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牧宝监/先贤要言
为政大经大法,详具真、吕两先生谕中,范我后人,如规矩准绳,不可尚矣。然先贤警偏救弊,随时致戒之散说足以为鉴者,亦不可以莫之知也。谨列数则于左:
魏庄渠先生答俞献可知县曰:大丈夫欲致君泽民,不为相则莫如为令与守。近君者莫如相,近民者莫如守令,而令弥亲矣,痒屙疾病,无一而不相关也。贤者所至,涂炭者可使之枕席,小民戴之如君,亲之如父母,上之人固将敬之,如九鼎大吕,山川若增而胜焉。能重此官者,在己不在人。
令之于民,果痒屙疾痛,一一相关,出涂炭而置之枕席,方不愧为民父母,方是知重此官。
答黄汝玉曰:闻汝出宰江阴,且喜相去伊迩,政声可日闻也。吾尝谓今世仕宦,堪以庙食百世者,惟守令则然,令尤亲民矣。然旷世仅仅一二见者,何哉?卑者汨利,高者骛名,而实惠及民者寡耳。汝为民父母,其毋谓民顽,毋歉才短。民之顽欤,勿庸忿之,姑惟劝之。才之短也,劲以补拙,问以求助,屈己以求之,虚心以察之,皆有益于我也。守己洁廉,爱民恳恻。推此道也,蛮貊可行,矧文献之邦耶?
“卑者泪利,高者骛名”,此两言说尽古今通病。虽未必人人如是,其实如是者恒多,非大特立实行之杰,吾谁与归?
答利宾曰:为守为令,实惠务要及民。若能真爱民如子,民亦真爱我如父母矣,切忌不可用术。民至愚而神,争以诈术应我,一不诚而万有馀丧矣。才高之人;往往坐此而败,况才短者乎?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忧诚之未至,不忧民之未孚也。
忠信可孚豚鱼,况民乎?
答吕德曰:汝书倦倦问政,嗟乎,今之作县,即孔门之为邦也。但古有君道,汉犹有长道,今直仆道耳。此固法弊,亦由人弊。下焉者惟知渔利,人面而鬼心,此盗贼之行也。汝必不肯自污,亦不待吾劝戒。稍上焉者,但务名以干上司之知,共弊徒虚文,无恻怛之实,此市井之心也,吾不愿汝为之也。守身如玉之洁,如冰之清,而爱民也如父母之切,有不获上下之心者乎!
徒虚文而无恻怛之实,此病亦多。一精白之心,纯恻恒之实,是在贤者自勉耳。
东莱吕氏《官箴》曰: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则知所以持身矣。然世之仕者,临财当事,不能自克,常自以为必不败。持必不败之意,则无不为矣,然常至于败而不能自已。故设心处事,戒之在初,不可不察。借使役用权智,百端补治,幸而得免,所损已多,不若初不为之为愈也。司马子微《坐忘论》云:“与其巧持于末,孰若拙戒于初。”此天下之要言,当官处事之大法,用力寡而见功多,无如此言者。人能思之,岂复有悔吝乎?
历观古来以墨败守者,其初皆自以为必不败者也;纵幸而得免,不明败于王章,亦未尝不阴败于天谴。昔侯监为江夏令,与胜缘长老居约有旧,每暇必访,则必已为具。一日廷待殊阙,监怪问之,约曰:“公每到土地必先报,此番不报,是以失待。使问不报之由。”是夕,约复得梦曰:“侯监合作宰相,与吾有统摄,故报。今受胡氏白金六十两,枉断一事,天曹已削相名,与吾无统摄,故不报。”由斯以观,则凡律身不谨,冥冥之中,默有以乘除者何限,特人不觉耳。吁,可畏也哉!
张希孟曰:古之为政者,身任其劳,而贻百姓以安;今之为政者,身享其逸,而贻百姓以劳。己劳则民逸,己逸则民劳,此必然之理也。惮一己之劳,而使阖境之民不靖,仁人君子其忍尔乎!昔予路问政,而圣人告以先之劳之无倦。呜呼,此真万世为政之格言也欤!吏佐官治事,其人不可缺,而其势最亲。惟其亲,故久而必至无所畏;惟其不可缺,故久而必至为奸,此当今之通病也。欲其有所畏,则莫若自严;欲其不为奸,则莫若详视其案也。所谓自严者,非厉声色也,绝其馈遗而已矣;所谓详视其案者,非吹毛求疵也,理其纲领而已矣。盖天下之事,无有巨细,皆资案牍以行焉,少不经心,则奸随出,大抵使不忍欺为上,不能欺次之,不敢欺又次之。夫以善感人者,非圣人不能。故前辈谓不忍欺在德,不能欺在明,不敢欺在威。于斯三者,度己所能而处之,庶不为彼所侮矣。
诸吏曹勿使纵游民间,纳交富室,以泄官事,以来讼端,以启幸门也。暇则召集讲经读律,多方羁縻之,则自然不横矣。
段伯英尝宰距野,民有犯法受刑者,每为泣下。或以为过,希孟闻之叹曰:“人必有是心,然后可以语正政。且独不闻古者亦有禁人于狱而不家寝者乎?要皆良心之所发,非过也。”
以上当官者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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