚而领之者晋尝以外戚而领禁卫矣羊琇典职十三年其计得也然汉上将军禄相国产以肺腑之亲握兵柄几为刘氏之祸汉尝以宰相领禁卫矣周勃一入北军卒安其计得也然唐昭宗诛宦官以崔嗣判六军十二卫适以启东迁之难汉尝以宿将领禁卫矣李广程不识俱东西卫尉其计得也然王叔文以故将范希朝为左右神䇿以夺宦者权适以兆僖宗幸蜀之危汉尝以宗室领禁卫矣东牟朱虚宿卫长安共诛禄产其计得也然唐昭宗畏藩臣跋扈以嗣覃王允典神䇿而兴平五十四军一日俱溃适以启李茂正犯阙之变则宰相外戚宿将宗室又若不可以领宿卫矣是大不然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任得其人则羊琇之谨审周勃之重厚程李之忠肃东牟朱虚之赤心虽处禁司不嫌于握兵之重任非其人则禄产之险贼何取于外戚崔嗣之昏庸何取于宰相嗣覃王之驽材何取于宗室希朝之浅谋何取于故将故夫典禁卫者不必外戚得如羊琇则可不必宰相得如周勃则可不必宗室得如东牟朱虚则可不必宿将得如程李则可此汉武所以肃建章之卫而唐太宗所以严诸卫之军诚知夫禁卫之不可轻也虽然汉武肃建章之卫其亡也兵移于奸臣太宗严诸卫之军其亡也兵移于宦官兵移于奸臣其祸迟兵移于宦官其祸速方汉之季曹操于相府自置领军后改为中领军乃使韩浩史⿰同领禁卫自是忠臣义士耘除略尽灵献之间北面朝者拱而观变汉魏何择焉彼见宗庙社稷之无与也执太阿而用其颖以司一世之命则汉之亡非既亡而后知也禁卫之权一移于奸臣之手而天下之势去矣然而灵献犹拥虚器而曹操亦终身腹毒而色取仁及丕而易汉姓者其祸迟也唐之季始以禁卫假鱼朝恩既又以假窦文场已而又以假焦希望夫䕶军中尉中䕶军皆古官也当时假宠奄寺兵夺于内乱讧于外李茂正一犯阙则杀一中尉王行瑜一犯阙则杀一宰相韩建一犯阙则归十六宅杀十一王自是朱全忠之难作于肘腋天子无一人之卫昭宗不终其身而唐已亡其祸速也祸之迟速不同而其亡同一辙故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㬰诚有味其言哉作原禁卫
  机论一方鉴轩
  事以锐而奋亦以锐而惰锐宜不惰也而锐之终则惰继之何也气锐而功不随也古之大有为者不凭气以举事以事不集则惰继之矣冲风之衰不能起羽漂流之馀不能荡芥势固有所穷也故明主折其气而不使之穷蓄其锐而待之而不肯轻用其锋故其锐不挫而其锋不可犯何者彼固有以养其锐也至阳之潜于九渊也叶焉者零波焉者冰凄焉者栗而不知其温然者之将复也逮其久也温然者蓊然于下勃然而达于上划然而为雷则惰者肃懦者悚蛰者伸甲而拆萌而达者无不遂生而如意盖其复之也渐故其蓄之也厚其出之也迟故其震也惊不锐于其始而锐于其终怯于前而勇于后静于久而动于卒天下之事惟其发于卒然者人之所不能料也高帝之为汉王也项羽夺之关中而不敢争驱之南郑而不敢怒帝非真能下人也而隐忍不校以就蜀汉之封者所以安羽而求出于其不意也迨夫汉中之席未温而三秦之师已举鸿沟之约方成而垓下之围已合帝于此何其锐也夫惟其始也不锐故其终也独勇帝之始非真不锐所以养其锐而就大事也故夫人主之为天下不病其怯而病其勇不取其锐而取其坚盖锐者其气也坚者其志也高帝曰吾意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此高帝之志也天下之事无必为之志而徒恃其轻为之勇无先定之谋而欲求速成之效愚未见其能济也何者轻为者不量力而欲速者不知变故也方今天下其可有为之时邪未可有为之时邪以为可以有为也则未见其可为之机以为未可有为也而将遂不为邪则愚未见可如此而遂已也古者敌国相持其为䇿有二而已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守过是无䇿焉其所谓守者非不战之谓也先为战备以待其可战者也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惟其先莫之窥也是以一发而莫之支也今也以为战而忘于战以为守而懈于守在彼既有可胜之形在我亦无不可胜之备则亦仅自立耳呜呼以今日事势其将大有为邪其欲仅自立而已邪如其志不止于仅自立也则今日之所以待敌者愚不知其故也愚虽不肖窃尝妄论当今之故以为今日之失在于志太锐术太疏举事太轻责效太速此天下之事所以颠倒错乱而无所成就符离之举非不锐也愚独叹其疏而恨其失于太早也虽然符离之事既已往矣则夫后日之事岂可不先为之谋而复蹈其辙也哉
  机论二鉴轩
  今天下之大势不战而胜者为上䇿战胜而能有其地者为中䇿战胜地辟而不能坚守之者为下䇿故内修政事者上䇿也复关中者中䇿也取河南者下䇿也所谓上䇿者愚前所谓正论之书其说备矣然所谓复关中为中䇿者何也愚非以为东兵不可进取也亦非不知帝京祖宗旧都所宜先复也而曰复关中为中䇿者何也非以事论也以势论也天下之事势之所不便者虽英雄有所不敢争而势之所当先者此明智之所力攻而无疑者也自古至今事变之兴亦多途矣然大抵攘群盗者则先据其会而对大敌者必扼之于险夫人惟其易与也是以可疾驱而争先为其难图也是以可乘便而自固是故击蛇者奋臂于夷涂而刺虎者先据于要地何则其势不同也是故敌小则并兵以乘其卒敌大则敛兵以袭其懈乘其卒则敌不能抗敌不能抗则一举而墟其国袭其懈则敌不及虑敌不及虑则一战而分其势用兵之道敌小则锐于一举敌大则审于一战一战不胜后难救也战有五易胜则战必胜则战有所恃则战有大利则战不得已则战不得已而战者死地也凡战之道有不量力而与战者一死地是也自不得已而上未有胜负不可必而轻与人战者也光武之中兴也而首事于河北曹公之争天下也先据于许兖二君一举事而遽与群雄角者彼与争驰于中原者皆非其敌故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众杂而取之则力争者获必多两分而有之则直夺者未必得是故纵猎者必于兽骇之时而刺虎者必于负嵎之际高帝之取天下与光武曹公异也光武以勇战怯曹公轻战高祖持重非他也势也项籍之据梁楚虎而负嵎者也帝不与之争于梁楚而固守成皋未尝与之交锋也而韩信之师已翺翔于燕赵矣彼其所争者不争而争其所不争者何也彼以梁楚不可一战而遂有也是以乘便而疾趋于其不意不撄其前而窃出其后不战其膺而断其臂高帝之毙项籍武帝之困匈奴同一术也今天下之势两淮者盖吾之成皋关中者盖吾之燕赵也以愚之计莫若重兵戍两淮精兵取关中而别以轻兵援河洛重兵所以守精兵所以战守者务为不可败而战者务为必可胜东兵胁之以其声西兵掩之以其实而轻兵之趋河洛者则挠之以张其势聚重兵于东而胁之以声所以疑敌也敌疑则其备于东者必力备于东者力而我持重而不战则胜负之势未有所决两势相持而胜负不决则兵不可解兵不可解则备于西者必轻而吾精兵之向关中者可以乘虚而入矣然后悉荆襄之兵连西蜀之甲数道并进以趋关中可一战而定也既得关中然后出关搏战东向以临天下当此之时天下大势在南不在北矣
  机论三鉴轩
  愚之计必欲重兵戍两淮何也愚故曰聚重兵于东而胁之以声所以疑敌也曷为而必胁之以声也所以成吾西讨之计也或曰成吾西讨之计则善矣曷为不东西齐举而东兵独専于守也应之曰东兵可以必有功而不能必其不败也可以复河南而不能保其不复失也然则河南不可取乎曰可取而不可守也古之善兵者不攻不可有不取不可守攻而不可有谓之弃士取而不可守谓之弃功兵以势攻以形守势者有所不击而敌不能拒也形者有所不战而敌不能争也故战以势合守以形固形之不足恃者则守之有不能坚也地之所必争而不能使敌之不能争则知兵者不轻处之矣河南者盖敌之所必争而不能使敌之不能争也易夺而难有易定而难集易乘而难固易得而难备是故梁汴者天下之战场也车徒之所必由马蹄之所交道环地而守之而兵之向某城者四面而至虽有墨子之技吾知其不能固也非不能固也能固而不能持久也东晋之初祖逖尝据谯矣黄河以南尽为晋土逖死未几而旋失之宋文之初尝北伐矣取碻磝取虎牢取滑台取洛阳而卒不能有是何也河北之未平则河南不可留而处夫以新定未集之势而当河北悍坚之虏以骤胜久暴之师而婴欻起四合之锋虽汤武临之未保其全胜也昔陈宣帝尝取彭汴矣而王喜以为弃舟楫之功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吴人所便喜之意非以彭汴为不可取也以为取之易而守之难也国家往日符离之举未为全失也而独首事于河南则愚以为计之疏也而又东兵决䇿进取西师坚持不战故东兵败退而西师无功者失于西师之不出而东兵之独进也昔商浩连年北伐而师屡败元温一出而几定关中王元谟平荡河南旋即败退而柳元景进攻潼关所向皆捷非人谋之不同也盖东西异势也举兵以攻人而不能数道并进使敌势不分而萃于一道非计之得也诚使当时内外叶谋数道并力乘利伺便东西掩击未有不胜也就使东兵小衄而西兵必大捷矣不能出此而询谋不佥议论不一进退异意一前一却此所以自困欤愚故曰失于西师之不出而东兵之独进也愚尝观天下之势以为今日之事东兵宜缓战而西师利奇袭宜缓战则持重阴伺而有所置而不取利奇袭则乘间大出而疾趋于其不意东兵则示之以攻而实出于守西兵则形之以守而实出于战东兵则以奇而用吾之正西兵则以正而出吾之奇使敌不测吾之所为而不知为吾之备则堕吾计中矣不此之思而趋夫敌所必争之地此愚所以谓计之疏也















  古文集成卷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七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七
  
  论法上宛丘
  迂斋批反本之论亦颇参之以庄周之说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密而不胜然则天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推本而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用事日益新法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为尚也为其无事之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削也为其事变之可虑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舜弗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夫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则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百物毒烈并进而灸艾鍼砭遍肤而无遗问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疾易治也其成质未亏而可以有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已穷彼之变未休而待之道已尽如是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所不愿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变而尤法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弊之将不胜也然而明见其弊而为之不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耶徳不足以还民之初熟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智加之故曰法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衔窃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𡓜则穿窬窃发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而奸邪诡伪不可胜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之后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变也其治乱之迹未易相远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先王之治扫灭而无馀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不可以复加其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知备其质尽其恶甚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可复为矣此圣人之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未渎神而爵赏刑罚穷矣此后所以必为秦也欤
  论法下宛丘
  迂斋批议论好文势委蛇曲折用字尤工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败乱之后夫人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下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久推原得好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动无穷而罪过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崛彊下字好曲为之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不足名美而实不称大抵有国者中世以后天下之事常多而国家之观甚美生民之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谓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务求前人之所未成以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变生焉观美者实之所由亡文备者伪之所自起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高祖取天下于秦民出于百战伤夷之馀父子兄弟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高祖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羁縻而安辑之四字工历数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而法简之效也结有力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久习于无事民意日纵豪侠盗贼稍起于田闾而二帝乃修明制度収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与天下战于才智之中才者奋而奸者随之彊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籍籍以传于不肖之子孙而汉以大坏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也故天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是故君子必观其兆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议论好呜呼其本果何在哉盖天下之弊好极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受天下之大害夫污樽而抔饮蒉桴而土鼔天下之人苟未厌其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声容藏而勿陈可也橧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其生死之所安也则吾之制度虽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称之衣弃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夫可久之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譬之万金之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于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故也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民有未厌之意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有救而不至于术穷智竭而无继呜呼或者徒见法度密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势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穷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其所不能徐导其欲激之势而扶其未用之智㸔他用徐导两字扶一字则天下可以久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欤彼或者遭其会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存法论程大昌
  法之设以寓公亦以杜私也然则孰为重曰杜私重孰明之以迹明之也著圆于规托方于矩以为方圆之则而格夫不方圆者岂为能方圆者设哉是故法之设以迹绳私也至私行乎无形而人莫得见其情则荡然无所限制故圣人设法以为寓公之具寓公之有具则戾公者有形矣情然邪而法亦然则固得见其公矣法然邪而迹不然则童子亦得议其私也夫惟迹暴于外而人皆有所执著以为参按之形则纵私者其亦有所碍矣是设法者之意而行私者之所深忌也春秋之世诸侯相与削去周官之籍夫何仇而为此直恶夫行私而有迹尔夫籍所著刑政有平制度有中班爵有等分田有限昭昭乎至公之的迹与法揆则有指籍以责私者故子产诘晋曰先王之制大国不过一圻今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致此祭仲曰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乎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凡此皆众忌所萃而周籍之不得不毁者也古语有之不知其形视其影苟未知夫人公私之分于法之存亡观之亦足以察矣曹参之相汉忘天下之凋瘵而放心乎荒酣似不足恤民也而天下歌之政以其不失画一之法也画一之法非唐虞成周之法也天下何乐而歌之闻之曰绐长短者不操尺谲轻重者不持衡何之画一至公寓焉参也委其可以行私之势而一切付之定法之无心非天下之至公能乎哉是故非守法之足尚而至公之为可贵也不然参当坐因循之罪奚以功冠汉哉
  一令论程大昌
  国有定法则吏有定守民有定向若二三焉则惑矣前法既淆于后令而旧习固揺于新制吏民将安所取中乎遵前则戾乎后弃旧则不安乎新扰扰焉适从之无所故君子当其二三则求有以一之一之者非一诸我也一诸所安而已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制其品章条目上下循焉耳目熟焉所谓安也历世滋久必有讲明世变而创为新议者焉听其言亦切于事揆诸世亦未戾于民从其一旦之宜推而行之于是有与成法相悖者今日之言如此明日之言如彼积彼此之异而法不胜其二三天下始皇惑无凖矣吾将刬去一切权宜之议尽复前朝世守之法则是二三而一之复以所安者遗焉吏守民向皆有定而无惑矣无亦便而易治欤昔日萧何削秦之苛而为九章天下便其简当谓之画一画一之法守之以曹参之清净镇之以孝文之元默无増损也孝武亲崇给捷之士讲故改制务以生事相高张汤杜周因得舞其智巧焉敢为纷更而惮其言曰三尺律令安在哉前王所是著为律后王所是疏为令宜世是为何古之法乎斯言一出向之画一者盖歧中又有歧矣而不止乎二三也魏相之相宣帝也数陈国家便宜故事以为古今异制当今惟在奉行故事而已夫故事即画一以来承袭之旧而武帝之所纷更者也以一汉世而有所谓高帝之法焉有所谓武帝之法焉为吏若民宜何从乎相之専行汉家故事也所以惩武而遵高也所以定法而一制也元帝尝有所关说而宣帝不肯以为汉家自有制度不宜纯用周政其知所以而一焉或者相之言有以启迪之欤虽然天下之事不见其害不知其利令之布也知行其意之所可而不防其二三则一君之身有自相蹖駮者矣萧瑀为内史高祖尝以不即宣敕责之瑀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太宗尝敕选人诈冒者死未几有犯者上欲杀之戴胄处法当流曰敕者出于临事之喜怒法者国家布大信于天下卒得不杀夫后与前不相应敕与法不相当此法令所从二三而天下之所为疑悮者也高祖太宗曽不知觉而待萧戴之正救焉使微二子则唐令惟新自相二三矣是故天下不可无正救之臣也
  谨始论程大昌
  政之所始其重乎天下于此占终焉始善耶民意其必终于善而否则民不复以善期之矣故是非之被民也于此时为著而喜怨之入民也于此时为坚君子畏之非畏一时之喜怨也畏其讥议既定他日有不可回夺者也夫人惟未习乎我也而虚心两择焉其喜怨无成心也故喜可致而怨可使不萌若两择之初不应所徯而以私邪疑焉则疑者为主而信心难入矣噫疑心胜而施设无是矣齐宣爱觳𧥆而易牛与成汤之祝网奚择焉一以为好生一以为贪得自古及今以疑信为是非者不独一事也亡𫓧既获则邻人行动无或类窃墙坏失财则邻父劝筑反疑于盗尚有真是非也哉是以鲁人不敢践柳下惠之陈迹而曰柳下惠则可吾则不可盖不容以未信而处可疑之地也呜呼悲夫天下之事无定形也爵人于朝以赏善也而可疑以饰喜刑人于市以弃恶也而可疑以作威兴作之邻于生事也安静之似于因循也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无有必然可指之形也彼天下操疑似不信之心以观无形可指之事虽尧禹临之不能无扞格也然则奈何传曰君子谨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又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诚能谨千里于毫厘而立信以素则役民以筑台而犹子来以劝趋植羽以从田而犹欣欣乎有喜向之所可畏者乃吾之所可恃焉者也夫人移其疑是为非之心而信吾之所措则有所建立其能摇之使疑乎夫以谨始之暂而结终身不移之信出治之道无要于此









  古文集成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八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八
  
  治体论陈谦
  为大者不屑于其细而事之非甚迫者君子不枉已以从之也今夫千金之家必不肯为负贩之所为诗书之后虽其甚窭终不敢鬻先世之图籍何者所伤者大也夫位者奸之窥也名者孽之乘也揭二者而制于上巍焉而尊确焉而公圭芒崖角闷焉而不露是以无所于窥而无所于争如操其柄而䙝用之龊龊焉与民相贷于寻常彼习其势之轻也则谁不欲如上之所为欲而不得则不肖之心谁惮而不发呜呼计天下者岂下顾区区之小利而深防乎廉隅之际者以此昔晁错之为汉谋欲令民入粟以授爵免罪夫上之获利以佐国也下之脱祸以省刑也一举而二利从至便也而识者毎不可曰长恶而伤死也儒之论大抵迂阔而不切时变然使稍知体者观之虑稽其弊则宁不食而死无宁贸贸然以自蹙也今天下所可虑徇一切而忘大体也淫湎者先王所禁今反观焉减榖粟之养盛醪醴之设白昼大都之中列倡优具帷帟耀市人而招之曰吾酣尔吾色尔此甚可愧也负乘者圣人所戒今反诱焉闾巷之子侩贾商侠轻剽以逐什一之利辈流所不齿国家捐吾身而委之曰吾官尔吾禄尔此甚可惜也问其然曰利之也岂惟是哉牒数万以髠天下丝粟之入耳滋异端耗生齿不恤也楮数寸以权有无岁月之智耳长奸伪滥桎梏不顾也夫伐冰之家不与民争利而诡遇以获禽一艺者所羞为至于朝廷独安为之玩其细而忘其大愚恐天下之窥且争也一二年仅有寝者以今用度而欲尽革是固难也然今之言治者动皆欲尧舜其君至反革其所为中智以下有不敢刮目焉然则去其太甚亦当柄者之所宜讲也贾子曰使管仲而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体岂不为之寒心哉作体论
  治本论陈谦
  天下喜宽而恶严便简而刻详㳂人之情至无已也然则㳂之乎虽然深于治道者不能不惧于此也盖天下有至迫之机其状常丽于欢欣爱顺之中而涣于乖犷不相受之际君子固忧大涣而幸夫丽也无宁亦㳂而重毒之也昔者汉秦之先其世醇其政仁其有司贤且恕曰我以治之云耳应而无倡也补而无缺也彼与天下从事于谇诃之域未数数也夫故其民便安之浸入之心膂念虑竭于上而无遗数百年而治未泯也呜呼不幸而天下不得如昔者之无事则棼吾求理也泛吾求底也不至与之俱靡而已矣待之纾故承之也安安之者可久之道容之大故受之也乐乐之者不懈之术也吾观今之时法密也非纾也事悉也非大也其为见近而非远其为谋拙而非工其为说蔽而不通也敛焉燎也榷焉疠也征焉御也今之吏非是三者无议也今之民非是三者无抵也国之大民之细至绝也立法而置之掩其口腹之寻常而与之为市市之不酬而还与之为仇势至蹙事至不美也是奚足哉数百里之地设数大阱棋而布之武夫悍吏苟逃责大体不恤也不必讥也真征而已矣不独征也真攘而已矣行者重趼而远避迂险而深逝虎视吏坎乎视国也非苛政而奚若然而献计者犹曰无顾足国耳嗟夫足国而蹙其本拔本而救其末何如其智也昔文王之政赋不二泽不禁关不征今之吏皆犯之矣人之虐于斯讟于斯聚族叹于斯非一日也幸而天下未有故孰测其倪泾原之卒长安市上之呼去尔架除尔陌撤尔僦有不争赴者乎夫履九轨之道短足而蹈武步可羁而束也倚之于穷蹊踧之于厄区计而支得铤而险无择也天下之势其灼灼也如是呜呼执天下之柄者其亦少察乎此也作本论
  治术论张耒
  呜呼治天下之难也其为物也大而难举其为情也杂而不类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其节用力劳而功不成是故圣人本诸道而明于术凡吾所为术者制物以使入于吾之道也然则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为是委曲迂缓而使之从也夫人之情使之从我而劫之以刑则成功难阴有以役其心使之不得不从我则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而陈之以刀锯欲天下之爱也而陈之以金帛此直致其畏爱者也夫刑戮赏赐非不足以立畏爱也使必陈其物设其具则刀锯金帛亦不给矣且天下固有不爱金帛之赏者则赏之所不能恱也天下有不畏刀锯之刑者则刑之所不能惧也故务求吾欲而直遂焉者其事烦其教粗吾与物以力相胜而物之从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乱之所从起今夫四马之于车也奔骤舒迟至难齐也夫人之于马必待夫躬临之而后如意耶则一车而四驭未能足也今以一御而四马之迟速惟十指之听者以吾所执者辔也以一辔之约制四马之节者执马之要虽欲不吾听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役天下者执天下之辔也今夫权衡之举物也右仰则左俯右抑则左扬夫苟欲俯则卑之而仰者何与焉欲扬则举之而抑者何与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后抑者用也举者有不能使之举而后抑者用也先王知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形为也故为其所以卑高者而不为其形古之知是道者执天下之所以必从者如辔而制物理之必应者如衡四凶天下之巨奸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也舜欲使天下不犯于有司而度罪之不可以尽刑也取天下之巨奸者而击之天下虽有悍彊不服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施刀锯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啇之善者而度其未可尽赏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礼之而商之为善者恱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贤能也能动其恱我之心也故舜武王善执天下之辔者也昔梁惠王以利问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遗其亲不后其君利之大者也梁王以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子者以谓不求不遗于民而后民守之不求不后于民而后民先之彼以利而责望于民则民散而惟利之从而卒不获吾之所求梁王之术疏而孟子之术精梁王之事拙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绌术者也其言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又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将翕而合之将取而夺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致暑以寒致寒阴阳之所不能为也天之将寒也不以霜雪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为今日之霰雪也天之将暑也不以蒸郁为之也震风积雪者所以为今日之炎烈也故邀其反物之功不能远守其复物之情不能伏故孟子之术祗是天下之衡也夫术有小大道有邪正天下之士徒见夫世之浅人执小术蹈邪径而流入于谲诈之域而曰圣人无术直道而已矣呜呼亦惑矣圣人之所谓直道非无术之言也过乎术者之言也故其道平易而常有成常人之所谓直道不及术者之言也故其道疏鲁而多败文王以仁义而王宋襄公以仁义而亡仁义同而存亡之势异何也乌获之力弛而不用遇盗而三揖之则盗知服矣无乌获之力遇盗而揖焉则死矣文王过乎术者也宋襄公不及乎术者也而况乎圣人之未必不尚乎术也
  治具论陈谦
  天下不可以胜治也亦求其所以然而已矣形有格势有禁彼之所以附我者吾不知其然也力可殚智可穷我之所以御彼者吾不知其然也今夫四肢百体之所运孰使则气而已矣视听照了之所及孰诘则神而已矣盖其为物也无迹而其为状也无证悠然行乎万物之表而不可控持及其索然消尽则亦漠然溃聱然戾也燕之南𭶚之北营豳之东西若是其旷且伙也而坐一人于堂奥之间使彼旷且伙者环而拱之合之而不离固之而不散呜呼是岂徒然哉岂非有以阴驱而潜率之者邪是故古之为天下者必有纪纲维持之具凡天下之人系之以区区之形盖轇轕龃龉而不定也至于心恱而诚服则不约而自定绳之以一切之法盖抑遏剪拂而不顺也使之浸渍乎义理之所安则不待告语而自顺吾求其顺且定者不必其形也心可也不必其法也理可也然则心者盖维之之地而理者又维之之具也昔者三代之治惟其从事于内而置诸其外与之周旋乎哀乐之中而脱略乎勉彊之际是以其民优游以入之安静以守之上下相驯数百年而不变而后世亦恃以为凭借扶持之具今夫下之势至难言也征榷峻而棰楚深法令繁而禁网密天下之吏酷者逞其聪懦者纵其奸此其凡也自始至以迄于终更无他业也课办否耳虑非愿行也督责之严也迫趣之苛也而天下之民无欢心矣下之于上直以形相制而所谓心者漠然不相及也怵迫拘急之际剽者啸者时接乎听闻及其弭之也非力复不可制也则其势可见矣且夫今有所谓学云者是淑之之具也今之吏名主之而实棘之也今有所谓农云者是安之之具也今之吏名劝之而实扰之也呜呼有天下者而无其具上下以形相制则可呼而来亦可叫而去可约而合亦可约而散也乡闾之人同宴于堂凶盗猝至则群走而不顾何则形合而心异也左氏曰本先颠叶从之管子曰维不张一国从之韩子曰脉病而肥者死矣夫惟固其本张其维夀其脉而后天下治矣
  治机论陈谦
  事之不立也我知之矣执之者败之也然则不可以执乎夫甚弊之俗不惩不可也苟惩矣不执不可也然则曷败之天下之事其动有机夫机者发于至密而藏于不可臆料今夫一事之立也昭昭然若揭日月而行也立的于此使过者皆得引弓而射之吾知其不足以成也何者天下之情不一众多之口难制欲者不止议者无穷则吾心不得不徇吾说不得不摇事垂立而徇且摇者继之则宜其不足以成也昔汉之患匈奴之彊也贾谊欲削之晁错又欲削之二子发其谋而皆不享其成彼特恃必削之说以与之相抗于必争之中是以事未发而迹已暴于天下使之得自为谋者固久也至主父偃之䇿则不然予之以意之所欲而吾无削之之名使之有不能不分之心而有不得不弱之势呜呼机之所动乃在于此故夫昔之持必然之说以律天下者未有能济者也愚观今之世上欲立一事革一弊则群起而议之议之不胜则极力而撼之上之人亦极力而悍之捍之不胜则终举而从之若然者是未得夫机之说也试以一二端论之郊赏之汰也任子之滥也庶官之冗且蠧也当世之君子未尝不悒悒于此然其说大抵皆曰必去是否则曰必省是夫上之祖宗之已行下之人情之不顺则吾之说不直夫惟其不直也故其隙之易破君子思夫事机之发不在于灼灼明辨之日亦不在于断断乖违之际郊赏不必废省乎郊以迁乎赏如苏文忠之云是机也任子不必废严乎铨以难其任如近日之议是机也冗曹不必废多其摄而缺其人如绍兴之初是机也此机之可言者也其不可以告人者吾文不能悉数也夫三者之名举不废而吾之说独行于其间人不得而议我不得而摇若是者可以立乎呜呼有馀矣丙魏之佐宣帝号为枢机周密以愚观之则未也胶东户口如故而王成受赏惟其以必然者待天下持之愈急执之愈严彼进不得攻之使破则退而饰之以为欺然则安在其为周密也易曰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是吾之说也作机论




  古文集成卷三十八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九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一
  
  封建论柳子厚
  迂斋批以封建为不得已以秦为公天下之制皆非正论所以引周之失秦之得证佐甚详然皆有说以破之但文字绝好所谓强辞夺正理 东莱批注増入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不取封建势不可也势之来则其生人之初乎吕曰起伏不初无有以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应势不可一句彼其初与万物皆生直推向前去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㫁曲直者而听命焉此等议论自不可破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此说乡胥里师之属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率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方伯连率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此说天子○吕曰结一段意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率有方伯连率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而至于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吕曰封建本意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省文及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吕曰密轮运而辐集合而为朝觐会同离而为守臣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国语周语鲁武公以括与戏见王王立戏樊仲甫諌曰不可立也不顺必犯犯王命必诛今天子立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王卒立之鲁侯归而卒及鲁人率懿公而立伯御三十二年宣王伐鲁立孝公诸侯从是不睦陵夷迄于幽平王室东迁而自列为诸侯矣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左宣三年射王中肩者有之左桓五年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左隐七年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历数封建之失盖其意不喜此制○吕曰结周语好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判为十二十二诸侯见史记表合为七国七雄见史记威分于陪臣之邦吕曰如威烈王二十三年命韩魏赵为诸侯等事是也国殄于后封之秦史秦记其先有非子者善养马周孝王封为附庸邑之秦昭襄王五十一年西周君尽献其邑荘襄王元年东周谋秦秦诛之尽入其国则周之败端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史秦始皇纪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明明是取他郡县又见有许多失处却推向他处去以为非郡县之过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吕曰谓陈胜吴广之徒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前汉诸侯王表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匈奴传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吕曰谓吴楚之属事见本传秦制之得亦以明矣十分取之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此句言州县之制唐兴制州邑立守宰唐地理志高祖改郡为州太守为刺史又置都督府以治之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言州与郡不叛州县之利可知○吕曰谓魏传卢龙之属事见藩镇传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㫁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其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出脱○吕曰间架○事见史记十二诸侯世家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吕曰事见史记赵高李斯传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吕曰淮南厉王孝文六年谋反废徙蜀楚王戊孝景三年反诛之类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县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前田叔传得魏尚于冯唐冯唐传闻黄霸之明审观汲黯之简靖并本传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吕曰上四人下三句结得用事法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此固郡县之得然失亦在此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其令乱其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只因汉有许多不好事故子厚得以为辞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四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吴王濞传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吕曰间架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贾谊治安䇿夏为天子十有馀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而不革通典职官篇魏王公侯伯子男次县侯次乡侯次亭侯次关内侯凡九等晋亦有王公侯伯子男又有开国郡公县公郡侯县侯伯子男及乡亭关内等侯凡十五等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乂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者也应前封建非圣人意也一句盖以诸侯之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皆是强辞初非正理然就其说中可谓警䇿矣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以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从不得三字缀下来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吕曰承得好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十分取之有激之论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吕曰罪封建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复古王者之制论胡澹庵
  荀卿知有三代而不知有一王之法知天之无王而不究尊王之义知矫革时弊而适以启天下之纷纷呜呼卿乎以春秋之义责之则不免为罪人也卿之复古之说曰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谓复古当以三代为凖也谓天下之无王可闵也是直以矫革时弊自任亦有意乎春秋而作也愚谓卿之意则善而其说则疏也夫隆虚谈者不济实用古今之通患士大夫立人之朝高言大论谁不自期以皋陶稷契亦谁不许其君以尧舜三代言则高矣其尚论古人则善矣幸而偶合古人之尘迹亦足以耸动时主之观听矣然鹿豕鱼鳖世所珍者人子谁不欲献于亲而居山者不能致鱼鳖居泽者不能致鹿豕于其所不能致而必曰吾须此为吾亲之养孰若即吾所居以求可致之物常不阙于孝养哉是则尧舜信古也三王信古也势若不可行则徒胶空文无益复古之实效也为是说者是未得春秋尊一王者之法之说客有难者曰子以春秋责卿似矣若如子言是簠簋可去而盘杅杯桉当御矣韶濩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春秋何取也曰春秋非恶夫异代也恶夫崇饰前古之虚荒诞幻以弃灭当代之旧制者也凡人之情贵耳贱目为朝夕所常见者人皆不注视也一睹古人之怪珍则且惊且愕抱乌号之弓以为古则必以彤卢之制为可贱保曲阜之履以为古则必以革舄之制为可贱考追蠡存昌歜以为古则必以雅歌时馔为可贱世之好为谲怪者往往慕羲皇之高踪蔑视祖宗之制度不啻脱屣今日变某事明日复某政改削更革略无顾藉遂使先朝百年之基业为之一空呜呼信如卿言三军鲁所当去也郊祀鲁所当用也逆祀鲁所当行也春秋不当书而讥之也曰吁子责卿亦甚矣卿非不知国家自有制度也谓凡非雅声者举废也凡非旧文者举变也凡非旧器者举毁也以是为可以复三代也愚则曰声非雅声未害也色非旧文未害也械用非旧器未害也春秋所最害者正谓兵暴而非古刑烦而非古赋敛用度之非古故凡书伐某侵某战扵某者谓某兵暴而非古也书放大夫杀大夫者谓其刑烦而非古也书初税亩作丘甲者谓其赋敛用度之非古也不闻书曰废某声变某色毁某器然后为复古也必如卿言是犹饥渴滨死而投以大羮元酒曰此其古也古则古矣其不顿仆饿踣者几希其谓复古而适以害之春秋所深罪也曰然则先儒称春秋之道亦通三王则春秋岂无取于古欤曰为此说者何休也仲尼无此言也晋铸刑鼎仲尼専以唐叔之法度责之不闻其通称三王也季孙问田赋仲尼専以春秋之典责之不闻其通称三王也属刑古良法纣行之则弊肉刑古良法汉行之则弊井田古良法唐行之则弊三代法非本弊也后世不能复三代也故仲尼尝论夏商损益之理矣至春秋则一以周典㫁之谓其欲兴复文武之绪不当杂以异代也故其书不告朔犹朝于庙者幸其犹朝于庙以存周之遗典也是未尝不尊一王之法也谓春秋必通于三王者此僻儒之迂论也以是又知卿言之谬也呜呼荀卿闵天下之无王似亦有意乎春秋之作者而复古之论迂阔如此后世执其说以败乱国家者十常八九且如褒赏一功臣直引周公锡山土田以为故事至用兵则直援春秋车战以为法翘然远追遐想掇取古人空谈以欺其君漫不知何许有得所谓终日食龙肉而未尝一饱者良亦可笑然窃怪李斯师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于其师反眼若不相识及观斯之相秦奋不顾患焚烧夫子之六经则变古也暴灭三代之诸侯则变古也列都会而废封建则变古也破坏周公之井田则变古也是必尝用荀卿复三代之说高而难行遂至大坏先王之法以甘心焉其父杀人其子且必行劫李斯师事荀卿而遂乱天下亦卿之诡辞怪说有以激之也吁春秋必谨始盖重夫始为患者也卿其始作俑者乎愚故曰以春秋之义责之则不免为罪人也呜呼惜哉
  复井田论林之奇
  齐宣王一悟仁术而可语王道之本滕文公一明性善而可与兴井田之制孟子车辙未尝淹留于一邦徜徉乎梁宋翔𩥦乎邹鲁或邈而退或言而退或仕不得志而退其所拳拳者莫若齐足未尝履其庭而心已亲者莫若滕吾观孟子童而习之壮欲举而行之而视王道若可掌上而为之一日不遇则皇皇然不暇安席惟恐斯民不复见尧舜文武成康之治是心何如哉然其为齐宣发明者独详于他国为滕公规画者又详于齐宣圣贤不私于齐滕必矣呜呼欲复古者亦可以知复古之由哉古先圣明致太平恢远业非一道也其大者曰井田井田一法富民之薮也安民之基寓兵之府也兴礼乐行政教之本也有如是之良法而秦人忍坏之秦人何愚也非愚也功利之心夺之也由汉而下莫有能复之者又不惟一功利之心夺之也夫已成之法心有一夺则坏之如覆手既坏之馀有一毫不得于心则复之如回天井田之法不幸而复于新氏之世幸而遗意粗见于太宗之时使庸医用药必能废药使贱工御马必能废马井田复于新氏必废于新氏何也井田之法废于秦而井田之利未尝废于秦一经新氏之害而民闻井田如畏豺虎夫安得而不废汉复为东尚二百年未尝敢有一人谈古制于朝者独荀悦慨然明其利害犹有难行之叹盖欲得如高祖光武之时然后可以为之噫是非惩新氏之祸欤晋人惩之而井田亦不敢行宋齐而下吾何望焉千百年间乃有一元魏之主其施设快人意然而元魏之主非深知古也特果于立事而适当时之可者也元魏不足言而为太宗太平基地可喜也元魏有可喜太宗乃有可恨太宗宜三代矣而卒不三代愚故曰井田遗意幸而粗见于太宗之时也太宗以来议者皆曰井田可复矣可复而不复则亦有说乎愚前所谓既坏之馀有一毫不得于心则复之如回天此古道兴废之机也将大复先王之法度必先正人主之心术以尧舜三代之臣而致其君为尧舜三代之君必能尽尧舜三代经纶天下之道智者规之仁者虑之强者达之天下井井乎其成周矣



  古文集成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   宋 王霆震 编
  前已集二
  论
  正统论陈后山
  统者一也一天下而君之王事也君子之所贵也吾于诗春秋孟子见之也周南自风而雅王者之事也召南自家而国诸侯之事也公羊子曰王正月者大一统也孟子曰伊尹孔子得百里之地皆能朝诸侯而有天下也夫正者以有贰也非谓得之有正与否也天下有贰君子择而与之所以致一也不一则无君无君则人道尽矣吾于中说见之也王子曰中国有一圣人明之中国有并圣人除之夫列国并力而不相尚君子必致于一者不欲天下一日而无君也吾于春秋见之也诗降于风书绝于文侯之命则天下无王矣春秋所以作也天下无王而正月必书王者所以君之也由周而上天下为一学者所不论也由周而下至于五代其所论者五焉有其位而不一者东周是也有天下而无位者齐晋是也有其统而为闰者秦新是也无其统而为伪者魏梁是也上无所始下无所终南北是也正之说有三而其用一三者天地人也天者命也天与贤则贤天与子则子非人所能为也故君子敬焉地者中国也天地之所合也先王之所治也礼乐刑政之所出也故君子慕焉人者徳功也徳者化也功者事也故君子尚焉一者义也可进则进可黜则黜而统有归矣吾于诗与春秋见之也西伯诸侯也君子与其王平桓周之馀而君子夺其王也隐公摄位而先君之元子君子与其君也桓公世子也王与诸侯大夫国人君之而王法之所讨君子黜之文王西夷之人秦与吴楚戎蛮也君子进而中国之也杞夏裔也君子斥而夷狄之也自周之东夷于诸侯其所有号尔故诗降而书绝之君子盖有待也夫诗降而书绝则天下无周矣王者可以作也而卒无以代之徒以先王之世天下须君而复与之岂君子所欲哉桓文一中国却外夷出民水火之中有功矣而天命未改故管仲不得而革也夫周存之者天也文武之泽也黜之者人也天下之法也此周与齐晋之辨也秦之昭襄始亡周而臣诸侯及始皇又合六国而为一而学者不以接统岂不已甚矣哉以秦之暴疾之可也而不谓天下为秦可乎夺之其谁与哉新莽汉之盗也而汉讨之是犹夏之穷羿卫之州吁而齐之无知也而学者疑其年吾于春秋见之也鲁昭公之失国寓于诸侯而季氏服君之服行君之事者七年君子以其前系之昭其后系之定则以元始属之建武其可矣此秦新之辨也三国之一吾于续书见之也汉中邦之旧也刘葛之所造也君子之所尚也而地则四隅也徳远而功迩君子不得而私焉吴魏皆有志于天下又皆有功于民而魏则中州也于是与之其得已乎此曹魏之辨也自晋而下则为陈陈亡于隋则有终自隋而上则为魏魏而上为燕赵赵继晋者也晋之亡犹秦也非人亡之也举天下而弃之智者得之而谓之逆乎其事则汉唐其名则霸其义则虽非桓文亦晋之罪人也则有始石氏羯也慕容氏鲜卑也然居中国之位有中国之民而行中国之政矣是犹书之秦春秋之吴楚也燕赵不为夷而谓魏为狄乎南北之变吾于元经见之也晋之东犹汉也属而继宗古之制也其所以贵者以中土之无代也君子因其旧而与之犹周也皇始授魏进之也天也而帝晋者人也魏可贵而未贵晋可贱而未贱故君子待之也待之者待其定也晋宋有其志又有其功而魏未有以胜之武文没而孝文兴于是南北定矣故宋亡而帝魏也孝建之后可以夺矣而君子不忍者武文之泽也故因其亡而取之或曰魏假之华齐梁陈斥之蛮无乃悖乎曰夷而变虽未纯乎夏君子进之也夏而变犹未纯乎夷君子斥之也矧其纯乎孔子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而不考其素善其变也又况终身由之者乎色斯举矣而不察其著恶其变也又况言弗行乎此南北之辨也学者拟梁于新而唐非其族也且其取之夺也非讨也吾于春秋见之也楚比盗也而弃疾杀之君子书之曰公子弃疾杀公子比以情不以迹也梁之存犹魏也此朱梁之辨也吾于正统质之经以定其论资之公以济其义折众说之枉而归诸正庶乎其可也
  国势论陈止斋
  天下之势其立也难成其成也难变故强不易弱而弱者不易遽强太公之治齐周公之治鲁虽数十世之子孙而先睹其强弱之形者盖其积非一日也故夫积强之后虽甚懦者处之而其烈犹未可以犯积弱之久虽甚武者处之而其流亦未能以顿起昔者秦祖七世之君扼六国之吭而夺之地至于始皇夷名城芟杰士系百粤之颈而走匈奴天下之立者无不侧足而惧也二世以庸暗承之而山东之豪杰竞起以投其罅虽嬴氏不得再传而其救亡奔命之师犹足以毙周章蹶魏咎溃陈兵覆田项何者其强犹故也李唐之世自中睿不纲而天下趍弱渐矣而极乎天宝之变肃宗克复两京而不能翦河北之盗徳宗収洛博定魏地而不能俘孤穷之田悦一军大变军夺气沮専以姑息稔藩镇之骄至于宪宗海内八九为唐有矣其残孽之存者尚颉顽自若也而死于肘腋之祸呜呼数君者非不锐而㫁也而无救于唐衰者何也其弱久也盖尝论秦人之势如康强之人空中立僵而其手足便利耳目聪明犹未可狎而侮之唐之势如人之血气疲薾筋力顿萎虽其脉气犹夀而亦不能以复壮故凡善处天下之强弱者不以亟而以缓其欲敝人之强也不婴其犹锐之锋而欲坚守徐伺以阴入其隙欲振其国之弱则亦不悻然而忿以徼成功日夜淬砺以作其气厚其力而后举此郦生张良之所以谋秦而李训郑注之徒所以失之而促唐之不永也高帝之入秦也郦生忧其瓦合之卒径入虎口而劝其盘礴陈留之间至其战峣关张良亦以秦未可轻试宜坚壁以陷其将需其懈而后击之敝人之强其术固如此也训注之徒不知唐势之弱而欲浮躁踯躅尽击阉宦以収朝廷之权而倡佯于天下谋未成而腰领已入于刑馀之手呜呼有天下者不幸而以久弱之国当积强之冦宜以食其留侯之䇿处之无出于李郑之谋以自取天下之笑
  恢复论上止斋
  自古争天下常易収天下者常难唐人有言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嗟夫是亦其势然也夫以匹夫而争天下与失天下而収之者其势甚不相若也凡人之情轻于用人之所有重于用已之所爱轻则勇重则怯何者非吾有而用之虽失之于吾无损也其势乌得不勇以其所爱而用之一或不济则并亡之矣其势不能无怯此争天下与収天下之所以异也昔汉高帝资三尺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且秦以虎狼之强犹数世而合之汉独何其锐也盖高帝崛起丰沛之微无寸土为之阶兵秦兵也粟秦粟也城邑秦之城邑也驱非已之民食非已之粟而収非已之城邑故得肆意而为之降数十郡而丧之不恨也捐数千里以授三将不惜也睢水之逃荥阳之脱滨于死而不衰也以匹夫而争天下其幸而集则帝王不幸而不集吾如彼何哉高帝亦不得不勇为之矣晋元之南渡也抚江都之胜兼吴会之饶亦足以奋矣而没齿不能侵归疆之咫尺者非他也其心爱夫一隅之可以自托惴惴然惟恐夫用之而并失之也故曰是亦其势然也三代以后中兴之功莫易于光武岂光武独能也哉盖其势亦高帝之势而光武亦以其高帝为之也呜呼后之人主不幸而失天下之全顾得为汉之光武犹幸而独得天下之半乃止于晋之元帝亦孰能处元帝之势而以光武用之也哉
  恢复论下止斋
  处晋元之世而以光武用之者未必学光武也亦有所弃而已矣大抵不有所弃不能有所就有志于取天下者特未可深留而固闭之也以天下之大深留而固闭之虽守之不足况于攻乎哉高帝之所以踣项氏者以其弃燕齐于韩信刘备之不能一驾于魏者以其不弃吴于孙氏也方信之虏魏豹也请益兵三万北举燕赵东击齐帝洒然与之不吝也及其破历下也请自王之帝几误矣良平附耳一语帝翻然置之不争也呜呼何帝之明于前而良平善料之于其后也且帝以五诸侯之兵颠顿于荥阳成皋之间帝不脱者屡矣帝之力果能遂并齐哉假如帝之能并齐项氏亦蹑而夺之矣三秦之事可见矣以燕齐之壤绵亘万里而为楚得之则楚全而汉孤嗟夫楚全而汉孤则汉之不敌楚决矣孰若弃之于信使之自战其地自兼其众而又自王其国时出而佐我则项氏必不能舍相持之汉而东矣羽之使龙且救齐也非不勇于自行也有汉王者在也则夫弃齐于信所以锢项氏于不能进退之域分其力而弱其权也汉之帝也信实掎角之欤刘备亦一时之杰也而其志不若高皇之大且蜀之仇莫若于魏而其力之不能有吴亦明矣蜀之急于吴者失也使其扫巴蜀之甲趍于江陵一举而兼之则曹氏肯拱揖之而授之蜀哉是以其势必争争则便且强者胜是蜀之并吴所以资魏也毙吴而踣魏蜀能自为蜀哉故莫若使吴自吴与之权而并力于魏方权之请降也其机至矣因其欲降而徳之权之所以奋于魏也以吴蜀之二当魏之一其力足以举魏蹙魏而图吴未晚也惜乎其不弃于孙氏而更生一敌是以卒无所成夫不忍弃之而委之为敌人之资取天下者为之哉昔祖逖之渡江也晋之中兴其兆成矣而元帝不弃之逖遽使戴若思代之呜呼君子是以知晋之不能西也
  固本论方鉴轩
  为天下者不可使天下无锱铢之利亦不可使天下无锱铢之奸夫使天下利无锱铢之遗而奸无锱铢之遁宜若天下之可以大治也而天下之心益怨而日离天下之俗益诈而日偷则天下之势固不可不少宽之也昔者尧舜之世民不知徳其君亦不知有其吏三代之民知徳其君矣而未知徳其吏也降及后世则民知徳其吏矣夫不知徳其君而徳其吏者吏仁其民也吏仁其民而民爱之民爱其吏而因以不忘君则吏者君民之所恃以固结者也又降而后世则吏毒其民矣吏毒其民则民怨之然民怨其吏而犹不以咎其君呜呼天下之民至于与吏为怨焉极矣犹幸而不至于咎其君也与吏为怨焉而不止则将移其怨于君天下之民至于移其怨于君则亦极矣极而不止愚未见其可以久安而无危也昔者秦之亡也其吏皆与民为怨者也非特其吏与民为怨也其君亦与民为怨者也天下之怨极而秦亡秦亡汉兴而循吏之称于时者始班班而可考逮光武入洛之初汉之遗黎一见司隶威仪而涕泣思汉虽高文宣帝爱民之功而吏亦不为无助也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天下之心如此其难固也而吏又从而毒之其能不解乎是以古之为天下者循循焉抚摩其民而温煖之日夜选练其百官奖用仁爱之民而汰斥其无良者而役之则有时敛之则有限不得已而刑罚加焉则时有所贷以致其宽凡此者皆所以系天下之心也昔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尹铎曰以为茧丝乎以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及智氏之难沈灶产蛙人无叛意彼固有以得此于民也嗟夫后世之吏茧丝者众矣





  古文集成卷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一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三
  
  议财论郑景望
  大易有训聚人曰财洪范明畴政先食货中庸以九经为国而足财用于百工大学以明徳平天下而论生财之大道故财者有国之司命理财者非可缓之务议财者非不急之谈也高论之士握孟子仁义之说闻言利之人急起而疾击之不使喘息于其侧置金谷为猥务视三司度支为浊流以钩校簿书为冗职漫然不肯谁何于戏独不以吾一身一家而思之夫饥而食渴而饮自何而至仰而事俯而育自何而给彼晋之士大夫以清谈欺其妻孥果能枵腹而赤立乎天下之大事非一端百官群吏军旅征戍朝聘会同郊社宗庙城郭宫室噐服车马之用矜寡孤独凶荒札瘥之赈恤皆尧舜三王之常规非后世创为之也一日非财百事瓦解而欲置之度外亦几于不辨菽麦矣虽然自周之衰先王之制亡人欲日侈用财者多秦汉而下类以四海九州之财赋养一人而不足于是贱丈夫者出而伸其喙剥肤槌髓以厌一人之欲其原既开不可复窒后之承前有增无损凡先王之予于民者夺之尽矣所以散在民者敛之极矣利析秋毫而国用常乏虽以恻怛好治之主其所夺者不能复予其所敛者不能复散也不惟不能势亦不可也嗟乎高论之士虽不达时宜彼其平时读古人之书见先王之政纎悉委曲无非假民谨之重之不敢少放回视后世如许则闻言利之臣遽起而击之望财利之司疾趍而驰之盖亦无足怪也然时世不同事变非一古之法不可用于今犹今之法不可用于古茍不胜后世之弊欲一取先王之法而绳之此时君世主所以病其说之难流俗鄙夫所以呵其法之迂有志之士亦日悼其说之不合也抑不知先王之法虽不可遽行而其遗意犹可言也盖先王之于民爱之也厚之也予之也散之也而犹惧其或伤焉夫财出于民而爱之厚之予之散之是丰其本之术也乌有本丰而末不茂者哉茍知此意则可以议邦财司民命矣先王之陈迹无袭焉可也
  议财论郑景望
  夫财安从出哉弊去矣而不知养其源吾未睹其可也山有材焉旦旦而伐之人见其濯濯也斤斧休而牛羊樵牧之不呵则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养亦末矣先王之时为民者四而以智力交相养喑聋跛躃㫁者侏儒各以其器食之彼废疾之力犹必有所事而后食况耳目手足无故者哉其不得游手而食必矣今之所谓游民者何其多也高宫大室撞钟伐鼓谈无演空惑诱痴甿谓之缁黄之游怀黄挟弹玩养鸟兽六博斗鞠歌舞游行谓之市井之㳺冒名守阙充墀溢庑交相赞助招权为奸谓之官府之游若此之类不可殚言贾生所谓残贼公行莫之或止者也昔句践还越令壮无娶老老无娶壮女十七男二十不嫁不娶罪父母盖欲人民繁息为国之用今有民而委之无用亦可惜哉今之四民亦非古之四民也士举无用之文以媒利禄立身事君何尝在是则士亦游矣工作无用之器以竞奇巧而食用所须苦窳不堪则工亦游矣商通无用之货以煽侈靡而实用所资往往不通则商亦㳺矣呜呼民相与游而人之类未相食者幸吾农民尚守耒耜而已然而解冻而耕暴背而耘栉风沐雨霑首濡足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其勤极矣而又有水旱霜雹蝗蜮间为之灾幸而収成则公私之债交相互夺谷未离场已非已有群游之徒聚而馋之又从而嗤鄙之良可哀也故其子弟时出城市目睹盛丽归视其糠秕不饱短褐不蔽其心摇摇已不安于畎亩矣不急救之是农又将㳺也古之为政关市有讥伪饰有禁执左道以乱政者有诛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者有诛用器不中度不鬻于市奸色乱正色不鬻于市锦文珠玉成器不鬻于市不耕者祭无盛不蚕者无帛不绩者无衰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此皆先王抑末厚本之意茍损益而施之使彼轻而此重其不转而归南亩者寡矣至于占田有限以抑兼并之家储粟有劝以广凶荒之备选择守令严责实之政则田畯之官何必复建也宽养农功省公家之傜则力田之科何必复立也孔子曰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法者天下之大防而已要当明好恶以示之则靡然向方上革其弊下养其源譬如疾已去体而厚加调养孰能御之吁治道无难顾力行何如尔
  议财论郑景望
  莫非王民予夺敛散其权在君何事非君治乱安危其权在民先王知人上之权不足恃也而一听于民凡有所欲委曲弥缝不敢有已故制其常产与之相生养之道为之比闾放党州乡邻里鄼鄙县都夫遂沟洫浍川畛涂道路径术以相居教之耕凿种艺稼政女功饮食医药丧纪祭祀判妻入子蓄牧用财以安其生老弱废疾孤穷则有恤养之政艰厄凶荒札瘥则有赒救之法巡稼移民合耦趍耕以裕其力通货敛滞贯賖贷假以周其匮惧吏之侵牟则为之大比以周知山林川泽器械六畜之数惧役之不均则为之稽其夫家以岁之上下为役之久近事以民立而无长亊官以事建而无羡官思虑周密纎悉不遗既措之温饱安乐之地而后身与其享民乐其爱已而闵其甚勤也于是输其天育地产与已之所致之物以供王之饮膳器物匪颁赐予宾客丧祭以充府库以供玩好多而不厌而先王亦以为当然粒粟寸帛籍之有司要会钩考不敢私焉少有不登恻然变色邦计民财固未乏也而与士大夫捐膳彻乐矣呜呼彼岂不知予夺敛散之权在已耶自井田坏而贫富不均后世不复能制民之产而先王之良法美意日以消亡庙堂之间茍曰王府充军储备则幸矣馀不暇问也而民始自为生矣自山海薮泽之利公家専之冗食逐末之人耗农者众而民之为生始劳矣自粟米丝麻蔬果鱼肉竹木薪炭百物有税而官司之法月较日比羡则有赏亏则有诛上下相蒙不知其自何而来也污吏黠胥又从而私渔之而民始无以为生矣夫先王之于民与之为生而后世之民至无以为生不反其本方焦心劳思患于无财族谈群议以图生财变法易令以求丰财吾恐民之大权有时而或用也世固有达于人情物理知先王之遗意者过而问焉其知本矣
  理财论方恬
  理财之说古今谈之尽矣愚不能复有说也非不能复有说也不忍复有说也今天下之利已尽笼而归之公矣而犹复有说则桑洪羊商君之术愚不忍复言此也今天下之财所以不足者何哉害农者繁而去本者众也古之为民者四而农其四之一也今之为民者六而舍农者六之五也而胥吏不在焉胥吏盖害农民而蚕食之者也而又害农者之一也则是今之为民者七而游民者居其六也而兵徒又不在焉传曰一夫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无饥不可得也今天下农民益少于古矣而治财之吏惟农之为困有田者耕之而输粟于官者有増而无减也有桑者蚕之而输帛于官者有重而无轻也故耕之而食不足于口也蚕之而衣不足于身也则谁肯利于农而不去也今蚕者之桑有折而薪之者矣耕者之田有逃而弃之者矣急而不止则农不安于田亩而尽弃其生业背本者益蕃从末者益众而货财之源先竭矣凡今治财之吏皆为人主驱良民而为游民者也天下之民其良者惟农而其群不逞之民则聚为末作散为游民游民之中其雄且黠者则为商今天下之良民已重困矣而议者方以排商贾为䇿呜呼今商贾不可更排矣今关市之征法益苛矣征㩁之利取益重矣而商贾亦且困矣傥又从而排之则散而入于盗贼如是而又不察焉又将驱游民而为盗贼也驱良民而为游民则国贫矣驱商民而为盗贼则政乱矣国贫犹可为也政乱不可救也呜呼胡不反其初而求之乎彼其初何为而利于农也无乃上之人以务农为至重而能宽其田租者乎故欲天下之富庶则莫若重农重农则莫若去苛敛去苛敛则农益劝农劝则趍本者众趍本者众然后商贾可稍抑也游惰末作可渐禁也异端之无益于世教者可驱之而复归南亩也何者彼既利于农则不为农者虽驱之而不为盗贼也何者有农之利诱之而不至于途穷而无所入也使天下之游民不利于为农而又途穷而无所入则驱之必为盗贼矣
  抑商贾论三山林之奇
  田野之民安于耕市井之民役于利嘻亦信矣田野之间犹有帝王之遗民而市井风俗嚣嚣乎其深染于秦汉之习矣乎有语田野之事于市井之民则必笑以为愚有陈帝王之道于秦汉之君则必斥以为迂识者观之直为长太息也尧之典豳之诗今人视之直为何等语而庙堂冕弁切切及此然而帝王所以灰吾民诈伪之心而域之于春风和气之中略无他事吾观其田野之间则见其民厖厚淳质绝无机心切以为天下皆此民何畏乎不治商鞅桑洪羊之徒视天下千智万诈举不能脱吾笼络之内而算计见效霄壤于古吾观于市井之间则见其胸腹机阱背面矛㦸窃以为天下皆此民何畏乎不乱治乱之机亦易晓矣有识之士常欲抑商贾而归之农呜呼是诚美意也虽然吾未知其所以抑之者何说也必将曰致均输立平准制百货低昂以排之乎必将曰管山泽之饶则商贾无所牟大利以侵渔百姓乎是其说非不美抑淫刑以禁奸好战以止乱皆自文其过而已矣以此而革人之心正足以启人之心试观秦汉而下于前数者未有遗术何其民益异于帝王之民哉吾尝窃恨秦始皇坏天下风俗正为行此等术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职农不可以无贾而贾不可以胜农当井田未坏之前农于天下居其什九山泽之占有限器物之奇有禁虽劝之为贾犹不能盛圣王未尝暂启之也农之于田既不能以自有天下之民茍非愚且弱者不肯操耒耜衣袯襫以为人役傥无懋迁之路何以自养上之人乃曰夺其资塞其源使尽归心于畎亩之间呜呼势不可行矣势不可行而文其辞以行之吾知其用心不过欲使为国者自为商贾而已矣安有自为商贾而革人之为商贾哉正恐其诱人为之不暇也何者夺商贾之路而官自为之其何以流通乎始欲抑商贾而归农卒以商贾不行而自农然则始者犹阴启而阳抑之卒将至于公诱其民而为之也居后之世欲还古人之俗必先为民处其为农之地然后可以节其为贾之涂若曰未暇远议而姑少抑商贾之风亦当自国始不当自民始


  古文集成卷四十一cq=24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二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四
  
  贵助论程大昌
  独力所胜不如兼力之轻独智所谋不如兼智之明有助之胜乎孤立也固矣而天下之论者曰才兼人者不资助也呜呼天施地生日月递明阴阳错行犹不能无待以独成而人独能天地日月阴阳之所不能者欤召公之求去也周公作书留之其言曰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末在位诞无我责吉甫之诵山甫也曰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爱莫助之周公吉甫才绝人矣犹以召公诿责之为忧而补衮无助之为叹曷尝以智力有馀而了然无所事助欤政使无所事助而犹得助焉不害乎分已责以自逸也而况几微之兆藏于眇忽千里之谬差于毫厘固有不得师心而自是者欤征苗之役舜命禹而行之盖未有不以兵而为能柔远也逮伯益陈徳以赞而禹始班师两阶之舞七旬之格非益莫致诚使才如大禹犹资益焉而谓人可无助欤汉唐以来世有相而惟萧曹丙魏房杜姚宋擅声称于千百年间未必世世无与匹或者独智独力之所就不如兼智兼力之宏大也夫惟有规而有随焉则美成于久矣有宽而有严焉则治不偏矣以至谋㫁之相因正变之相资率皆习彼此以成能焉故其能为全能而功为全功非独力之可跂也虽然势得相兼者数公之幸也致其兼而使肯相兼者亦数公之善处也房玄龄之建谋也曰非如晦莫能㫁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䇿是如晦初未尝㫁而玄龄亦无资㫁也然必归重于如晦者若已不能决而求决焉所以和其助也曹参之对惠帝亦自以为不及萧何故事无所变更此其肯为之助也欤故夫才大则难明势敌则易忌挟难明之才而资以易忌之势则势可兼而不肯兼固有不平于其心也作史者不称数公之才而俱以同心美之其知本哉其知本哉
  赞襄论曾毅斋
  古之相也无异而有异今夫其位崇如其爵穹如其禄丰如是佐君者所同也其接从容其与密勿其懽也鱼水其固也胶漆是得君者所同也家可亡吾君不可忘身可杀吾国不可夺命焉斯寄孤焉斯托是报君者所同也然有异焉非所操之异也用不同焉非所用之异也遇不同焉由今观之周公大圣人也而求如伊尹所为有弗能非弗能也弗容能也伊尹大圣人也而求如禹皋所为有弗得非弗得也弗可得也是故禹皋之相也大以简大以简故其徳备伊尹之相也直以遂直以遂故其业巨周公之相也艰以婉艰以婉故其功显且夫拮据捋荼忧勤以思周公岂愿哉然欲尧舜君民以重自任是弗容能也五就辛勤一训谆复伊尹岂乐哉然欲赓歌一堂都俞数语是弗可得也虽然有圣贤之时有圣贤之权有圣贤之道时之所在而权用焉权之所在而道形焉故曰禹皋伊周则一辙也汉唐非无相也高惠之间大业已定然而宽大襟怀不无猜防之心镇静基业不无动摇之患𫍰𫍰然周护密备而不敢肆萧曹之为相也何其畏且谨也孝宣非不晓解也伤其过晓解也精明有馀而宽裕不足以严相徇而不知相济虽或号为宽大而所就无几丙魏之为相也何其懔且促也太宗虽好名雅有志于前古之规辙一时翕合谏诤征伐悉有其人藉第弗皆当也然总持其纲以遂其君臣相与从事之意而有可否焉房杜之为相也何其裕且整也明皇非无姿也不由其道锐而轻明而不固崇之进也要之也而璟之日又甚浅姚宋之为相也何其隘且迫也嗟乎数君子之所立虽不无优劣也三代以来仅有此耳而于大者俱缺焉是不能不令人慊然也非咎之也望之也惜之也故尝以谓随世以就功名君子所不免也讲之平时用之一旦君子所当思也尽其在我勉其在君君子所当思也随今为异而不悖古以为异君子所当思也能其君者孔明也因其君者汉唐数子也大其君者傅说召公也圣其君者伊周也神其君者禹皋也作赞襄论
  燮调论曾毅斋
  天地之大则一指也宇宙之广则一握也古之圣贤出而有立于斯世夫岂眇其身而自小其用哉劵霄壤为四肢而不知其有异也贯阴阳为一息而不知其有间也是故体此以出治者君也体此以佐治者相也君能是而相不能是其失则孤相能是而君不能是其失则偏两能是则昌两不能是则荒循而星辰时而雨旸镇而山岳宁而河海遂而人民孳而鸟兽亭毒之间无一毫足以疥吾治则天下理太平立矣帝王盛时畴弗用是道然而咸若裕如仅见一二语若不切切于是者彼盖视为当然而君相所当共留意焉者故随其效著而辄及之非差事也周官作大小职以分六卿帅属事悉就理纲维是主张是者不容缺也燮理寅亮始立三太少而一不以他故屑之无几何也泰和之风蔼然薫塞于四方万里之间雅颂咏歌迄今不泯则亦有自也然尝考之陈平之于文帝反复开说言非不切也汉家水旱盗贼阴阳之变为相者辄不免责非不严也自是而来未见有如雅颂之所称者则是何故后元以降熙然丰殖亦云可矣政恐干戈之祸暂息穹壤之和俶集醖酿淑郁于五六十载之间天与人因治与时偶两相际焉有非六出奇计者所能独了是也不然天马白麟黄龙五凤遽以为阴阳和嘉瑞应且谓黄霸二三君子实召之宁不启窽言滋媚习乎兹非为是锲论也汉之君责其相则是而所以责其相则非也朝夕汲汲困其身于簿书期会㫁狱听讼之丛俾之惶焉怛焉救过之弗给何暇从容静嘿思所以与天地造物接哉虽然诚与天通念与事接两不相掩夜以继日坐以待旦此心运用初何有一刻息机务酬酢要不容以自逃陶钧斡旋要不容以自已顾不与之俱驰而沦于丛脞以自累则一念明净一念贯通也一事端忠一事感格也交际同流太和保合天地远乎哉作燮调论
  经纶论曾毅斋
  天下大物也不可以小智私不可以小道持必有大于是者从而掎挈焉运动焉斯可以久安长治而无后患盖万钧之鼎非乌获而举之则必绝膑以毙器一不用而置之于屏处则菌衣生之蜗蛛丛之不至于腐坏不止也古之君子出而佐人之国静则观势动则观变经营图回不敢暂息为是物也大易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经纶为言犹曰运用区处各有攸当四方万里必使无一隅偏而不举也必使无一民梗而不帖也必使无一事悖而不顺也如斯而已矣而或者献疑曰开辟也创造也是之须尔守成其何庸所谓开辟云者天地划分人兽交迹疆理弗辨纲常弗立天下不可一日居也则必正民彛设民极辨正体经纲维分画发十三卦之藏使民用以足夫是以四方正而万民奠古之人有为之者风后力牧舜禹皋陶之佐其君是也所谓创造云者上无明君下无贤臣纪纲荡然制度隳然八纮绝而四维堕天下不可一日堪也则必兴师鞠旅南征北伐以救疮痍以脱涂炭夫是以基绪植而事功成古之人有为之者伊尹太公之佐其君是也又其下也志于立国而未必为民志于取天下而未必忧天下然而权谋之中有仁义焉战伐之中有公恕焉是亦可以自附于前古之人有为之者张子房诸葛孔明之佐其君是也若夫有盈可持有成可守统纪素明也礼法素具也京师有奠枕之安边陲无插羽之警则雍容庙堂唯诺殿陛光辅太平优游乐岁尚何以经纶为哉虽然窃尝譬之人之少也四体盛强百骸坚耐触风冒露一无不可而六气运行间所侵薄犹不能不为鍼熨攻疗之具况其壮乎况其老乎一指之大一胫之瘇岂无如贾谊之所当忧者乎养以膏粱伐以药石岂无如崔实之所当审者乎在膏之上在肓之下岂无如秦缓之所当防者乎风寒数处何者当先御脉病人病何者当速疗昔人有言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皆足以杀人作经纶论
  用望论程大昌
  用人望以顺众向也一乡一国之望一乡一国向之矣天下之望天下向之矣众固向之我独置之是为咈众咈众者众亦咈我也我之所用众不谓是我之所措众莫肯孚其咈众邪适以自咈也且其向是人也以谓是惟无用用之决能表治而福民也吾其咈之彼谓我遏膏泽使不流也云行于天雷震于地未遽雨也而槁民有生意焉意期之故心向之也是以君子乘此机而用此人也则功未效而成形已著于事先矣舜之用贤也元凯先焉为元凯者非不能施功而水土自平也不用力而五教自叙也选用之初天下固许舜以为功者何也是十六人者世济其美斯民注其耳目久矣尧未及用则天下欎欎如有负焉舜申其欎欎则天下欣欣如有获焉是元凯虽未功而天下固必其功矣舜非能悦天下也而能不咈乎天下也是谓以民治民以天下治天下因其向而答之之谓也且夫众望所属固有父天下而号天下之大父者又有能子一邑而得冠天下之名者至于景星之睹龙门之登凤鸣朝阳之贺心顺向之往往以其人之用舍卜天下之幸不幸岂可咈其向而无所答邪是故以已用人庸有不宜而因众用望者无适而不宜也众望在循吏则龚黄用矣众望在名节则严周聘矣众望以旧士为重则纪顾之徒擢于晋众望以文儒为重则瀛洲之选重于唐彼以所欲向之我以所向用之纵横曲折岂有时而不宜哉故周人典贤之法因民之所自择而还使之入长出治孟子用贤之术必徇国人之所共贤而徐加采择其亦求顺众向而宜天下者矣
  诹访论曾毅斋
  严尊卑者谓之分画上下者谓之势通彼此者谓之情达可否者谓之辞分与势有截情与辞无穷是故贤且明者不以分废情不以势废辞守其分履其势岿然其崇而弗有其崇𤍞然其荣而弗有其荣降而下之抑而晦之使天下之人无智愚无贤不肖欣欣然津津然皆欲自进于其前而无所于惮有言得闻有语得达辞之喜怒者情之屈伸也辞之善恶者情之好恶也会通焉䌷绎焉一人之辞无阻抑捍绝之忧则一方之情无壅底滞塞之患推而大之八表以达万事以察功绪以挈民庶以悦勲绩以杰声实以晰古之善相人之国者舍是何说哉不善者反此昂昂然𧦧𧦧然使人仰之如天神之尊而不敢亲望望然皆将求去之之不暇敢有言乎有言矣敢尽言乎一节之塞万善之窒一隅之蔽万法之敝无疑也虽然世未有如是之人而足以佐人国也世未有如是之襟怀器局而能成大功立大业也然而尊固根于卑养尊之久者有时乎不自卑高固基于下养高之久者有时乎不自下富骄贵侈岂期而至独不防其将也哉况夫轻王公藐大人世每不多见而仰视贵人之光容则低回瑟缩而不敢近者比比皆是锐然而进恐然而退苍然而来慑然而去夫岂少哉呜呼千百人中而有一人焉不获其情固未足以疵吾相然使千百人中而有一人焉不获其情亦岂足以示吾相哉且夫还贽貌执之士多至百人又多至千人使其皆贤也则必如闳散颠适著其声者矣而未闻焉其不足以进于周公之前亦明矣而仆仆吐握不敢少后岂直借此以自牧哉谘诹访问当必有在不然虚揖默拱一觌而退窃意圣人不尔为也一家之中有子弟焉有臧获焉有亲故邻曲焉通其情达其意使洞然无所隔是家道所由以肥也戛戛然藐而不之接恩怨尔汝懵不闻焉则家必睽睽则替矣是相天下之说也作诹访论
  选抡论曽毅斋
  君不能自治故属之相相不能独任故属之人一日万机之繁千官亿丑之多寸心两耳目之聪明安能尽笼而睹记焉是必有属故夫君属之相相属之卿卿属之监司监司属之郡上下相维等级相传然而散之下则众敛之上则寡崇正斥邪进贤退不肖提纲挈领相实任责宁不大哉宁不重哉然尝闻之天之生人也气不皆全也一有偏焉性质以异阴柔阳刚各品殊形贤者常少而不肖者常多君子常难逢而小人常满天下此一说也苗莠相欺朱紫相夺伪假真售奸托直遂出入翻覆千蹊万辙有未易以窥且诘此又一说也君子常刚小人常柔君子多梗概小人多脂韦君子恶诡随小人喜顺适而又身为天子之宰辅崇严威重每未易以犯往往熟闻软媚而听激烈正直之言则易惊习见柔顺而逢刚方挺特之士则易惮此又一说也矧夫揆之于时所忌者若人也揣之于俗所便者若人也所与亲者未必乐斯人也则进之终弗安所与处者未必快斯人也则用之终弗果杂是数说有一柴于胸次间则变目易耳移情改意奸且佞进而贤与君子日以远矣嗟夫一贤见踈未足恤也一不肖见用未足虑也然亦有以外补利害试一数之者乎一路之间轻畀一节才一节耳而一路为之骚一郡之间轻畀一麾才一麾耳而一郡为之扰始有所牵而求以悦一人终有所悮而至于不悦者千万人即其千万人所不悦者而推原之则亦岂无所归也哉又况所牵者愈上则所不悦者愈大矣虽然于此有钧焉于此有衡焉运之于中提之于上洪也纎也良也窳也轩也轾也悉听物自取而不乱以人不参以已则贤不肖判君子小人不至于易位而天下定矣作选抡论





  古文集成卷四十二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三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五
  
  王者不治夷狄论东坡
  东莱批统体好前面开说长后正说甚短读之全不觉长短盖后面一句转一句故也大凡骂题先说他好然后骂中间出入意外说戎乃笔力高人处
  郎学士曰出公羊传注公墓志云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多文不工公始具草文义粲然时以为难
  敩斋评曰此篇论春秋不治夷狄其不治者乃所以深治议论尽有味中间铺叙齐晋行事未能纯为中国秦楚行事未能纯为夷狄圣经终抑夷而尊夏者此正可见其用法至详处末又说戎之会公不敢深责其礼文意亦高妙 全篇并东莱批注
  夷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也说大意起头有力譬若禽兽然求其大治必至于大乱先王知其然是故以不治治之治之以不治者乃所以深治之也锁处有力亦使得体春秋书会戎于潜何休曰王者不治夷狄录戎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也公羊隐二年夫天下之至严而用法之至详者莫如于春秋凡春秋之书公书侯书字书名其君得为诸侯其臣得为大夫者举皆齐晋也书公如葬齐桓公之类是也不然则齐晋之与国也如宋卫陈郑之属皆齐晋相与之国其书州书国书氏书人其君不得为诸侯其臣不得为大夫者举皆秦楚也书州如荆人来聘之类是也不然则秦楚之与国也间架○立二段若无处结便不成文字亦本原毁郎曰如崇如介人如江黄之属皆秦楚相与之国夫齐晋之君所以治其国家拥卫天子而爱养百姓者岂能尽如古法哉散说若不如此散说都无气此等皆是放散错综处盖亦出于诈力而参之以仁义是亦未能纯为中国也此是段中有力处○此二段说得中国所以不与夷狄处秦楚者亦非独贪冒无耻肆行而不顾也盖亦有秉道行义之君焉如秦穆公楚文王之流是秦楚亦未至于纯为夷狄也有力处○意在后齐晋之君不能纯为中国而春秋之所与者常向焉再整顿说起解前去有善则汲汲而书之下字切○如书齐桓召陵之盟晋文城濮之战之类惟恐其不得闻于后世有过则多方而开赦之如齐桓灭项则书师灭项晋文召王则曰王狩之类惟恐其不得为君子秦楚之君未至于纯为夷狄而春秋之所不与者常在焉有善则累而后进如荆之入蔡伐郑则以州称至于来聘则曰荆人焉所谓善累而后进者类此有恶则略而不录以为不足录也见所以不与处○商臣弑其君𫖳止书楚子卒所谓略而不录者类此是非独私于齐晋而偏疾于秦楚也以见中国之不可以一日背而夷狄之不可以一日向也其不纯者足以寄其褒贬则其纯者可知矣统锁冇力○斡前后意此句最得体好斡下意故曰天下之至严而用法之至详者莫如春秋说尽了他又生意夫戎者岂特如秦楚之流入于戎狄而已哉意外一篇好处在此说正意了自此已下一句转一句然而春秋书之曰公会戎于潜公无所贬而戎为可会是独何欤夫戎之不能以会礼会公亦明矣此学者之所以深疑而求其说也㸔上说戎狄全无分解处人皆以为如是重深绝不治处今乃出入意外而说戎如此乃见其笔高人处故曰王者不治夷狄录戎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也夫以戎之不可以化诲怀服也彼其不悍然执兵以与我从事于边鄙固亦幸矣此轻说过便见不治缴结有力结前后意又况知有所谓会者而欲行之是岂不足以深嘉其意乎彼自中国说入夷狄此自夷狄说入中国来不然将深责其礼彼将有所不堪而发其暴怒则其祸大矣见不治治之本意仲尼深忧之故因其来而书之以会曰若是足矣是将以不治深治之也结得尽处一过好由是观之春秋之疾戎狄者非疾纯戎狄也疾夫以中国而流入于戎狄者也关锁上面无此则前散漫○结有力
  匈奴论东莱
  治天下者不可以夷狄之强弱为中国之安危使夷狄之势强耶则吾中国之不可不治也使夷狄之势弱耶则吾中国亦不可不治也吾知治吾中国耳彼夷狄奚有于我哉譬之治家者睦其宗族制其童仆谨其扄𫔎高其垣墙此治家之常法也是法也不为邻之厚而増不为邻之薄而损不为盗贼而设不为无盗贼而废盖是数者之法为吾家而设非为邻里盗贼而设也惟治天下者亦然夫中国之与夷狄其不相为用久矣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北戎为胡门自三危而至于朝鲜所以限戎狄也南戎为越门自岷山而至于瓯闽所以限蛮夷也是中国之与夷狄风俗不同嗜欲不同彼之休戚何豫吾之利害哉是故先王之待夷狄其来不喜其去不怒其欣然而朝觐也特象胥之职尔特行人之职尔礼秋官象胥之职掌蛮夷闽貉戎狄之国使掌传王之言而论说焉以和亲之盛行人之职掌大宾之礼及大客之仪以亲诸侯九州之外谓之蕃国世壹见各以其所贵宝为贽吾心初不为之骄其悍然而侵略也特司马之职尔特士师之职尔夏官大司马之职掌建国之九法以佐王平国秋邦士师职掌国之五禁之法以左右刑罚吾心初不为之沮彼方纷然自来自去而治吾中国者亦未尝一日废焉及至后世当夷狄之强则自以为危危则戒戒则治当夷狄之弱则自以为安安则怠怠则乱故夷狄之强弱虽不足为中国之安危而实兆中国之治乱此无他为人君不能自治中国而每以夷狄为轻重也汉自宣帝之前匈奴盛而汉以治自宣帝以后匈奴衰弱而汉以乱观宣帝以前太史之所书曰某年匈奴入云中某年匈奴入上郡某年匈奴入朔方诚艰难多事之时也观宣帝以后太史之所书曰某年斩郅支单于祠郊庙某年呼韩邪单于来朝改元某年单于来朝赦天下诚太平无事之时也有艰难多事之形而天下反治有太平无事之形而天下反乱独何欤多事则勤而修政无事则怠而佚豫此治乱之所以分也吾尝谓汉祚之亡不在于元帝而在于宣帝不生于王莽之强而生于渭桥之谒焉彼匈奴自高帝以来桀骜不宾非祖宗之治不若宣帝特其势自强耳及宣帝之世款塞来王非宣帝之治过于祖宗也特其势自弱耳初无一毫豫于中国而宣帝乃以为功光祖宗张皇其事以震耀于后世元成以下习熟见闻遂以为祖宗之所患者独匈奴今匈奴既服则天下无复多事矣遂盘乐怠傲以至于亡岂非宣帝有以启之耶自古深谋远虑之士多以为无外患则有内忧晋与楚战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曰盍释楚以为外惧乎此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夫人臣之告其君不能使之悟而徒欲其惧使夷狄敌国常强则君犹警惧敌国之患去则君必骄矣是其说虽足以致今日之惧亦所以启他日之骄得失适相半耳盍若告人君以治内之说彼夷狄敌国之或盛或衰外患之或有或亡皆无豫于吾事惟専意于治内而已如是则吾说可以常行而无弊矣此又进言于君者所当知也
  和戎论止斋
  后世之师不可以三代用也非三代之不可用也后世之不能三代也昔汤之于葛伯大王之于狄人尝卑而下之矣然皆出于睦邻之诚心而非所以饵敌故惟商周而后可以为之未能商周而袭其迹则将自毙以资冦何者惟有得天下之道而无取天下之心者可以无事于术而听其自尔也汉之高帝自惟其无商周之徳也故其图天下一出于术欲离之故合之欲夺之故予之虽其道异乎汤武然世之善论者未始不多其自知之明而审其所处也方其群雄竞驰蹑足而争赴者亡秦氏也周章百万之师战于麾下以婴其锋而已虀粉于章邯之手沛公诚勇者讵能径入之哉故为之舒迟容与阴以利㗖秦将及秦将一欲连和而峣关之战已合矣高帝之入秦也和也项氏手裂土宇错建诸侯之国其绵壤千里为楚汉轻重者无出齐右也故虏魏豹蹙陈馀帝皆付之韩信而无忧独念夫田齐之强桀猾变诈未易以力斗乃遣郦生说之食其之说一谐而淮阴之众俄集于历下则高帝之下齐也亦和也至其身以屡衄之卒抗雷轰焱至之楚转战五年弃官军而狐窜者屡矣帝之意知夫汉之不楚敌也而惟和可以骄之荥阳之围尝请和于楚矣而羽不听盖有范増者在而帝之计未行也汉之四年也羽以兵少食尽自申鸿沟之约当是时籍志衰矣汉得天下之半若可以气要而威制之也而方懽然与之略无难色帝岂忘羽者耶东兵未反国而垓下之追曵踵而至史臣以为良平之谋不知夫高帝之蓄于数年者盖至此始获逞也高帝所以灭项者抑又以和也呜呼而今而后知夫豪杰有志之主其所以有就于天下者未可以小廉曲谨论也高帝之仆劲敌而俱以和市之使帝不忍食区区之言负信谊于天下则大事去矣安能基四百年之业哉故夫高帝之深持不校之形以陷敌人于术中者君子皆不之罪盖其图天下者重而负人者轻故也后之豪杰有志之主能三代则三代若犹未也得如汉高亦足矣
  易敌论止斋
  国虽小不可以无人侮之也以无人侮人之国者是易敌也夫易敌者兵家之深忌而天下之至危道也古之人亦有犯兵家之深忌而涉乎天下之至危以济者矣而不可以常韩信之将兵楚汉无与侣者矣而犹有难于其人其击魏也必知其不将周叔而将柏直始以婴孩视之及其破赵亦幸夫李左车之计不行而后喜夫以区区之赵魏而有二子者为淮阴之所难使二子而用则信之得志未可知也呜呼天下岂有无人之国哉吾观贾谊之谋匈奴欲以五饵㗖之而不知中行说之教其君者正欲其绝汉物赵涉之说条侯自以为从天而下之计而吴有田禄伯者其计适侔于涉唐太宗揣高丽之上䇿而刘卢之䇿果合于太宗则夫诡思奇虑之士靡国无之用兵者挟已之长而短人其危也哉知彼而不知已此兵法之所殆也虽然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傲之固不可畏之亦不可过甚也将之用兵必畏其有人则亦何往而可善料敌者亦以其势揆之不怯其强而怯其弱不忧其胜而忧其败盖惟强者易忽而胜者易骄弱者常危而败者常戒也骄与忽之心胜则贤者之谋不入一危而戒则屈已以下人必有出而扶持之者矣蹇叔之言不用于秦师方兴之日伍员之谏不行于夫差屡胜之后至于秦师压境则郑伯仓皇求计于之武会稽之耻句践属心于种蠡无他强弱胜负之势使然也君子之料敌必于此乎卜之故夫穷冦不之迫而立丧埀亡之国必宽而假之者盖恐夫急攻疾取所以深其虑合其交而使之自为计也呜呼守即墨而田单奋入郢而申包胥哭此燕吴之所以反大败于齐楚也悲夫
  知敌论林光朝
  以兵饵敌此最䇿之下者也而郑楚以此获胜何哉盖必先知夫敌人之情伪而后可用者也茍或敌人之情伪我有所不知我之诡谋敌之谍者或得以知则其谋不可用而其兵不可胜也北戎之贪郑人知之因其贪而饵之以兵彼惟贪是视也讵知吾有三覆之谋耶吴人之轻楚人知之因其轻而诱之以师彼惟轻是视也讵知吾有三覆之谋耶故贪则饵之轻则诱之不贪不轻而后两敌之势等吾于此亦有术以待之名曰审机彼之大臣相疑也吾则多出间谍以惑之彼之将臣失权也吾则虚示谗谤以扰之帐下之情变则敌酋可袭水旱之祸亟则边民可诱未有可胜之机则拱以待一旦之变已有可胜之势则阴以鼔三军之心如是而久之以岁月持之以谨重勿以少挫而伤吾之气勿以少胜而骄吾之气勿以无功而堕吾之气勿以老师而忧吾之气气既充实兵既持静而后可以观敌人之变若是而不全胜者吾未之信也
  武备论止斋
  人有常言曰兵者治世之所讳也治世之士不言兵治世之民不执兵变刀为犊变剑为牛变矛㦸为锄耰变营垒为畎亩凡鸟占云祲金版六韬之书皆束之高阁使天下不复知有兵之名然后足为至治之极呜呼何其不思之甚邪治世虽未尝好战也亦未尝忘战也虽未尝用兵也亦未尝去兵也先王于太平至治之世严师徒肃号令谨阅习所以销患于无形保治于无极曷尝以兵为讳哉且虞周之时为治邪为乱邪虽甚愚者知其为至治也舜当至治之时固可以忘战而去兵矣然典谟所书在内则明射侯以为教养之术在外则奋武卫以为备御之防汲汲然惟恐兵之未练固未闻其以兵为讳也武王之时为治邪为乱邪虽甚愚者亦知其为至治也武王当至治之时固可以忘战而去兵矣然司马所掌于春于夏则有振旅苃舍之名于秋于冬则有治兵大阅之法汲汲然惟恐兵之未练固不闻其以兵为讳也舜之备既具固可以鼓琴而咏南风之诗武王之备既具固可以建櫜而奏戢戈之颂人见其鼓琴之逸而不知其为备如此之劳也遂以为舜之治尽于鼓琴人见其建櫜之易而不知其为备如此之难也遂以为武王之治尽于建櫜使鼓琴可以尽舜之治则房琯之惑董廷兰何为有陈涛之败邪使建櫜而可以尽武王之治则始皇之铸金人十二何为有胜广之乱邪鼓琴一也舜则可以琯则不可者有备无备之分耳建櫜一也武王则可以始皇则不可者有备无备之分耳房琯不善学舜者也始皇不善学武王者也论至于是孰谓练兵严备非太平之先务也愚故曰兵者非治世之所讳者也大抵销兵不足以销兵惟治兵乃可以销兵偃武不足以偃武惟讲武乃可以偃武人徒见文帝之结和比邻烟火万里以为偃武之功也殊不知文帝所以致此者以有细柳棘门之备而已人徒见章帝之儒馆献歌戎亭虚堠以为偃武之功也殊不知章帝所以致此者以有金城戍边之备而已人徒见太宗之四夷冠带胡越一家以为偃武之功也殊不知太宗所以致此者以有殿廷习射之备而已晋武帝当平吴之后可谓治矣恃其治而撤去州郡之备终致五胡之乱岂非忘战之害乎元宗当开元之后可谓治矣恃其治而撤去中国之备终致禄山之乱岂非忘战之害乎徳宗当兴元之后可谓治矣恃其治而撤去河朔之备终致藩镇之乱岂非忘战之害乎由是观之销兵乃所以召兵阅武乃所以偃武其理甚明无足疑者然则人君当无事之时其可不为先事之备乎抑尝谓众人之所轻乃明君之所重众人之所后乃明君之所先凡开阖操纵之权固非常情之能窥测也何以知之以光武之事知之当用兵之际众人之所重者骑射也所轻者诗书也光武乃投戈讲艺息马论道于战马扰攘之中而笃仁义礼乐之用轻人之所重重人之所轻非有先物之几孰能与于此乎当偃兵之际众人之所先者文事也所后者武备也光武乃疏筑亭障修明烽燧于宴安闲暇之中而严守御捍防之备后众人之所先先众人之所后非有先物之几孰能与于此乎天下方尚武吾独示之以文天下方尚文吾独抗之以武一弛一张与时推移彼见其胜敌谓之勇见其治国谓之柔是皆刻舟胶柱而求其迹者也乌足以知光武







  古文集成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四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六
  
  本论欧阳修
  东莱批读之易使人委靡然而笔刀皆藏在里面了
  佛法为中国患千馀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练句下字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耶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而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就譬喻立纲目佛为夷狄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有力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此说根源难与力争强此弱彼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馀年而佛至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此应前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此亦应前道理尧舜三代之为政此虽叙事迹再整顿说尧舜三代起○一段中有三节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受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皆尽力于南亩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笙匏爼豆以悦其耳目说自古以来自冇维持天下道精密如此于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蒐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群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丧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趋也顺其性情而节之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劝诱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结得有力勾上生下事并见周礼地官及仪礼前汉食货志盖尧舜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民者深接有力有骨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亩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此四句缴尽前意耳闻目见无非仁义礼乐而趍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外慕哉与前相应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结得好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绝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术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相应千有馀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蒐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民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馀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趋佛于此而乘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说而率之则民从而归之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而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岁之患遍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沉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欲使下二事故先立此一句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専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之道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此应上一句以结此篇意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进趍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绝之者何也彼无他为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首尾相应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明论老泉
  迂斋批云此等意脉亦自战国䇿来曲尽事情
  又批云主意只是不测亦是一要字虽未免挟数用术之说然理亦如此立法攻坚攻锻亦然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又添一常字时字衬上两段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内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回䕶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以其不测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尝可以一日无焉天下尝有言曰叛父母䙝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意未反说以言之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䙝神明之人而击之如此则与不测相反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毋乃䙝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关锁一明字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圣人用明一节分晓故不待详说此文字紧慢用舍之法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専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㸔他下専兼字与精粗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曲尽人情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少则易及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大夫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少则易及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却有不侧者存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此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之喻吾之不知其九也历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言人未必有知九之智徒强作耳
  质论陈谦
  人之情乐趍于文而不便于质何以哉惑于所观也观人者常厌其陋观乎人者常耻其不足一厌焉一耻焉举斯二者而求两当焉则宜其不便于质也且夫侈靡之未具也人情无趍也安焉而已矣不杂也朴焉而已矣喜新而厌故自夫靡靡者之眩其观也然则盖人情之靡敝而非其正也今反之本则旁愧投乎人之靡敝则不得色且不独此也天下方有甚迫之势谋不给力不赡也而犹徇耳目之末不肯少贬乎观听之际请譬之千金之家出烦而用广赀已耗而无之矣然而冠婚丧祭凡动乎人之所观者尤竭力以事之甚者鬻焉贷焉以求足焜燿之饰何者彼之情不平乎自杀于不足之名也嗟夫孰知夫儒者之室木器之苦窳绨褐之故陋而诗书道徳之光华然有以衣被之也今之患者皆曰无财凡为是征㩁裒敛之苛者皆以是故也曷不要其质而推之尧之屋不剪椽不斵也文帝之衣绨也舄革也若今之世必欲人之所为唐尧欤汉文欤则岂不姗笑之以为享天下之奉何其自槁如此也古之裕天下者于已皆有所忘今天下之势方迫外而遗虏也内而奉宗庙也上而禄吏也下而廪兵也执计者偲偲然有不继之忧而太平之矩度所以耀于观者甚未泯也郊祀以不文为不重赉赐以不渥为非体用度以不广为非称服御所过绛绮文绣交映于道路走卒系纽舆马被金玉用器服具纷如也百官有司焕如也唐尧汉文尝以此示民否乎况居天下之半而用之不给时乎其不屑于损也岂其为天下之大而不美乎观也欲适于所观而废天下之大计亦惑矣康定之初有以日食请罢撤乐执政曰不可既而北虏行之则深以为悔夫其始之不可者岂非以不美于所观哉美于目悔于心奚择焉盛徳之事舍之而不为而方今求生财之不已吾亦恐后来之悔也作质论
  一论陈谦
  物不能以相物夫物之不能以相物者何也非才不赡智不足也夫彼我对立于天下两无以相胜则亦两无以相制故必虚心而两听焉于是不物于物者得以制其权呜呼非以物之不一而我之一也欤衡垂于空轻重就焉而衡不移镜设于堂妍丑过焉而镜不知夫惟以我之一不变制彼之多变彼之来无穷我之应也如初故曰天下之动正夫一者也坐一人于庙堂举万钧物为之从者其有以一之也今夫操至一之权居可一之势有不能自一者吾见其惑也是非牵于首䑕迁就成于犹豫我与物常相拏于纠纷不定之中以我之扰扰谓能应物之纷纷可信也哉是以君子贵一事不一谋欲一也谋以处事者也谋于一人而或变于他人此事之所以愈不一也虽然有本惟公故一溺而偏私而沮也惟定故一静而明躁而紊也惟精故一审而専懵而惑也惟和故一忌成疑矜成戾也曹参之继何也始也隙终也随茍可以安民守之而不失终不以私害公故曰惟公故一也子产之相郑也始也民欲杀之终也民歌之茍可以利国安之而不变终不以躁妨定故曰惟定故一也充国之计边始而是者十五终而是者十八吾亦不知也人亦不知也所了然者吾计之胜也故曰惟精故一也房杜之谋国始而非如晦不能㫁终而卒用元龄䇿而在彼不知也在此亦不知也所洞然者欲谋之济也故曰惟和故一也嗟夫抗焉而公确焉而定灼焉而精比焉而和孰能行此四物者可与语天下之事哉今世之患最患乎民听之惑也民非自惑也示之者无介然之守也朝廷建一事出一令茍有罅隙之可寻则皆执文以要其上幸者希恩罪者觊原夫是之谓执文以要其上可劫之势也民之私相与且不可况下之于上哉然天下安为之者则亦以执之而上之人尝与我迁焉故也夫民情之无穷而我与之为无穷此何异物之相物而安取夫制天下之动者哉曹侍中有守者也一执而不行再执而不行三执而行之或者袖手而傍睨于是得以行其奸然则不一者岂惟事之不集而奸亦生焉可不惧哉
  要论陈谦
  智不贵于周知而贵于灼知权不贵于尽用而贵乎大用夫举万物之长短高下惟吾之察而穷其抑昂轩轾皆入吾之的悉之而无遗敛之而无罅君子固亦欲神其机而举吾事也然而天下之情无穷而事变之来错出聪明运于微妙而制御施于脱略彼其耸动之险情衒饰之诐行杂然交至于此而吾以臆度采听之区区而欲尽其故故夫昔之周于智而尽其用者其卒也为繁为䙝为不暇给而反以病之而卒亦不享其效何者天下固利其所不及而轻于要之而亦不平其强及而敢于欺之也昔者丙吉之在汉不问死伤之群斗姚相之在唐不肯任择刺史县令之责其说皆矫且诞及详思而切揣之彼其堂奥之邃且密而欲耳目四方万里之远进见之须臾而根株天下之才此固有所不可继而天下固有任其责者也今天下之事吾知其不能以尽察也而中书之剸决日繁焉今天下之士吾知其不能以遍识也而三府之召呼日凑焉夫小民之情不习国之尊来之则无穷而士之至于斯者大抵皆有可喜之论欲行之学而任之则不酬夫以无穷之变不酬之情相幻乎吾前而吾日以至诚恻怛之心而当其会揣量布置各有以塞其求而亦卒不一二収其效然则是扰扰者果何为也哉呜呼是非欲周知之病邪于此有要焉民也欤人可也人也欤求于人可也求于人者如何才于才贤于贤徳于徳诚知其人与贤与徳邪则以我之所以知之者委之以知人夫何忧此不过灼知于万分而大用其一二而天下之事毕矣昔孔子告仲弓以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夫天下之事而惟所知之从疑于不广矣然吾所不知者所知之人将不我遗矣则不广者是无遗之术也呜呼锱铢而称之不若钧之为径也龠合而量之不若锺之为便也知此则知要矣
  重论陈谦
  天下之势莫重于所习习者玩之玩者黩之呜呼势而至于黩则情迫而难应求烦而多怨恩施而无所顾纷然求以塞其难满之欲而弭其不平之源吾力已穷而人心犹未艾则习之过也今夫自庶人以上至于公卿大夫其势貌之相望固已截然而不可比等而至宰相则又可知矣逆而睨之盖如梯天而航海而孰敢习之夫居天子之左右朝夕与一人谋度议论可生可杀可与可夺者举而属之百执事拱手以听其所为付其身于不可必知之中而委其他日于惟所造成之地不敢以私谋邪计䙝于其前伛偻而趍进仓皇而亟退不敢指不敢臆故不敢议而又安敢怨惟其然故其端坐之馀声峻洁之末观犹足以慑远方而憺邻国使其非心奸态寝息而不作此必非崇饰振耀强为是以嫮天下也夫固其居之者如此而已矣夫居之固如此而又安用抑绝掩遏以与夫人从事于辨数之域而反以自病也愚观今之时宰相立乎堂上而百吏各进疏其所欲得若诛负于邻而索物于怀袖甚者彼此相排追前后相扶持敢于自置而不顾少不酬则怨谤愤悱退而发舒言故情而无所惮呜呼向之所谓凛然不可黩者夫谁隳之而邑邑至此今夫庸人之论必曰尊者不可抗其为尊也下者不可甚其为下也大而容公而通无为隔天下之善而尽其博而已矣呜呼通者天下之事严者人臣之法今取夫与天下为喜乐之权而用之出纳之际以求尽天下之情是不为以公而市私者乎昔者王文正为相张师徳两及其门则终身斥之而不念李文公当国新进陈便利者皆屏不奏此不惟严之云耳塞幸而抑贪由此故也故夫欲宽以尽其情乃不胜其情而卒亦不得其情执古之恕法以御今之极变则亦习之而已矣作重论
  备论陈谦
  任人之事常患乎势迫而不暇应计穷而无可为也盖立至之机间不容息四空之室智巧莫为之计二者不幸而君子当焉犹将存什一于千百也茍其势可以应计可以为吾未睹夫置之悠悠之地而无后忧者也且先事而虑虑无遗策过思而求求有馀应当其可为而不为耳目可及而自窒手足可措而自絷及一旦仓卒之变彼有怖四体以熟视而已郑之垂亡也君臣相顾缩手无䇿幸而得一人焉其言曰吾不早用子夫向不早用而今以急求犹有其人可求也故赖以济如无可求不殆也哉夫为之不整者未必蹶辩之不早者未必烦孔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孟子曰今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君子不以如之何为可狃而以闲暇为不可失则玩岁愒日吾知其必不为也今之天下不易为者以其难测之也向者之和非心也含愤而柔之不得已而从之盖可危而不可安可虑而不可恃而柄国者不图遽为之晏然是以屡盟之日士大夫出而适当之皆有势迫计穷之叹今之和未异于初也夫两国相持此弱而彼强则和者其倚之以为固邪亦藉之以为计邪何者可以款彼之谋而详我之备故凡来衅之未我及者皆吾为计之日也玩而安习而常识者于是乎为之惧矣夫火流于天狐貉戒焉霜薄于林𫄨绤具焉古人之智非直为是不切也其所以豫备者悉矣矧事变之大可畏者乎虏之不赖盟和必变变必不久不待智者而后见也豫防之卦阴雨之诗愚恐有后时之悔也夫有备之国天道从焉试以吾说乎则势迫而计穷非所患也作备论
  制论陈谦
  能处人于无用而后能制人于有用夫世未尝无才可用者少也幸而有一用焉又皆挟所有以要其上彼则可用耳而吾不得其用犹故也夫先王之世非其无人也天下有故悉力而争趍已事则旋踵晏然而已若夫名器不假也爵土不滥也彼非摈富贵羞荣宠与人异情也曰君心也臣手足也心静乎内手足运乎外吾责也噫身之卫心心亦大哉道之不足其次有制夫制之说不生于其所畏生于其所恃也恃忠者激恃宠者纵恃功者戾持其有恃之心而不得当焉则反而狼顾上之人不熟虑何也倚其力之足以缓其急卒不免优之以丰其志呜呼未有用而然如用何捐楚以豢信蹑足之机滋动剖劵以盟霍骖乘之亡益凛君臣相仇不根于终吾今知制之不可已也今国家之所恃以安者曰将与兵无事而养有事而用之然而养不以为恩用反以为惮兵之骄也久矣诿曰将用之也然而虚籍以自丰滥功以盖赏将之骄也亦久矣诿曰此其小者也有罪而黜之弃瑕而复之此亦望外之恩也则左右睥睨尽求故赏故爵犹执券而取之怀袖间且夫报功者人主事也尽瘁者人臣责也二者实相须不可以相求上而求之下非甚盛事也为下而上之求焉不亦难乎其上哉乃知上功差六级罚之不为过而恸哭以死者不为无说矣议者尚谓创克融之乱使唐再失河朔者不得一官之故以为时相之咎以愚观之咎不在此夫鸱枭之性安往而不为不祥彼不作于藩镇则作于肘腋天下有变非唱则和者舍斯人而谁曽谓一官而足以弭其不平之心哉彼唐之相知其不可用而制之又不得䇿乃脱克融以自贻患若克融政当以宁我负卿毋卿负我之䇿制之耳虽然今之言制者固不在于必予亦不在于不予要令伸缩在我彼无恃焉可矣抑遏猜沮不厚于礼不信其衷而奴隶视之者吾又不知其说矣作制论















  古文集成卷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五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七
  
  尽性论上 张宛丘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泮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已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于参天地广至于赞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干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高明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凡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众动民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徳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已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于天而虚静明达无所待于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也凡在外者取吾所受于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著于有形使天下万物蒙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者曰性而已然则天下之物未有逃于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于天者而无有暗蔽不照之累天之全受于我者能全之而已矣故能尽已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后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小大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力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陟焉而穷其高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视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缮性也有不求而性之于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于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故道出于性教出于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 宛丘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呜呼此性之说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于我则我之所受于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说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扬子之论出于万物皆备于我者也然则尽已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于性岂亦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于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及其微于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由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远者必尽其微而无有铄夺陷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趍善而远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颜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夫高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颜子之力几弊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颜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于其身赐之货殖由之兼人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颜子之于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颜子之于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于不善也远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卷四十五>

  天而存既已谓之存孰能亡其存哉
  情论叶肃
  虚而静者性也应而随者情也情亦性也流于情则害性也善治情者莫若养之养情者所以养性也性合于神神凝于无情合于识识散于有统情者性统识者神情离乎性则反以害性识离乎神则反以伤神养情者毋使情离性是情与性一也毋使识离神是识与神一也如此则何物之不可格何事之不可辨哉有为忘情之说不知忘情者情之所以滋也有为制情之说不知制情者情之所以纵也君子之于情致其养而已情无极也安之人命以养之情无常也止于至善以养之养之以礼而其情安养之以乐而其情和夫如是人之有情亦何患哉养之而久其性定矣其神全矣君子不流于情得所养也人有居深山之中麋鹿之与居草木之为伍淡乎而无欲也何也情不著乎识也引而处之㕓肆之间日与物接则洋洋然而其物动矣语之曰汝其忘之不知其可也人之在于孩提之时所慕者乳哺所识者姆傅淡乎其无欲也何也情不著乎识也及其年运而晓然知利欲之端则洋洋然而其欲动矣语之曰汝其忘之不知其可也情犹火也火之炎炎火之常也聚薪而压之欲其不炎炎也其始也犹云可也久则愈炽矣情如何而可忘也情犹水也水之浩浩水之常也为防以遏之欲其不浩浩也其始也犹云可也久而愈决矣情如何而可制也嗟乎忘情制情之说惑天下者也岂知圣人固有以养情者哉
  命论叶肃
  欲荣而恶辱欲利而恶害人之常情也常情之所欲君子亦欲之常情之所恶君子亦恶之然而君子所以异于常人者君子明夫欲恶之道而常人不明夫欲恶之道也欲之而斯至恶之而斯去以吾明夫欲恶之道也欲之而愈去恶之而愈至以吾不明夫欲恶之道也荣耶辱耶有定命也利耶害耶有定命也命孰为之天为之也天孰为之已为之也所以荣所以利必有道也其道不同同归于善而已矣所以辱所以害必有道也其道不同同归于恶而已矣欲之而愈去者不知所就也恶之而愈至者不知所避也君子知其所就知其所避者知命也命不可易也此其所以反也荣与利是吾之所欲也致之之道必谨就之而有不可致者定命也安之可也要其终荣利之实必将与吾为无穷者也命岂吾易哉辱与害是吾之所恶也致之之道必谨避之而有不可免者定命也安之可也要其终吾必不辱而不害也命岂吾易哉彼之所为无以致荣与利而徒与之必不能得矣其得者幸也要其终荣与利将必失之以其所为者反之而命亦从之也彼之所为有以致辱与害而徒恶之必不能免矣其免者幸也要其终辱与害将必及之以其所为者道之而命亦从之也是故知命者常得其所欲不知命者常遇其所恶知命者顺道以俟命道亦从之奚为不得其所欲哉不知命者悖道以侥幸道亦悖之奚为不遇其所恶哉知命者无忧不知命者多怨故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宅心论安正忘筌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蕴太极于中是为天地之心而天地之心实无欠体大包六合细入秋毫本无限量与太虚等虚包万有而无畛所可证者感应而已故虽见其心于复乃无心之心唯见其情于咸而感应独存焉有感斯应悉縁象类感之以其道则正感之非其道则忒盖以本自无心特随感而应惟影响耳是以文武适正则致天之届幽厉反是则天之方虐是则天地之心必待圣人而后立为人上而思所以福天下岂他道哉慎所以宅心而已心之所居位正则体正体正则天地正是以阴阳寒暑七政四时靡不悉归于正而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质其本源由宅心正位而已正位之居喜怒哀乐未发之先也是谓大中惟两端无偏重则至焉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如斯而已
  致知在格物论洓水
  人之情莫不好善而恶恶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盖寡恶且非者实多何哉皆物诱之也物迫之也桀纣亦知禹汤之为圣也而所为与之反者不能胜其欲心故也盗跖亦知颜渊之为贤也而所为与之反者不能胜其利心故也不轨之民非不知穿窬探囊之可羞也而冒行之驱于饥寒故也失节之臣亦非不知反君事仇之可愧也而忍处之逼于刑祸故也况于学者岂不知仁义之美廉耻之尚哉斗升之秩锱铢之利诱于前则趍之如流水岂能安展禽之黜乐颜子之贫乎动色之怒毫末之害迫于后则畏之如烈火岂能守伯夷之饿徇比干之死乎如此则何暇仁义之思廉耻之顾哉不惟不思与不顾也抑亦莫之知也譬如逐兽者不见㤗山弹雀者不觉露之霑衣也所以然者物蔽之也故水诚清矣泥沙汨之则俛而不见其影烛诚明矣举掌翳之则咫尺不辨人眉目况富贵之汨其智贫贱之翳其心哉惟好学君子为不然已之道诚善也是也虽茹之以藜藿如粱肉临之以鼎镬如茵席诚恶也非也虽位之以公相如涂泥赂之以万金如粪壤如此则视天下之事善恶是非如数一二如辨黒白如日之出无所不照如风之入无所不通洞然四达安有不知者哉所以然者物莫以蔽故也于是依仁以为宅遵义以为路诚意以行之正心以处之修身以帅之则天下国家何为而不治哉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格犹捍也御也能捍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郑民以格为来或者犹未尽古人之意乎





  古文集成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六   宋 王霆震 编前已集八
  
  仁论王十朋
  世之言仁者多矣不知其果何物也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又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夫自其对圣而言之则仁为道之妙自其之智而言之则仁者五常之一尔然则仁果何物也耶以吾观于夫子盖未尝轻言仁而亦未尝以与人故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至于令尹子文陈文子则曰未知焉得仁子路冉有公西华则曰不知其仁也是可谓难矣虽然窃犹有疑焉论语一书孔子言仁居其半其自言也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曰刚毅木讷近仁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曰仁者夀曰仁者不忧凡此类者无非仁也其与群弟子言也樊迟问仁则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子张问仁则曰恭宽信敏惠颜渊问仁则曰克己复礼为仁仲弓问仁则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司马牛问仁则曰其言也讱凡此类者亦无非仁也未尝轻曰仁于伯夷叔齐曰求仁而得仁于箕子微子比干曰三仁是皆以仁与之也而何独于令尹子文子路陈文子之徒此不可不辩也吾意论语之所谓仁则易之所谓性命也性与天道自子贡不可得而闻而况其他乎故因人言之然而皆非其至也管仲之仁仁之功也夷齐之仁仁之行也三仁之仁又仁之节也是亦非其至也吾故谓孔子之于仁也其罕言也如其所谓圣而其所以与群弟子言者亦如其所以许管仲夷齐之类也盖其难也如此然则为仁者果无其道乎哉盖尝论之仁不可为也去其害仁者而仁自至仁性命之理也人曷尝无是仁哉然而害之者多水非不清也而土浑之鉴非不明也而尘昏之颜渊问为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请问其目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夫礼与仁异而为仁必于复礼则非礼者仁之害也非礼勿视非禁其为视也以视无非礼也非礼勿听非禁其为听也以听无非礼也非礼勿言非禁其为言也以言无非礼也非礼勿动非禁其为动也以动无非礼也视听言动无非礼则害仁者去害仁者去而仁可胜用哉土去而水自清尘去而鉴自明故曰克己复礼为仁非颜子不足以语此故举以告之而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夫孔子之于仁不敢轻之如此自孟子以仁义游说而仁遂为爱人之一术学者至轻言仁义然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则凡孟子之书可谓仁也亦非其至也惟以其至者言之故论语一书言仁者居其半惟颜子为得尽闻当时之人未尝不为仁惟颜子为独可许是可不谓难哉由是而言则知论语之所谓仁即性命之理也盖进于习而与乎圣矣不然则仁果何物者耶
  利者义之和论老泉
  义者所以宜天下而亦以拂天下之心苟宜也宜乎其拂天下之心也求宜乎小人邪求宜乎君子邪求宜乎君子也吾未见其不以至正而能也抗至正而行宜乎其拂天下之心也然则义者圣人戕天下之器也伯夷叔齐徇大义以饿于首阳之山天下之人安视其死而不悲天下而果好义也伯夷叔齐其不以饿死矣虽然非义之罪也徒义之罪也武王以天命诛独夫纣掲天下大义而行夫何恤天下之人而其散财发粟何如此之汲汲也意者虽武王亦不能以徒义加天下也乾文言曰利者义之和又曰利物足以和义呜呼尽之矣君子之耻言利亦耻言夫徒利而已圣人聚天下之刚以为义其支派分裂而四出者为直为㫁为勇为怒于五行为金于五声为商凡天下之言刚者皆义属也是其为道决裂惨杀而难行者也虽然无之则天下将流荡忘返而无以节制之也故君子欲行之必即于利即于利则其为力也易戾于利则其为力也艰利在则义存利亡则义丧故君子乐以趋徒义小人悦怿以奔利义必也天下无小人而后吾之徒义始行矣呜呼难哉圣人灭人国杀人父刑人子而天下喜乐之有利义也与人以千乘之富而人不奢爵人以九命之贵而人不骄有义利也义利利义相为用而天下运诸掌矣五色必有丹而色和五味必有甘而味和义必有利而义和文言之所云虽以论天徳而易之道本因天以言人事说易者不求之人故吾犹有言也
  礼乐论上 陈谦
  水准平绳准直律准声音规矩准方圎权度量准轻重长短小大多寡天下万事何所准曰准于礼礼无形准于中中无定准于心权度未审准心为甚心无偏系发乃中节事之中节准亦大矣将欲作室室无定准心酌广狭将欲制器器无定准心量小大夫室谐于居器便于用岂人之能乎天也饮食欲可于口衣服欲惬于身一言一动欲当人情犹是也百事百体天理素定心诚求之鲜有不中理具于天地之先而用因于散殊之后仰观俯察细大不遗彼一拜一揖之间行之尊者贵者则敛容以致恭至卑贱则安坐而受其礼易位而施人情不快宾及门延之坐盗及门操戈而逐之书䇿琴瑟置于几帚箕瓮盎置于地金玉藏于笥瓦砾弃于粪壤之场易而处之亦人情以为可笑而不安孰使然者人心天理自如是也圣人差别天下尊卑贵贱亲踈小大嫌疑是非而一为之节文非生事也因理而已夫理适当举目前皆帖㤗之域惟私惟作惟故惟凿百用偏颇天地万物始不得其所圣人逆将来如是以启大乱其一一为之节文者所以准天下而使之和始于吉凶宾嘉达乎朝廷闺门乡党俾尊尊贵贵亲亲老老长长幼幼养生送死各得其节而安乐和易之情充且畅矣发于手足咏歌播于琴瑟管磬亦准此而已礼乐存国家存礼乐亡国家亡周公制作致太平鲁齐之邻国不敢动叔孙通得其遗且以辑宁击柱之乱老氏破其说曰礼者忠信之薄晋王何辈如其言弃准割绳中原遂以割裂晋以放诞失梁以浮屠失陈隋以荒淫失礼乐不可一日亡虽盗亦有之矧国家失诸曰所欲不逾矩此乃其矩也曰行法曰法家此乃其法也曰经天曰大经反经此乃其经也曰顺则作则曰物则此乃其则也曰皇极曰中和之极此乃其极也曰天钖洪范此乃其范也曰节以度数纪纲章程亦惟此起也触类而通名殊准一礼云乐云钟鼓玉帛云乎哉
  礼乐论下 陈谦
  仁名义生义名礼显礼得乐斯得义质也礼文义而行之行之而当准矣准乃乐而乐生焉天地准动静常阴阳准推荡常三辰准晷度常四时准寒暑常鬼神准变化常岳渎准地势常家国准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常得常太平和气生反常刑兵横流作得常鸟兽鱼鳖宁反常山冢陵谷易太康畋遂十旬桀灭徳敷虐纣刑以焚炙饮以长夜幽厉倾城纪纲荡荡始皇苛法厚敛力役穷征反常也反常不度不度而能国古未之有心天也以君之曰天君以宰之曰天宰以官之曰天官以正之曰天政以准之曰天常心准则身准身准则国家准国犹家天下犹国一心易治天下非难治一心易正天下非难正君一心正天下自定一心准人伦百事准矣理有自然心所素具在人行之耳至理宜于不说而寓于寻常智者意得愚者名惑智少愚多故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常半天下礼野则夷乐繁则哀邪气动荡乖节易生何以然无准则也非准非则任私意随流俗浸久则成风矣天下滔滔食焉鲜知味行焉鲜知徳不知天何以知礼乐知天者圣故能作知圣者明故能述行为法作为则著为经掲为范序为彛伦建为民极无巨无细一一天成无过无不及自有至当适当曰中得中曰和开和曰常通行曰庸泛应曰恕名物数度因其当等差之声音舞蹈因其和导达之器不适当用不和服不适当身不和声色臭味不适当耳目口鼻不和情文事理不适当如之何和于天下也适当曰中失中曰过直过绞勇过乱恭过劳谨过葸明过伤节过苦柔过懦刚过折井过困益过损阳过亢阴过战中则不立和末从生中和者天地万物之所由位育也礼乐根于太上周流于日用交际起居之间人自不察察犹可能也蹈为难蹈犹可能也安为难安久而天动容周旋中矣非盛徳蔑以加此
  主忠信论象山
  人不可以无所主尤不可以主非其所主盖人而无所主则伥伥然无所依归将至于无所不为斯固有所不可也然至于主非其所主则念虑云为举出于其心之所主方且陷溺于其中而自以为得虽有至言善道贤师良友亦无如之何则又不若无所主者之或能入于善也此夫子所以屡言之忠者何不欺之谓也信者何不妄之谓也人而不欺何往而非忠人而不妄何往而非信忠与信初非有二也特由其不欺于中而言之则名之以忠由其不妄于外而言之则名之以信果且有忠而不信者乎果且有信而不忠者乎名虽不同总其实而言之不过良心之存诚以无伪斯可谓之忠信矣由是言之忠信之名圣人初非外立其徳以教天下盖皆人之所同有心之所同然者也然人之生也不能皆上智不惑气质偏弱则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由是向之所谓忠信者流而为放僻邪侈而不能以自反矣当是时其心之所主无非物欲而已矣然则圣人将欲导还其固有舍曰主忠信其何以哉是故为人子而不主于忠信则无以事其亲为人臣而不主于忠信则无以事其君兄弟而不主于忠信则伤夫妇而不主于忠信则乖朋友而不主于忠信则离视听言动非忠信则不能以中理出处语嘿非忠信则不能以合宜凡文辞之学与夫礼乐射御书数之艺此皆古之圣贤所以居敬养和周事致用备其道全其美者一不出于忠信则虽或能之亦适所以崇奸而长伪况其馀乎呜呼忠信之于人亦大矣欲有所主舍是其可乎故夫子两以告门人弟子而子张之问崇徳亦以是告之至于赞易则又以为忠信所以进徳也诚以忠信之于人如木之有本非是则无以为木也如水之有源非是则无以为水也人而不忠信果何以为人乎哉鹦鹉鸜鹆能人之言猩猩猿狙能人之技人而不忠信何以异禽兽者乎呜呼学者能审其所主则亦庶几乎其可矣国以君为主则一国之事莫不由君而出军以将为主则一军之事莫不由将而出家以长为主则一家之事莫不由长而出人能以忠信为主则念虑云为举一身之事莫不由忠信而出然而不能进于圣贤者吾未之信也
  君子喻于义论象山
  非其所志而责其习不可也非其所习而责其喻不可也义也者人之所固有也果人之所固有则夫人而喻焉可也然而喻之者少则是必有以夺之而所志所习之不在乎此也孰利于吾身孰利于吾家自声色货利至于名位禄秩苟有可致者莫不营营而图之汲汲而取之夫如是求其喻于义得乎君子则不然彼常人之所志一毫不入于其心念虑之所存讲切之所及惟其义而已夫如是则亦安得而不喻乎此哉然则君子之所以喻于义者亦其所志所习之在是焉而已耳








  古文集成卷四十六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七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一
  
  涂山铭并序 柳子厚
  通鉴外纪曰禹娶涂山氏女生子启禹南巡狩会诸侯于涂山承唐虞之盛执玉帛者万国
  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劳万邦和宁四极威怀之道仪刑后王当乎洪流方割灾被下土自壶口而导百川大功建焉尧典汤汤洪水方割禹贡壶口治梁及岐虞帝耄期顺承天历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大禹谟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孟万章上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万国既同宣省风教自涂山而会诸侯大政立焉记王制注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功莫崇乎御大灾乃赐玄圭以承帝命禹贡禹钖玄圭告厥成功位莫崇乎执大象乃辑五瑞以建皇极舜典辑五瑞注舜敛公侯伯子男之瑞圭璧云云洪范次五曰建用皇极政莫先乎齐大统乃朝玉帛以混经制见题注是所以承唐虞之后垂子孙之丕业立商周之前树帝王之洪范者也鸣呼天地之道尚德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德而赏功故尧舜至德而位不及嗣汤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德配于二圣而唐虞让功焉禹受舜禅功冠于三代而商周让德焉宜乎立极垂统贻于后裔当位作圣著为世凖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追惟大号既发华盖既狩方岳列位奔走来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宁羽毛四合衣裳咸会䖍恭就列俯偻听命然后示之以礼乐和气周洽申之以德刑天威震耀制立谟训宜在长久厥后启征有扈而夏德始衰甘誓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羿距太康而帝业不守五子之歌皇祖之训不由人亡政坠卒就陵替向使继代守文之君又能绍其功德修其政统卑宫室恶衣服拜昌言平均赋入制定朝会则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矣兹山之会安得独光于后欤是以周穆遐追遗法复会于是山史记周穆王本纪声垂天下亦绍前轨用此道也故余之为铭庶后代朝诸侯制天下者仰则于此其辞曰
  惟禹体道功厚德茂会朝侯卫统壹宪度省方宣教化制殊类咸会坛位承奉仪矩礼具乐备德容既孚乃举明刑以弼圣谟则戮防风遗骨专车史记夏本纪禹致群臣于会稽防风氏后至禹戮之其骨可以专车克明克威畴敢以渝宣昭黎宪耆定混区传祚后裔丕承帝图涂山岩岩界彼东国惟禹之德配天无极即山刊碑贻后训则
  崆峒山铭王元之
  轩辕氏之为圣也天下首冠足履者皆知之况通儒巨贤乎然则枉万乘之驾不自为尊也降匹夫之室不自为辱也陟千岩之险不自为劳也所以然者下风问道而已哉故放勲法之以师许由重华继之以让善卷文命宗之以尊子高凡数帝者天下非不理也诸侯非不宾也兆民非不安也阴阳非不和也祥瑞非不至也所以孜孜于一山翁林叟者何哉盖恐后世失尊贤好问之道尔圣人之用心也其有旨乎洎去帝及王厥道渐丧君以重为极臣以贱为隔极则以下问为耻隔则以上逹为患尊贱之不通上下之不安厥有萌矣然亦有审象于傅者谓之圣猎贤于渭者谓之明吐握于朝者谓之勤虽去道愈远亦庶㡬乎及王化下衰伯图孔炽殉良之哀起逐客之议作高祖一沛公也见奉春君箕踞而坐霍光一将军也使萧望之挟持而入遂使贤者抱道以思退不肖者忍耻而求进至有劘砺其唇吻诡怪其容仪嗫嚅于阍寺之前趦趄于廊庑之下朝佞夕媚发白而不知其已者又何屑屑哉夫如是则抱帝王之道蕴经纶之材者老死空谷寂寞无闻未尝降一尺之书飞一介之使矧肯辱万乘而顾匹夫者哉斯后代未复于古也可痛惜哉是故首阳二老佐帝者也耻于王也乃去周而采薇商山四皓佐王者也耻于霸也乃去秦而茹芝岂无意于君邪无意于民邪盖尊贱不通上下不交之致也呜呼不自尊者取万乘之尊也自尊者取一时之尊也君天下者得无思邪某读轩辕之纪嘉崆峒之请美德垂诫乃赓作歌其辞曰
  崆峒之叟心岂圣兮轩辕圣也不自圣哉崆峒之叟目岂明兮轩辕明也不自明哉崆峒之叟耳岂聪兮轩辕聪也不自聪哉寂寞岩隈孰为来哉吁嗟后君得无鉴哉
  燕然山铭班固
  后汉和帝永元元年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皇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雷辎蔽路万有三千馀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温禺尸遂皆匈奴王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冦于是域灭区单反斾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遂逾涿邪跨安侯水名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冒顿老上并单于将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其例切碑之圎者熙帝载兮振万世
  传岩铭吕温
  昔商高宗恭默思道至诚动天天将报之以说为瑞王在于寝降神梦中审形旁求实得于此曽不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脱刑人之衣被公衮之服授受之际君不疑臣不惭大哉逸乎商之所以兴也若非武丁之心周乎天地传说之德通乎神明何感会䜣合如此其易呜呼见贤非难知之为难知之非难用之难用之非难特逹难君人者苟以特逹为心假无商宗之梦必自得说不然则虽咎䕫稷契尽入其庭亦叶公之见龙反疑惧矣叶公子高况氤氲之中乎恍惚之际乎铭曰
  赫赫汤德如日不灭滔滔商祚如海不竭发祥播气世作圣哲国诞武丁野生傅说说始胥靡武丁即祚德通神交忽梦如悟若帝导我期于颢素有无之间邂逅相遇宵衣而起爰得其人貌符心冥如旧君臣飞龙在天山川出云感激自致其间无因舍筑传岩脱鳞鹏升作霖时和奋檝川澄金在吾砺木从吾绳君何言哉殷道中兴元凯攀尧微舜曷阶阿衡要汤抱鼎徘徊会合之际厥惟艰哉何如梦中天授神开惟贤是登道贵特逹匪次勿用才其壅遏高宗得说乃在恍惚揭铭摛光万古不没
  鲁壁铭王元之
  在天成象壁星主文圣人藏书所以顺乎天也噫乾坤不可以久否交之以泰日月不可以久晦又继之以明文籍不可以久废亦受之以兴我夫子当周之衰则否属鲁之乱则晦及秦之暴则废遇汉之王则兴其废也赖斯壁而藏之其兴也自斯壁而发之矧乎三坟言大道也述乎君则尧舜禹汤文武之业备矣述乎臣则皋䕫稷契伊吕之功尽矣济乎世则六府存矣化乎人则五教立矣向使不藏鲁壁尽委秦坑熖飞圣言灰歇帝道则后之为君者不闻尧舜禅让之德禹汤征伐之功文武宪章之义将欲化民不亦难乎后之为臣者又不闻皋之述九德䕫之谐八音稷之播百榖契之逊五品伊之翊赞吕之攻伐复欲致君不亦难乎世不知六府则无火食之人有卉服之众与夷狄攸同矣人不知五教则忘父子之慈孝兄弟之友恭与鸟兽无别矣欲见熙熙之国政平平之王道不其远乎呜呼金有籝玉有椟防之以关键固之以缄縢人必有窃而求之者盖重利也斯壁藏君臣之道父子之教人无求而行者盖轻义也天恐坏斯壁毁斯文命恭王以坏之伏生以诵之使天下皎然复知上古之道其大矣哉铭曰
  据山高兮为秦城凿池深兮为秦坑城之高兮胡先坏坑之深兮胡先平伊斯壁兮藏家书历秦乱兮犹不倾坏之者恭王诵之者伏生发典谟训诰之义振金石丝竹之声如天地兮否而忽㤗如日月兮晦而复明秦之焚兮未尽我不为烬秦之坑兮未得尔灭其国江海涸竭乾坤倾侧唯斯文兮用之不息
  厄台铭王元之
  天地厄于晦冥日月厄于薄蚀山川厄于崩竭圣人生而肖天地之貌禀日月之灵锺山川之粹得无厄乎所以虞舜厄于历山帝禹厄于洪水成汤厄于夏台文王厄于姜里我先生夫子厄于陈蔡其道一也于时周室卵危鲁道糜溃仁义路绝奢僭源开列国用权猬芒而起坏礼乐于糠秕视诗书于刍狗孩提王室粪壤儒风爼豆不修军旅用事苟有衣缝掖而冠章甫者鲜不抜㦸而刺之三纲五常盖扫地矣夫子抱帝王之道处衰乱之世痛五教之大坏嫉四维之不张刳道德为舟航将欲济天下之垫溺斵礼法为耒耜将欲芟天下之荒秽故不程其力不顾其世聚三千之徒聘七十之国应机设教与世垂范然佩兰于鲍肆孰闻其薫施法于乱主孰闻其正斯谓天柱将倾折建一指而扶之艰哉为力乎故教不用于哀定位不崇于季孟逊辞于阳货见忌于子西至于树迹亦削而伐之况文行忠信果得用于世邪卒致天厌圣道绝粮于陈颜冉之徒馁目相视我先师则坦尔无闷怡然自居腹虚肠干未始太息盖圣人为人也不为己也忧道也不忧贫也但欲缀皇纲之绝绪辟帝道为坦途酌三代礼文垂万古典宪兴彼王泽浸于生民苟道至于是虽不食而死固何恨哉不然夫岂不知列国有膏梁之禄陪臣窃锺鼎之食但诡辞婉貌取之如拾芥岂独区区乎六合中以寒饿而自苦耶圣人之用心也不其远乎吁奸喉佞舌者图一日之饫饱道醉德者谋万民之利故教不用于当时而用于今世位不显于生前而显于没后何则祖述宪章之义雷行天地之间俾夫为君父为臣子者不可斯须而离也得非用于今世邪名载典籍身飨庙食得非显于没后邪与图一日之饫者又何辽哉某客在宛丘得斯台之址披蓁访古驰笔而铭辞曰
  僭禄尸位 没则绝祀 所谓伊人 莫敖之鬼夫子耻之 不其馁而 饱德醉义 没则垂世所谓伊人 箕山之士 夫子求诸 可谓仁乎巍巍圣人 生而道迍 历聘求合 绝粮于陈箕山之士 可齐其名 莫敖之鬼 且非其伦庙食不匮 祀典惟新 我来旧国 荒台磷磷拂石勒铭 德声益振
  秦坑铭司空图
  秦术戾儒 厥民斯酷 秦儒既坑 厥祀随覆天复儒仇 儒祀而家 秦坑儒邪 儒坑秦邪沛国汉原庙铭柳子厚
  敩斋云沛国汉高祖所生之地原本始之意凡人君立国必建原庙以其推原祖宗而奉祀之也
  昔在帝尧光有四海元首万邦时则舜禹稷卨佐命垂统股肱天下圣德未衰而内禅元臣谓舜也继天而受命四姓承体迭有中邦夏殷周秦四姓五神环运谓五德之运循环炎德复起汉承尧以火德王周道削灭秦德暴戾皇天畴庸审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后振而兴之高祖纪赞汉帝本系出自唐帝又俾元臣之后翊而登之所以绍复丕绩不坠厥祀故曲逆起为䇿士辅成帝图吐谋洞灵奋奇如神舜之胄也陈平封曲逆侯汝阴脱帝密网摧虏暴气扶乘天休运行嘉谋禹之苖也灌婴封汝阴侯鄼侯保绥三秦控引汉中宏器廓度以大帝业卨之裔也萧何封鄼侯淮阴整齐天兵导扬灵威覆赵夷魏拔齐殄楚韩信封淮阴侯平阳破三秦虏魏王曹参封平阳侯绛侯定楚地固刘氏周勃封绛侯皆稷之裔也克复尧绪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火德者必唐帝之胄故汉氏兴焉翼炎运者必唐臣之孙故群雄登焉是以高帝诞膺圣祚以垂德厚探昊穹之奥旨载幽明之休祐杀白帝于大泽以承其灵高祖夜径泽中有大蛇当径高祖拔劔斩蛇后人至蛇所有老妪哭曰吾子白帝子化为蛇当道今赤帝子斩之建赤旗于沛邑以昭其神高祖为沛公旗帜尚赤假手于嬴以混诸侯谓秦并六国复归于汉凭力于项以离关东谓项羽剽悍关东心离奉纂尧之元命而四代之后咸献其用得乘木之大统谓周木德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极谓即帝位设都咸阳抚征四方训齐天下乃乐沛宫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风以昭武成之德乃尊或作奠旧都以壮王业之基生为汤沐之邑没为思乐之地且曰万岁之下魂游于此高祖谓沛父兄曰吾虽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思沛其以沛为朕汤沐邑惟兹原庙沛宫之旧也惠帝诏郡国立原庙原重也谓先已有庙祭蚩尤于是庭而赤精降高祖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导灵命于是邦而群雄至登布衣于万乘而子孙得以缵其绪化环堵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业基岱岳之高源洪河之长蓄灵拥休此焉发迹盖以道备于是而后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后广之宇内天下备其道而神复乎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怀于旧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灵尽其敬焉陈本以宅神用成其终俾生灵尽其慕焉故高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庙绵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终而成始也且夫以断蛇之威安知不运其密用佐岁功以流泽欤以约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眷相旧邦之遗黎欤以绍唐之馀庆统天之遗烈安知不奋其圣化大祐于下土欤然则展庆乞灵乌可已也铭于旧邑以迪天命其辞曰
  荡荡明德时惟放勋揖让而退祚于后昆群蛇辅龙晋世家文公即位赏从亡者未至介子推子推入绵上山中至死不见子推从者怜之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乘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怒终不见其处所以翊天门翊一作⿰音工登翼炎运唐臣之孙秦网既离鹿骇东夏秦失其鹿下共逐之长蛇封豕左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蹈跃中野天复尧绪锺祜于刘赫矣汉祖播兹皇猷扬旗沛廷约从诸侯豪暴震叠威声布流总制虎臣委成良畴剿殄霸楚遂荒神州区宇怀濡黔黎辑柔表正万国焱灵用休定宅咸阳以都上游留观本邦在镐如周穆穆惠皇宗禋克承崇崇沛宫清庙是凭原念大业肇经兹地乃专元命亦举严祀建旗衅鼓旗一作斾遂据天位魂游故都永介丕祉焕列唐典严恭罔坠勒此休铭以昭本始
  王气台铭王元之
  古之王者筑灵台视云物察气候之吉凶知政教之善恶苟理合天道垂休降祯则必日新其德以奉之化失民心为妖作沴则必夕愓其躬以惧之如是则变祸福而反灾祥不为难矣乌有筑高台厌王气行巫觋之事御天地之灾者乎嬴政之有天下也始以利觜长距鸡斗六国而擅场复以钩爪锯牙虎噬万方而择肉终以多藏厚敛蚕食兆民而富国然后戍五岭筑阿房驱周孔之书尽付回禄惑神仙之术但崇方士收太半之赋则黔首豆分用三夷之刑则赭衣栉比鲸鲲国政蝼蚁人命原膏野血风腥雨膻六合嗷嗷上诉求主天将使民息肩于炎汉故望气者云东南有天子气于是祖龙巡狩筑台以厌之殊不知民厌秦也诉之于天天厌气也授之于汉秦独厌天厌民而自王乎向使筑是台告天引咎迁善树德封六国之嗣复万民之业薄赋敛省徭役销戈镕兵朂稼穑诛高斯之暴政修唐虞之坠典下从人望上答天意则王气不厌而自销矣刘项之族何由而兴哉某游丰沛间睹台之旧址思古远览怅然有怀柅轮濡毫遂为铭曰
  台之筑兮 救秦之衰 救之不得 为汉之基气之厌兮 虑汉之昌 厌之不得 速秦之亡秦之厌汉 甘惟一身 汉之厌秦 乃有万民高台巍峩 王气氤氲 秦政已矣 汉德惟新快快前古 茫茫后尘 故国芜没 荒台草春行人环睇 恻怆斯文





  古文集成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八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二
  
  九成台铭东坡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盖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盖尝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地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未尝闻地籁也而况得闻天籁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鞄弦尝试与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峯之下望苍梧之𣺌莾九疑之联绵览观山川之吐吞草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窍之呼吸往来唱和非有度数而均节自成者非韶之大成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萧韶九成来凤皇而舞百兽者既已粲然毕陈于前矣
  三槐堂铭东坡
  迂斋云太宗始欲相王晋公祐公请以百口保符彦卿不反忤太宗意遂不相亲戚有惜之者曰吾虽不做儿子二郎必做二郎文正公旦也发明天人意好
  又批序文理致甚长然亦人所可到至于铭诗则不可及矣学者须是看了序文且掩卷默想铭文当如何下语却来看他所作方有长进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夀从史记伯夷传来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𠂻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夀孔颜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则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而考之其可必也审矣转入下一脚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议论说晋公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说文正公此数语义理甚长而于王氏尤亲切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馀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厚施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不食其报盖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守文祥符太平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与守文太平之主共享其福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德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諌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馀年位不满其德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德裕功名富贵略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录之铭曰
  呜呼休哉起头便迥别魏公之业与槐俱萌言种槐即是种德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阴满庭言成之速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厥德庶㡬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接有力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德之符若以为功名之符则浅了呜呼休哉
  正平堂铭山谷
  畏首畏尾不自尊已牵于势放于利虐鳏寡以奉高明是谓不平忠不足而诈有馀躬不行而责从令是谓不正夫平者如执权衡以司重轻如天四时不言自行夫正者渴饮而饥食冬裘而夏葛喜怒予夺由已而不由物故行天下而不屈灵龟负图告人吉凶刳肠在前中黒如漆扬子耄毛思配寗蘧涪翁为铭周旋其枢
  陋室铭刘禹锡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帷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书室铭诚斋
  室不厌虚 书不厌整 牖不厌明 几不厌净君子资之 君子师之 四物敢侮 非天畴欺我躬匪户 我性匪牖 莫整莫虚 心有弗疚丛书铭并序 樽斋
  清江乡贡进士邹师韩掲其家塾曰丛书属余为记余适坐官纷而师韩又怵于归立须不容冥搜姑从省文法而为铭曰
  万物华前或耽以娱君岂恶华而易以书问书㡬何淆签乱裛姑撮其概经史子集君味其间经辟则醪至史子集漉馀而糟吾书六经吾道一贯以书视经犹物之玩况吾书外复以他乱君曰太初并经则无文字生焉精觕已俱一非不足万非有馀吾斋吾名吾何择夫精觕
  文冢铭并序 刘蜕
  东莱注唐之刘蜕于平生作文传二千一百八十纸不肯弃其草聚而封之曰文冢谓其所以工于文者天之助至于不能自振而见知于人者是不获助于人也于是铭于兜率之寺云
  在梓州兜率寺
  文冢者长沙刘蜕复愚为文不忍弃其草聚而封之也蜕愚而不锐于用百工之技天不工蜕也而独文蜕焉故饮食不忘于文晦冥不忘于文悲戚怨愤疾病嬉游群居行役未尝不以文为怀也适当无事而天下将以文为号文明代生殖明晦皆效文用故日月星辰文乎旗常昆虫鸟兽文乎彛器徐方之士文于侯社夏翟之羽文于旌旄登龙于章升玉于藻百工妇人雕砻涂涷即练字出周礼以供宗庙祭祀之文岂独蜕也生知效用不及时文哉然而意常获助于天而不获助于人故其虽穷无憾也当勤意之时不敢𡁲不敢咳不敢唾不敢跛倚嗜欲躁竞忘之于心其祗祗畏畏如临上帝故有粲如星光如贝气如蛟宫之水又有黯如屯云如久阴如枯腐熬燥之色则有如春阳如华川逶逶迤迤则有如海运如震怒动荡怪异夫十为文不满十如意少如意则岂非天助乎常欲使天下闻之而必行观之而必蹈散之茫洋以为道演之浸淫以及物然后为农文之使风雨以时兵文之使戎虏以顺文于野文于市使其所隐之士以出口者使之言材者使之用然而自振者无力终知者甚稀岂非不获人助乎呜呼十五年矣实得二千一百八十纸有涂者乙者有注楷者有覆背者有朱墨围者于是以周易筮之遇复☷☳震下坤上之同人☰☲离下干上筮者曰鸣于地中殷殷隆隆七日而复复来而天下昭融乎他日更召龟而合将听袭吉卜于火如秦兆秦焚书惟曰不吉卜于水不成乎河洛兆周公相宅则亦惟曰不吉卜于木而闷闷上恊吉累累为冢则汲之兆乎汲冢书峭峭为壁则鲁之兆乎孔壁书且其占曰土之文为山河为华英将不崩不竭为滋味而传乎结为丘陵为其设险乎融为川凟率其朝宗乎华为百榖以絜祭祀之粢盛乎不然使其速腐为虚壤生刍稿以食牛羊乎化涂泥为陶甄以作器乎将块为五色而茅社分封乎流于乐为土鼓为凷苦怪切桴以泄其和声乎夷为都邑以兴宫庙乎坎为洿池以泽生殖乎祀为坛灶乎窽为井墓乎吾皆不得而知也当既不为吾用唯速化为百工之用慎无朽为芝菌以怪人自媚慎无坚为金鐡以作货起争慎无潏为醴泉以味乎謟口慎无祷为城社以狐䑕凭妖慎无耸为良材以雕琢伤性慎无萌为兰茝以佩服见艺呜呼介而为石使之能言舒而为螾使之饮泉既而他年游魂之未返者亦命巫师而吊三招之号曰在几阁而来归兮掩为尘垢在耳目而来归兮奄视汝丑在口吻而来归兮誉不汝久噫笔绝之年而麟见崇文其无崇乎唅非珠玉敛无裙𥜗后世诗礼之儒无惊吾之幽墟其冢也在莾苍之野大块之丘庄子儒以诗礼发冢大儒曰东方作矣事之若何小儒曰未解裙𥜗口中有珠诗有曰青青之麦生于陵坡生不布施死何含珠推控其頥别其颊无伤口中珠时有唐大中丁卯而戊辰之季秋铭曰文乎文乎有鬼神乎风水惟贞将利其子孙乎
  洗玉池铭东坡
  复斋谩录云洗玉池铭始予读之皆不得其说其后得李伯时石刻叙跋乃能明其意盖元祐八年伯时仕京师居红桥子弟得峡川马台石爱而置之山中一日东城过而谓曰斵石为沼当以所藏玉时出而浴之且刻其形于四旁予为子铭贝唇而号曰洗玉池而所谓玉者凡一十有六双琥璏三鹿卢带钩琫珌□瑑杯水苍佩螳螂帝钩佩刀柄珈瑱拱璧是也伯时既下世池亦湮晦徽宗尝即其家访之得于积壤中其子硕以时禁苏文因濳磨去铭文以授使者于是包以䄄褥栖于髹匣舁致京师置之宣和殿十六玉惟鹿庐环从葬龙眠馀者咸归内府矣东坡铭刻与伯时叙跋昔虽有之今乃亡去而池亦归天上惜其本末不著因存亡
  苕溪渔隐曰洗玉池铭云维伯时父云云至以幸斯石固已叙其事矣复斋以谓始予读之皆不得其说何也
  世忽不践以用为急秦汉以还龟玉道熄六器仅存周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如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元璜是也五瑞莫辑公侯伯子男之圭璧赵璧妇翫史记蔺相如传赵王遣相如奉璧入秦秦王喜乃传示诸美人鲁璜盗窃左定八年经书盗窃宝玉大弓谓阳虎也杜预云宝玉乃夏后氏之璜鼠乱郑璞战国䇿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为璞周人谓䑕未腊者为朴周人怀朴过郑贾曰欲买朴乎郑贾曰欲之出其朴视之乃䑕也因谢不取鹊抵晋棘盐鐡论崇礼篇云昆山之旁以玉抵乌鹊抵掷也言玉之多晋棘即垂棘之璧维伯时父吊古啜泣道逄玉人解骖推食劔璏戚珌错落其室既获拱宝遂空四壁哀此命世久就沦蛰时节沐浴以幸斯石注见前孰推是心施及王国如伯时父琅然环玦援手之劳终睨莫拾得丧在我匪玉欣戚和仲父铭之维以咏德公一字和仲见墓志
  采石征舍铭澹庵
  掩耳盗锺 闭目捕雀 自欺其心 谓人不觉咄哉扬沙 此溪之鳄






  古文集成卷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四十九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三
  
  西铭张横渠
  横渠先生铭其书室之两牖东曰砭愚西曰订顽伊川先生曰是起争端不若止谓之东西铭叶采云顽者暴忍而不仁愚者昏塞而不智订顽主仁而义在其中砭愚主智而礼在其中明道先生曰孟子之后只有原道一篇其间言语固多病然大要尽近理若西铭则是原道之宗祖也
  又曰游酢得西铭读之即涣然不逆于心曰此中庸之理也能求于语言之外者也又曰西铭颢得此意只是须得子原如此笔力他人无縁做得孟子以后未有人及此文字省多少言语要之仁孝之理备于此须叟即不于此则便不仁不孝也
  二程语录云杨时问于伊川曰西铭深发圣人之微意然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至于兼爱后世有圣贤推本而论未免归过于横渠夫子盍为一言推明其用乎子曰横渠立言诚有过者乃在正蒙至于订顽推理以存义旷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害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子比而同之过矣夫欲使人推而行之木为用也反谓不及是不亦异乎时曰时也始从明道即授以此书于是始知为学之大方固将终身服之岂敢疑其失与墨氏比也然其书以民为同胞鳏寡孤独为兄弟非明者默识安知理一而分殊哉故恐其深至于兼爱非谓其言之发与墨氏同也夫惟理一而分殊故圣人称物远近亲踈各当其分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谓平施也昔意西铭有平施之心无称物之义疑其辞有未逹也今夫子开谕学者无惑矣龟山曰西铭之书以民为同胞长其长㓜其㓜以鳏寡孤独为兄弟之无告者所谓明理一也然其辞无亲亲之教非明者嘿识于言意之表乌知所谓理一而分殊哉故窃恐其流遂至于兼爱非谓西铭之书为兼爱而发与孟子同也故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无他善推其所为而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所谓推之也孔子曰老者安之少者怀之则无事乎推矣无事乎推者理一故也理一而分殊故圣人称物而平施之兹所以为仁之至义之尽也欤何谓称物亲踈远近各当其分所谓称也何谓平施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谓平也某昔者窃意西铭之书有平施之心无称物之义故曰言体而不及用盖指仁义为说也故仁之过其蔽无分无分则妨义妨义之过其流自私自私则害仁害仁则杨氏之为我也妨义则墨氏之兼爱也二者其失虽殊其所以得之于圣人则均矣西铭之旨隐奥难知固前圣所未发也
  龟山曰如西铭一篇伊川谓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皆前圣所未发也详味之乃见其用意之深性命之说虽扬雄尤未能造其藩篱况馀人乎而世儒易言之多见其妄也又曰横渠作西铭亦只是要学者求仁而已
  龟山语录云论西铭言河南先生曰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所谓分殊犹孟子言亲亲而仁民仁民仁民而爱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或曰如是则体用果离而为二矣曰用未尝离体也且以一身观之四体百骸皆具所谓体也全其用处则屦不可加之于首冠不可纳之于足则即体而言分在其中矣
  无垢先生云余观西铭大意此谓人梏于形体而不知我天地之子不与动植同生上与圣贤同气要当穷神知化不愧屋漏存心养性以尽为子之道又当恶旨酒育英才不为持已接人之方以合天地之心而遇因苦遭患难当如舜如申生如曽参如伯奇以听天地之命而富贵福泽为天地之厚我贫贱忧戚为天地之成我存则顺天地没则安天地乃为大孝之子耳
  又云西铭只是发明一个事天底道理所谓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晦庵先生曰天地之间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则其大小之分亲踈之等至于十百千万而不能齐也不有圣贤者出孰能合其异而反其同哉西铭之作意盖如此程子以为明理一而分殊可谓一言以蔽之矣盖以干为父坤为母有生之类无物不然所谓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气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统而万殊则虽天下一家中国一人而不流于兼爱之蔽万殊而一贯则虽亲踈异情贵贱异等而不梏于为我之私此西铭之大指也观其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盖无适而非所谓分立而推理一者夫岂专以民吾同胞长长㓜㓜为理一而必默识于言意之表然后知其分之殊哉且所谓称物平施者正谓称物之宜以平吾之施云尔若无称物之义则亦何以知夫所施之平哉龟山第二书盖欲发明此意然言不尽而理有馀也故愚得因其说而遂言之
  又云西铭则推人以之天即近而明远于学最为亲切
  又云昨日说西铭都相穿透所以大极图说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二气交感所以化生万物这便是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只是说得详略有缓急真西山云西铭推事亲之心以事天盖父母生我者也而所以生之者天地也天赋以气地赋以形父母固我之父母也天地亦我之父母也朱文公曰父母者一身之父母也天地者人与物已与人皆共以为父母者也父母生我也四肢百骸无一不全必能全其身之形然后为不忝于父母天地之生我也五常百善无一不备必能全其性之理然后为不负于天地故仁人事亲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又西铭之妙指不可以不知也
  兼山与艮斋论西铭曰西铭言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伊川谓理一分殊理一则无贱民分殊则有贵君扬中立谓其言体不及用同于墨氏兼爱盖似之而非者也墨氏不知三才之理反谓分一于西铭之义两失之中立先生西铭之论劣于中庸当观先生于中庸不当观先生于论西铭之日且自墨子者以君臣并耕为义是不知理一者在道分殊者在事而欲君臣之分同并耕之事此乱天下也孟子辟之而后分始明后世分明之主至殚竭天下财力宫室车服饮食以私一人奢侈之奉政烦赋重民失其业又岂知同胞之民当均所爱哉此张氏之论所由以发所以救分殊之弊也伊川曰分殊之弊私胜而失仁正谓是也分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理一之道在君分殊之道在臣民文王之时无冻馁之民知理一也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知分殊也理一而贵民故无秦皇汉武之事分殊而尊君故无墨子并耕之说墨子既不知理之一而谓分之一如此则民得以贱君也艮斋答曰理一仁说也分殊义说也专于理而分之不知墨之所以为仁者然也专于分而理之不知杨之所以为义者然也墨之仁仁也而所以不得曰仁者分有迷也杨之义义也而所以不得曰义者理有亏也欲知杨墨之仁义是铭亦能为蓍龟
  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音眇焉乃混然中处
  晦庵云天阳也以至健而位乎上父道也地阴也以至顺而位乎下母道也人禀气于天赋形于地以藐然之身混合无间而位乎中子道也然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者天地其形体也乾坤其性情也干者健而无息之谓万物之所资以始者也坤者顺而有常之谓万物之所资以生者也是乃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而父母乎万物者故指而言之
  张子韶云干吾父坤吾母吾乃乾坤之子与人物混然处于中间者也
  吕与叔云人者万物之灵受天地之中以生为天地之心者也能知其所自出故事天如事亲
  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
  晦庵云乾阳坤阴此天地之气塞乎两间而人物之所资以为体者也故曰天地之塞吾其体乾健坤顺此天地之志为气之帅而人物之所得以为性者也故曰天地之帅吾其性深察乎此则父干母坤混然中处之实可见矣
  子韶云吾之体不止吾形骸塞天地间如人物如山川如草木如禽兽昆虫皆吾体也吾之性不止吾视听言貌思凡天地之间若动作若流峙若生植飞翔濳泳必有造之者皆吾性也
  与叔云克已复礼天下归仁此之谓体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则知生矣此之谓性
  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晦庵云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其所资以为体者皆天地之塞其所得以为性者皆天地之帅也然体有偏正之殊故其于性也不无明暗之异惟人也得其形气之正是以其心最灵而有以通乎性命之全体于并生之中又为同类最贵者焉故曰同胞则其视之也皆如己之兄弟矣物则得夫形气之偏而不能通乎性命之全故与我不同类而不若人之贵然原其体性之所自是亦本之天地而未尝不同也故曰吾与则其视之也亦如已之侪辈矣惟同胞也故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如下文复云物吾与也故凡有形于天地之间者若动若植有情无情莫不有以若其性遂其宜焉此儒者之道所以必至于参天地赞化育然后为功用之全而非有所彊于外也
  子韶云既为天地生成则凡与我同生于天地者皆同胞也既同处于天地间则凡林林而生蠢蠢而殖者皆吾党与也
  与叔云均有是性彼伤则我伤故有怵惕恻隐之心均有是生彼伤则我所不欲故血气之类弗身践而草木以时伐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㓜其㓜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晦庵云干父坤母而人生其中则凡天地之人皆天地之子矣然继承天地统理人物则大君而已故为父母之宗子辅佐大君纲纪众事则大臣而已故为宗子之家相天下之老一也故凡尊天下之高年者乃所以长吾之长天下之㓜一也故凡慈天下之孤弱者乃所以㓜吾之㓜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是兄弟之合德乎父母者也贤者才德过于常人是兄弟之秀出乎等夷者也是皆以天地之子言之则凡天下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非吾兄弟之无告者何哉
  子韶云大君谓人主吾为天地之子人主主天地之家事是大君吾父母宗子也大臣相天子以继天地之业是大臣者宗子之家相也高年先我生于天地间者也有若吾兄弟然吾尊之是长天地之长也孤儿弱子后吾生于天地间者也有若吾弟然吾慈之是㓜天地之㓜也圣人合天地之德者也贤人特天地之秀也疲癃老疾也残疾废疾也惸独鳏寡㓜而无父者老而无子者老而无妻者老而无夫者皆天民之穷者也然数等无告者与吾周生于天地其困苦如此是乃吾兄弟颠沛而无告诉也吾其可不恤乎
  与叔云大君者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奉天命代天治犹宗子治吾父母之家事也大臣爕理阴阳寅亮天地相其大君犹家相也宗子家相吾所以敬者治吾父母之事云乎大君大臣治吾天地之事可不敬乎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则天下之长于我者皆吾父兄天下之㓜于我者皆吾子弟天下之有圣人其敬之也犹父之执友盖与天地合徳也天下之有贤者皆吾之执友天地之秀贤于我者也天下之贫民皆吾宗族兄弟之贫者也
  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
  晦庵云畏天以自保者犹其敬亲之至也乐天而不忧者犹其爱亲之纯也
  子韶云畏天之威若畏父母之严保其心而不敢少肆焉是子之敬者也乐天之命虽患难而不忧此天地纯孝之子也
  与叔云听于无声视于无形敬亲不敢慢也恐惧乎其所不睹戒谨乎其所不闻敬天不敢慢也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乐于事亲者也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乐于事天者也举天下之重无以加此诚敬乎此者也举天下之乐无以间此诚乐乎此者也事亲事天虽异所以敬乐则一也
  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晦庵曰不循天理而循人欲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也故谓之悖德戕灭天理自绝本根者贼杀其亲大逆无道也故谓之贼长恶不悛不可教训者世济其凶増其恶名也故谓之不才若夫尽人之性而有以充人之形则与天地相似而不违矣故谓之肖
  子韶云违天地之心是不爱其亲者故谓之悖德害天地之仁是父母之贼也世济其恶是天地不才之子践履天地之形以貌言视听思之形为恭从聪明睿之用是克肖天地之德也
  与叔云违天者天之悖德之子害仁者天之贼子长恶不悛者天之不才之子与天地相似者天之克肖之子
  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
  晦庵云孝子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圣人知变化之道则所行者无非天地之事矣通神明之徳则所存者无非天地之心矣此二者皆乐天践形之事也
  子韶云天地之事不过乎化天地之志不过乎神故知化则善述天地之事者也穷神则善继天地之志者也
  与叔云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能述天地之事矣斋戒以神明其德则能继天地之志矣事所以行也志所以存也
  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
  晦庵云孝经引诗曰无忝尔所生故事天者仰不愧俯不怍则不忝乎天地矣又曰夙夜匪懈故事天存其心养其性则不懈乎事天矣此二者畏天之事而君子所以求践夫形者也
  子韶云天地之心无幽明之间止不欺而已故不愧屋漏之隐者乃无忝于天地也心性即天地夙夜存心养性是夙夜匪懈以事天地也
  与叔云天命我以信而不信则辱天之命天付我以道而堕不守则扩天之职
  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材颖封人之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
  晦庵云好饮酒而不顾父母之养者不孝也故遏人欲如禹之恶旨酒则所以顾天之养者至矣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故育英材如颖考叔之及庄公则所以永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尔类者广矣子韶云崇伯之子禹也禹恶旨酒酒能乱德今恶旨酒顾天地父母之养者也颖谷封人请遗𡙡于母以生郑庄公之孝心今我育天地所生之英材则是以孝心与其类也
  与叔云不穷人欲所以存天德以善养人所以广天德
  不施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晦庵云舜尽事亲之道而瞽䏂底豫其功大矣故事天者尽事天之道而天心豫焉则亦天之舜也申生无所逃而待烹其恭至矣故事天者夭夀不贰而修身以俟之则亦天之申生也
  子韶云舜祗载见瞽瞍䕫䕫斋慓瞽亦允若是舜不弛劳而致父母之恱豫其事父母之孝大有功于名教吾能在困苦中竭力为善以致天地之喜是乃舜之功也大舜逄父怒大杖则走小杖则受申生不明乎道乃以死为恭而成父之恶不可以训者也横渠意谓遭遇谗邪此命也顺受其死以恭顺乎天地如申生之恭可也
  与叔云自彊不息至于与天地合德则天下底豫故先天而天弗违无妄之以大非其自取则天无所逃故顺受其正
  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晦庵云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若曾子之启手启足则体其所受乎亲者而归其全也况天之所以与我者无一善之不备亦全而生之也故事天者能体其所受于天者而全归之则亦天之曾子矣子于父母东西南北唯令之从若伯奇之履霜中野则勇于从而顺令也况天之所以命我者吉凶祸福非有人欲之私故事天者能勇于从而顺受其正则亦天之伯奇矣
  子韶云曽子之疾病而易大夫之箦是顺其受不以父母遗体处于不正者也吾今能顺天地之正而不以患难易其节是于天地有曾参之孝矣伯奇尹吉甫子也吉甫惑于后妻虐其子无衣无履而使践霜挽车伯奇从父之命顺父之令不敢有辞焉人当患难之际顺而受之无怨尤于天地是乃伯奇之孝也
  与叔云天全德于予既全而予之可不全而归之故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曽子曰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吾又何求皆全而归之者也子之于父母东西南北惟令之从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安时处顺其顺令之至者焉
  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玊汝于成也晦庵云富贵福泽所以大奉于我而使吾之为善也轻贫贱忧戚所以拂乱于我而使吾之为志也笃天地之于人父母之于子其设心岂有异哉故君子之事天也以周公之富而不至于骄以颜子之贫而不改其乐其事亲也爱之则喜而弗忘恶之则惧而无怨其心亦一而已矣
  子韶云富贵福泽是天地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是天地爱汝欲成就我也此天将降大任之说与叔云父母厚汝之生使汝仁及宗族天地厚汝之禄使汝泽及于民皆不可自致危暗父母苦汝使汝知艰难以成其身天地穷汝使汝由疾疚以成其德爱汝故苦汝福汝故穷汝皆不可妄生疾怨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晦庵云孝子之身存则其事亲也不违其志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亲也仁人之身存则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天也盖所谓朝闻夕死吾得正而毙焉者故张子之铭以是终焉
  子韶云吾存则顺事天地而不逆吾死则安于其志而不乱是乃终始听命于天地而为天地至孝之子也
  与叔云无终食之间违仁足以顺吾生无一行之有不慊足以安吾死
  东铭横渠
  叶采解
  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已疑不能也
  叶曰言虽戏必以思而出也动虽戏必以谋而作也戏言发于声戏动见乎四支虽非本于吾心是惑也本于吾心而欲人之不我疑不可得也
  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已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已从诬人也
  叶曰言之过者非其心之本然也动之过者非其诚之实然也失于声而为过言缪迷其四体而为过动谓之过者皆误而非故也或者吝于改过遂以为已之当然是自诬其心也既惮改而自诬又欲人之从之是诬人也此夫子所谓小人之过也必文孟子所谓过则顺之又从而为之辞
  或者谓出于心者归咎为已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已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叶曰戏谑出于心思乃故为也不知所当戒徒归咎以为戏则长傲而慢愈滋矣过误不出于心思乃偶失耳不知归咎于偶失反自诬以为实然则遂非而过不改矣
  又曰学者深省乎此则崇德辨惑矫轻警惰之功亦大矣然其于戏且误者克治尚如此之严况乎过之非戏误者岂复留之纎芥以累其身心哉














  古文集成卷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四
  
  存诚斋铭并序 陈几叟
  余尝问所以为道之方于外舅杨先生曰大学之书圣学之门庭也是可读而求之余退而学焉观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其本在于诚吾意而已其说简而尽其理直而周其用要而博虽不敢疑而未知其可行也已而质之先生先生曰是固然又辱教之曰中庸之书天道之渊源也是可读而知之余又退而学焉至其论至诚不息其极至于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则作而叹曰呜呼盛哉诚若此天下国家其不足为也已又从而考之则天之所以高明地之所以博厚山岳之所以峙江河之所以流莫不以此盖尝收视反听一尘之虑不萌于胸中表里洞然机心自息既自以为知之矣又以谓其致之也不凝则其居之也必不安其养之也不熟则其发之也必不粹斯道也其可须叟离哉以其不可离也而莫之违之故吾诚常存焉盖古圣贤未有释此而能至者以余之不肖幸与知之而数年之间汨没于奔走曽未得少暇以休涤其心而坐进乎此此余之所以久而不入于道也大观元年先生官于馀杭夏四月余自亲侧复来因即县宇之东旧屋数椽治为讲习之所揭其榜曰存诚斋盖有志乎力行其所知也自今而往凡吾饮食起居出处语默之际必常见其所谓诚者了然于吾心然后出之庶几日进于君子而不为小人之归也则命名之意可无愧矣既以自矢且为之铭曰
  天地之道 为物不贰 君子养心 致一而已喜怒哀乐 未发其几 意必固我 绝之于微正当此时 寂然不动 有物感之 全体即用是之为一 以一故诚 一日至焉 天下归仁我观圣贤 异域殊世 惟是之存 若合符契敬以为宅 忠恕其门 自我辟之 推而及人唯我与物 初无二体 各私其私 则有彼己私智磨尽 成性浑然 无物非我 其天守全天理所在 如镜如像 有来斯应 不与俱往又如月影 散落万川 定相不分 处处皆圆相彼世儒 内外不一 不胜其私 机变横出孰知至人 动莫非真 饮食起居 诚无不形我作此斋 大可容膝 宴坐其间 虚而不迫回光内照 隐几无言 气专神凝 息调而渊表里俱融 焉有所倚 或纷乎前 行以无事古人远矣 斯道莫传 以名存诚 其庶㡬焉主一斋铭南轩
  为范文叔作
  人之心 一何危 纷百虑 走千岐 惟君子克自持 正衣冠 摄威仪 澹以整 俨若思主于一 复何之 事物来 审其㡬 应以专匪可移 理在我 宁彼随 积之久 昭厥微静不偏 动靡违 嗟勉哉 自迩卑 惟勿替日在兹
  敬恕斋铭晦庵
  为陈师中作
  出门如宾 承事如祭 以是存之 敢有失坠已所不欲 勿施于人 以是行之 与物皆春胡世之人 恣已穷物 惟我所便 谓彼奚恤孰能反是 敛焉厥功 于墙于𡙡 仲尼子弓内顺于家 外同于邦 无小无大 罔时怨恫为仁之功 曰此其极 敬哉恕哉 永永无斁敬斋铭南轩
  为刘氏作
  天生斯人 良心则存 圣愚曷异 敬肆是分事有万变 统平心君 一頺其纲 泯焉丝棼自昔先民 修已以敬 克持其身 顺保常性敬匪有加 惟主乎是 履薄临深 不昧厥理事至理形 其应告响 而实卓然 不与俱往动静不违 体用无忒 惟敬之功 恊乎天德嗟尔君子 敬之敬之 用力之久 其惟自知勿惮其艰 而或怠遑 亦勿迫切 而以不常毋忽事物 必精吾思 察其所发 以会于微忿欲之萌 则杜其源 有过斯改 见善则迁是则天命 不遏于躬 鱼跃鸢飞 仁在其中于焉有得 学则不穷 知至而至 知终而终嗟尔君子 勉哉敬止 成已成物 匪曰二致任重道远 其端伊迩 毫厘有差 缪则千里惟建安公 自力右义 我作铭诗 以谂同志敬斋铭诚斋
  维事维万 维心维一 听奕思鸿 维弍维忽弍岂其忱 忽岂其钦 维动维言 其弗丧心三堂孙子 学以为己 欲趾圣门 主一为址谨独凛然 履临冰渊 及臻厥成 对越昊天恕斋铭东莱
  为陈同父作
  实理难精 实德难居 实责难受 实病难除实知其难 于人则宽 惟实惟宽 惟恕之端天地变化 草木繁庑 赜厥实然 可求其故陈子作斋 侑坐有勒 匪尚其通 亦尚其塞中斋铭东莱
  为陈同父作
  溯流之舟 挽之犹迟 下坂之车 柅之犹驰木火金水 燥湿不齐 有习有积 有居有移亦既用力 蕲适厥宜 凡此数者 盖阴乘之潜有所赘 默有所亏 是过不及 察之甚微凛乎其严 岌乎其危 匪曰设戒 理则如斯不将不迎 不留不处 敬而无失 大中之矩所性斋铭山谷
  道行不加 穷处不病 此之谓性 由思入睿由睿入觉 此之谓学 性则圣质 学则圣功谓予不能 倒戈自攻 天下求师 四海取友道立德尊 宗吾性有
  求放心斋铭晦庵
  为程正思作
  天地变化 其心孔仁 成之在我 则主于身其主伊何 神明不测 发挥万变 立此人极晷刻放之 千里其奔 非诚曷有 非敬曷存孰放孰求 孰亡孰有 诎伸其臂 反复惟手防微谨独 兹守之常 切问近思 曰惟以相谨独斋铭澹庵
  为黄世永作
  谨独伊何 请条其目 安而行之 如颜之浴利而行之 如颜之宿 勉而行之 如禇之烛由勉至安 信道乃笃 猗欤哲人 盱江黄先戒谨恐惧 暗不愧天 非利非勉 得之自然作铭者谁庐陵胡铨
  学古斋铭晦庵
  为周嗣恭作
  相古先民 学以为己 今也不然 为人而已为己之学 先诚其身 君臣之义 父子之仁聚辨居行 无怠无忽 至足之馀 泽及万物为人之学 𤍞然春华 诵数是力 纂组是夸结驷怀金 煌煌炜炜 世俗之荣 君子之鄙维是二者 其端则微 眇绵弗察 胡越其归卓哉周侯 克承先志 日新此斋 以廸来裔此斋何有 有图有书 厥裔斯何 衣冠进趍夜思昼行 咨询谋度 绝今不为 惟古是学先难后获 匪亟匪徐 我其铭之 以警厥初务本斋铭为左揆作诚斋
  畯穑乎获 梓穑乎斵 伊士所穑 何穑非学学将奚先 何学非贤 自贤而圣 自圣而天浍则有岸 甽则有畔 天人之道 畔岸河汉河汉可涯 道可方思 其端惟四 乃六其艺既三其纲 亦五其常 闯之弥幽 跂之弥悠据其一原 万善来求 人有怙恃 谁无孟季执柯伐柯 乃睨而视 二典两帝 参天两地曷跻登兹 不曰孝弟 有若肖尼 参乎攸嗤本立道生 是以似之 瑟彼学子 遐不务此圣其远而 子其反而
  邵业斋铭撙斋
  为夏德谦作
  孰狃匪安孰揉匪囏孰知夫安者囏之端孰囏弗遂孰安弗累孰知夫囏者安之地学譬则山㡬篑始完初未着工虽辍奚叹半焉而废前功是喟况九仞高但亏一篑我始子期乃圣乃贤子今我听乃䇿乃鞭维其听之不石而䥴尚其竟之不䥴而传
  时术斋铭山谷
  禹初无功洪水滔国作十三载民降丘宅君子观于蚁而知学之可积
  囦乎斋铭南轩
  呜呼囦乎性命之微言之实难孰探其源匪言之艰天高地下而人其心在躬者神统乎高深其端伊迩曷睨以视当落其华而究斯理呜呼信其为囦乎也已
  至乐斋铭晦庵
  为叶学古作
  呻吟北窗 气郁不降 我读我书 如病得甦客问此书 中作何味 君乃嗜之 如此其至趣为子语 无味乃然 是有味者 乃㾞乃膻天下之乐 我不敢知 至欧阳子 乃敶斯诗我思古人 实感我心 惟曰愔愔 式钩且深虚舟斋铭南轩
  为詹体仁作
  心本虚 理则实 应事物 无辙迹 来不迎去不留 彼万变 我日休 行斯通 险可济孚豚鱼 贯天地 曷臻兹 在克已去其室斯虚矣
  师立斋铭水心
  为魏华甫作
  人之睎圣 资盖匪夷 亦或仅有 而患失时我材甚良 我年孔当 舍彼隽辙 鲜为物降命以义知 心非外假 至于不逾 夫孰御者虽则云然 有言于兹 是一非一 必也贯之曽参之忠 端木之恕 浩乎两间 何忧何惧既见其易 复思其难 一篑苟止 无以为山卓哉渊微 大矣文献 式昭斯铭 亹亹不倦


  古文集成卷五十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一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五
  
  志道斋铭晦庵
  曰趍而挹者孰履而持曰饥而寒者谁食而衣故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子不志于道独罔罔其何之
  据德斋铭晦庵
  语道术则无往而不通谈性命则疑独而难穷惟其厚于外而薄于内故无地以崇之
  依仁斋铭晦庵
  举之莫能胜行之莫能至虽欲依之安得而依之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虽欲违之安得而违之
  游艺斋铭晦庵
  礼云礼云御射书数俯仰自得心安体舒是之谓游以游以居呜呼游乎非有得于内孰能如此其从容而有馀乎
  崇德斋铭晦庵
  尊我德性希圣学兮玩心神明蜕污浊兮
  广业斋铭晦庵
  乐节礼乐道中庸兮克勤小物奏肤功兮
  居仁斋铭晦庵
  胜已之私复天理兮宅此广居纯不已兮
  由义斋铭晦庵
  羞恶尔汝勉扩充兮遵彼大路行无穷兮
  力仁斋铭撙斋
  为胡伯槱作
  吾物非物 不完则𡙇 维何𡙇之 实自则之物非吾物 不芟则茀 维何茀之 实自茁之扪茁之端 未一发间 㧞之如山 凡累吾怛一发难㧞 况不宁发 缅其圣门 视听动言克已惟颜 繄颜之克 圣门乌获 尚监而勒敬义斋铭西山
  惟坤六二 其德直方 君子体之 为道有常内而立心 曰直是责 惟敬则直 不偏以陂外而制事 曰方是宜 惟义则方 各当其施曰敬伊何 惟主乎一 凛然自持 神明在侧曰义伊何 惟理是循 利害之私 罔汨其真静而存养 中则有主 动而酬酢 莫不中矩大哉敬乎 一心之坊 至哉义乎 万事之纲敬义夹持 不贰不忒 表里洞然 上逹天德昔有哲王 师保是询 丹书有训 西面以陈敬与怠分 义与欲对 一长一消 祸福斯在怠心之萌 阘焉沈昏 欲心之炽 荡乎狂奔惟此二端 败德之贼 必壮乃犹 如敌斯克怠欲既泯 敬义斯存 直方以大 恊德于坤一念少差 视此斋扁 严师在前 永诏无倦尊德性斋铭晦庵
  惟皇上帝 降此下民 何以予之 曰义与仁惟义与仁 维帝之则 钦斯承斯 犹惧弗克孰昏且狂 苟贱卑污 淫视倾听 堕其四支䙝天之纲 慢人之纪 甘此下流 众恶之委我其监此 祗栗厥心 有幽其室 有赫其临执玉奉盈 须叟颠沛 任重道远 其敢或怠震斋铭并序 撙斋
  为裴大中秀才作
  易之初有八卦而已其方位所直则震次于艮其重为六十四而序卦所编则艮次于震震动也艮静也天下之理未有静而不动动而不静者圣人互存其义而不明言之殆欲使学者互而参参而彻则为自得欤呜呼第患未精于易尔精之则不惟艮之中震之义具焉震之中艮之义亦具焉又何必互参而后彻哉余铭裴子之震斋而惧其挟少年之气以逞未领会也故作是序其铭曰
  伊雷之神 视时卷舒 有鼓莫鸣 或授之桴伊龙之灵 视时舒卷 有门莫关 或授之揵方卦云豫 同应物须 忽矣归妹 同返吾初是谓龙雷 而卦为震 孔孟曰时 递进递退彼桴䇿勲 吾灶不烬 彼揵䇿勲 吾卸其靷子斋谁名 无乃太隽 二月之卦 子首其抬辟诸虎豹 儿税于胎 行矣八月 子锐其摧辟诸草木 老复于孩 殊关同钥 一勘百开式颂且䂓 铭子震斋
  艮斋铭艮斋
  某归自荆北乾道乙酉之岁乃始名其斋以艮艮之为义大矣斋中之寓闻之长阳长阳闻之兼山兼山闻之广平广平闻之岭北之理岭北之理闻之泗滨泗滨闻之灵台灵台闻之龙纪龙纪闻之先天斯其为闻也固亦不一也或闻之于千载之后而不为踈或闻之于合堂同席之顷而不为密或闻之于寂默而不为略或闻之于谆复之辩而不为烦盖闻其所闻而后能知其所闻知其所闻而后能信其所闻信其所闻而后能高其所闻高其所闻而后能安其所闻闻而至于安则能说诸心寒暑昼夜出入起居必有从容优游而不可解者矣既闻之又从而铭之是安之之义也铭曰
  太极位奠 两仪以分 天高地厚 生成惟均日月有明 运乎昼夜 离南坎北 炎上润下至理可喻 矫首遐观 言提斯纲 匪张自难山上有山 止之为止 挟嵩合岱 于壮于趾仁义忠信 盖无常名 由止而推 则勇于行禹稷济时 陋巷为厄 一视其处 二特其迹将圣于此 富贵浮云 有限之抑 无穷之伸傃而行之 允毅伋也 孟养浩然 无屈移者五綦六凿 澒洞喧豗 不有堤防 奔川吼雷出门万里 其途荡荡 用震以干 是曰无妄孰信所信 孰契以心 十全之医 良药万金有闻虽晚 或善其后 闻斯铭斯 以戒坐右艮斋铭南轩
  为魏元履作
  物之感人 其端无穷 人为物诱 欲动乎中不能反躬 殆灭天理 圣昭厥猷 在知所止天心粹然 道义俱全 是曰至善 万化之源人所固存 曷自违之 求之有道 夫何远而四端之著 我则察之 岂惟虑思 躬以逹之工深力到 大体可明 匪由外铄 如春发生知既至矣 必由其知 造次克念 战兢自持事物虽众 各循其则 其则匪它 吾性之德动静以时 光明笃实 艮止之妙 于斯为得任重道远 时不我留 嗟我同志 勉哉勿休伊我小子 惧弗克力 咨尔同志 以起以掖蒙斋铭南轩
  为余端蒙作
  乾坤既画 八卦是生 八卦相乘 万象以明下坎上艮 其卦曰蒙 其蒙伊何 源泉在中泉之始萌 其行未逹 虽则未逹 而理孰遏君子体之 于以果行 黾勉躬行 动畏天命泉之始萌 其势则止 止乃日澄 源源曷己君子体之 于以育德 笃敬不渝 静保天则惟养于中 大本攸立 惟敏于外 逹道攸饬内外交修 相须以成 久而有常 则能日新我铭蒙斋 敢越斯义 惟言之难 实以自厉凡百君子 有观于斯 毋忽乎近 尚其懋之蒙斋铭西山
  物盈两间 有万其数 天理流行 无一不具维象之显 理寓乎中 反而求之 皆切吾躬观天之行 其敢遑息 察地之势 亦厚于德天人一体 物我一源 验之羲经 厥旨昭然卦之有蒙 内险外止 止莫如山 险莫如水曷不曰水 而谓之泉 滥觞之初 厥流涓涓其生之微 若未易逹 其行之果 则不可遏有崇兹山 润泽所钟 维静而正 出乃不穷始焉一勺 终则万里 问奚以然 有本如是是以君子 法取于斯 维义所在 必勇于为维行有本 繄德焉出 是滋是培 其体乃立静而养源 澄然一心 动而敏行 万善毕陈厚化川流 初岂二致 漙博渊泉 其用弗匮于惟简肃 宜有此孙 掲名斋扉 目击道存养正于蒙 奚必童穉 终身由之 作圣之地敦复斋铭南轩
  复卦之义以初爻为重于画为阳于义为善于人盖君子之道也二比于初故为休复四应于初故为独复而三之频复而厉则以其非比非应开其迁善而危其屡失也上之迷复而凶则以其处极而最远往而不返也观诸此则可见以初爻为重矣然则五之敦复柰何五体顺而居中以中自考者也故为敦笃于复夫能敦笃于复宜曰吉曰亨矣而独曰无悔柰何无悔者戒辞也以其柔而远于阳故为之戒辞谓如是乃无悔也南徐陈希颜旧名其斋曰敦复岁壬辰与予相遇于长沙属予铭予知希颜有取儆戒之意也为之铭曰
  惟圣作易 研㡬极深 惟卦有复 于昭天心六爻之义 各随所乘 其在于五 敦复是明其敦如何 笃志允蹈 顺保其中 而以自考我观爻义 厥有戒辞 君子体之 儆戒是资人欲易萌 天理难存 毫厘之间 消长所分凡百君子 奈何不敬 祗于夙宵 以若天命惟积惟久 匪俟乎外 敢曰无悔 庶㡬寡悔复斋铭屏山
  大易之旨 微妙难诠 善学易者 以复为先惟人之生 咸具是性 喜怒哀乐 或失其正视而知复 不蚀其明 听而知复 不流于声言而知复 匪易匪轻 动而知复 悔吝不生惟是四知 本焉则一 孰觉而存 孰迷而失勿谓有本 劳思内驰 亦勿谓无 悠悠勿思廓尔贯通 心冥取舍 既复其初 无复之者荡荡坦坦 周流六虚 昔非不足 今非有馀伊颜氏子 口不言易 庶㡬之功 默臻其极今我仰止 以名斯斋 念兹在兹 其敢怠哉克斋铭南轩
  为陈择之作
  惟人之生 父干母坤 允受其中 天命则存血气之萌 物欲斯诱 日削月脧 噫鲜能久越其云为 匪我之自 营营四驰 扰扰万事圣有谟训 克己是宜 其克伊何 本乎致知其致伊何 格物是期 动静以察 晨夕以思良知固有 匪縁事物 卓然独见 我心皦日物格知至 万理可穷 请事克己 日新其功莫险于人欲 我其平之 莫危于人心 我其安之我视我听 勿蔽勿流 我言我动 是出是由涵濡泳游 不竞不絿 允蹈彛则 靡息厥修建夫既克 曰人而天 悠久无疆 匪然而然为仁之功 于斯其至 我稽古人 其为颜氏于穆圣学 且有始终 循循不舍 与人同功请先致知 以事克己 仁远乎哉 勉旃君子存斋铭水心
  为蒋少韩作掲于弋阳之便坐
  孟存以心 易存以性 其入道义 其出爱敬此真存邪 众善所门 如彼聚粟 常完仓囷性因物迷 心与事往 必谨司之 勿抑勿放勿辄有为 勿堕空寂 是固无存 执妄为得壮矣弋阳 雚竹青苍 厥壤甚夷 水广山长上迫征求 下怜愁苦 依其永存 以作民怙存斋铭诚斋
  天爽天精孔神孔明肇域彼中扃宅是瓌庭我有神舍弗掫于夜冦入在宇我出在野在宇一斯其从千之在野怀归室是远而将圣有续予为孟孙之人导汝归宿冦则逐逐匪予汝归汝弗去兮匪彼汝冦汝弗居兮汝室载宁汝挟载宏宗庙百官畴不汝式承尼日尧墙有觌斯煌有陟斯昂则莫我敢当道腴义梁诗冠礼裳有操无亡畴莫知其乡
  顾斋铭南轩
  为宇文绍节作
  人之立身 言行为大 惟言易出 惟行易怠伊昔君子 聿思其艰 严其枢机 立是防闲于其有言 则顾厥为 毫厘之浮 则为自欺克谨于出 内而不外 确乎其言 惟实是对于其操行 则顾厥言 须臾弗践 则为已愆履薄临深 战兢自持 确乎其行 惟实是依表里交正 动静迭资 若唱而和 若影而随伊昔君子 胡不慥慥 勉哉勿渝 是敬是保省斋铭水心
  为周悫作
  昔者曽子 一日三省 今子五载 以省为请子悟何晚 我言已迟 相彼四体 测焉必知既有念虑 胡为昏迷 苟非忠信 奚以学为震霆洪锺 有待而发 绵绵増阴 见此日月勿安陋习 勿随俚说 区区利心 毋自溺没专己忘人 人道㡬绝 推己尽人 己则多阙斧柯可用 毫厘可别 咨尔周生 念念勿越力斋铭龙川
  为何晦之作
  厥初生民必完其力力完于心乃见天则形顾分之与物交役若忘若贵弗觉弗克语汝力乎明以内饬恶也则臭善如好色下学之功举用其极此颜子所以欲罢不能而樊迟所以先难而后获也
  安斋铭龙川
  往则俱往 来则俱来 义苟精矣 动静必偕心之广矣 亦可惧哉 天下虽大 吾安厥斋












  古文集成卷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二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六
  
  进斋铭澹庵
  为王允元作
  骐骥一跃 不能十步 驽马十驾 骐骥避路稽天之潦 不能终食 泰山之溜 可以穿石或进或止 功用相百 如何弗思 半途而画在易之晋 如日之升 自昭其德 进丽大明在易之渐 如鸿之翔 惟进以正 可以正邦明则不惑 正则不謟 学当观晋 仕当观渐吾友允元 超然默识 观晋观渐 两造其域人亦有言 进犹有畛 有畛则极 极则有尽回也屡空 孰究畔岸 请师子渊 以退为进充斋铭诚斋
  人皆玉其庐莫或玉其躯人皆榖其腹莫或榖其德尔胡弗思 尔则不赀 孰降之衷 孰秉其彛有降靡竭 有秉靡夺 有觌靡悊 天以人灭睨柯匪柯 曽是远而 操存舍亡 曽不反而推之而充 何垤弗崇 充之而实 何穑弗铚绩之幽幽 织之油油 言制其秋 其衣其裘万室燠只 尔弗鞠只 尔弗朂只 东方旭只裕斋铭诚斋
  零陵严庆之斋以裕名而属予铭之予盖德于狭而心于惧者也将焉取裕抑敢不铭以与吾友共守之铭曰
  肇允民彛 靡悊靡蚩 则外是移 而里斯隳孰窭其脂 执啬其丰 盍其反而 裕哉厥躬崇崇天如 若日伊煌 富以万生 光施八荒仁以觉之 敬以握之 维其学之 是以获之迺荜迺门 则孟颜氏 于经于理 将不姚姒盈而冲诸 伊其冦而 冲而盈诸 岂其授而匪授匪冦 匪新匪旧 人见我新 我若而人我其裕矣 我其怙矣 怙心骄骄 其裕日消瑞乙孙子 孔圣孔神 而好是问 可自用云斋房靓如 夙图宵书 弗性其性 有如百圣䌹斋铭西山
  衣锦褧衣 裳锦褧裳 有美于中 而弗自章云乎昔人 若是其晦 为己之功 无与乎外懔焉戒愓 于隐于微 我欲亡愧 匪蕲人知充实光辉 其积莫揜 而我之心 惟一韬敛细人有善 汲汲暴扬 敝缊中闷 文锦外张孰知圣门 回愚参鲁 朴兮若无 至美森具中庸之末 凡八引诗 声臭泯然 繇此其基渊乎旨哉 圣学之妙 入德之门 曰惟至要猗欤王子 日处斯斋 益深益微 古人与偕时斋铭筼窗
  为赵汝
  铢根寸茎 中涵天机 或迟而茂 或蚤而萎方其未苞 千罂莫汲 及其既萼 万户莫蛰宁为故柏 毋为新蕖 委顺知化 溶溶太虚鲁斋铭撙斋
  为宗弟曽鼎臣作
  维目之初 大明如蒙 维耳之末 大聩如聪穷性源流 与耳目同 参丱而巾 浑沌未凿液金之矿 文木之朴 𬬻锤斧斤 遽手俄阁汉唐诸儒 孰全吾元 强牖厥蔀 愈昭愈昏家法心传 有仍云孙 掲斋曰鲁 惟祖时宪问鲁渊源 大朴方寸 况于鲁中 而更立论孝十八章 鲁肤㡬重 忠恕一唯 鲁骨皆融勉哉鲁斋 余观汝功
  殖斋铭山谷
  以心为田 我耒耜之 慈祥弟友 种而茂之忠信不贪 苖而立之 敦厚敬恭 水而耰之师友琢磨 耔而耨之 先王遗言 又时雨之仁义有年 左右取之 相彼寒窭 我则与之奉以飨帝 神其吐之
  耘斋铭龙川
  为剡中任氏兄弟作
  人生而静 动则有迁 非物使之 人心则然耳目鼻口 实动之权 圣践而圣 贤治而贤槁木不生 死灰不然 甚活者人 鸢鱼天渊敬而无失 奉以周旋 喜怒哀乐 又何恶焉士之于学 农之于田 朝斯夕斯 舍是奚安去其害苖 则心之偏 耘之又耘 嘉种易捐不计其人 惟其不䖍 不䖍不力 悮我丰年工贵其久 业贵其专 凡尔君子 相与勉旃颜乐亭铭明道
  为孔周翰作
  天之生民 是为物则 非学非师 人觉孰识圣贤之分 古难其明 有孔之遇 有颜之生圣以道化 贤以学行 万世心目 破昏为醒周爰阙里 惟颜旧止 巷污以榛 井堙而圯乡闾蚩蚩 弗视弗履 有卓其谁 师门之嗣追古念今 有恻其心 良价善谕 发帑出金巷治以辟 井渫而深 清泉泽物 佳木成阴载基载落 亭曰颜乐 昔人有心 予忖予度千载之上 颜惟孔学 百世之下 颜居孔作盛德弥光 风流日长 道之无疆 古今所常水不忍废 地不忍荒 呜呼正学 其何可忘蒙泉铭撙斋
  岁在癸巳石湖居士范至能为刘晞韩题其所游息之亭曰蒙阅四年庐陵曽丰原居士意而为铭曰
  汶山压兮 彼迸者泉 汶泉迸兮 彼潴者渊浩莫自制 漫焉平川 道学浅深 盖源流然大川三百 孟轲所传 至荀扬韩 小川三千孔子则海 众水聚焉 子亭谁题 笔大于椽渠机子参 有象皆筌 今也发明 到秋毫颠妇姑勃磎 不蒙下鞭 行矣收视 未开辟前混沌七窍 不蒙不天 天耶蒙耶 如盘走圜小有碍则 玩余铭䥴
  读书楼铭南轩
  洪惟元圣 研㡬极深 出言为经 以逹天心天心煌煌 圣谟洋洋 有赫其传 惠我无疆嗟哉学子 生乎千载 孰谓圣远 遗经犹在孰不读书 而昧厥旨 章句是凿 文采是事矧其所怀 惟以禄利 茫乎四驰 其曷予暨嗟哉学子 当知读书 匪有所为 惟求厥初厥初惟何 尔所固然 因书而发 尔知则全维诵维歌 维究维复 维以泳游 勿肆勿梏维平乃心 以会其理 切于乃躬 以察以体积功既深 有𤍞其明 迥然意表 大体斯呈圣岂予欺 实发予机 俾予自知 以永于为若火始然 若泉始逹 推之自兹 进孰予遏若登泰山 益高益崇 维理无形 维经无穷嗟哉学子 盍敬念兹 以是读书 则或庶㡬藏书阁书厨字号铭晦庵
  于穆元圣 继天测灵 出此谟训 惠我光明永言宝之 匪金厥籝 含英咀实 百世其承传心阁铭南轩
  惟民之生 厥有彛性 情动物迁 以隳厥命惟圣有作 纯乎天心 修道立教 以觉来今孰谓道远 始卒具陈 俾尔由学 而圣可成邹鲁云邈 章句有师 一经皓首 语道则迷惟子周子 崛起千载 独探其源 以识其大立象尽意 阐幽明微 圣学有传 不曰在兹惟二程子 实嗣其徽 既自得之 又光大之有浑其全 则无不总 有析其精 则无不中曰体曰用 著察不遗 曰隐曰显 莫间其㡬于皇圣心 如日有融 于赫心传 来者所宗有屹斯阁 尤溪之滨 翼翼三子 绘事孔明俨然其秋 温然其春 掲名传心 诏示后人咨尔后人 来拜于前 起敬起慕 永思其传于味其言 于考其为 体于尔躬 以会其归尔之体矣 循其至而 尔之至矣 道岂异而传心之名 千古不渝 咨尔后人 无替厥初明伦堂铭晦庵
  天叙有典 匪学弗明 我作此堂 大猷是经匪忠曷劝 匪孝曷程 咨尔学子 永观厥成西塾铭诚斋
  为寗行之作
  卫俞之族 有西其塾 维学之麓 维子之淑咨尔子孙 于弟于昆 洗心雪神 明听话言我筑我庐 尔群尔居 有易春秋 有诗有书琴在在牖 书在在手 尔诵尔弦 以复尔有尔有伊何 伊孝伊忠 伊义伊仁 于玉尔躬鸡既鸣矣 尔夙尔起 日之夕矣 尔膏尔毁具体维渊 听视动言 维礼为涂 雄趍圣门命世维孟 尽心知性 俯蹴百氏 仰承三圣匪孟匪颜 于跂于攀 瞻彼数仞 譬而登天潜而未彻 如攻坚木 彻而莫御 如泉赴谷由心而身 由身而亲 由亲而君 气志如神咨尔孙子 尔聆尔思 非道弘人 室是远而省庵铭诚斋
  人无鉴铜 当鉴以身 人无鉴身 当鉴以心一善之萌 鬼神知之 非鬼神之知 吾心已知一不善之作 海鸥亦觉 非海鸥之觉 吾心已作知之斯行 吾心吾朋 怍之斯绝 吾心吾钺孰钺孰朋 省则勇而 朋亡钺丧 省则纵而以省攻昧 维圣作对 以昧翳省 擿植观井参省以日 吾省以时 参省以三 吾省千之维圣无过 维贤寡过 欲寡未能 吾其敢惰讲座铭晦庵
  师道绝塞 以圯其居 今其言言 亦莫我敢都前圣后师 文不在兹 如或见之 有行其思立之堂坛 惟以有严 厥临孔昭 式讹尔瞻葵轩石铭南轩
  为张氏作
  正尔衣冠 毋惰尔容 谨尔视听 毋越尔躬尔之话言 式循尔𠂻 尔之起居 式蹈尔庸敬尔所动 毋窒其通 贞尔所存 毋失其宗外之云肃 攸保于中 中之克固 外斯率从天命可畏 戒惧难终 勒铭于石 用儆尔慵虚舟铭西山
  万斛之舟 不楫不维 浟浟长川 纵其所之云谁有船 适与之触 舟本何心 奚怨奚讟德人天游 其中休休 我无爱憎 物自春秋雨露零零 孰知其德 雪霜凝凝 岂曰予刻伯氏无尤 季平见思 怀哉两贤 心事可师纷纷小夫 欲蔽私窒 森然戈矛 动与物敌涪翁有言 吾谁踈亲 子今自名 岂其后人世涂漫漫 涛激浪汹 往安子行 万变勿动







  古文集成卷五十二cq=25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三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七
  
  大宝箴张蕴古
  唐太宗初即位幽州记室直中书省张蕴古上
  今来古往俯察仰观惟辟作福惟君实难主普天之下处王公之上任土贡其所求具寮陈其所唱是故恐惧之心日弛邪僻之情转放岂知事起乎所忽祸生乎无妄固以圣人受命拯溺亨屯归罪于己因心于民大明无私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礼以禁其奢乐以防其佚左言而右事出警而入跸四时调其惨舒三光同其得失故身为之度而声为之律勿谓无知居高听卑勿谓何害积小就大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离骚经曰望瑶台之偃蹇兮通鉴外纪纣作鹿台为琼室玉门罗八珍于前礼天官膳夫珍用八物注所食不过适口唯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勿内荒于色勿外荒于禽勿贵难得货老子不尚贤篇不贵难得之货勿听亡国音礼记乐记内荒伐人性外荒荡人心难得之货侈亡国之音淫勿谓我尊而傲贤慢士勿谓我智而拒谏矜已闻之夏后据馈频起亦有魏帝牵𥚑不止辛毗事安彼反侧如春阳秋露巍巍荡荡恢汉高大度抚兹庶事如履薄临深战战栗栗用周文小心诗之不识不知书之无偏无党一彼此于胸臆损好恶于心想众弃而后加刑众恱而后加赏弱其强而治其乱伸其屈而直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限物之悬者轻重自见如水如镜不示物以情物之鉴者妍蚩自生勿浑浑而浊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黈纩塞耳而听于无声纵心乎湛然之域游神于至道之精知之者应洪纎而效响酌之者随深浅而皆盈故曰天之经地之宁王之贞四时不言而代序万物无言而化成岂知帝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拨乱戡以智力民惧其威未怀其德我皇无运扇以淳风民怀其始未保其终爰述金镜唐张九龄上千秋金鉴录穷神尽圣使人以心应言以行包括治体抑扬词令天下为公一人有庆开罗起祝援琴命诗一日二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祐之诤臣司直敢告前疑
  舟扆箴六首 李德裕
  唐李德裕传敬宗立昏荒数游幸狎比群小听朝简忽德裕上舟扆六箴表言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此古之贤人笃于事君者也夫迹䟽而言亲者危地远而意忠者忤臣窃惟念㧞自先圣偏荷宠私不能竭忠是负灵鉴云云辞皆明直婉切帝虽不能用其言犹敕韦处厚谆谆作诏厚谢其意
  宵衣箴
  讽视朝希晚也
  先王听政昧爽以俟鸡鸣既盈日出而视伯禹大圣寸阴为贵光武至仁反仄不忌无俾姜后独去簪珥彤管记言克念前志
  正服箴
  讽服御非法也
  圣人作服法象可观虽在宴游尚不怀安汲黯庄色能正不冠杨阜慨然亦讥缥纨魏志阜常见明帝着帽被缥绫半褒䄂阜问帝曰此于礼何法服也帝默然不荅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四时所御各有其官事见魏相传非此勿服惟辟为难
  罢献箴
  讽敛求怪珍也
  汉文罢献诏还绿駬銮辂徐驱焉用千里厥后令王亦能恭已翟裘既焚晋武帝纪程据献雉头裘帝焚之殿前筒布则毁道德为丽慈俭为美不过天道斯为至理
  纳诲箴
  讽侮弃忠言也
  惟后纳诲以求厥中从善如流乃能成功汉骛前成帝讳沉酒举白浮锺魏叡魏明帝讳汰侈凌霄作宫帝复崇华殿时郡国有九龙见故改曰九龙殿凌霄阙忠虽不忤而善不从以视为瑱是谓塞聪
  辨邪箴
  讽任群小也
  居上处深在察微萌虽有䜛慝不能蔽明汉之孝昭睿过周成上书知诈照奸得情燕盍既折王猷治平百代之后乃流淑声昭帝赞昔周成以孺子继统而有管蔡四国流言之变孝昭㓜年即位亦有燕盍上官逆乱之谋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时以成名
  防微箴
  讽伪游轻出也
  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无遗虑乱臣猖獗非可遽数玄服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飧斯可戒惧
  端拱箴王元之
  天生蒸民树之司牧开物成务膺图受箓为君实难惟辟作福在以欲而从人不以人而从欲位既尊大时惟开泰渐忘焦劳或生懈怠乃有諌诤乃陈箴诫箴诫既艰斥君之过諌诤惟艰救君之祸君或好諌臣何不忠臣或尽忠君何不从君臣之义今古攸同普天之下人谁不宾如父如母为妾为臣虐之则仇抚之则亲是以王者可畏非民率土之滨物何不足乃犀乃贝惟珠惟玉寒不被体馁不充腹是以圣人所宝惟榖无侈乘舆无奢宫宇当念贫民室无环堵无崇台榭无广陂池当念流民地无立锥御服煌煌有采有章一裘之费百家衣裳御膳郁郁有粱有肉一食之用千夫口腹勿谓豊财轻费之竭须知府库聚民膏血勿谓彊兵征伐不息须知干戈害民稼穑赏罚者国之大柄喜怒者人之常情赏虽由已勿因喜而行罚虽在我勿因怒而刑喜赏或滥亏损天鉴怒刑不正枉屈人命大臣元老经邦论道禆补聪明于何不照乐成尹夀所以为其师友小臣阉宦执巾沃盥干议政事于何不乱竖刁易牙所以败其国家孰为君子先人后己信而用之斯为至理孰为小人害物谋身察而斥之斯为至仁无好人辩或有虚诞喋喋之言侈而多讪无恶人诎或有淳质期期之口直而不屈浮图之教乃戎乃蕃汉明之际始入中原行之既久存而不论匃奴之种无义无仁秦皇之后常苦边尘御之以道踈而勿亲计口授田兼并何有是谓仁政及于黔首约人署吏侵渔则少是谓能官惠于无告父天母地日兄月姊乃郊乃禋劝其孝悌左辅右弼前疑后丞一举一动戒其骄矜罔或明察政体用伤罔或弛紊国经不张行乎大中之道渐乎无何之乡游神乎简易之域息虑乎清浄之场斯则妙有垂之无疆谁谓古道革而不还君或行之是亦非难谁谓淳风去而不返君或继之是亦何远慎始则多克终盖鲜朽索当手覆车在眼庸庸祗祗兢兢战战小臣司箴敢告旒冕
  鉴成箴陈同父
  绍熙元年
  五闰失驭伪主僣窃纲常丝棼㝢县瓜裂干戈日寻汤沸火热元元悴憔无所存活艺祖勃兴天为民设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兹版图尚尔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说独立门外冲冒风雪谋定戈指莫敢我遏首征扬州重进诛亟旋征泽潞李筠就杀复掩湖南保权力屈爰取荆南继冲悚慑一鼓孟昶蜀城斯抜徂征岭南刘𬬮面缚驰使江南李煜踧踖传檄吴越钱俶纳国十馀年间忧虑危栗头若蓬葆雨沐风栉东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贡降王在列絁袴麻鞋縁布衣褐训练六军法度阶级太宗继之乾乾夕愓亲征河东督励士卒人百其勇城无全堞下诏宽赦继元乃伏收复漳泉洪进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来冦人心业业刻意亲征俯从凖䇿亲御鞍马躬秉黄钺白旄一麾王师奋发我气既盈敌气斯竭稽首请和干戈载戢譬以祸福实赖臣弼于皇仁祖善继善述未㡬元昊在西复悖谋臣勇将连年讨伐边民既困厥用亦乏厥后智高忽尔猖獗南岭东西扰扰数月以时讨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难言之汗浃二帝北巡狼窠熊窟沙漠万里风霜洌洌飞尘扑面惊弦惨骨国祚若旒孰任其责赖有高宗克绍前烈匆遽渡江心胆如折皇天降鉴风涛安帖所至成市暂都于浙颜亮凶熖震撼六合投棰采石意谓无越幸而倒戈自取夷灭寿皇履位求贤如渇崇事高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载始终无缺高宗上仙哀号哽咽四方来观其容惨怛王业艰难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则无湎于酒无耽于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败人之德以宰相为腹心以台諌为耳目以将帅为爪牙以尚书为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奸枿勿谓天高常若对越勿谓民弱实关治忽勿俾祸起于萧墙勿使患生于仓卒勿私赏以格公议勿私刑以亏国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贵无益之物勿妄费生灵之财勿妄兴土木之役勿谓嚬笑之微而莫我知勿谓号令之严而莫我逆尽孝乃明王之治论相乃人主之职圣言不可侮人言不可咈倾耳乎公卿之言游心乎帝王之术勿谓和议已成而不虑乎远图勿谓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当效夏王寸阴是惜当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王琼台瑶室勿效商王斮渉剖直如履薄冰深虞没溺如驭六马窃虞奔轶勿谓微过当绝芽蘖勿谓小患当窒孔穴左右前后当用贤哲王惟戒兹民罔不恱草茅作箴敢告司阙












  古文集成卷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四   宋 王霆震 编前庚集八
  
  守性箴濂溪
  人之守性 实为防城 仁义礼智 周张四营心为谋帅 直气为兵 耳为金鼓 目作旗旌坚刚勇锐 动不缺倾 邪诱攻之 端守静待彼衰我鼓 自当散溃 冦攘之来 有时而至筑陴浚濠 怵愓户备 邪之所攻 旦夕动作或乘其间 则崩厥角 善克御之 乃明而诚性诚既固 身因以宁 和气悠扬 炜𤍞嘉名聊书诸绅 内制外情
  守中箴濂溪
  我或高刚 或谓我傲 则非所长 取祸之道我或卑柔 或谓我懦 不简语言 则得侮嫚傲不可作 懦不可由 非和非同 非刚非柔中以为之 无为身羞
  心箴兰溪
  茫茫堪舆 俯仰无垠 人于其间 眇然有身是身之微 太仓稊米 参为三才 曰惟心耳往古来今 孰无此心 心为形役 乃兽乃禽惟口耳目 手足动静 投间抵隙 为厥心病一心之微 众欲攻之 其与存者 呜呼㡬希君子存诚 克念克敬 天君泰然 百体从令四箴伊川
  颜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夫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子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视箴
  心兮本虚 应物无迹 操之有要 视为之则蔽交于前 其中则迁 制之于外 以安其内克己复礼 久而诚矣
  听箴
  人有秉彛 本乎天性 知诱物化 遂亡其正卓彼先觉 知止有定 闲邪存诚 非礼勿听言箴
  人心之动 因言以宣 发禁躁妄 内斯静专矧是枢机 兴戎出好 吉凶荣辱 惟其所召伤易则诞 伤烦则支 已肆物忤 出悖来违非法不道 钦哉训辞
  动箴
  哲人知㡬 诚之于思 志士厉行 守之于为顺理则裕 从欲惟危 造次克念 战兢自持习与性成 圣贤同归
  主一箴南轩
  人禀天性 其生也直 克顺厥彛 则靡有忒事物之感 纷纶朝夕 动而无节 生道或息惟学有要 持敬勿失 验厥操舍 乃知出入曷为其敬 妙在主一 曷为其一 惟以无适居无越思 事靡它及 涵泳于中 匪忘匪亟斯须造次 是保是积 既久而精 乃会于极勉哉勿倦 圣贤可则
  调息箴晦庵
  鼻端有白 我其观之 随时随处 容与猗移静极而嘘 如春沼鱼 动已而噏 如百虫蛰氤氲开阖 其妙无穷 孰其尸之 不宰之功云卧天行 非予敢议 守一处和 千二百岁夜气箴西山
  子盍观夫冬之为气乎木归其根蛰坯其封凝然寂然不见兆朕而造化发育之妙实胚胎乎其中盖阖者辟之基正者元之本而艮所以为物之始终夫一昼一夜者三百六旬之积故冬为四时之夜而夜为一日之冬天壤之间群动俱閴窈乎如未判之鸿濛维人之身向晦宴息亦当以造物而为宗必斋其心必肃其躬不敢弛然自放于床第之上使慢易非辟得以贼吾之𠂻虽终日乾乾靡容一息之间断而昏冥易忽之际尤当致戒谨之功盖安其身所以为朝听昼访之地而夜气深厚则仁义之心亦浩乎其不穷本既立矣而又致察于事物周旋之顷敬义夹持动静交养则人欲无隙之可入天理皦乎其昭融然知及之而仁弗能守之亦空言其奚庸爰作箴以自砭常凛凛乎瘝恫
  四益箴南轩
  先君晚岁尝大书四言以诏杓弟曰无益之言勿听无益之事勿为无益之文勿观无益之友勿亲杓受而藏之惟谨先君既没之九年则以谋于棋四伏自推念大惧无以承先君之意自以四益名堂愿兄追述其义将列之座右朝夕敬戒以庶㡬乎万一某奉书而泣退而为箴以告之
  若古有训 听德惟聪 闻过以改 闻善以从匪是之闻 则为无益 謟言溺心 奸言败德嗟哉勿忘 敬共朝夕 卓尔有定 听斯不惑朝夕之间 何莫非事 事所当事 是为君子惟欲之动 则乱于为 营营何益 扰扰孰知止之有道 当取放心 曷喻其功 履薄临深异说异道 我则弗迩 浮文妨实 我则弗贵而况末俗 骫论俚辞 当绝于前 勿乱于思潜心圣贤 博考载籍 闻见之多 于以蓄德大伦惟五 友居其一 我观昔人 敬戒无斁以狎而比 以顺而同 德惟日丧 友亦曷终必端尔心 忠信是亲 神之听之 终和且平敬斋箴晦庵
  正其衣冠 尊其瞻视 潜心以居 对越上帝足容必重 手容必恭 择地而蹈 折旋蚁封出门如宾 承事如祭 战战兢兢 罔敢或易守口如瓶 防意如城 洞洞属属 罔敢或轻不东以西 不南以北 当事而存 靡他其适弗贰以二 弗参以三 惟心惟一 万变是监从事于斯 是曰持敬 动静无违 表里交正须臾有间 私欲万端 不火而热 不冰而寒毫厘有差 天壤易处 三纲既沦 九法亦斁於乎小子 念哉敬哉 墨卿同戒 敢告灵台勿斋箴西山
  箕子陈洪范五事曰貌言视听思颜渊问仁夫子既告之以克己复礼为仁至问其目则又告之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而思勿与焉何哉某尝闻之勿之为言禁止之谓也耳目口体因物而动非心为之主宰孰能止之然则勿云者正指心而言也特学者弗之察作勿斋箴
  天命之性 得之者人 人之有心 其孰不仁人而不仁 曰为物役 耳荡于声 目眩于色以言则肆 以动则轻 人欲放纷 天理晦冥于焉有道 礼以为凖 惟礼是繇 匪礼勿徇曰礼伊何 理之当然 不杂以人 一循乎天勿之为言 如防止水 孰其尸之 曰心而已圣言十六 一字其机 机牙既斡 钧石必随我乘我车 驷马交骤 孰范其驱 维辔在手是以君子 必正其心 翼翼兢兢 不显亦临万夫之屯 一将之令 霆鍧飚驰 孰敢奸命众形役役 统于心官 外止弗留 内守愈安其道伊何 所主者敬 表里相维 动静俱正莠尽苖长 醅化醴醇 方寸盎然 无物不春惟勿一言 万善自出 念兹在兹 其永无斁思诚斋箴
  诚者天道 本乎自然 诚之者人 以人合天曰天与人 其本则一 云胡差殊 盖累于物心为物诱 性逐情移 天理之真 其存㡬希岂惟与天 邈不相似 形虽人斯 实则物只皇皇上帝 命我以人 我顾物之 抑何弗仁维子思子 深悯斯世 指其本原 祛俗之蔽学问辨行 统之以思 择善固执 惟日孜孜狂圣本同 其忍自弃 人十已干 弗至弗已云披雾卷 太虚湛然 尘扫镜空 清光自全曰人与天 既判复合 浑然一真 诸妄弗作孟氏继之 命曰思诚 更两钜贤 其指益明大哉思乎 作圣之本 归而求诸 实近非远











  古文集成卷五十四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五    宋王霆震 编前辛集一
  封事
  元光封事 依正本汉书音 刘向
  迂斋云铺叙有伦首尾相应又须要看向所处是何地位味其书词方知其忠爱恳恻之意与他人不同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迂斋云此向所据地位奉法不谨乃复蒙恩切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徴表为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甽亩犹不忘君惓惓之义也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抒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自舜至幽厉以后皆含君子小人意在其中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遝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纷争之讼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徳其诗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徳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驩于外故尽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来也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师古曰与贻同我釐与来同音牟釐麰麦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彊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䜛愬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䜛口嗸嗸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朔月辛卯日有蚀之亦孔之丑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冡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𢡚莫惩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篡杀殃祸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至乎平王末年鲁隐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于鲁而春秋为讳不言来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是后尹氏世卿而専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鶂退飞多麋有蜮蜚鸜鹆来巢者皆一见昼𡨋晦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靁霆失序相乘水旱饥蝝螽螟𧒒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周室多祸晋败其师于贸莫侯反戎伐其郊郑伤桓王戎执其使卫侯朔召不往齐逆命而助朔五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复兴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殽白黒不分邪正杂揉忠䜛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五故反胶戻乖剌来曷反更相䜛愬转相是非传授增加文书纷紏前后错谬毁誉浑乱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䧟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䧟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权藉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阴附者众辐凑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无光雪霜夏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轨迹应前循诗人之所刺总括得尽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郤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异无孔子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于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䜛邪并进也䜛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䜛贼之口持不㫁之意者开群枉之门䜛邪进则众贤退言不两立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诗又云雨雪麃麃见𬀪聿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看他发月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治乱只在反复之间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讇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抜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是以群小窥见闲隙縁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易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拔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交㦸于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訿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近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括尽前面许多话头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更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㫁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臣幸得托肺腑诚见阴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切推春秋灾异以救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
  绍兴戊午论和议封事是年十一月上 澹庵胡忠简公常州吴宪仲师古跋敌人复议论讲和盖见比来国势稍振将复父兄之仇故欲以此缓我边备朝廷大臣务偷一时之安昧久远之计遂悉从其议天下之人见夫行堕敌人之计抑郁之气无不填塞胸臆如痈疽之不得溃言路之臣又皆保宠固位无有念朝廷而进砭剂者编修官胡某乃能不畏鼎镬越职犯分进切直之言少回天听真国医也师古切叹侍郎邹公之后寂寞无闻今复喜见胡公恐其文坠地且欲使荒徼知中国之有人不敢复肆奸诈因𨩐榜板以广其传然参政李公雅所倾望今已进用矣其施为注措必大有可观者则胡公之志奚患其不伸耶因此除名编置筠州○周益公跋封事稿绍兴戊午胡公忠简年三十有七以枢密院编修官上书论和议此其稿也时长子方生未几南迁公知后祸叵测惟从侄昌龄字长彦贤而可托故以稿属之今五十馀年矣昔颜鲁公与鱼朝恩论坐位帖稿摹本已数百载人争传宝公之所论岂止坐位而其心画端劲实法鲁公自当并传于百世庆元丙辰六月庚戌平园老叟周必大书○杨诚斋跋封事稿澹庵先生忠简胡公请尚方剑以却帝秦之书当其一封朝奏之日敌人闻之募以千金三日得之君臣动色发国有人焉之叹自是不敢南顾者二十四年某昔诵其文今见其稿财尺纸耳一尺之纸乃能却百万之师一何壮哉其传本尚以千金况其稿乎昔仲尼孝经属之曾子杨雄太玄属之侯芭非其人岂轻畀哉先生当窜謪岭海之时以子在襁褓此稿不属之他人而属之犹子昌龄其人何如也昌龄幸能保而永之其贤矣今先生之子澥又能刻石以示后学其亦贤矣若胡氏世有人矣夫嘉泰癸亥仲冬丙寅门人杨万里敬书○薛秘书跋封事士愤激忠义在下位至乞用斧钺以诛权佞世不数见惟汉朱云以前槐里令请㫁特进张禹头唐柳□以太常博士请枭大将军程元振颅绍兴胡氏以编修官请竿宰臣秦桧等首于稿街烈气相望云不过数语伉所欲诛不过大阉惟胡公之所论不独关宗社之存亡乃天理之存亡不独系一时之荣辱乃万世之荣辱自桧决和议迄今甘为陵夷国耻未雪大仇未复三纲为之不振当时三数人者虽阖门寸斩未足快天下忠义之肝胡公之举岂为过乎伉疏劲果与公辞气相似然元振污刀锯禹亦不足辱尚方剑也公所欲诛关系甚大古今罕俪公之子澥守沈犁绂为供源长闲以公手书遗稿石刻见遗绂齐戒即诵想公张胆旧笔时心揺神掣当解触邪之角以为函析击□之牙以为签而袭以殿帷之囊载以都亭之轮发轨九折忠孝之途以达诸天下舒公未尽之缊毋敢斁开禧元禩腊立春日汉嘉薛绂敬书○迂斋批论正词严谊形于色晦翁谓可与日月争光信哉
  左通直郎枢密院编修官臣胡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谨按王伦本一奸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縁宰相无识遂举以使敌専务诈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敌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刘豫臣事金人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金人改虑猝而䌸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人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人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草莽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属疮痍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异服异时逞其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仇雠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金人则仇雠也堂堂天朝相率而拜仇雠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耶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㗖陛下哉而卒无一验是金之情伪已可知矣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金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金人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肯北面臣金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金人陆梁伪豫入冦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败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阴较之前日蹈海之危已万万矣傥不得已而遂至于用兵则我岂遽出敌人之下哉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夫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如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折曰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很愎已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谏从臣佥议可否是乃畏天下议已而令台谏从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祍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变左祍之区为衣冠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归左祍之乡则桧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附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中书漫不可否事桧曰敌可讲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已令台諌侍从议矣呜呼参赞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敌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㫁三人头竿之稿街然后羁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辛亥有旨某书凶悖削籍流昭州○言行录云公上书力排群议出为福州佥判责新州又改吉阳军斥居海外二十年卢溪王庭珪与胡邦衡手简某自去年闻邦衡以言事贬昭州中外耸瞻尝约刻校书作送行诗以俟邦衡之南走欲效昔人送唐介为一时盛事既而恨邦衡谪太轻此作遂废往时陈莹中邹志元名震天下号为敢言然当时利害尚未及今日事体之重也国危矣谏官御史不敢言而邦衡以一编修官摩天子之逆鳞折宰相而不悔决非所谓偶然者宜天下士大夫无贤不肖皆知称颂邦衡也斯道未丧公议一出天子喟然思见其人邦衡虽欲散发岩岫效仆之闲致不可得矣○王卢溪送公之新州诗二首坐贬辰州囊封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百辟动容观奏牍几人回首愧朝班名高北斗星辰上身堕南州瘴海间岂待他年公议出汉廷行召贾生还 大厦元非一木支欲将独力拄倾危痴儿不了官中事男子要为天下奇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䕶持














  古文集成卷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六    宋 王霆震 编前辛集二
  封事
  壬午应诏封事朱文公
  八月七日左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臣朱熹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恭惟太上皇帝再造区宇受命中兴忧勤恭俭三十六年春秋未高方内无事乃深惟天下国家之至计一旦而举四海之广天位之尊㫁自宸衷传之圣子皇帝陛下恭承慈训应期御历爰初践祚曾未几何而设施注措之间所以大慰斯民之望者新而又新曾靡虚日其规模固已宏远矣然犹且谦冲退托不以圣智自居首下眀诏以求直言此尤足以见帝王之高致知为治之先务也天下幸甚臣切伏草茅深自惟念天下之大不为无人忠言嘉谟崇论谹议计已日陈于陛下之前尚恐不足仰望清光无以少备采择况臣之愚虽欲效其区区岂能有补于万分之一哉又惟即位求言累圣相承以为故事则朱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备故事而已耶抑真欲博尽群言以兾万一之助也臣诚愚昧不知所出爱君尊主出于犬马之诚有不能自己者故昧死言之惟陛下留听臣伏读诏书有曰朕躬有过失朝廷有阙遗斯民有戚休四海有利病并许中外士庶直言极谏者臣切以陛下潜徳宫府几三十年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无一物之嗜好形于宴私无一事之过失闻于中外昧爽而朝严恭寅畏仁孝之徳孚于上下所以大系群生之仰望濬发太上之深慈以至于膺受付托奄有万方者其必有以致之矣然则圣躬之过失臣未之闻也今者临御未几而延豋故老召用直臣抑侥幸以正朝纲雪冤愤以作士气贡奉之私不输于内帑恭俭之徳日闻于四方凡天下之人所欲而未行所患而未去者以次罢行几无遗恨然则朝政之阙遗臣亦未之闻也至于斯民之戚休四海之利病则有之矣然臣屏伏闽陬十有馀年足迹未尝及乎四方其见闻所及之一二内自隐度皆非今日所宜道于陛下之前者不敢毛举以溷圣听至若阴拱噤默终不为陛下一言则又非臣之所敢安也臣闻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孟子之言亦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方今天命之眷顾方新人心之蕲向方切此亦陛下端本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也又况陛下圣徳隆盛天下之人传诵道说有年于兹今者正位宸极万物咸睹其心盖皆以非常之事非常之功望于陛下不但为守文之良主而已也然而祖宗之境土未复宗庙之仇耻未除戎虏之奸谲不常生民之困悴已极方此之时陛下所以汲汲有为以副生灵之望者当如何哉然则今日之事非独陛下不可失之时抑国家盛衰治乱之机庙社安危荣辱之兆亦皆决乎此矣盖陛下者我宋之盛主而今日者陛下之盛时于此而不副其望焉则祖宗之遗黎裔胄不复有所归心矣可不惧哉可不惧哉臣愚死罪窃以为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也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也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以䟽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也盖学不讲则过失萌矣计不定则阙遗大矣本不端则末流之弊不可胜言矣臣请得为陛下详言之臣闻之尧舜禹之相授也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尧舜禹皆大圣人也生而知之宜无事于学矣而犹曰精犹曰一犹曰执者明虽生而知之亦资学以成之也陛下圣徳纯茂同符古圣生而知之臣所不得而窥也然窃闻之道路陛下毓徳之初亲御简䇿衡石之程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性情而已比年以来圣心独诣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踈远传闻未知信否然私独以为若果如此则非所以奉承天锡神圣之资而跻之尧舜之盛者也盖记诵华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㓕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是以古者圣帝明王之学必将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事物之过乎前者义理所存纎微毕照了然乎心目之间不容毫发之隐则自然意诚心正而所以应天下之务者若数一二辨黒白矣苟惟不学与学焉而不主乎此则内外本末颠倒缪戾虽有聪明睿智之资孝友恭俭之徳而智不足以眀善识不足以穷理终亦无补乎天下之治乱矣然则人君之学与不学所学之正与不正在乎方寸之间而天下国家之治不治见乎彼者如此其大所系岂浅浅哉易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此类之谓也盖致知格物者尧舜所谓精一也正心诚意者尧舜所谓执中也自古圣人口授心传而见于行事者惟此而已至于孔子集厥大成然进而不得其位以施之天下故退而笔之以为六经以示后世之为天下国家者于其间语其本末终始先后之序尤详且明者则今见于戴氏之记所谓大学篇者是也故承议郎程颢与其弟崇政殿说书颐近世大儒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学皆以为此篇乃孔孟遗书学者所当先务诚至论也臣愚伏愿陛下捐去旧习无用浮华之文攘斥似是而非邪诐之说少留圣意于此遗经延访真儒深明厥旨者置诸左右以备顾问研究充广务于至精至一之地而知天下国家之所以治者不出乎此然后知体用之一源显微之无间而独得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传矣于是考之以六经之文监以历代之迹会之于心以应当世无穷之变以陛下之明圣而所以浚其源辅其志者如此其备则其所至岂臣愚昧所能量哉然臣非知道者凡此所陈特其所闻于师友之梗㮣端绪而已陛下由是讲学而自得之则必有非臣之言所能及者惟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臣又闻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易之计而今日之计不过乎修政事攘敌国而已矣非隐奥而难知也然其计所以不能定者以讲和之说疑之也夫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则其不可和也义理明矣而或者犹为是说者其意必曰今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未有可以恢复中原之䇿退未有可以备御冲突之方不若縻以虚礼因其来聘遣使报之请复土疆示之以弱使优游骄怠未遽谋我而我得以其间从容兴补而大为之备万一天意悔祸或诱其𠂻则我之所大欲者将不用一士之命而可以坐得何惮而不为哉臣切以为知义理之不可为矣而犹为之者必以有利而无害故也而以臣䇿之所谓讲和者有百害而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夫复仇讨贼自彊为善之说见于经者不啻详矣陛下聪明稽古固不待臣一二言之请始陈其利害而陛下择焉夫议者所谓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何为而然哉正以有讲和之说故也此说不罢则天下之事无一可成之理何哉进无死生一决之计而退有迁延可已之资则人之情虽欲勉强自力于进为而其气固已涣然离沮而莫之应矣其守之也必不坚其发之也必不勇此非其志之本然气为势所分志为气所夺故也故今日讲和之说不罢则陛下之励志必浅大臣之任责必轻将士之赴功必缓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听其上之所欲为然则本根终欲何时而固形势终欲何时而成恢复又何时而可图守备又何时而可恃哉其不可兾明矣若曰以虚礼縻之则彼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馀诚有谋我之心则岂为区区之虚礼而骄诚有兼我之势则亦岂为区区之虚礼而辍哉若曰示之以弱则是披腹心露情实而示之以本然之弱非强而示之弱之谓也适所以使之窥见我底蕴知我之无谋而益无忌惮耳纵其不来我恃此以自安势分气夺日复一日如前所云者虽复旷日十年亦将何计之可成哉则是所以骄敌者乃所以启敌而自骄所以缓冦者乃所以养冦而自缓为人计则善矣而非吾臣子所宜言也且彼盗有中原岁取金币据全盛之势以制和与不和之权少懦则以和要我而我不敢动力足则大举深入而我不及支盖彼以从容制和而其操术常行乎和之外是以利伸否蟠而进退皆得而我方且仰首于人以听和与不和之命谋国者惟恐失金人之驩而不为久远之计进则失中原事机之会退则沮忠臣义士之心盖我以汲汲欲和而志虑常䧟乎和之中是以跋前㚄后而进退皆失自宣和靖康以来首尾三四十年金人専持此计中吾腹心决䇿制胜纵横前却无不如意者而我堕其术中曾不省悟危国亡师如出一辙去岁之事人谓朝廷其知之矣而解严未几敌使复至彼何惮于我而遽为若是是又欲以前䇿得志于我而我犹不悟也受而报之信节未还而海州之围已急矣此其包藏反复岂易可测而议者犹欲以已试败事之馀谋当之其亦不思之甚也哉至于请复土疆而兾其万一之得此又不思之大者夫土疆我之旧也虽不幸沦没而岂可使彼仇雠之敌得以制其予夺之权哉顾吾之徳之力如何耳我有以取之则彼将不能有而自归于我我无以取之则彼安肯举吾力之所不能取者而与我哉且彼能有之而我不能取则我弱彼强不较明矣纵其与我我亦岂能据而有之彼有大恩我有大费而所得者未必坚也向者燕云三京之事可以监矣是岂可不为之寒心也哉假使万有一而出于必不然之计彼诚不我欺而不责其报我必能自保而永无他虞则固善矣然以堂堂大宋不能自力以复宗祖之土宇顾乃乞丐于仇雠之金人以为国家臣虽不肖切为陛下羞之夫前日之遣使报聘以是为请既失之矣及陛下嗣位天下之望曰庶几乎而赦书下者方且禁切诸将毋得进兵申遣使介告谕纂承之意继修和好之礼亦若有意于和议之必成而坐待土疆之自复者远近传闻顿失所望臣愚不能识其何说而切叹左右者用计之不详也古语有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敌以好来而兵不戢我所以应之者常不免出于两涂而无一定之计岂非所谓疑事也哉以此号令使观听荧惑离心解体是乃未攻而已却未战而已败也欲以此成恢复之功亦已难矣然失之未远易以改图往者不可諌而来者犹可追愿陛下畴咨大臣总揽群䇿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术㫁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罢黜和议追还使人苟未渡淮犹将可及自是以往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使吾修政事攘敌国之外孑然无一毫之可恃以为迁延中已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后将相军民远近中外无不晓然知陛下之志必于复仇启土而无玩岁愒日之心更相激厉以图事功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富兵强于是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此不过少迟数年之久而理得势全名正实利其与讲和请地苟且侥幸必不可成之虚计不可同年而语也惟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至于四海之利病臣则以为系于斯民之戚休斯民之戚休臣则以为系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陛下以为今日之监司奸赃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谁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乎其既失势者陛下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矣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然则某事之利为民之休某事之病为民之戚陛下虽欲闻之亦谁与奉承而致诸民哉臣以为惟以正朝廷为先务则其患可不日而自革而陛下似亦有意乎此矣盖目前所号召数君子者皆天下所谓忠臣贤士也所正朝廷之具岂有大于此者哉然其才之所长者不同则任之宜者亦异愿陛下于其大者使之赞元经体以亮天工于其细者使其居官任职以熙庶绩能外事者使任典戎干方之责明治体者使备拾遗补过之官又使各举所知布之列位以共图天下之事使踈而贤者虽远不遗亲而否者虽迩必弃毋主先入以致偏听独任之机毋笃私恩以犯示人不广之戒进退取舎惟公论之所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监司得其人而后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后属县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责其成举其善而惩其恶夫如是则事之所谓利民之所谓休将无所不举事之所谓病民之所谓戚将无所不除又何足以劳圣虑哉苟惟不然而切切然今日降一诏明日行一事欲以惠民而适增其扰者有之欲以兴利而益重其害者有之纷纭丛脞既非君道所宜宣布奉行徒为观听之美而已则亦何补之有况今旱蝗四起民食将乏图所以宽赋役备赈赡业流逋锁盗贼之计尤在于守令之得其人而其本原之地则又有在愿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盖天下之事至于今日无一不弊而不可以胜陈以献言者之众则或已能略尽之矣然求其所谓要道先务而不可缓者此三事是也夫讲学所以明理而导之于前定计所以养气而督之于后任贤所以修政而经纬乎其中天下之事无出乎此者矣伏惟陛下因此初政端本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于此三言深加察纳果㫁力行以幸天下则夫所谓不可胜陈之事凡见于议者之言而合乎义理之公切于利害之计者自然循次及之各得其所若其不然今虽有求治之心而致之不得其方虽有致治之方而为之不得其序一旦恭劳俭苦忧勤过甚有所不堪而不见其效则亦终于因循怠惰而无所成矣岂天下之人所以延颈举踵而望陛下之初心哉至于是时虽欲悔之臣恐其倍劳圣虑而成效不可期也又况旱蝗之灾环数千里陛下始初清明行谊未过而天戒赫然若是其甚其必有说矣臣愚切以为此乃天心仁爱陛下之厚不待改过行失其先致其警戒之意以启圣心使盛徳大美始终纯全无可非间如商中宗周宣王因异而修徳以致中兴也是宜于此三术屡省而亟图之以顺民心以答天意以陛下之圣明必将有以处此愚臣所虑独患议者不深维其所以然之故以为其间不免有所更张或非太上皇帝之意者陛下所不宜为以咈亲志臣切以为误矣恭惟太上皇帝至公无心合徳天地临御三纪艰难百为其用人造事皆因时循理以应事变未尝胶于一定之说先后始末之不同如春秋冬夏之变相反以成岁功存神过化而无有毫发私意凝滞于其间其所以能超然远引屣脱万乘而不以为难者由是而已本其传位陛下之志岂不以陛下必能缉熙帝学以继迹尧禹乎岂不以陛下必能任贤修政以惠康小民乎诚如是也则臣之所陈乃所以大奉太上诒谋燕翼之圣心而助成陛下尊亲承志之圣孝也议者顾欲守一时偶然之迹一二以循之以是为太上皇帝之本心则是以事物有形之粗而语天地变化之神也岂不误哉且古者禅授之懿莫如尧舜之盛而舜承尧禅二十有八年之间其于礼乐刑政更张多矣其大者举十六相皆尧之所未举去四凶皆尧之所未去然而舜不以为嫌尧不以为罪天下之人不以为非载在虞书孔子录之以为大典垂万世法而况臣之所陈非欲尽取太上皇帝约束纷更之也非贵其所贱贱其所贵而悉更置之也因革损益顾义理如何耳亦何不可而陛下何以之有哉愿早图之以幸天下毋疑于臣之计也若夫战守之机形制之势则臣未之学不敢妄有所陈然切念上流督帅物望素轻黜陟宜效于已试下流戍兵直弃淮甸长江之险与虏共之斯乃古今之所共忧愚智之所同惑臣虽鄙暗亦切疑之况今秋气已高敌情叵测传闻汹汹咸谓当复有去岁之举虽虚实未可知然是二者实强弱安危形势所系呼吸俯仰之间未足以喻其急也愿陛下并留圣意臣不胜大愿臣凡愚不学顷岁冒昧群试有司太上皇帝赐之末第获叨官禄既又误听人言猥加収召适以疾病留落不前今则血气益衰精神益耗屏居山田未知所以仰报大恩之日敢因明诏罄竭愚衷昧死献书以闻

  古文集成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七   宋 王霆震 编前辛集三
  封事
  庚子应诏封事朱文公
  四月二十一日宣教郎权发遣南康军事兼管内劝农事提辖本军界分诸铺逓角借绯臣朱熹谨斋沐奉䟽东向再拜昧死献于皇帝陛下臣伏睹三月九日陛下可议臣之奏申敕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悉以上闻无有所隐臣以布衣诸生蒙被圣恩待罪偏垒乃获遭值仁圣永言愿治不间踈远如此其敢不悉心竭虑以塞诏旨然臣尝病献言者不维天下国家之大体而毛举细故以为忠听言者不察天下国家之至计而抉擿隐伏以为眀是以献言虽多而实无所益于人之国听言虽广而实无以尽天下之美臣诚不佞然不敢専以浅意小言仰奉明诏惟陛下幸于其大者垂听而审行之则天下幸甚臣尝谓天下国家之大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实在省赋省赋之实在治军若夫治军省赋以为恤民之本则又在夫人君正其心术以立纪纲而已矣董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盖谓此也夫民之不可不恤不待智者而后能知亦不待明者然后能言也然欲知其憔悴困穷之实与其所以致此之由则臣请以所领之郡推之然后以次而及其所以施置之方焉臣谨按南康为郡土地瘠薄生物不畅水源干浅易得枯涸人民稀少谷贱农伤固已为贫国矣而其赋税偏重比之他处或相倍蓰民间虽复尽力耕种所収之利不足以了纳税赋须至别作营求乃可陪贴输官是以人无固志生无定业不肯尽力农桑以为子孙久远之计幸遇丰年则贱粜禾谷以苟目前之安一有水旱则扶老携幼流移四出视其田庐无异逆旅之舎盖出郊而四望则荒畴败屋在处有之故臣自到任之初即尝具奏乞且将星子一县税钱特赐蠲减又尝具申提点坑冶司乞为敷奏将夏税所折木炭价钱量减分数其木炭钱已蒙圣慈曲赐开允独减税事漕司相度方上版曹若得更蒙圣恩特依所请则一方憔悴困穷之民自此庶几复有更生之望矣然以臣计之郡之接境江饶等州土田瘠薄类此者非一郡一县而已也赋税重大如此者非一料一色而已也若不大为经理深加隐恤虽复时于其间少有纵舎如以杯水救一车薪之火恐亦未能大有所济而剥肤椎髓之祸必且愈深愈酷而不可救元气日耗根本日伤一旦不幸而有方数千里之水旱则其横溃四出将有不可如何者未知陛下何以处此此臣所谓民之憔悴困穷而不可不恤者然也而臣所谓省赋理军者请复言之夫有田则有租为日久矣而今日民间特以税重为苦者正缘二税之入朝廷尽取以供军而州县无复赢馀也夫二税之入尽以供军则其物有常数其时有常限而又有贴纳水脚转输之费州县皆不容有所宽缓而减免也州县既无赢馀以给官吏养军兵而朝廷发下离军归正等人又无纪极支费日增无所取办则不免创于二税之外别作名色巧取于民且如纳米収耗则自七斗八斗以至于一倍而未止也豫借官物则自一年二年以至三年四年而未止也此外又有月桩移用诸杂名额抛卖乳香科买军器寄招军兵打造铁甲之属自版曹总所以至漕司上下相承递相促迫今日追究人吏明日取勘知通官吏无所从出不过一切取之于民耳盖不如是无以补旧欠支目前虽明知其一旦发觉违法抵罪而不及顾也夫以罪及其身而不暇恤尚何暇于民之恤乎以此观之则今日民贫赋重其所从来亦可知矣若不计理军实而去其浮冗则民力决不可宽然国家蹙处东南恢复之勲未集所以养兵而固圉者常患其力之不足则兵又未可以遽减窃意惟有选将吏核兵籍可以节军资开广屯田可以实军储练习民兵可以益边备诚能行此三者而又时出禁钱以续经用民力庶其可宽也今将帅之选率皆膏粱𫘤子厮役凡流徒以趍走应对为能苞苴结托为事物望素轻既不为军士所服而其所以得此差遣所费已是不赀以故到军之日惟务裒敛刻剥经营贾贩百种搜罗以偿债负债负既足则又别生希望愈肆诛求盖上所以奉权贵而求陞擢下所以饰子女而快已私皆于此乎取之至于招収简阅训习抚摩凡军中之急务往往皆不暇及军士既已困于刻剥苦于役使而其有能者又不见有优异无能者或反见亲宠怨怒郁积无所伸诉平时既皆悍然有不服之心一旦缓急何由可恃至于军中子弟亦有素习弓马谙晓战阵者例皆不肯就本军投募而朝廷反为之分责州县枉费钱物拖拽短小生踈无用之人以补军额凡此数端本末巨细无不乖错而所谓将帅者私欲饱满钻研有效则又可以束装问涂而望他军之积以为已资矣故近岁以来管军臣僚迁代之速至有一岁再易者是则不为军中利病无由究知冗兵浮食日益猥众而此人之所盗窃破费与夫送故迎新百色支用已不知其几何矣至于总馈输之任者亦皆负倚幽阴交通贿赂其所程督驱催东南数十州之脂膏骨髓名为供军而辇载以输于权幸之门者不可以数计若乃屯田民兵二事又特为诞谩小人窃取官职之资而未闻其有丝毫尺寸可见之效凡此数弊天下之人孰不知之而任事之臣略不敢一言以告陛下惟务迫趣州县使之急征横赋状伐邦本而其所以欺陛下者则曰如是而国可富如是而兵可强陛下亦闻其说之可喜而未究其实往往误加奖宠畀以事权是以比年以来此辈类皆高官厚禄志满意得而生民日益困苦无聊赖草茅有识之士相与私议窃叹以为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顾独陛下未之知耳为今之计欲讨军实以纾民力则必尽反前之所为然后乃可兾也盖授将印委利权一出于朝廷之公议则可以绝苞苴请托之私务求忠勇沉毅实经行阵曽立劳效之人则可以革轻授非才之弊无苞苴请托之私则刻剥之风可革将得其人则军士畏爱奋厉蒐阅以时而窜名冗食者不得容私于其间得人而久其任则上下相安缓急可恃而又可以省送迎之费军之汰卒与凡北来归正添差任满之人皆可归之屯田使之与民杂耕而渐损其请给其有材勇事艺之人则计其品秩而多与之田因以为什伍之长使教其人习于驰射击刺行伍之法罢去诸州招军之令而募诸军子弟之骁勇者别授以田使隶尺籍大抵令与见行屯田民兵之法相为表里择老成忠实通晓农兵之务者使领其事付以重权久其事任毋贪小利毋急近功俟其果能渐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损州郡供军之数然后议其课最增秩而因任之如此十数年间自然渐见功效若其功效未能遽见之间而欲亟图所以纾州县民间目前之急者则愿深诏主计将输之臣且于见今桩积金榖绢绵数内每岁量拨二三十万视州郡之贫乏者特与免起上供官物三五分而代其输向后军籍既核屯田既成民兵既练则上项量拨之数可以渐减而州郡免起之数可以渐增州县事力既益宽舒然后可以禁其苛敛责以宽恤岁课而时稽之不惟去其加耗预借非法科敷之弊又视其土之肥瘠税之轻重而均减之庶几穷困之民得保生业无复流移漂荡之意所在旷土亦当渐次有人开垦布种而公上之赋亦当自然豋足次第增羡不俟程督迫促而国真可富兵真可强矣此臣所谓省赋治军之说然也至于所谓其本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者则非臣职之所当及然天下万事之根本源流有在于是虽欲避而不言有不可得者且臣顷于隆兴初元误蒙召对盖已略陈其梗㮣矣今请昧死复为陛下毕其说焉夫所谓纲者犹网之有纲也所谓纪者犹丝之有纪也网无纲则不能以自张丝无纪则不能以自理故一家则有一家之纲纪一国则有一国之纲纪若乃乡总于县县总于州州总于诸路诸路总于台省台省总于宰相而宰相兼统众职以与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则天下之纲纪也然而纲纪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纲纪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眀义理之归闭塞邪私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也古先圣王所以立师傅之官设宾友之位置谏诤之职凡以先后纵臾左右维持惟恐此心顷刻之间或失其正而已原其所以然者诚以天下之本在是一有不正则天下万事将无一物得其正者故不得而不谨也今天下之事如前所陈亦可见矣陛下欲恤民则民生日蹙欲理财则财用日匮欲治军则军政日紊欲恢复土宇则未能北向以取中原尺寸之土欲报雪仇耻则未能系单于之颈而饮月氐之头也此其故何哉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所与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也此一二小人者上则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悦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𥊍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耆利无耻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则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则所窃者皆陛下之柄虽陛下所谓宰相师保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略能惊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明言以𢷬其囊橐巢窟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㫁而实此一二人者阴执其柄盖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纲纪而已乃并与陛下所以立纲纪者而坏之使天下之忠臣贤士深忧永叹不乐其生而贪利无耻敢于为恶之人四面纷然攘袂而起以求逞其所欲然则民又安可得而恤财又安可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而宗庙之仇耻又何时而可雪耶臣诚至愚不胜愤懑因伏惟念自顷进对得竭狂瞽陛下不唯赦而不诛其后十七八年间两蒙収召五被除擢虽臣愚暗自知无用于世又为疾病忧患之所牵留有不得祇拜恩命者然陛下之知臣不为不深怜臣不为不厚顾臣乃独畏懦藏缩熟视天下之纲纪废乱生灵困苦至于如此而不能捐生出死一为陛下言之是陛下不负臣而臣负陛下也今者幸值圣眀开广言路而臣官守适在可言之数于此而又不言则臣之罪虽万死不足以自赎是以敢冒言之伏惟陛下曲加容贷留神省察奋发刚㫁一正宸心斥远佞邪建立纲纪以幸四海困穷之民则臣不胜大幸干冒斧钺臣无任瞻天望圣战栗俟命之至臣熹昧死再拜谨言
  贴黄
  本军管内去秋晚田旱损去冬地震有声臣已各具奏闻去讫是后一向缺雨耕牛疫死今虽得雨恐已后时而牛死不止势甚可虑伏乞睿照臣昨蒙赐对面奉玉音治天下当以正心诚意为本常切仰叹圣学高明深达治本如此天下安得不治比年以来乃闻道路之言妄谓陛下恶闻正心诚意之说臣下当进对者至相告戒以为语忌臣虽有以决知其不然然窃深虑此语流传上累圣徳下惑群听伏望睿明更赐裁择








  古文集成卷五十七
<集部,总集类,古文集成>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八   宋 王霆震 编前辛集四
  封事
  戊申封事朱文公
  文公年谱云䟽入夜漏下七刻孝宗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翌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说书
  十一月一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臣朱熹谨斋沐具䟽昧死再拜献于皇帝陛下臣切观今日天下之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肢盖无一毫一发不受病者虽于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证深于医者固已望而走矣是必得如卢扁华陀之辈投以神丹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后可以幸于安全如其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之所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众独以天下之大本为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今日之急务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臣请昧死而悉陈之惟陛下之留听焉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盖不惟其赏之所劝刑之所威各随所向势有不能己者而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著于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是以所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心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盖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之微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乎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㫁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毎听命焉则危者安而微者著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又按论语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徳也己者一身之私欲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盖人心之全徳莫非天理之所为然既有是身则亦不能无人欲之私以害焉故为仁者必有以胜其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徳复全于我也心徳既全则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然其机则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辄妄论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圣照然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达于朝廷而及于天下焉若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睢之徳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请行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邪私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修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特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水衣服次舎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冡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一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凛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臣切见周礼天官冡宰一篇乃周公辅导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圣照陛下试以是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尝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见其形而视其影不睹其内而觇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藉藉矣臣切以是窥之则陛下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忭之徒势熖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奏者切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而其有才无才有罪无罪自不当论况其有才适所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乎且如向来主管丧事饮食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切笑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夷狄传于后世且以陛下为何如主也纵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谕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晓之耶刑馀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惑圣心亏损圣徳以至此极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视无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于此比至都城则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特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已有出其门者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臣下稍有知识无不以此事为言者既皆不蒙听纳甚者或至抵罪故自近年以来无复有言此者盖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动揺言之无益徒取乖牾以致所言他事亦不见用故置此事于度外而姑论其次耳不唯如此亦以过失之萌人所创见故以为异而争言之及其既久则习熟见闻以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冬雷秋雪时时有之人遂不以为异然此岂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识时宜故今日犹复论此人所讳言而厌道之事虽幸不蒙诛斥而亦未见有所施行也臣窃思之必使陛下听踈远之言而逐其平日深所爱幸之人诚有所难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陈于前而臣所深忧又恐其不可为后世法也伏惟陛下深为宗社子孙万世之虑忍而行之天下幸甚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于士大夫而专于将帅臣于前日亦尝辄以面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惩之矣退而始闻陛下比于环列之尹已尝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已深察其弊而无所待于人言然犹未尝明正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此曹无知何所忌惮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此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去之也臣切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盖抃与此人专为诸将交通内侍纳赂买官得其旨意风喻军中等第论荐以欺陛下实将帅之牙侩也今虽去之而未正其罪又闻向者鄂帅克剥之事亦是此人内外营救遂致罪人漏网言者被罪中外至今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掲榜暴其过恶者亦被决配此不惟行遣太偏足为圣政之累而自此之后遂无复有人敢言诸将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庐肘腋之间或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无一人敢白其奸此于国计深恐未便前代之鉴盖亦非细伏乞陛下少留圣虑陛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已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怨詈谤讟悖逆绝理至有不可闻者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仗是皆为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阴夺取其粮赐以自封殖而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彼此既厌足矣然后时以薄少号为羡馀阴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于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后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所问也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观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据已分之所独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称也故自匹夫而言则以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至于天子则际夫天之所覆极地之所载莫非已分之所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今以不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于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之故而至于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于是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馀之献而至于有私财陛下上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所以与我者亦不细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臣窃闻太祖皇帝改营大内既成躬御正殿洞开重门顾谓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窃谓太祖皇帝不为文字言语之学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尧舜之心若合符节此其所以肇造区夏而垂裕无疆也伏惟陛下远稽前圣而近以皇祖之训为法则一心克正而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伏乞圣照若以时势之利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彊分则弱故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规取中原以兴汉室以亮忠智为之深谋而其䇿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夫以蜀之小而于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两国然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回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贼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负也外有邻敌之虞内有阴邪之冦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已危矣夫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于求贤而一有所妨乎此则贤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虽勤于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不修纪纲坏于上风俗坏于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切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后也然则臣之所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臣昨来面奏札子内一节云伏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广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非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众而不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为陛下之所为无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奏伏乞圣照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已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傅传者详矣陛下圣学高明洞贯古今宜不待臣言而谕然臣尝窃怪陛下所以调䕶东宫者何其踈略之甚也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于踈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宦官数軰而已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于辅导然人心难保习气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于微不待其有过而后规也今三代之制或不可考正以唐之六典论之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䙝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徳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此已非细事矣至于皇孙徳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又置赞善大夫拟谏官以箴阙失王府则宜稍仿六典亲王之制置傅友谘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妙选耆徳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已略备矣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凡古先圣王正心修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臣伏见比者圣诏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见圣虑之深将使皇太子以时习知国家政事之得失也然臣之愚见则以为使之习事不若勉其修徳况今皇太子育徳春宫几二十年其于天下之事盖不待习而无不熟矣独恐正心修徳之学未至而于物欲之私未免有所系累则虽习于其事而或不能自决于取舎之间故臣切论辅养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圣意于此而已伏乞圣照至于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不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刚㫁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晚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已者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己亦何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给如吏卒之为而已求其有以辅圣徳修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十有馀年而后败露以去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补者又已不过此等人矣盖自其为台谏为侍从而其选已如此其后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材而属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无所害于吾之私而已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于此哉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盖不求其所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徳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此今日急务之二也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大夫之间志趣卑污廉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盖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已然后可以非诸人今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踞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薰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己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有以赃污不法闻者矣鞫治未竟而已有与郡之命及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至于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切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赃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台谏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闻趍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无所不至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者晏然一无所诃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其所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臣伏见近年惟有王张近习一事赏信罚必无所假借自馀百事多务含容曲直是非两无所问似闻圣意以谓如此处置方得均平此诚尧舜之用心也然臣于此切有疑焉若推其本则臣固已妄论于前只据平之一字而言则臣于易象称物平施之言切有感也盖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谨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圣意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于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禆圣听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儧补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熖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以闻于陛下而请其罪臣闻古先圣王敷求哲人俾辅后嗣然则今日正是博求贤能置之列位之时而此人趣操不谨俱为身害乃敢阴为谗慝公肆劫时遂其奸谋不为国计欲望圣慈密赐宣问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耳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纲纪不正于上是以风俗頺败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劵为诗文宰相可㗖则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其俗已成之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徳下鼔流俗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伏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伏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伏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才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流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何至真为伏节死义之举哉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毎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陛下视此风俗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军政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是数说者臣皆已极陈于前矣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臣闻虞允丈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已自不失岁入之数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充军中之用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缺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臣伏见祖宗旧法凡州县催理官物已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赢馀以相补助贫民些小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闾里君民两足公私俱便此诚不刊之令典也昨自曽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于是民间税物豪分铢两尽要登足曾怀以此进身遂取宰相而生灵受害冤痛日深得财失民犹为不可况今政烦赋重民卒流亡所谓财者又将无有可得之理若不早救必为深害臣毎读大学卒章见其所论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者其言丁宁痛切未尝不为寒心惟陛下少留圣意亟发徳音以幸天下其次则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紏劾而惟快己意之爱憎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害也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然以其门戸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刻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彊国势岂不误哉然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盖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至于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兵屯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然闻其占䕶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强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运烦费诸州苖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资于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条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版曹不至甚缺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宽州县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公刺举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属将属宰相矣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黜而退之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惰之实以行诛赏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将来将帅得人之后方可施行若将帅止如今日却恐徒坏漕司已成之功无补将帅兵屯之实且乞指挥趁此水灾之后广招流亡幷行民屯之策以俟见效仍诏漕臣更切询访利病之未尽者条具以闻然后随事商量及时措置庶几已成之绪不至动揺轻有废坏伏乞圣照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者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修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强中原不复仇雠不㓕则臣请伏斧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大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无事年寖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其欲奋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强舎此不图则虽欲䇿厉以有为而无所向往以为标凖亦卒归于委靡而已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且以卫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此其年岂不甚高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且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鸩毒之可畏政使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惕居安虑危而不可以少怠况今天下虽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外有强暴之劲敌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患隐于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堂奥之说已陈于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圣意追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于后又未有可守之规臣切见寻常之人将欲属人以一至微至细之事犹必为规模使其尽善然后所属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属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属之于人而不先为尽善可守之规以授之乎然臣于此事不敢尽言若蒙圣明少加圣虑则当此之时诚亦一新徳业重整纲维不可失之机会也臣狂妄僭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其思奋厉者又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頺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强敌易御而一已之私意难除也诚能先其所难则其易者将不言而自办不先其难而徒欲侥幸于其易则虽朝夕谈之不绝于口是亦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已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鸩毒之害日滋日长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解弛衅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苟为大言以欺陛下而所望者则惟欲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修政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于别生患害以妨远图盖所谓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于恢复者果不在于抚剑抵掌之间也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于老佛之学而得其识心见性之妙于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者是以不悦于世儒之常谈死法而于当世之务则宁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今乃以其所厌饫鄙薄者陈于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为此亦似是而非之论非所以进盛徳于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说固有疑于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以性命为空虚也此以为实故所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然于其中而民彛物则无一之不具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彼以为空则徒知寂㓕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徒知应物见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说而修之则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修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㫁绝虽有所谓廓彻灵通虚静明妙者而无所救于㓕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诐淫邪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于政事者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而实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自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与入道呜呼此真可谓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闻于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髠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合于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之学为最下则臣切为陛下忧此心之害于政事而惜此说之布于来今也如或未以臣言为然则圣质不为不高学之不为不久而所以正心修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是岂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闻仁宗时有程颢者与其弟颐同受学于周敦颐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同时又有邵雍张载相与博约遂使圣道暗而复明其功甚大俗儒浅学既不足以窥其蕴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诚敬动由礼义有害于已之所为以故相与怨疾指为道学而加诋讪焉臣已略论于前矣夫世俗无知既以道学为不美则是必欲举世之人俱无道俱不学悉如已之所为而后适于其意耳邪说肆行人心颇僻无所忌惮乃至于此此正闵马父之所深忧也今敦颐等所著之书颇藏册府陛下试取而观之圣学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见诸行事者若遂于此赐一言以表章之则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㐲惟陛下深留圣意也若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陛下所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下之务日至于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以应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兾其富国强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说至今几年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所谓近效者亦未之见而圣贤所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政道徳之威则固所以为富强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误哉今议者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所传明善诚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初无新奇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足学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仿佛其万分也哉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所言非臣所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所为之说乃天经地义自然之理虽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圣颜曾伋轲之贤而有所不能违也则于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舎从违不终日而决矣抑臣于此又切有感而自悲焉盖臣之得事陛下于今二十有七年矣而于其间得见陛下数不过三自其始见于隆兴之初固尝辄以近习为言矣辛丑再见又尝论之今岁三见而其所言又不过此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岂有积怨深怒于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已私也哉其所以至于屡进不合而不敢悔者区区之意独为国家之计而不敢自为身谋其愚亦可见矣然自顷以来岁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反不惟臣之苍头白发已迫迟莫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臣之鄙滞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谋以禆圣听而陛下日新之盛徳亦未能有以使臣释然而忘其夙昔之忧也则臣于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驰魏阙切不胜其爱君忧国之诚敢冒万死刳沥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献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区区私计辄冒威颜并此陈述臣赋性拙直不能随世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决是不堪从官所以一向窃食祠禄前后九任岂不知有致身之义亦非恬无济物之心宁为退藏盖以避祸中间稍蒙任使果然自速颠𬯀七年之间措身无所今者一出又致纷纭幸赖圣明保全终始増其禄秩使足以免于饥寒进其官资使足以延于嗣息此皆已非臣平生意望所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疏止为感激陛下虚心屈已容受狂言故竭平日忧国之诚以毕前日愿忠之意所兾上有补于圣明下无负于所学而已非敢变其初心而复有进为之望也若蒙圣慈详赐观览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实有可见之效则臣不待违心犯患以污周行而其荣遇已不在诸臣之后矣如其谬妄无可施行则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虽欲借之恩私适足増其惭惧决非臣之所敢当也窃恐陛下见其所论恳切误谓尚堪使令故复具奏伏乞圣察伏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非独愚臣之幸实宗社生灵之幸臣之所论虽为一时之弊然其规画实皆治体之要可以传之久远而无穷盖前圣后圣其时虽异而其为道未尝不同此臣之言所以非徒有望于今日而又将有望于后来也踈远贱微言不敢尽㐲惟圣慈怜臣愚忠赦其万死或因皇太子参决之际特赐宣示千万幸甚臣熹诚惶诚恐昧死再拜谨言








  古文集成卷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五十九   宋 王霆震 编前辛集五
  封事
  已酉拟上封事朱文公
  具位臣朱熹敢拜手稽首言曰臣窃惟皇帝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孝友温恭之徳有宽仁博爱之度有神武不杀之威养徳春宫垂二十年一旦受命慈皇亲传大宝龙飞虎变御极当天凡在覆载之间稍有血气之属莫不延颈举踵观徳听风而臣适逢斯时首蒙趣召且辱赐对得近日月之光感幸之深其敢无说以效愚忠之一二盖臣闻古之圣贤穷理尽性备道全徳其所施为虽无不中于义理然犹未尝少有自足之心是其平居所以操存省察而致其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功者固无一念之间㫁及其身之所履有大变革则又必因是而有以大警动于其心焉所以谨初始而重自新也伊尹之告太甲曰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又曰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肆惟王其疾敬徳盖深以是而望扵其君其意亦已切矣今者陛下自储贰而履至尊由监抚而专听㫁其为身之变革孰有大于此者则凡所以警动其心而谨始自新者计已无所不用其极矣而臣之愚犹切有惧焉者诚恐万分有一所以警动自新之目或未悉举则衅蘖之萌将有作于眇绵之间有于防虑之外者是以辄忘踈贱而妄以平日私忧过计之所及者深为陛下筹之则若讲学以正心若修身以齐家若远便嬖以近忠直若抑私恩以抗公道若明义理以绝神奸若择师傅以辅皇储若精选任以明体统若振纲纪以厉风俗若节财用以固邦本若修政事以攘夷狄凡是十者皆陛下所当警动自新而不可一有阙焉者也臣不胜犬马爱君忧国之诚辄取事为之说而昧死以献谨条其事如左
  其一所谓讲学以正心者臣闻天下之事其本在于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在于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则天下之事无有不正人主之心一邪则天下之事无有不邪如表端而影直源浊而流污其理有必然者是以古先哲王欲明其徳于天下者莫不一以正心为本然本心之善其体至微而利欲之攻不胜其众尝试验之一日之间声色臭味游衍驰驱土木之华货利之殖杂进于前日新月盛其间心体湛然善端呈露之时盖绝无而仅有也苟非讲学之功有以开明其心而不迷于是非邪正之所在又必信其理之在我而不可以须臾离焉则亦何以得此心之正胜利欲之私而应事物无穷之变乎然所谓学则又有邪正之别焉味圣贤之言以求义理之当察古今之变以验得失之几而必反之身以践其实者学之正也渉猎记诵而以杂博相高割裂装缀而以华靡相胜反之身则无实措之事则无当者学之邪也学之正而心有不正者鲜矣学之邪而心有不邪者亦鲜矣故讲学虽所以为正心之要而学之邪正其系于所行之得失而不可不审者又如此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二所谓修身以齐家者臣闻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故人主之家齐则天下无不治人主之家不齐则未有能治其天下者也是以三代之盛圣贤之君能修其政者莫不本于齐家盖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而夫妇之别严者家之齐也妻齐体于上妾接承于下而嫡庶之分定者家之齐也采有徳戒声色近严敬远技能者家之齐也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苞苴不达请谒不行者家之齐也然闺门之内恩常掩义是以虽有英雄之才尚有困于酒色溺于情爱而不能自克者苟非正心修身动由礼义使之有以服吾之徳而畏吾之威则亦何以正其宫壸杜其请托检其姻戚而防祸乱之萌哉书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传曰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阃内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三所谓远便嬖以近忠直者臣闻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黒故贾谊之言曰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犹生长于齐之地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无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是以古之圣贤欲修身以治人者必远便嬖以近忠直盖君子小人如冰炭之不相容薫莸之不相入小人进则君子必退君子亲则小人必踈未有可以兼収并蓄而不相害者也能审乎此以定取舎则其见闻之益薫陶之助所以谨邪僻之防安义理之习者自不能已而其举措刑赏所以施于外者必无偏陂之失一有不审则不惟其妄行请托窃弄威权有以害吾之政事而其导谀薫染使人不自知觉而与之俱化则其害吾之本心正性又有不可胜言者然而此辈其类不同盖有本出下流不知礼义而稍通文墨者亦有服儒衣冠叨窃科第而实全无行检者是皆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苟非心正身修有以灼见其情状如臭恶之可恶则亦何以远之而来忠直之士望徳业之成乎诸葛亮有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頺也先帝在时毎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本朝大儒程颐在元祐间常进言于朝以为人主当使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㴠养气质薫陶徳性此皆切至之言也然后主不能用亮之言故卒以黄皓陈只而亡其国元祐大臣亦不能白用颐说故绍圣元符之祸至今言之犹可哀痛前事不远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四所谓抑私恩以抗公道者臣闻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故王者奉三无私以劳于天下则兼临博爱廓然大公而天下之人莫不心悦而诚服倘于其间复以新旧而为亲踈则其偏党之情褊狭之度固已使人𢢀然有不服之心而其好恶取舎又必不能中于义理而甚则至于沮谋败国妨徳乱政而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盖左右厮役横加官赏宫府寮属例得褒迁固不问前例之是非而或者又不问其有无此固旧事之失而不可以不正况今又有蚤怀奸心预自凭结者又将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而不顾其仰累于圣徳妒贤嫉能御下蔽上而不忧其有害于圣政也苟不有以深抑私情痛加屏绝则何以明公道而服众心革宿弊而防后患乎唐太宗之责厐相夀曰我昔为王为一府作主今为天子为四海作主为四海作主不可偏与一府恩泽若复令尔重位必使为善者皆不用心正为此也又况有国家者当存远虑若汉高祖之戮丁公我太祖之薄王溥此其深识雄㫁皆可以为后圣法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五所谓明义理以绝神奸者臣闻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作善者降之百祥作不善者降之百殃是以人之祸福皆其自取未有不为善而以谄祷得福者也未有不为恶而以守正得祸者也而况帝王之生实受天命以为郊庙社稷神人之主苟能修徳行政康济兆民则灾害之去何待于禳福禄之来何待于祷如其反此则获罪于天人怨神怒虽欲辟恶鬼以来真人亦无所益又况先王制礼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报本享亲皆有常典牲器时日皆有常度明有礼乐幽有鬼神一理贯通初无间隔苟礼之所不载即神之所不享是以祭非其鬼即为淫祀淫祀无福经有明文非固设此以禁之乃其理之自然不可得而易也其或恍惚之间如有影响乃是心无所主妄有疑忧遂为巫祝妖人乘闲投隙以逞其奸欺诳惑之术既行则其为祸又将无所不至古今以此坐致乱亡者何可胜数其监盖亦非远苟非致精学问以明性命之理使此心洞然无所疑惑当有即有当无即无则亦何据以秉礼执法而绝妖妄之原乎先王之政执左道以乱政假鬼神以疑众者皆必诛而不以听其虑深矣然传有之明于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明于万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类则其为妄盖亦不甚难察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六所谓择师傅以辅皇储者臣闻贾谊作保傅传其言有曰天下之命系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此天下之至言万世不可易之定论也至论所以教谕之方则必以孝仁礼义为本而其条目之详则至于容貎词气之微衣服器用之细纎悉曲折皆有法度一有过失则史书之䇿宰撤其膳而又必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诗史书工诵箴谏士传民语必使至于化与心成中道若性而犹不敢怠焉其选左右之法则有三公之尊有三少之亲有道有充有弼有承上之必得周公太公召公史佚之流乃胜其任下之犹必取于孝弟博闻有道术者不幸一有邪人厕乎其间则必逐而去之是以太子朝夕所与居处出入左右前后无非正人而未尝见一恶行此三代之君所以有道之长至于累数百年而不失其天下也当谊之时固已病于此法之不备然考孝昭之诏则犹知诵习谊之所言而有以不忘乎先王之意降而及于近世则帝王所以教子之法益踈略矣盖其所以教者不过记诵书札之工而未尝开以仁孝礼义之习至于容貎词气衣服器用则虽极于邪侈而未尝有以裁之也寮属具员而无保傅之严讲读备礼而无箴规之益至于朝夕所与出入居处而亲密无间者则不过宦官近习埽除趋走之流而已夫以帝王之世当传授之统上有宗庙社稷之重下有四海烝民之生前有祖宗垂创之艰后有子孙长久之计而所以辅养之具踈略如此是犹家有明月之珠夜光之璧而委之衢路之侧盗贼之冲也岂不危哉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贻厥孙谋以燕翼子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七所谓精选任以明体统者臣闻人主以论相为职宰相以正君为职二者各得其职然后体统正而朝廷尊天下之政必出于一而无多门之弊苟当论相者求其适已而不求其正已取其可爱而不取其可畏则人主失其职矣当正君者不以献可替否为事而以趋和承意为能不以经世宰物为心而以容身固宠为术则宰相失其职矣二者交失其职是以体统不正纲纪不立而左右近习皆得以窃弄威权卖官鬻狱使政体日乱国势日卑虽有非常之祸伏于𡨋𡨋之中而上恬下嬉亦莫知以为虑者是可不察其所以然者而反之以汰其所已用而审其所将用者乎选之以其能正已而可畏则必有以得自重之士而吾所以任之不得不重任之既重则彼得以尽其献可替否之志而行其经世宰物之心而又公选天下直谅敢言之士使为台谏给舎以参其议论使吾腹心耳目之寄常在于贤士大夫而不在于群小陟罚臧否之行常在于廊庙而不出于私门如此而主威不立国势不彊纲维不举刑政不清民力不裕军政不修者臣不信也书曰成王畏相语曰和臣不忠且以唐之太宗之聪明英武号为身兼将相然犹必使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施行盖谓理势之当然有不可得而易者惟圣明留意则天下幸甚
  其八所谓振纲纪以厉风俗者臣闻四海之广兆民至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乃能总摄而整齐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则以先有纪纲以持之于上而后有风俗以驱之于下也何谓纪纲卜贤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也何谓风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为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然纲纪之所以振则以宰执秉持而不敢失台谏补察而无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已于上而照临之是以贤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刑而万事之统无所阙也纲纪既振则天下之人自将各自矜奋更相劝勉以去恶而从善盖不待黜陟刑赏一一加于其身而礼义之风廉耻之俗已丕变矣惟至公之道不行于上是以宰执台谏有不得人黜陟刑赏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于靡然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而惟阿谀软熟奔竞交结之为务一有端言正色于其间则群讥众排必使无所容于斯世而后已此其形势如将倾之屋轮奂丹雘虽未觉其有变于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蠧朽腐烂而不可复支持矣苟非㫁自圣志洒濯其心而有以大警敕之使小大之臣各举其职以明黜陟以信刑赏则何以振已頺之纲纪而厉已坏之风俗乎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㓕亡贾谊尝为汉文诵之而曰使管子而愚人也则可使管子少知治体是岂可不为寒心也哉二子之言明白深切非虚语者惟圣明留意天下幸甚
  其九所谓节财用以固邦本者臣闻先圣之言治国而有节用爱人之说盖国家财用皆出于民如有不节而用度有阙则横赋暴敛必将有及于民者虽有爱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泽矣是以将爱人者必先节用此不易之理也国家承五季之弊祖宗创业之初日不暇给未及大为经制故其所以取于民者比之前代已为过厚重以熙丰变法颇有增加而建炎以来地削兵多权宜科须又复数倍供输日久民力已殚而间者诸路上供多入内帑是致戸部经费不足遂废祖宗破分之法而上供岁额必取十分登足而后已期限迫促科责严峻监司州县更相督迫惟务自宽已债何暇更察民情捶挞号呼有使人不忍闻者而州县岁入多作上供起发则又于额外巧作名色夤缘刻剥此民力之所以大穷也计其所以至此虽云多是赡军然内自京师外达郡邑上自宫禁下至胥徒无多浮费亦岂无可省者切计若能还内帑之入于版曹复破分之法于诸路然后大计中外冗费之可省者悉从废罢则亦岂不能少有所济而又择将帅核军籍汰浮食广屯田因时制宜大为分别则供军不赀之费庶几亦可减节而民力之宽于是始可议矣此其事体至大而纲目丛细类非一言之可尽今亦未暇尽为陛下言之惟圣明留意其本如上八者而后图之则天下幸甚








  古文集成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六十    宋 王霆震 编前辛集六
  
  请立梁王疏贾谊
  迂斋批深识事势议论剀切笔力老健至吴楚之反而说始验至主父偃之出而䇿始行信乎其通达国体也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势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彊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持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彊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厪如墨子之著面适足以饵大国耳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人主之行异布衣议论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以自托于乡党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否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猬毛而起以为不可故蔪去不义诸侯而虚其国择良日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毕以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牵小行以成大功应异布衣一句今淮南地远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梁淮阳而县属于汉其吏民繇役往来长安者自悉而补中道衣敝中道衣敝则自悉其家财以补之钱用诸费称此其苦属汉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其势不可久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淮阳又一䇿梁起于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无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谓之二世利非谊本意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一节进一节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乱宿祸熟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语好将使不宁不可谓仁臣闻圣主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人臣得毕其愚忠唯陛下财幸
  十渐䟽魏徵
  本传贞观十三年阿史那结社率作乱云阳石然史曰古燃字云阳之石然妖异也自冬至五月不雨征上䟽极言曰云云䟽奏帝曰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方以所上䟽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
  臣奉侍帷幄十馀年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守而不失俭约朴素终始弗渝徳音在耳不敢忘也顷年以来寖不克终谨用条陈禆万分一陛下在贞观初清静寡欲化被荒外今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怪珍昔汉文帝却千里马晋武帝焚雉头裘陛下居常议论远辈尧舜今所为更欲处汉文晋武下乎此不克终一渐也子贡问治人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畏哉对曰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若何不畏陛下在贞观初护民之劳喣光羽切之如子不轻营为顷既奢肆思用人力乃曰百姓无事则易骄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何有逆畏其骄而为劳役哉此不克终二渐也陛下在贞观初役已以利物比来纵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诸心无虑营构辄曰弗为此不便我身推之人情谁敢复争此不克终三渐也在贞观初亲君子斥小人比来轻亵小人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恭而远于万反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莫见其非远之莫见其是莫见其是则不待间而踈莫见其非则有时而昵昵小人踈君子而欲致治非所闻也此不克终四渐也在贞观初不贵异物不作无益而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玩好之作无时而息上奢靡而望下朴素力役广而冀农业兴不可得已此不克终五渐也在贞观初求士如渴贤者所举即信而任之取其所长常恐不及比来由心好恶以众贤举而用以一人毁而弃虽积年任而信或一朝疑而斥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一人之毁未必可信积年之行不应顿亏陛下不察其言以为臧否使谗佞得行守道䟽间此不克终六渐也在贞观初高居深拱无田猎毕弋之好数年之后志不克固鹰犬之贡远及四夷晨出夕返驰骋为乐变起不测其及救乎此不克终七渐也在贞观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外官奏事颜色不接间因所短诘其细过虽有忠款而不得申此不克终八渐也在贞观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业之大负圣智之明长辰两反傲纵欲无事兴兵问罪远裔亲狎者阿旨不肯谏踈远者畏威不敢言积而不已所损非细此不克终九渐也贞观初频年霜旱畿内戸口并就关外携老扶幼来往数年卒无一戸亡去此由陛下矜育抚宁故死不携贰也比者疲于徭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杂匠当下顾而不遣正兵畨上复别驱任市物镪属于㕓逓子背望于道脱有一谷不収百姓之心恐不能如前日之帖泰此不克终十渐也夫祸福无门惟人所召人无衅焉妖不妄作今旱熯呼旱切之灾远被郡国凶丑之孽起于毂下谓阿史那结社率作乱此上天示戒乃陛下恐惧忧勤之日也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臣所以郁结长叹者也
  议杨绾条奏贡举䟽贾至
  东莱注唐书贾至字幼邻擢明经第宝应初迁尚书左丞杨绾建请依古制县令举孝廉于刺史升天子礼部诏有司参议多是绾言至议以为自晋后衣冠迁徙人多侨处因縁官族所在占籍今乡举取人未尽请广学校增国子博士员十道大州得置大学馆诏博士领之召至生徒使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议者更附至议
  谨按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然则文与忠敬皆统人之行也且夫述行美极人文人文兴则忠敬存焉是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由辞以观行则及辞也宣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谓之好学至乎修春秋则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辞不亦明乎间者礼部取人有乖斯义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关睢之义曰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盖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故延陵听乐知诸侯之存亡左襄二十九年今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而不穷旨义岂能知迁怒贰过之道乎考文者以声病为是非而务择浮艶岂能知移风易俗化天下之事乎选举志李栖筠议进士科是以上失其源而下袭其流乘流波荡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则乱臣贼子由是生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渐者何谓忠信之陵頺耻尚之失所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四者皆由取士之失也夫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赞扬其风系卿大夫也卿大夫何尝不出于士乎今取士试之小道而不以远者大者使干禄之徒趋驰末术是诱导之差也夫以蜗蚓之饵杂垂沧海而望吞舟之鱼至不亦难乎所以食垂饵者皆小鱼就科目者皆小艺四人之业士最关于风化近代趋士靡然向风致使禄山一呼而四海震荡思明再乱而十年不复逆臣传向使礼让之道弘仁义之道著则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揺也且夏有天下四百载禹之道丧而殷始兴焉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废而秦始并焉观三代之选士任贤皆考实行故能风俗淳一运祚长远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汉兴杂三代之政弘四科之举西京始振经术之学东都终持名节之行至有近戚窃位彊臣擅权弱主孤立母后专政而社稷不陨终彼四百岂非学行扇化于乡里哉厥后文章道弊尚于浮奢取士术异苟济一时自魏至隋仅四百载三光分景九州阻域窃号僭位徳义不修是以子孙连颠享国咸促国家革魏晋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汉之业四隩既宅九州攸同覆帱亭育合徳天地安有舍皇王举士之道踪乱代取人之术此公卿大夫之辱杨绾所奏实为正论然自典午覆败中原板荡夷狄乱华衣冠迁徙南北分裂人多侨处圣朝一平区宇尚复因循版图则张闾井未设士居乡土百无一二因縁官族所在耕筑地望系之数百年之外而身皆东西南北之人焉今欲依古制乡举里选犹恐取士之未尽也请兼广学校以弘训诱今两京有大学州县有小学兵革一动生徒流离儒臣师氏廪禄无向贡士不称行实胄子何尝讲习独礼部毎岁权甲乙之第谓弘奖擢不其谬哉秪足长浮薄之风启侥幸之路矣其国子博士等望加员数厚其禄秩选通儒硕士间居其职十道大郡量置大学馆令博士出外兼领郡官召置生徒人循故事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见其利如此则青青不复兴刺诗子衿扰扰由其归本矣人伦之始王化之先不是过也








  古文集成卷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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