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林/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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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高祖至代宗[编辑]

(案:以下《补遗》四卷,并采自《永乐大典》,原分门目,已不可考见,今略以时代为次,无时代者编附于后)

高祖既受隋禅,坐太极前殿,会朝之次,忽报南山急,贼不测。安南大首领冯盎前奏曰:“急击之,必退散,无能为也。”遣百骑御之。俄顷报贼南遁,上召盎曰:“卿安能远料贼果败退?”盎曰:“奏报之时,臣望气,云形似树。辰在金,金能克木,击之必胜。”上喜,面赐金带。

武德末年,突厥至渭桥,控弦四十万。太宗初亲庶政,驿召李卫公问策。时发诸州府军未至,长安居人胜兵者不过数万。突厥精骑腾突挑战,日数十合。帝怒,欲击之。靖请倾府库,邀其归路,帝从其言,突厥兵遂退。于是据险邀之,遂弃老弱而遁。获马数百匹,金帛一无遗焉。

李密挂《汉书》牛角,行且读。

隋大业中,李卫公上书,高祖终不为人臣,请速去之。后高祖入京师,靖与滑仪、卫文升等俱见收。卫、滑既死,太宗虑囚,见靖,引与语,因请于高祖免之。始随赵郡王孝恭南征,清巴、汉,擒萧铣,荡一扬、越,师不留行,皆靖之力也。

英公始与单雄信俱仕李密,结为兄弟。密既亡,雄信降世充,𪟝来归国。雄信壮勇过人。𪟝后与海陵王元吉围洛阳。元吉恃膂力,每行围。世充召雄信告之,酌以金碗,雄信尽饮,驰马而出,枪不及海陵者一尺。𪟝惶遽,连呼曰:“阿兄!此是𪟝主。”雄信乃揽辔而止,顾笑曰:“胡不缘尔,且竟死!”世充既平,雄信将就戮,英公请之不得,泣而退。雄信曰:“我固知汝不了。”𪟝曰:“平生誓共灰土,岂敢相忘?但将身许国,义不两合,虽不死之,且顾兄妻子如何?”因以刀割其股肉以授信,曰:“示不亏前誓。”雄信食之不疑。

高宗立武后。褚河南谋于赵公无忌、英公𪟝,将以死争。赵公请先入,褚曰:“太尉,国之元舅,脱事不如意,使上有恶舅之名,不可。”英公𪟝请先入,褚曰:“司空,国之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逐良臣之名,不可。遂良出自草茅,无汗马之功,蒙先帝殊遇,以有今日。自当不讳之时,躬奉遗诏,若不效其愚衷,何以下见先帝?”揖二公而入。帝深纳其言,事遂中寝。

中宗正位后,有武当县丞寿春周憬,慷慨有节义,乃与王驸马同皎谋诛武三思。事发,同皎见害,憬逃于比干庙中刎死。临死谓曰:“比干,纣之忠臣也;傥神道有知,明我以忠见杀。”

虬须客,姓张氏,赤发而虬须。时杨素家红拂妓张氏奔李靖,将归太原。行次灵桥驿,既设床,炉中煮肉,张氏以发长垂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马,忽虬须客乘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氏梳头。靖怒,未决。张氏熟视其面,一手映身摇示靖,令勿怒。急急梳头毕,敛衽前问其姓氏。卧客曰:“姓张。”张氏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亦问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曰:“李郎,且来拜三兄!”靖骤拜之,遂环坐。客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靖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之竟,以余肉乱切饲驴。客曰:“何之?”曰:“将避地太原。”客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则酒肆也。”靖取酒一斗。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食乎?”靖曰:“不敢。”遂开革囊,取出一人头,并心肝;却以头贮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天下负心者也。衔之二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又曰:“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乎?”曰:“尝识一人,余谓之真人也,其馀将相而已。”曰:“其人何姓?”曰:“某之同姓。”“年岁?”曰:“仅二十。”曰:‘今何为?”曰:“州将之子也。”曰:“李郎能致吾一见乎?”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善,因文静见之可也。然兄欲何为?”曰:“望气者云:‘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李郎何日到太原?”曰:“靖计之,某日当达。”曰:“达之明日方曙,候我于汾阳桥。”言讫,乘驴而去。其行如飞,回顾已失矣。公与张氏且惊且惧。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畏也。”促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见大喜。偕诣刘氏,诈谓文静曰:“有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文静素奇其人,方议匡辅,一旦闻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之。使回而到,不衫不履,裼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须默然,于坐末见之,心死。饮数杯而起,招靖曰:“真天子也!吾见之,十得八九矣。然须道兄见之。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有此驴及瘦骡,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又别而去之。靖与张氏及期访焉,宛见二乘,揽衣登楼,而虬须与道士方对饮。见靖惊喜,召对环饮十数巡,曰:“楼下匮中有钱十万,可择一深隐处,驻一妹,某日复会我于汾阳桥下。”靖如期至,则道士与虬须已先到矣。仍俱诣文静。时方奕棋,揖起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道士对奕,虬须与靖旁立焉。俄而文皇到来,精彩惊人。揖而坐。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伟如也。道士一见,惨然,失棋子,曰:“此局输矣!输矣!于此失却局,奇哉!救无路矣!复奚言!”奕罢请去。既出,谓虬须曰:“此世界非子世界,他方图之可矣。勉之,勿以为念。”因共入京。虬须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小宅相访。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无前却也。”言毕,吁嗟而去。靖策马而归。遂与张氏同往。见一小板门,扣之,有应者云:“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门,门愈壮丽。奴婢四十馀人,罗列庭前。奴二十人,引靖入东厅;婢二十人,引张氏入西厅。厅之陈设,颇极精异,巾箱、妆奁、冠盖、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既毕,又请更衣,衣甚珍奇。既毕,传云:“三郎来!”乃虬须也。纱帽裼裘,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催其妻出拜,盖真天人也。于是四人对坐,牢馔毕陈,女乐列奏。其饮食妓乐,若自天降,非人间之物。食毕行酒,而家人自堂来舁出两床,各以锦绣帕覆之。既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虬须指谓曰:“此珍宝货泉之数,吾所有悉以充赠。向者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当一二十年,建少功业。今既有主,住亦何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海内即当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忠尽行,必极人臣。一妹以天人之资,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荣极轩裳。非一妹不能识李郎,亦不能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亦不能荣一妹。起陆之渐,际会如斯,虎啸风生,龙吟云起,固当然也。将予之赠,以佐真人,赞功业也。勉之哉!此后十馀年,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志之秋也,妹与李郎可沥酒相贺。”因命家仆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毕,与其妻戎装,从一奴,乘马而去。数步乃不复见。靖据其宅,遂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大业。贞观十年,靖以左仆射同平章事。东南蛮奏:有海贼以千艘,带甲者十万人,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靖知虬须之得志也,归告张氏,具礼相贺,沥酒东南祝拜之。是知真人之兴,非英雄所觊,况非英雄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螗臂扼辙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言哉!或曰:“卫公兵法,半乃虬须所传。”信哉!

太宗征辽,李卫公病不能从。帝使执政等召之,不果起,帝曰:“吾知之矣。”明日,驾临其第,执手与别。卫公曰:“老臣宜从,但犬马之疾增甚。”帝抚其背曰:“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公叩头曰:“老臣请舆病行。”至相州,疾笃而不能进。上至驻跸山,高丽与靺鞨合军四十里。太宗有惧色,江夏王进曰:“高丽倾国以拒王师,平壤之守必弱,请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则数十万之众,可不战而降。”帝不应。既合战,为敌所乘,殆将不振。还谓卫公曰:“吾以天子之众,困于蕞尔之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时江夏王在侧,帝顾之,道宗具陈前言。帝怅然曰:“当时遽不忆也。”

太宗谓尉迟敬德曰:“人言卿反,何故?”对曰:“臣反是实。臣从陛下讨逆伐叛,惟凭威灵,幸而不死,然所存,刃锋也。今大业已定,而反疑臣。”乃悉解衣投于地,以见所伤之处。帝对之流涕,曰:“卿衣矣!朕以不疑卿,故以相告,何反以为恨?”

太宗谓敬德曰:“朕将嫁女与卿,称意否?”敬德笑曰:“臣虽鄙陋,亦不失为夫妇之道。臣每闻古人云:‘富不易妻,仁也。’窃慕之,愿停圣恩。”叩头固让,帝嘉之而止。

薛万彻尚平阳公主。人谓太宗曰:“薛驸马无才气。”因此公主羞之,不同席者数月。帝闻之,大笑,置酒召诸婿尽往,独与薛欢语,屡称其美。因对握槊,睹所佩刀,帝佯为不胜,解刀以佩之。酒罢,悦甚。薛未及就马,主遽召同载而还,重之逾于旧日。

中书令马周以布衣上书,太宗览之,未及终,命召之。乃陈世事,莫不施行。

太宗尝以飞白书赐马周,曰:“凤鸾冲霄,必假羽翼;股肱之寄,要在忠力。”又高宗尝为飞白,赐侍臣戴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玄,曰:“资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罄忠节,赞皇猷”:其词皆有比兴。

率更欧阳询,行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还,下马伫立,疲倦则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而去。

李太史与张文收坐,忽见暴风自南而至。李曰:“南五里当有哭者。”张以为音乐。左右驰马观之,则遇送葬者,有鼓吹焉。

褚遂良贵显,其父亮尚在,乃别开门。敕尝有所赐遂良,使者由正门而入,亮出曰:“渠自有门。”

太宗宴近臣,戏赵公无忌,令嘲欧阳率更,曰:“耸膊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教麟阁上,画此一猕猴?”询应声曰:“索头连背暖,完裆畏肚寒。只由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帝敛容曰:“欧阳询,汝岂不畏皇后闻耶”赵公,后之弟。

侯君集为兵部尚书,以罪流岭南。于其家得二美人,容色绝代,太宗问其状,曰:“自小常食人乳而不饭。”

侯君集家有金簟二,甚精妙,御府所无,隐而不献。后君集获罪,乃于其家得之。

太宗朝,泥婆罗献娑罗树,一名“菩提”。叶似红蓝,实如蒺藜。

太宗病,出英公为叠州都督,谓高宗曰:“李𪟝才智有馀,屡更大任,恐其不厌服于汝,故有此授。我死后,可亲任之。若迟疑顾望,便当杀之。”𪟝奉诏,不及家而去。

唐贞观元年,长安客有买妾者。居之数年,尝忽不知所之。一夜,提人首而告夫曰:“我有父冤,故至此。今报矣!”请归,涕泣而诀。出门如风。俄顷却至,断所生子喉而去。袁利贞为太常博士。高宗将会百官命妇于宣政殿,并设九部乐,利贞谏曰:“臣以前殿正寝,非命妇宴会之地;象阙路寝,非倡优进御之所。请命妇会于别殿,九部乐从东西而入。散乐一色,伏望停省。若于三殿别所,可备极恩私。”高宗即令移于麟德殿。至会日,中书侍郎薛元超谓利贞曰:“卿门传忠鲠,所献直言,不加厚赐,何以奖劝?”赐彩百匹,迁祠部员外。

高宗脑痈殆甚,待诏秦鸣鹤奏曰:“须针百会方止。”则天大呼曰:“天子头上,可是出血处?”上曰:“朕意欲针。”即时眼明,云:“诸苦悉去,殊无妨也。”则天走于帘下,自负银锦等赏赐,如向未尝怒也。

高宗将下诏逊位于则天,摄知国政,召宰臣议之。郝处俊对曰:“《礼经》云:‘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然则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各有所主,不相夺也。若失其序,上则谪见于天,下则祸成于人。昔魏文帝著令,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奈何遂欲自禅位天后?况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合谨守宗庙,传之子孙,不可持国与人,有私于后。惟陛下审详。”中书侍郎李义琰进曰:“处俊所引经典,其言至忠,惟圣虑无疑,则苍生幸甚。”高宗乃止。及天后受命。处俊已殁,孙象竟被族诛。始,则天以权变多智,高宗将排群议而立之;及得志,威福并作,高宗举动必为掣肘,高宗不胜其忿。时有道士郭行真,出入宫掖,为则天行厌胜之术,内侍王伏胜奏之。高宗大怒,密诏上官仪废之。仪因奏:“天后专恣,海内失望,请废黜以顺天心。”高宗即令仪草诏。左右驰告则天,则天遽诉。诏草犹在,高宗恐有怨怼,待之如初,且告之曰:“此并上官仪教我。”则天遂诛仪及伏胜等,并赐太子忠死。自此政归武后,天子拱手而已。

阎立本,总章元年,以司平大常伯拜右相。有文学,善写真。

高宗朝,太原王,范阳卢,荥阳郑,清河、博陵崔,陇西、赵郡李等七姓,恃有族望,耻与诸姓为婚,乃禁其自婚娶。于是不敢复行婚礼,密装饰其女以送夫家。

武后时,投匦者或不陈事,而谩以嘲戏之言,乃置使阅其书奏,然后投之匦。匦之有司,自此始也。

初置匦有四门,其制稍大,难于往来。后遂小其制度,同为一匦,依方色辩之。汉时赵广汉为颍川太守,设缿筒,言事者投书其中,匦亦缿筒之流也。梁武帝诏于谤木、肺石函旁各置一函,横议者投谤木函,求达者投肺石函,即今之匦也。初,则天欲通知天下之事,有鱼保宗者,颇机巧,上书请置匦,以受四方之书,则天悦而从之。徐敬业于广陵作逆,保宗曾与敬业造刀车之属,至是为人所发,伏诛。保宗父承𬀩,自御史中丞坐贬仪州司马。明皇以“匦”字声似“鬼”,改“匦使”为“献纳使”。乾元初,复其旧名。

洛东龙门香山寺上方,则天时名望春宫。则天御石楼坐朝,文武百执事班于水次。

国有大赦,则命卫尉树金鸡于阙下,武库令掌其事。金鸡为首,建之于高橦之上,宣赦毕,则除之。凡建金鸡,则先置鼓于宫城门之左。视大理及府县囚徒至,则挝其鼓。案:金鸡,魏晋以前无闻焉。或云始自后魏,亦云起自吕光。《隋·百官志》云:“北齐,尚书省有三公曹,赦日建金鸡。”盖自隋朝废此官而为卫尉所掌。北齐每有赦宥,则于阊阖门前树金鸡柱,下取少土,云佩之利官,数日间遂成坑,所司亦不禁约。武成帝即位,其后河间王孝琬为尚书令。先时有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鸣。”祖孝征与和士开谮孝琬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言孝琬为天子,建金鸡也。”齐主信之而杀孝琬。则天封嵩岳,大赦,改元万岁。登封坛南有大树,树杪置金鸡,因名树为“金鸡树”。

宋璟劾张昌宗等反状,武后不应。李邕立阶下,大言曰:“璟所陈社稷大事,陛下当听。”后色解,即可璟奏。邕出,或让曰:“子位卑,一怍旨,祸不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

苏安恒博学,尤明《周礼》、《左氏》。长安二年,上疏请复子明辟,奏疏不纳。魏元忠为张易之所构,安恒又申理之。易之大怒,将杀之,赖朱敬则、桓彦范等保护,获免。后坐节悯太子事,下狱死。睿宗即位,下诏曰:“苏安恒文学立身,鲠直成操,往年陈疏,忠谠可嘉。属回邪擅权,奄从非命,兴言轸悼,用恻予怀。可赠谏议大夫。”

近代言乐,卫道弼为最,天下莫能以声欺者。曹绍夔与道弼为乐令,比监郊享,御史有怒于绍夔,欲以乐不和为之罪。杂叩钟磐,使暗别之,无误者,由是反叹服其能。洛阳有僧,房中磬子夜辄自鸣,僧以为怪,惧而成疾,求术士百方禁之,终不能已。曹绍夔素与僧善,适来问疾,僧遽以告。俄顷,轻击斋钟,磬复作声。绍夔笑曰:“明日盛设馔,余当为除之。”僧虽不信其言,冀其或效,乃置馔以待。绍夔食讫,出怀中错,鑢磬数处,其声遂绝。僧苦问其所以,绍夔曰:“此磬与钟律合,故击彼应此。”僧大喜,其疾便愈。

裴知古,自中宗、武后朝以知音律直太常。路逢乘马,闻其声,窃曰:“此人即当坠马。”好事者随而观之,行未半坊,马忽惊坠,殆死。又尝观人迎妇,闻妇佩玉声,曰:“此妇不利姑。”是日有疾,竟亡。其知音,皆此类也。又善摄卫,开元十三年终,且百岁。

曹怀舜,金乡人。父继叔,死王事。怀舜授游击将军,历内外两官。则天尝云:“怀舜久历清资,屈武职。”后转右玉钤卫将军。

则天时,郎吏王上客自恃才艺,意在前行外郎,后除水部员外,颇怀愤惋。同列张敬忠以诗戏曰:“有意嫌工部,专心觅考功。谁知脚蹭蹬,几落省墙东。”

议者戏云:“畿尉有六道:入御史为佛道,入评事为仙道,入京尉为人道,入畿丞为苦海道,入县令为畜生道,入判司为饿鬼道。”

左史东方虬,每云:“二百年后,乞尔西门豹作对。”

苏味道词亚于李峤,时称苏、李。崔融尝戏苏曰:“我词不如公有‘银花合’也。”苏即答:“犹不及公‘金铜钉’。”谓“今同丁令威”也。

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即宋之问也,苦爱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此两句,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囊压杀之。刘禹锡曰:“宋生不得死,天报之矣!”

张文瓘之为大理,获罪者皆曰:“为张卿所罚,不枉也。”

张柬之等既迁则天于上阳宫,中宗犹以皇太子监国,告武氏之庙。时,累日阴翳,侍御史崔浑奏曰:“方今国命初复,当正徽号称唐,顺万姓之心,奈何告武氏庙?庙宜毁之,复唐鸿业,天下幸甚!”中宗深纳之。制命既行,阴云四霁,万里澄廓,咸谓天人之应。

中宗时,兵部尚书韦嗣立,新入三品。侍郎赵彦昭,假金紫。吏部侍郎崔湜,复旧官。上命烧尾,令于兴庆池设食。至时,敕卫尉陈设,尚书省诸司各具彩舟游胜。飞楼结舰,光夺霞日。上与侍臣亲临焉。既而吏部船为仗所隔,兵部船先至,嗣立奉觞献寿。上问:“吏部船何在?”崔湜步自北岸呼之,遇户部双舸,上结重楼,兼声乐一部,即呼至岸,以纸书作“吏部”字贴牌上,引至御前。上大悦,以为兵部不逮也。俄有风吹所帖之纸,为嗣立所见,遽奏云:“非吏部船。”上令取牌,探纸见“户”字,大笑。嗣立请科湜罪,上不许,但罚酒而已。

薛令之,闽之长溪人。神龙二年,赵彦昭下进士及第,后为左补阙兼太子侍讲。时东宫官冷落,之次难进,令之有诗曰:“明月夜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那能度岁寒?”明皇幸东宫,见之不悦,以为讽上。援笔酬曰:“啄木觜距长,凤凰毛羽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遂谢病归。及肃宗即位,召之。诏下,而令之已卒。

景龙初,有韩令珪起自细微,好以行第呼朝士。寻坐罪,为姜武略所按,以枷锢之。乃谓:“姜五公名流,何故遽行此?”姜武略应云:“且抵承曹大,无烦唤姜五。”

兵部尚书韦嗣立,景龙中中宗与韦后幸其庄,封嗣立为“逍遥公”,又改其所居“凤凰原”为“清虚原”,“鹦鹉谷”为“幽栖谷”。

中宗崩,既除丧,吐蕃来吊。或曰:“若择宗室最长者,素服受礼于彼,其可乎?”举朝称善而从之。

徐彦伯常侍,睿宗朝以相府之旧,拜羽林将军。徐既文士,不悦武职,及迁,谓贺者曰:“不喜有迁,且喜出军。”

和元祐为贞化府长史。景龙末,元祐献诗十首,其词猥陋,皆寓言嬖幸,而意及兵戍。韦氏命鞫于大理,而将戮之,月馀而韦氏伏诛。其诗言若符谶。景云初,以元祐为千牛卫长史。

韦铿初在宪司,邵炅、萧嵩同升殿。神武皇帝即位,及诏出,炅、嵩俱加朝散,独铿不及。炅鼻高,嵩须多,并类鲜卑。铿嘲之云:“一双獠子著绯袍,一个须多一鼻高。相对衙前捺且立,自言身品世间毛。”铿白肥而短,他日忽于承天门风眩踣地,炅咏曰:“飘风忽起团团回,倒地还如脚被锤。莫怪殿上空行事,直为元非五品才。”

郗昂性捷直,源乾曜尝戏之曰:“谢安云‘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岂非远祖否?”郗曰:“犹胜以氏为秃发。若不遇后魏道武,称曰同源,赐之源氏,岂可列《姓苑》乎?”源遂屈。后与杜黄裳同学于嵩阳,二人同中第。郗以安禄山伪官贬歙县尉,黄裳入相后,除中书舍人。

源乾曜因奏事称旨,上悦之,骤拔用,历户部侍郎、京兆尹,以至宰相。暇日,上独与力士语曰:“汝知吾拔用乾曜之速乎?”曰:“不知也。”上曰:“吾以其言语容貌类萧至忠,故用之。”力士对曰:“至忠岂不尝负陛下,何念之深?”上曰:“至忠晚乃谬耳。其初立朝,得不为贤相乎?”上之爱才宥过,闻之者莫不感悦。

魏知古,性方直。景云末,为侍中。明皇初即位,猎于渭川,时知古从驾,因献诗以讽。手诏褒美,赐物五十段,后兼知吏部尚书,典选事,深为称职。所荐用人,咸至大官。

倪若水为汴州刺史,明皇尝遣中官往淮南采捕及诸水禽。上疏谏。手诏答曰:“朕先使人取少杂鸟,其使不识朕意,将鸟稍多,卿具奏之,词诚忠恳,深称朕意。卿达识周材,义方敬直,故辍纲辖之重,委方面之权。果能闲邪存诚,守节弥固,骨鲠忠烈,遇事无隐。言念忠谠,深用喜慰。今赐物四十段,用答至言。”

汝南王琎,宁王长子也。姿容妍美,明皇钟爱,授之音律,能达其旨。每随游幸,常戴砑绢帽打曲,上摘红槿花一朵,置于帽上笪处,二物皆极滑,久之方安。遂奏《舞山香》一曲,而花不坠。乐家云:“定头项难在不动摇。”上大喜,赐金器一厨,因曰:“花奴(原注:琎小字)资质明媚,肌发光细,非人间人。”宁王谦谢,随而短斥之。上笑曰:“大哥过虑,阿瞒自是相师(原注:上于诸亲,尝亲称此号)。夫帝王之相,且须有英特越逸之气,不然须有深沉包育之度。若花奴,但英秀过人,悉无此状,故无猜也。而又举止淹雅,当更得公卿间令誉耳!”宁王又笑曰:“若如此,臣乃输之。”上曰:“若此一条,阿瞒亦输大哥矣。”宁王又谢。上笑曰:“阿瞒赢处多,大哥亦不用捴挹。”众皆欢贺。

开元二十七年八月,诏策夫子为文宣王,改修殿宇。封夫子后为文宣公,仍长任本州长史,代不绝。先时庙,夫子在西牖之下;武德初,并祀周公。周公南面,故夫子配坐西方。贞观中,废祀周公,而夫子西位不改。至是移就两楹南面正位,十哲东西侍立。又封颜子为兖公,闵子为费侯,伯牛为郓侯,仲弓为薛侯,冉有为徐侯,子路为卫侯,宰我为齐侯,子贡为黎侯,子游为吴侯,子夏为魏侯,曾参以下并为伯。其两京文宣庙,春秋二仲释奠,轩悬之乐,八佾之舞,牲以太牢;州县以少牢而无乐。

学旧六馆:有国子馆、太学馆、四门馆、书馆、律馆、算馆,国子监都领之。每馆各有博士、助教,谓之学官。国子监有祭酒、司业、丞、簿,谓之监官。太学诸生三千员,新罗、日本诸国,皆遣子入朝受业。天宝中,国学增置广文馆,在国学西北隅,与安上门相对。廊宇粗建。会十三年,秋霖一百馀日,多有倒塌。主司稍稍毁撒,将充他用,而广文寄在国子馆中。寻属边戈内扰,馆宇至今不立。

玄宗时,羽林将刘洪善骑射。尝对御,使人于风中掷鹅毛,洪连箭射之,无有不中。

苏味道初拜相,门人问曰:“方事之殷,相公何以燮和?”味道但以手摸床棱而已。时谓“摸床棱宰相”。

玄宗在东都,宫中有怪。明日召宰相,欲西幸。裴稷山、张曲江谏曰:“百姓场圃未毕,请待冬仲。”是时李林甫初为相,窃知上意,及旅退,佯为蹇步,上问“何故脚疾”?对曰:“非疾,愿独奏事。”乃言:“二京,陛下东、西宫也。将欲驾幸,焉用选时?假使有妨刈获,独可蠲免沿路租税。臣请宣示有司,即日西幸。”上大悦。自此车驾至长安,不复东。旬日,耀卿、九龄俱罢,而牛仙客进。

自古帝王五运之次,凡有二说:邹衍则以五行相胜为义,刘向则以五行相生为义。汉、魏共遵刘说。唐承隋代火运,故为土德,衣服尚黄,旗帜尚赤,常服赭赤也。赭,黄色之多赤者,或谓之柘木,其义无取。高宗时,王勃著《大唐千年历》:“国家土运,当承汉氏火德;上自曹魏,下至隋室,南北两朝,咸非一统,不得承五运之次。”勃言迂阔,未为当时所许。天宝中,上书言事者,多为诡异,以冀进用。有崔昌,采勃旧说,遂以上闻,玄宗纳焉。下诏以唐承汉,自隋以前历代帝王皆屏黜,更以周、汉为二王后。是岁礼部试《土德惟新赋》,即其事也。及杨国忠秉政,自以为隋氏之宗,乃追贬崔昌并当时议者,而复酅、介二公焉。

扶风太守房琯,申当郡苗损,国忠怒以他事推之。自是天下有事,皆潜申国忠,以取可否。

杨国忠尝会亲,知吏部铨事,且欲噱以娱之。呼选人名,引入于中庭,不问资序:短小者道州参军,胡者与湖州文学。帘中大笑。

玄宗好神仙,往往诏郡国征奇异之士。有张果者,则天时闻其名,不能致,上亟召之,乃与使俱来。其所为,变怪不测。有邢和璞者,善算术;视人投算,而究其善、恶、夭、寿。上使算果,懵然莫知其甲子。又有师夜光者,善视鬼。后召果与坐,密令夜光视之,夜光奏曰:“果今安在?臣愿见之。”而果坐于上前久矣,夜光终莫能见。上谓力士曰:“吾闻奇士至人,外物不足以败其中。试饮以堇汁,无苦者,真奇士也。”会天寒方甚,便以汁进果,果遂引饮三卮,醺然如醉,顾侍者曰:“非佳酒也。”乃寝。顷之,引镜视其齿,尽焦且黧。命左右取铁如意,击齿尽堕,藏之于带。乃于怀中出神膏,色微红,傅诸堕齿空中,复寝。久之,视镜,齿皆生,粲然洁白。上方信其不诬也。

玄宗时,亢旱,禁中筑龙堂祈雨。命少监冯绍正画西方,未毕,如觉云气生梁栋间,俄而大雨。

罗公远多秘异之术,最善隐形。玄宗乐隐形之术,就公远勤求而学。公远虽传,不尽其妙。上海与公远同为之,则隐没,人莫能测;若自为之,则或遗衣带,或露头巾脚,宫人每知上之所在也。百万锡赉,或临之以死,公远终不尽传其术。上怒,命力士裹以油襆,置于榨下压杀而埋弃之。不经旬,有中官从蜀使回,逢公远乘骡于路,笑而谓曰:“上之为戏,一何虐耶!”

明皇幸东都。秋宵,与一行师登天宫寺阁,临眺久之。上四顾凄然,叹息,谓一行曰:“吾甲子得终无患乎?”一行曰:“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及西巡至成都,前望大桥,上乃举鞭问左右曰:“是何桥也?”节度使崔圆跃马进曰:“万里桥。”上叹曰:“一行之言今果符合,吾无忧矣。”

或曰:一行,开元中尝奏上云:“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故天宝中幸东都,庶盈万数。及上幸蜀,至万里桥,方悟焉。

一行和尚灭度,留一物封识,命弟子进于上。发而视之,乃“蜀当归”也。上不谕其意。及幸蜀间,乃知其深意,方叹异之。

玄宗尝幸东都,天大旱,且暑。时圣善寺有竺干僧无畏,号曰三藏,善召龙致雨之术。上遗力士疾召无畏请雨,无畏奏曰:“今旱,数当然尔。召龙兴烈风雷雨,适足暴物,不可为也。”上使强之,曰:“人苦暑久矣!虽暴风疾雷,亦足快意。”无畏辞不获已,遂奉诏。有司为陈请雨具,而幡幢像设甚备。无畏笑曰:“斯不足以致雨。”悉令撤之。独盛一钵水,无畏以小刀于水钵中搅旋之,胡言数百咒水。须臾之间,有龙,其状如指,赤色,首瞰水上。俄顷,没于水钵中。无畏复以刀搅水,咒者三。有顷,白气自钵中兴,如炉烟,径上数尺,稍引去讲堂外。无畏谓力士曰:“亟去,雨至矣!”力士驰马,去而四顾,见白气疾旋,自讲堂而西,若尺素腾上。既而昏霾,大风震雷,暴雨如泻。力士驰及天津之南,风雨亦随马而至矣。街中大树多拔。力士复奏,衣尽沾湿。孟温礼为河南尹,目见其事。温礼子尝言于李栖筠,与力士同在先朝,吏部员外郎李华撰《无畏碑》,亦云前后奉诏,禳旱致雨,灭火回风,昭昭然遍诸耳目也。

玄宗紫宸殿樱桃熟,命百官口摘之。

玄宗命射生官射鲜鹿,取血煎鹿肠食之,赐安禄山、哥舒翰。

虢国夫人就屋梁悬鹿肠,其中结之。有宴则解开,于梁上注酒,号“洞天圣酒”。

玄宗时,以林邑国进白鹦鹉,慧利之性特异常者,因暇日以金笼饰之,示于三相。上再三美之。时苏颋初入相,每以忠谠厉己,因前进曰:“《记》云:‘鹦鹉能言,不离飞鸟。’臣愿陛下深以为志。”

申王有高丽赤鹰,每猎,必置之驾前,目之为“抉云儿”。

玄宗尝三殿打球,荣王堕马闷绝。黄幡绰奏曰:“大家年几不为小,圣体又重,傥马力既极,以至颠踬,天下何望!何不看女婿等与诸色人为之?如人对食盘,口眼俱饱,此为乐耳。傍观大家驰逐忙遽,何暇知乐?”上曰:“尔言大有理,后当不复自为也。”

玄宗问黄幡绰:“是物儿得人怜?”“是物儿”者,犹“何人儿”也。对曰:“自家儿得人怜。”时杨妃号安禄山为子,肃宗在东宫,常危惧。上俛首久之。上又尝登北楼望渭,见一醉人临水卧,问左右是何人。左右不对。幡绰曰:“是年满令史。”又问曰:“尔何以知之?”对曰:“更一转,入流。”上大笑。上又与诸王会食,宁王喷饭,直及上前。上曰:“宁哥何故错喉?”幡绰曰:“此非错喉,是喷帝。”

或曰:郑滁州胪于曲江见令史醉卧池岸,云:“更一转,入流。”

又开元中,上与内臣作《历日令》。高力士挟大胾,置黄幡绰口中,曰:“塞穴吉!”幡绰遽取上前叵罗内靴中,走下,曰:“内财吉。”上欢甚,即赐之。

上好击球。内厩所养马,犹未甚适,与幡绰语曰:“吾欲良马久矣,谁能通《马经》者?”幡绰奏:“臣能知之,今丞相悉善《马经》。”上曰:“吾与丞相言,政事外,悉究其旁学,不闻有通《马经》者。尔焉知之?”幡绰曰:“臣每日沙堤上见丞相所乘,皆良马。是必能通知。”上大笑。

又黄幡绰滑稽不穷,尝为戏,上悦,假以绯衣。忽一日,佩一兔尾,上怪问,答曰:“赐绯毛鱼袋。”上谓曰:“鱼袋本朝官入阁合符方佩之,不为汝惜。”竟不赐。

打球,古之蹴鞠也。《汉书·艺文志》“《蹴鞠》二十五篇”,颜注云:“鞠,以韦为之,实之以物,蹴蹋为戏。鞠,陈力之事,故附于兵法。蹴音千六切。鞠音距六切,近俗声讹,谓鞠为球,字亦从而变焉,非古也。”开元天宝中,上数御观打球为事,能者左萦右拂,盘旋宛转,殊有可观,然马或奔逸,时致伤毙。永泰中,苏门山人刘钢于邺下上书于刑部尚书薛公云:“打球一则损人,二则损马。为乐之方甚众,何乘兹至危,以邀晷刻之欢耶?”薛公悦其言,图钢之形,置于左右,命掌记陆长源为赞以美之。然打球乃军州常戏,虽不能废,时复为之耳。今乐人又有蹋球之戏,作彩画木球,高一二尺,女妓登蹑,球转而行,萦回去来,无不如意,盖古蹋鞠之遗事也。

拔河,古谓之牵钩。襄汉风俗,常以正月望日为之。相传楚将伐吴,以为教战。梁简文临雍部,禁之而不能绝。古用篾缆,今代以大麻縆,长四五十丈,两头分系小索数百条,挂于胸前,分两朋,两向齐挽。当大縆之中,立大旗为界,震声叫噪,使相牵引,以却者为胜,就者为输。名曰“拔河”。中宗曾以清明日御梨园球场,命侍臣为拔河之戏。时七宰相、二驸马为东朋,三宰相、五将军为西朋。东朋贵人多,西朋奏“胜不平”,请重定,不为改。西朋竟输。韦巨源、唐休璟年老,随縆而踣,久不能兴。上大笑,令左右扶起。明皇数御楼设此戏,挽者至千馀人,喧呼动地,蕃客庶士,观者莫不震骇。进士河东薛胜为《拔河赋》,其词甚美,时人竞传之。

明皇开元二十四年八月五日,御楼设绳技。技者先引长绳,两端属地,埋鹿卢以系之。鹿卢内数丈,立柱以起,绳之直如弦。然后技女自绳端蹑足而上,往来倏忽,望若飞仙。有中路相遇,侧身而过者;有著履而行,从容俯仰者;或以画竿接胫,高六尺;或蹋肩蹋顶,至三四重;既而翻身直倒至绳,还往曾无蹉趺,皆应严鼓之节,真可观也。卫士胡嘉隐作《绳技赋》献之,词甚宏畅,上览之大悦,擢拜金吾卫仓曹参军。自兵寇覆荡,伶官分散,外方始有此技。军州宴会,时或为之。

明皇在禁中,欲与姚元之论事。时七月十五日,苦雨不止,泥泞盈尺,上令左右以步辇召之。

宋开府璟虽耿介不群,亦知音乐,尤善羯鼓(原注:鼓乐部行丐乱云:“南山起云、北山起雨”者,是宋开府所为)。尝与明皇论羯鼓事曰:“不是青州石末,即须鲁山花瓷、撚小碧上,掌下须有朋(原注:去声)肯(原注:去声)声。”据此,乃汉震第二鼓也。且颡用石末、花磁。固是腰鼓,掌下朋肯声,是以手拍鼓,非羯鼓明矣(原注:第二鼓左以杖,右以指)。开府又曰:“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此即羯鼓之能事。山峰取不动,雨点取碎急。上与开府兼善两鼓,而羯鼓偏好,以其比汉震稍雅细焉。开府之家悉传之。东都留守郑叔则祖母,即开府之女。今尊贤里郑氏第,有小楼,即宋夫人习鼓之所也。开府孙沈亦知音。贞元中,集《乐录》三卷,德宗览而善焉。又知是开府之孙,遂召对赐坐,与论音乐。又召至宣徽,张乐使观焉,曰:“设有舛乖,悉可言之。”沇沈吟曰:“容臣与乐官商摧条奏。”上使宣徽使就教坊与乐官参议数日,二使奏上:“乐工多言沈曾不留意,不解声调,不审节拍,兼有聩病,不可议乐。”上颇异之。久之召对,且曰:“臣年老多病,耳实失听,若迨于声律,不致无业。”上又使作乐曲,问其得失,承禀舒迟,众工多笑之。沇顾笑者,忽忿怒作色,奏曰:“曲虽妙,其间有不可者。”上惊问之,即指一琵琶云:“此人大逆戕忍,当即去,不宜在至尊前。”又指一笙云:“此人神魂已游墟墓,不可更留供奉。”上大骇,令主司潜伺察之。既而琵琶工为人诉,称六七年前其母自缢,不得端由;即令按鞫,遂伏罪。其笙者乃忧恐不食,旬日而卒。上益加知遇,面赐章绶,累召对。每令沇察乐,乐工悉惴恐,不敢正视。沇惧罹祸,辞病而退。

李龟年彭年鹤年弟兄三人,开元中皆有才学盛名。鹤年能歌词,尤妙制《渭州》。彭年善舞。龟年善打羯鼓。明皇问:“卿打多少杖?”对曰:“臣打五千杖讫。”上曰:“汝殊未,我打却三竖柜也。”后数年,又闻打一竖柜,因赐一拂枝杖羯鼓棬。后留传至建中三年,任使君又传一弟子,使君令取江陵漆盘底泻水棬中,竟不散,以其至平故也。又云:“人闻鼓棬只在调竖慢。此棬一调之后,经月如初,今不如也。”

天宝中,乐章多以边地为名,若《凉州》、《甘州》、《伊州》之类是焉。其曲遍繁声为“破”,后其地尽为西蕃所没;破,其兆矣。

上爱幸安禄山,呼之为儿,常于便殿与杨妃同乐之。禄山每就坐,不拜上而拜杨妃,上顾而问之:“不拜我而拜妃子,何也?”禄山奏云:“外国人不知有父,只知有母。”上笑而赦之。禄山丰肥大腹,上尝问:“此腹中何物而大?”禄山寻声而对:“腹中但无他物,唯赤心而已。”上以其真而益亲之。

张巡将雷万春于城上与巡语次,被贼伏弩射之,中万春面,不动。令狐潮疑是木人,谍问之,知是万春,乃言曰:“向见雷万春,方知足下军令矣。然其如天理何!”巡与潮书曰:“仆诚下材,亦天下一男子耳。今遇明君圣主,畴则屈腰;逢豺狼犬羊,今须展志”云云,“请足下多服续命之散,数加益智之丸,无令病入膏盲,坐亲斧锧也。”

张巡之守睢阳,玄宗已幸蜀,贼氛方炽,孤城势蹙,人困食竭,以纸布煮而食之,时以茶汁和之,而意自如。其《谢金吾将军表》曰:“想峨眉之碧峰,豫游西蜀;追绿耳于悬圃,保寿南山。逆贼禄山,戮辱黎献,膻臊阙庭。臣被围四十七日,凡一千二百馀阵。主辱臣死,当臣致命之时;恶稔罪盈,是贼灭亡之日。”忠勇如此。激励将士,尝赋诗曰:“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合围侔月晕,分守效鱼丽。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裹疮犹出战,饮血更登陴。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又《闻笛》诗曰:“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不辩风尘色,安知天地心?营开星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吟。”时雍邱令令狐潮以书劝诱,不纳。其书有曰:“宋七昆季,卫九诸子,昔断金成契,今乃刎颈相图”云云。时刘禹锡具知宋、卫,耳剽所得,濡毫有遗,所冀多闻补其阙也。又说:许远亦有文,其《祭纛文》,为时所称,所谓:“太一先锋,蚩尤后殿。苍龙持弓,白虎捧箭。”又《祭城隍文》云:“眢井鸠翔,危堞龙护。”皆文武雄健,士气不衰,真忠烈之士也。刘禹锡曰:“此二公,天赞其心,俾之守死善道。向若救至身存,不过是一张仆射耳,则张巡、许远之名,焉得以光扬于万古哉?”巡性明达,不以簿书介意;为真源宰,县有豪华南金,悉委之。故时人语曰:“南金口,明府手。”及巡闻之,不以为事。

吴道子访僧,不见礼,遂于壁上画一驴。其僧房器用无不踏践。僧知道子所为,谢之,乃涂去。

王维画品妙绝,工水墨平远,昭国坊庾敬休所居室壁有之。人有画《乐图》,维熟视而笑,或问其故,维曰:“此是《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第一拍。”好事者集乐工验之,一无差舛。

王维为大乐丞,被人嗾令舞《黄狮子》,坐是出官。《黄狮子》者,非天子不舞也,后辈慎之。

或有人报王维云:“公除右丞。”王曰:“吾畏此官,屡被人呼‘不解作诗王右丞’。”

王缙多与人作碑志。有送润笔者,误致王右丞院。右丞曰:“大作家在那边!”

天宝中,天下无事。选六宫风流艳态者,名“花鸟使”,主饮宴。

杭州房琯为盐官令,于县内凿池构亭,曰“房公亭”,后废。(案:《唐·房琯传》:琯,河南人,亦未为盐官令,此疑有误)

骊山华清宫,天宝中植松柏遍满岩谷,望之郁然。朝元阁在北岭之上,最为崭绝。次南即长生殿。殿东南,汤泉凡一十八所。第一即御汤,周环数丈,悉砌白石,莹彻如玉,石面皆隐起鱼龙花鸟之状。四面石座,阶级而下,中有双白石瓮,连腹异口,瓮口中复植双白石莲,泉眼自莲中涌出,注白石之面。御汤西南,即妃子汤,汤稍狭,汤侧有红石盆四所,刻作菡萏于白石之面。余汤迤逦,相属而下,凿作暗窦走水;出东南数十步,复立一石表,涌出,灌注一石盆中,后人为也。

潞州启圣宫,有明皇欹枕斜书壁处,并腰鼓马槽并存。张宏靖为潞州从事,皆见之。

北邙山玄元观,南有老君庙。殿台高敞,下瞰伊洛。神仙塑像,皆开元中杨惠之所制,世称奇巧。

邺西鼓山东北,有石鼓,俗传石鼓鸣则兵起。左思《魏都赋》云:“神钲迢递于高峦,灵响特惊于四表。”案《说文》:“钲似铃”,小者为铙。《周礼》:“以金铙止鼓”。然则钲、鼓虽同类,钲乃以金为之,直谓石鼓为神钲,失其义矣。高齐时石鼓鸣,未几而齐灭;隋季又鸣,无何海内崩乱;近天宝末,石鼓复鸣,俄而幽燕俶扰。记传临海、零陵、南康、建平、天水诸处,皆有石鼓,其说多同。晋武帝时,吴郡临平湖岸崩,出一石鼓,扣之不鸣,张华云:“取蜀郡桐木作鱼形,击之则鸣。”于是声闻数十里。后十六国叠据,三百馀年攻战不息,是石鼓之鸣,咸非吉征也。

费县西漏泽者,漫数十里。每岁时雨降,即自浮溢,蒲鱼之利,人实赖焉。至白露应节即如埽,一夕而干焉。萧颖士以年代莫详,记载所阙,信殊异也。

萧功曹颖士、赵员外骅,开元中同居兴敬里肄业,共有一靴。久而见东郭之迹。赵曰:“可谓疲于道路矣。”萧曰:“无乃禄在其中。”

贺监为礼部侍郎,时祁王赠制云惠昭太子,补斋挽郎。贺大纳苞苴,为豪子相率诟辱之。吏遽掩门,贺梯墙谓曰:“诸君且散,见说宁王亦甚惨淡矣!”

李白开元中谒宰相,封一板,上题曰:“海上钓鳌客李白。”宰相问曰:“先生临沧海,钓巨鳌,以何物为钩线?”白曰:“风波逸其情,乾坤纵其志,以虹霓为线,明月为钩。”又曰:“何物为饵?”白曰:“以天下无义气丈夫为饵。”宰相竦然。

宋昌藻,考功员外郎之问之子,天宝中为滏阳尉。刺史房琯以其名父之子,常接遇。会中使至州,琯使昌藻郊外接候。须臾却还,云“被额。”房公顾左右:“何名为‘额’?”有参军亦名家子,敛笏对曰:“查名诋诃为额。”房怅然曰:“道额者已可笑,识额者更奇。”近代流俗:呼丈夫、妇人纵放不拘礼度者为“查”。又有百数十种语,自相通解,谓之“查语”。大抵多近猥僻。

肃宗在春宫,尝与诸王从玄宗诣太清官,有龙见于殿之东梁。上目之,问诸王“有所见乎”?皆曰“无之”。问太子,太子俛而未对,上问;“头在何处?”曰:“在东。”上抚之曰:“真我儿也。”

《礼记·祭法》累代祭名,不闻有戟神、节神,是知无拜祭之礼也。近代受节,置于一室,朔望必祭之,非也。凡戟:天子二十四,诸侯十;今之藩镇,即古之诸侯。在其地,则于衙门;及罢守藩阃,虽爵位崇高,亦不许列于私第。上元元年,宰相吕𬤇立戟,有司载戟及门,𬤇方惨服,乃更吉服迎而拜之,颇为有识者所嗤,则知辱命拜赐可也。拜戟祭节,大乖于礼。

海州南有沟水,上通淮楚,公私漕运之路也。宝应中,堰破水涸,鱼商绝行。州差东海令李知远主役修复,堰将成辄坏,如此者数四,劳费颇多,知远甚以为忧。或说:梁代筑浮山堰,频有坏决,乃以铁数千万片填积其下,堰乃成。知远闻之,即依其言,而堰果立。初,堰之将坏也,辄闻其下殷如雷声,至是其声移于上流数里。盖金铁味辛,辛能害目,蛟龙护其目,避之而去,故堰可成。

越僧灵澈,得莲花漏于庐山,传江西观察使韦丹。初,惠远以山中不知更漏,乃取铜叶制器,状如莲花,置盆水之上,底孔漏水,半之则沈。每一昼夜十二沈,为行道之节。冬夏短长,云阴月晦,一无所差。

严武少以强俊知名。蜀中坐衙,杜甫袒跣登其几案,武爱其才,终不害。然与章彜善,再入蜀,谈笑杀之。及卒,其母喜曰:“而后吾知免为宫婢矣!”

杜相鸿渐之父名鹏举。父子而似弟兄之名,盖有由也。鹏举父尝梦有所之,见一大碑,云是“宰相碑”。已作者金填其字,未作者刊名于柱上。因问有杜家儿否,曰:“有。任自看之。”记得姓下有鸟偏旁曳脚,而忘其字。乃名子为鹏举,而谓之曰:“汝不为相,世世名鸟旁而曳脚也。”鹏举生鸿渐,而名字且前定矣。况官与寿乎?

杜亚在淮南竞渡采莲,龙舟锦缆之戏,费金千万。

杜鸿渐为都统并副元帅,王缙代之。鸿渐谓人曰:“一个月乞索儿一万贯钱。”盖计使料多,以此诘俸钱都数也。

代宗赐郭汾阳九花虬马,子仪陈让者久之。上曰:“此马高大,称卿仪质,不必让也。”子仪身长六尺馀。九花虬,即范阳节度使李怀仙所献。额高九寸,毛拳如鳞,头颈鬃鬛如龙;每一嘶,群马耸耳。身被九花,故以为名。

郭汾阳虽度量廓落,然而有陶侃之僻,动无废物。每收书皮之右嫠下者,以为逐日须,至文帖余悉卷贮。每至岁终,则散与主守吏,俾作一年之簿。所嫠处多不端直,文帖且又繁积,吏不暇翦正,随斜曲联糊。一日,所用嫠刀忽折,不余寸许,吏乃铦以应召,觉愈于全时。渐出新意,因削木如半镮势,加于折刃之上,使才露锋,榼其书而嫠之。汾阳嘉其用心,曰:“真郭子仪部吏也。”(原注:言不废折刃也)时人遂效之,其制益妙。

武后已后,王侯妃主京城第宅日加崇丽。天宝中,御史大夫王𫟹有罪赐死,县官簿录𫟹太平坊宅,数日不能遍。宅内有自雨亭子,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又有宝钿井栏,不知其价。他物称是。安禄山初承宠遇,敕营甲第,瑰材之美,为京城第一。太真妃诸姊妹第宅,竞为宏壮,曾不十年,皆相次覆灭。肃宗时,京都第宅,屡经残毁。代宗即位,宰辅及朝士当权,争修第舍,颇为烦弊,议者以为土木之妖。无何,皆易其主矣。(原注:《续世说》:明皇为安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极壮丽,不限财力。既成,具幄帟器皿充牣其中。布帖白檀床二,皆长一丈,阔六尺。银平脱屏风帐一,方一丈八尺。于厨厩之物,皆饰以金银。全饭瓮一,银淘盆二,皆受五斗。织银丝筐及笊篱各一。他物称是。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上令中使护役,常戒之曰:“彼眼大,勿令笑我。”)中书令郭子仪勋伐盖代,所居宅内诸院往来乘车马,僮客于大门出入,各不相识。词人梁锽尝赋诗曰:“堂高凭上望,宅广乘车行。”盖此之谓。郭令曾将出,见修宅者,谓曰:“好筑此墙,勿令不牢。”筑者释锸而对曰:“数十年来,京城达官家墙皆是某筑。只见人改换,墙皆见在。”郭令闻之怆然。遂入奏其事,因固请老。

张昙为郭汾阳从事,家尝有怪,问于术者,对曰:“大祸将至,唯休退可免。”昙不之信,及方宴,席上见血,有尼者闻之,劝其杜门不纳宾客,屏游宴,昙怒而杖之。其后昙言语有失,汾阳衔之。又屡言同列事,或独后见,多值方宴罢在姬所,不可白事,必抑门者令通。汾阳谓其以武臣轻忽己,益不平。后因谓公去所任吏,遂发怒,囚之以闻,竟杖死。

李太尉光弼镇徐,北拒贼冲急,总诸道兵马。征讨之务,皆自处置。仓储府库,军州差补,一切并委判官张傪。傪明练庶务,应接如流。欲见太尉论事,太尉辄令判官商量。将校见傪,礼数如见太尉。由是上下清肃,东方晏然,天下皆谓太尉能任人。

代宗时,百寮立班良久,阖门不开。鱼朝恩忽拥白刃十馀人而出,曰:“西蕃频犯郊圻,欲幸河中,如何?”宰臣以下,不知所对。给事刘某出班抗声曰:“敕使反也!屯兵无数,何不捍寇?而欲胁天子去宗庙?”仗内震耸,朝恩大骇而退,因此罢议。

颜真卿为尚书左丞。代宗车驾自陜府还,真卿请先谒五陵、孔庙,而后还宫。宰相元载谓真卿曰:“公所见虽美,其如不合时宜何?”真卿怒而前曰:“用舍在相公,言者何罪?然朝廷事岂堪相公再破除耶!”载深衔之。

代宗欲相李泌,元载忌之。帝不得已。出泌,约曰:“后召当以银为信。”忽除银青光禄大夫,泌知载败,己且相矣。未几果然。

柳相初名载,后改为浑。佐江西幕,嗜酒,好入廛市,不事拘检。时,路嗣恭初平五岭。元载奏言:“嗣恭多取南人金宝,是欲为乱。陛下不信,试召,必不入朝。”三伏中追诏至,嗣恭不虑,请待秋凉以修觐礼。浑入,泣谏曰:“公有功,方暑而追,是为执政所中。今少迁延,必族灭矣!”嗣恭惧曰:“为之奈何?”浑曰:“健步追还表缄。公今日过江,宿石头驿,乃可。”从之。代宗谓元载曰:“嗣恭不俟驾行矣。”载无以对。

元相载用李纾侍郎知制诰。元败,欲出官。王相缙曰:“且留作诰。”待发遣诸人尽,始出为婺州刺史。又曰:独孤侍郎求知制诰,试见元相,元相知其所欲,迎谓常州曰:“知制诰可难堪。”心知不我与也。乃荐李侍郎纾。时杨炎在阁下,忌常州之来,元阻之,乃二人之力也。

元伯和李腾、腾弟淮、王缙,时人谓之“四凶”。刘宗经、执经兄弟,入“八元”数。

李纾侍郎好谐戏,又服用华鲜。尝朝回,与同列入坊门,有负贩者诃不避,李骂云:“头钱价奴兵辄冲官长!”负者顾而言曰:“八钱价措大漫作威风。”纾乐采异语,使仆者访“八钱”之义。答:“只是衣短七耳。”同列为言,纾甚惭。

元载擅权多年,客有为《都卢缘橦歌》,欲讽其至危之势。览之泣下。

郑相珣瑜方上堂食,王叔文至,韦执谊遽起延入阁内。珣瑜叹曰:“可以归矣!”遂命驾,不终食而出。自是罢免。

元载败,妻王氏曰:“某四道节度使女,十八年宰相妻。今日相公犯罪,死即甘心。使妾为舂婢,不如死也。”主司上闻,俄而亦赐死。

元载于万年县佛堂子中,谓主者:“乞一快死也。”主者曰:“相公今日受些污泥,不怪也。”乃脱秽袜塞其口而终。

《颜真卿集·和政公主神道碑》:“《诗》美下嫁,《书》传筑馆,贵其中礼,载籍称焉。汉魏已还,寂寥罕嗣,以荡陵德,则维其常。皇唐勃兴,王道丕变:平阳起娘子之军于司竹,襄城行匹庶之礼于宋公,常乐纠匡后之师于武后,皆前古之所未有。其或生知礼乐,周旋法度,躬行妇道,以懋大伦,克顺天经,光昭懿烈,名言之所莫究,书记之所未闻,聚众美于一身,邻太虚而独立者,其唯和政公主乎!公主姓李氏,陇西成纪人,皇唐元宗大圣大明孝皇帝之孙,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之第二女。帝女之崇,于斯为盛。今天子之同母,曰章敬皇太后。后之在繈褓也,后父赠太尉吴君,曰令珪,尝游宦蜀中,使道士勾规占之。规惊起曰:‘此女贵不可言。是生二子,男为人君,女为公主,’嫁于柳氏。其后竟配肃宗,生今上及公主,神所命也。厥惟旧哉!公主三岁而孤,即能孺慕,育于储妃韦氏,纯孝过人。幼而聪惠,长而韶敏。秾华秀整,令德芬馨。婉嫕发于天姿,肃雍形于鉴寐。奉今上以悌达,事韦妃如所生,繇是特为肃宗之所赏爱。至若左右图史,开示佛经,金石丝竹之音,缋画工巧之事,耳目之所闻见,心灵之所领略,莫不一览悬解,终身不忘。天宝九载春三月既望,封和政公主,降于河东柳潭,既笄之三载矣。潭,周太保敏之五代孙,皇唐蕲州刺史怀素之曾孙,赠秘书监岑之第四子;衣冠地胄,辉映当朝。初以美秀承家,中以名声华国,道胜而贵能下善,谦尊而休有烈光,士林伟之。解褐左内率府胄曹,转颍王府户曹,陈留郡司功参军。以人门第一,选尚公主,拜太子洗马。迹既好合,雅相敬贵。虽柳侯秉彜有度,能降帝女之心,而公主率履由衷,每抗古人之节。故宗族胥睦,不独亲其亲;先后大同,莫敢私其子。竭力供侍,不务华采,服五金翠之饰,居有冰雪之容。每至朔月六参,朝天旅进,嫣然班叙之内,迥出神仙之表,亦非希企之所及也!洎凶羯乱常,潼关不守,玄宗幸蜀,妃后骏奔。姊曰宁国公主,孀嫠屏居,谁或讣告?乃弃其三子,取其夫之乘以乘之。柳侯徒行,公主愧焉,下而同趋者日且百里。每臻坎险,必先济宁国而后从之。柳侯辞,公主曰:‘我若先涉,脱有危急,不能俱全,则弃我姊矣!’柳侯感叹,躬负薪之役;公主怡然,亲馈饩之事。伯姒华阴杨氏,太真妃之姊也,贵幸前朝,势倾天下。公主交无谄黩,思未绸缪。杨且云亡,以孤见托。马嵬之役,无噍类焉。感其一言,悉力营赡。男登服冕之位,女获乘龙之匹。出入存恤,过于己子,虽其密亲,罔或能辩。柳之亲昵,伯仲姑姊,隐亲将迎,唯恐不至。纠逖疏属,抚循惸嫠,繇内及外,终始如一。孤穷满目,荣悴殊伦,居薄推厚,未尝懈倦。衣服饮食,等无有差。互或未周,婴孩罔及。每至伏腊,礿祠蒸尝,必具礼衣花仪之饰,以躬中馈堂室之奠。式燕孙谋,岂无婢使?姿性纯俭,不以迄成。先圣休之,宝书清问。秋八月,玄宗至蜀,仍旧邑而册公主,以潭为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太仆卿。属狂将兴祸,称兵向阙。玄宗亲御堙阇,临视诛讨。驸马率领家竖、折冲张义童等,斗于门中,公主及宁国彀弓叠进。驸马乘胜突刃,所向无前,斩馘擒生,殆逾五十。节使时宰具以表闻。玄宗自系诰示先帝,恳让莫当,策勋遂寝。今上之为元帅也,躬擐甲胄,率先将卒。举两京若拾遗,摧凶寇如振槁。劳旋方及,帑藏其空。公主贸迁有无,亿则屡中,数逾千万,悉畀县官,论者难之。肃宗弥留,众皆叠侍,主独赡依,不去于旁。帝有间书而谓之曰:‘汝之纯孝,乃能至是!’遂赉庄一区。帝爱季女,曰宝贞公主,因奏曰:‘八妹未有,请以赐之。’泣而谏焉,哀动左右。西陵迁窆,上戒主曰:‘凡厥亲身之物,必诚必信,勿之悔焉。’主罄家有无,以邑入千万,潜充经费,上深感叹焉。上既宅亮阴,未忍临政,人之疾苦,事之得失,岂尝私谒,动必以闻,上敬异之,朝廷赖焉。广德元年冬,上既东幸,主志期扈跸,回兵充斥,咫尺不通,因至荆南,慰荐诸将。方隅载谧,职贡以修,主有力焉。上之在陜,忧主乏匮,乃命中使,屡敕节度及转运使,随主所须,务令肃给。主以国用罄空,退而叹曰:‘吾方竭家财以资战士,其能饕餮,首冒国经?’唯请名香数斤,施于佛寺,为上祈福而已。王公戚属,相携而至者,蓝缕腻囊,繈负鳞次,竭其资斧,亲自赡恤。聚而泣之,悲感行路。初次商于,顿于传置,群盗猬起,奄及驿亭,呼而犒之,晓以祸福。一言革面,愿比家奴;之死靡他,至今犹在。缅惟罔极,无所寘哀。从母薛氏,遗孤四人,分宅居之,皆俾成立。莱、莘兄弟,尽列通班;二女有行,克配良士:主之慈忠,悉皆若是。亲临稼穑,躬俭节用。不惮烦缛,雅好组训,驸马裳衣,必亲裁紩。爰及子女,罔衣绮纨,绽新皆成主手。每加训诲,憃迪检押。广德二年春二月,归于上都。诸主高会,议际夫党,觌其亲族,多旷周旋。咸以为时经百罹,粗略可也。主抗词曰:‘女之移天,遂成他族。怙贵长傲,何以律人?上方理定,闻必不悦。’诸主蹶然,竞崇讨习,礼之降杀,亲之薄厚,翕然一变,职主之由。夏六月,才生魄,属边候不谨,烽及京师,城中震惊,圜视五色。主既弥月,体未甚安,曰:‘事亟矣,其入言之!’驸马请闻,主曰:‘吾业已行矣!驸马独无兄乎?’因乘檐子,直至寝殿,乃悉索阙遗,备陈利病以奏之。上欣然嘉纳。所言未究,傍或负来,因尔退归。迟明诞育,展转怊怅,不能弥忘。时属炎喝,热病有加。圣情忧轸,起坐失次,天医内官,相继旁午。彼苍不惠,以其月二十有五日辛卯,薨于常乐坊之私第,春秋三十有六。呜呼!皇上友爱天深,痛毒兼至,砉然一叫,声泪俱咽,哀动木石,岂伊人伦?涟涟孔怀,如失于臂。曰:‘予此妹,国之鸿宝。方期同乐,云如何殂?嗟哉!天实为之,胡宁忍予!’乃辍朝三日,命京兆尹监护丧事,一以官供,务从优厚。柳侯掐膺永悼,气索神伤;心苦而忽然忘生,泣尽而继之以血。况乎五男三女,或龀或孩,呼阿母而哭无常声,吁昊天而仁覆永绝。哺以滋旨,嗌而莫就,其为酷痛,曷愈于斯。以是思哀,哀可知矣!自朝及野,知与不知,闻之失声,罔不震悼。栈有青牛,素服辕轭,主之薨也,踣地哀鸣,仰天屑泪,三日不秣;畜犹若是,臣仆可知。主之将薨,驭马先殒。捐馆之夕,游神别墅,乘之周麾,遍劳慭遗,俾屏不逮。田客兼从数骑,久已云亡,众皆惊起,仿佛犹见。虽所凭则厚,而精气何多?主于驸马,大义敦肃,不恃见天之贵,每极家人之礼。驸马雅性夷简,恬于名利,愿究卫生之经,庶臻久视之道;主志深婉顺,始慕真宗,故于他时,并受法录。尝谓之曰:‘《易》崇积善,《诗》贵起予。不以忠孝数事叠相告勖者,则心有慊焉。’率而行之,曷尝废坠?又以为‘死生恒理,先后之间。若幸启手足,必当襚我以道服,瘗我于支提,往来行言,时见存恤,则所怀足矣!子若不讳,我若此身未亡,洒埽茔垄,出入窀穸,奉君周旋。’噫嘻!于斯之时,以为谑浪,岂悟今者,皆符昔言。有司奉诏,将厚其礼。驸马疏陈,皆蒙允许。粤以秋八月十九日甲申,其男试太常少卿赐紫金鱼袋晟、鸿胪少卿晕、试秘书丞赐紫金鱼袋杲、试殿中丞昱及三女等,虔窆公主于万年县义丰之铜人原,从理命也。呜呼!《风》咏褧裳,史称彤管,纤微之善,载籍犹称。况乎七叶帝女,分形《归妹》,贵能逮下,忠以导君,躬德言容功之美,服女师母仪之训,订之绵古,孰与我京?昔马迁著记,谓之实录,有道见述,亦云无愧。某学于旧史,少识前载。历考往代厘降之盛,未有如公主者焉。虽壶则家风,每挹如宾之敬,而勤崇垂懿,敢忘传信之辞!铭曰:‘秾矣公主!元元之绪。圣皇之孙,肃宗之女,今上之妹,生人之矩。德言容功,义仁孝忠,温良恭俭,敬让弘通。率履弗越,高明有融。下嫁于柳,猗那自久,金石著盟,琴瑟斯友。家道以正,人伦斯厚。凤凰于飞,梧桐是依,雝雝.喈喈,福禄攸归,和乐既孺,德音莫违。麟之趾定,振振子姓,方绍母师,奄摧邦令,一人痛毒,九有悲咏。诏葬于何?铜人之阿。支提郁起,宰树谁过?空余好合,来往滂沱。’”

永泰中,大理评事孙广著《啸旨》一篇,云:“其气激于喉中而浊,谓之言;激于舌端而清,谓之啸。言之浊,可以通人事、达情性;啸之清,可以感鬼神、致不死。故太上老君授南极真人,真人授广成子,广成子授风后,风后授务光,务光授舜,舜演之为琴,以授禹。自后或废或续,有晋大行仙君孙公得之以得道,无所授,阮嗣宗所得少分,其后不复闻矣!”按高氏《纬略》,啸有十五章:一曰《权舆》;二曰《流云》;三曰《深溪虎》;四曰《高柳蝉》;五曰《空林鬼》;六曰《巫峡猿》;七曰《下鸿鹄》;八曰《古木鸢》;九曰《龙吟》;十曰《动地》;十一曰《苏门》,孙登隐苏门山所作也;十二曰《刘公命鬼》,仙人刘根所作也;十三曰《阮氏逸韵》,阮籍所作也;十四曰《正章》;十五曰《深远极大》,非常声也。毕尽五音之极,而大道备矣。广云:“其事出道书。”余按:人有所思则长啸,故乐则咏歌,忧则嗟叹,思则啸吟。《诗》云:“有女仳离,条其啸矣!”颜延之《五君咏》云:“长啸若怀人。”皆是也。广所云《深溪虎》、《古木鸢》,状其声气可知矣。若太上老君相次传授,舜演为琴,崇饰过甚,余不敢闻也。按《诗笺》云:“啸,蹙口出声也。”成公绥《啸赋》云:“动唇有曲,发口成音。”而今之啸者,开口卷舌,略无蹙舌之法。孙氏云“激于舌”,非动唇之谓也。天宝末,峨眉山道士姓陈,来游京师,善长啸,能作鼓霹雳之引。初则声发调畅,稍加散越;须臾穹窿砰磕,写雷鼓之音;忽复震骇,声如霹雳,闻者莫不倾栗。

至德二年,敕天下州县重定酤酒,随月纳税。建中二年,更加青苗。大历初,税每十文;三年,加五文;敕以御史大夫充使。其后割归度支使。

开元已前,有事于外则命使臣,否则止罢。自置八节度、十采访,始有坐而为使者。其后名号益广。大抵生于置兵,盛于兴利,普于衔命,于是为使则重,为官则轻。故天下佩印有至四十者,大历中请俸有至百万者。在朝有太清宫、太微宫、度支、盐铁、转运、知匦、宫苑、闲厩、左右巡、分案、监察、馆驿、监仓、监库、左右衔,外任则节度、观察、诸军、押蕃、防御、团练、经略、镇遏、招讨、榷盐、水陆运、营田、给纳、监牧、长春宫。有因时而置者:则大礼、礼仪、礼会、删定、三司、黜陟、巡抚、宣慰、推复、选补、会盟、册立、吊祭、供军、粮料、和籴。此其大略。经置而废者,不录。宦官内外悉谓之使。旧为权臣所绾,州县所理,后属中人者有之。

大历中,刑部郎中程皓家在相州,宅前有小池。有人造剑,于池内淬之,池鱼皆死。余家井中有鱼数十头,因有急,家人以药臼投之,信宿鱼皆浮出,知鱼亦畏铁焉。

大历末,北方有白虹夜见,东西属地。封演曰:凡虹见,皆当日之冲。朝见则在西,常与日相近,不差分毫。今此虹见之时,日在癸,则虹见当在丙。常时虹影穹崇,举目而望,今虹在北,又可平视,知日在北方,去兹远矣。略计此当在斗极之北。斗极,天中也,故北万可得而见,而日更在虹之北,又甚辽阔,故北方不得而见之。

苗夫人,其父太师也,舅张河东也,夫延赏也,子宏靖也,婿韦太尉也。近代衣冠妇人之贵,无如苗氏者。

起德宗至文宗[编辑]

德宗降诞日,内殿三教讲论,以僧鉴虚对韦渠牟,以许孟容对赵需,以僧覃延对道士郤惟素。诸人皆谈毕,鉴虚曰:“诸奏事云:玄元皇帝,天下之圣人;文宣王,古今之圣人;释迦如来,西方之圣人;今皇帝陛下,是南赡部洲之圣人。臣请讲御制《赐新罗铭》。”讲罢,德宗有喜色。

德宗降诞日,三教讲论。儒者第一超需,第二许孟容,第三韦渠牟,与僧覃延嘲谑,因此承恩也。渠牟荐一崔阡,拜谕德,为侍书于东宫。东宫,顺宗也。阡触事面墙,对东宫曰:“臣山野人,不识朝典,见陛下合称臣否?”东宫曰:“卿是宫寮,自合知也。”

李丞相泌,谓德宗曰:“肃宗师臣,岂不呼陛下为{山忍}郎?”(案:{山忍}字,字书无之,疑误)圣颜不悦,泌曰:“陛下天宝元年生,向外言改年之由,或以宏农得宝,此乃谬也。以陛下此年降诞,故玄宗帝以天降之宝,因改年号为天宝也。”圣颜然后大悦。又韦渠牟曾为道士及僧,德宗问:“卿从道门,本师复是谁?”渠牟曰:“臣师李仙师,仙师师张果老先生。肃宗皇帝师李仙师为仙帝,臣道合为陛下师。由迹微官卑,故不足为陛下师。”渠牟亦效李相泌之对也。

赵涓为监察御史。时禁中失火,火发处与东宫相近,代宗疑之。涓为巡使,俾令即讯。涓因历壖囿,按据迹状,乃上直中官遗火所致也。既奏,代宗称赏。德宗时在东宫,常感涓究理详明。及刺衢州,所考既深,与观察使韩滉不相得,滉奏免涓官。德宗见名,谓宰相曰:“岂非永泰初御史赵涓乎?”对曰:“然。”即日拜尚书左丞。

司徒郑贞公,每在方镇,公厅陈设,器用无不精备,宴犒未尝刻薄。其平居奉身过于俭素,中外婚嫁甚多,礼物皆经处画。公与其宗叔太子太傅纲居昭国坊。太傅第在南,出自南祖;司徒第在北,出自北祖:时人谓之“南郑相、北郑相”。司徒堂兄文宪公,前后相德宗,亦谓之“大郑相”、“小郑相”焉。

德宗西幸,所乘马,一号神智骢,一号如意骝。

王承升有妹,国色,德宗纳之,不恋宫室。德宗曰:“穷相女子。”乃出之。敕其母兄不得嫁进士朝官,任配军将亲情。后适元士会,以流落终。

颜鲁公尝得方土名药服之,虽老,气力壮健如年年三四十人。至奉使李希烈,春秋七十五矣。临行,告人曰:“吾之死,固为贼所杀必矣。且元载所得药方,亦与吾同;但载贪甚,等是死,而载不如吾。吾得死于忠耶?”于是,命取席固圜其身,挺立一跃而出。又立两藤倚子相背,以两手握其倚处,悬足点空,不至地三二寸,数千百下。又手按床东南隅,跳至西北者,亦不啻五六。乃曰:“既如此,疾焉得死吾耶?异日幸得归骨来秦,吾侄女为裴郾妻者(原注:郾,即鲁公之亲表侄),此女最仁孝,及吾小青衣翦彩者,颇善承事;是的,汝必与二人同启吾棺,知有异于常人之死尔!如穆护(原注:穆护,即鲁公男硕之小名也)天性之道,难言至此。”至蔡州,责希烈反逆无状。竟不敢以面目相见,亦不敢以兵刃相恐,潜命献食者馈空器而已。翌日,贼令官翌来缢之。鲁公曰:“老夫受录及服药,皆有所得。若断吭,道家所忌。今赠使人一黄金带。吾死之后,但割吾他支节,为吾吭血以绐之,死无所恨。”且曰:“使人悟慧如此,不事明天子,反事逆贼,何所图也?”官翌从其言。至明年,希烈死,蔡帅陈仙奇奉鲁公丧归京。犹子颜岘实从柳常侍与裴氏女及翦彩同迎丧于镇国仁寺。咸遵遗旨,启棺如生。(原注:柳制鲁公挽歌词曰:“杀身终不恨,归丧遂如生。”)

颜真卿为平原太守,立三碑,皆自撰书。其一立于郡门内,纪同时台省擢授诸郡者十馀人;其一立于郭门之西,纪颜氏:曹魏时颜裴、高齐颜之推,俱为平原太守,至真卿,凡三典兹郡;其一是《东方朔庙碑》。镌刻既毕,属禄山乱,未之立也。及真卿南渡,蕃寇陷城,州人埋匿此碑。河朔克平,别驾吴子晁,好事者也,掘碑使立于庙所。其二碑求得旧文,买石镌勒,树之郡门。时颜任抚州,子晁拓三碑本寄之。颜经艰难,对之怆然,曰:“碑者,往年一时之事,何期大贤再为修立,非所望也。”即日,专使赍书至平原致谢。子晁后至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天宝初,有范氏尼者,知人休咎。颜鲁公妻党之亲也。鲁公尉醴泉日,诣范问曰:“某欲就制科试,乞师姨一言。”范尼曰:“颜郎事必成。自后一两月朝拜,但半月内慎勿与国外人争竟,恐有谴谪。”鲁公曰:“官阶尽五品,身著绯衫,带银鱼,儿子得补斋郎,其望满矣。”范尼指座上紫丝布食单曰:“颜郎衫色如此,有功业名节皆称是。过七十,已后不须苦问。”鲁公再三穷诘,范曰:“颜郎聪明过人,问事不必到底。”逾日大酺。鲁公制科高第,授长安尉,迁监察御史。因押班,责武班中喧哗者,命小吏录奏次,即哥舒翰也。翰恃有新破石壁城功,泣诉明皇,坐鲁公轻侮功臣,贬蒲州掾。及鲁公为太子太师,使蔡,叹曰:“范师之言,吾命悬于贼庭必矣!”

建中初,关播为给事中尉。以诸司甲库皆是胥吏掌,为弊颇久,因播议,用士人知之,谓之“掌库”。

兴元中,有知马者曰李幼清,暇日常取适于马肆。有致悍马于肆者,结锁交络其头,二力士以木耒支其颐,三四辈执抓而从之,马气色如将噬,有不可驭之状。幼清逼而察之,讯于主者,且曰:“马之恶,无不具也。将货焉,唯其所酬耳。”幼清以二万易之,马主尚惭其多。既而聚观者数百辈,讶幼清之决也。幼清曰:“此马气色骏异,体骨德度非凡马。是必主者不知马,俾杂驽辈槽栈,陷败狼藉,刷涤不时,刍秣不适,虎啮蹂奋,蹇破唐突,志性郁塞,终不可久,无所顾赖,发而为狂躁,则无不为也。”既晡,观者少间。乃别市一新络头。幼清自持,徐徐而前,语之曰:“尔材性不为人知,吾为汝易是锁,结杂秽之物。”马弭耳引首。幼清自负其知,乃汤沐翦饰,别其皂栈,异其刍秣。数日而神气一小变,逾月而大变。志性如君子,步骤如俊乂,嘶如龙,顾如凤,乃天下之骏乘也。

嗣曹王皋有巧思,精于器用。为荆州节度使,有羁旅士,持二羯鼓棬谒皋。皋见棬曰:“此至宝也!”指钢匀之状,宾佐皆莫晓。皋曰:“诸公未必信。”命取食柈,自选其极平者,遂量重二棬于柈心,油注棬中,满不浸漏,其吻合无际。皋曰:“此必开元中供御棬,不然,无以至此。”问其所自,客曰:“某先人在黔中,得于高力士之家。”众服其识。宾府潜问客:“宜偿几何?”答曰:“不过二百五缗。”及遗财帛器物,其直果称焉。张敦素《夷坚录》云:“宗正卿李琬善羯鼓,有士子以双铁棬卖之,还二十缗,其人怏怏,琬复资之。客有怪其厚价,琬乃取一盘底至平者,以二棬重重安盘中,灌水其中,曾无泄漏。琬曰:‘至精所至,其贵在兹。’”某案:南卓郎中《羯鼓录》但云李卿妙于羯鼓,不言有得棬事,则敦素之记非耶?

宋沇为太常丞,每言诸悬钟磬亡坠至多,补之者又乖律吕。忽因于光宅佛寺侍漏,闻塔上铎声,倾听久之。朝回,复止寺舍,问寺主僧曰:“上人塔上铎,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之。”曰:“某闻有一是近制。某请一人循铃索历扣以辩之,可乎?”初,僧难,后许。乃扣而辩焉。寺众即言:“往往无风自摇,洋洋有声,非此也耶?”沇曰:“是也。必因祠祭考本县钟而应也。”因求摘取而观之,曰:“此姑洗编钟耳。”且请独缀于僧庭。归太常,令乐人与僧同临之;约其时彼扣本乐悬,此果应之,遂购而获。又曾送客至通化门,逢度支运乘。驻马俄顷,忽草草揖客别,乃随乘至左藏门,认一铃,亦言编钟也。他人但见镕铸独工,不与众者埒,莫知其馀。及配悬,音形皆合其度,异乎!

贞元中,张茂宗尚义章公主,赠郑国公主,谥为贞穆,有司择日策命。唐已来,公主即有追封者,未有加谥者,公主追谥,自此始也。

贞元十二年六月乙丑,始以窦文场为左神策护中尉,霍仙鸣为右神策护中尉;某月,又以张尚进为神武中护军,左右辟仗使之始也。

贞元中,贾全为杭州,于西湖造亭,为“贾公亭”,未五六十年废。(案:卷五一条:杭州房琯为盐官令,于县内凿池构亭,曰“房公亭”,后废。全与此条相类,当是编辑者以贾全事误作房琯,而王谠采据各书,遂两著之。今无可参校,亦姑并存)

贞元中,郎中史牟为榷盐使。有表生二人自鄜来谒,其母仍使子赍一青盐枕以奉牟,牟封枕付库,杖杀二表生。

德宗非时召拜吴凑为京兆尹,便令赴上。疾驱,请客至府,已列筵矣。或问:“何速?”吏曰:“两市日有礼席,举铛釜而取之,故三、五百人之馔,常可立办。”

韩皋自中书舍人除御史丞。西省故事:阁老改官,则词头送以次舍人。是时吕渭草敕,皋忧恐,问曰:“仆有何命?”渭不告,皋劫之曰:“与公俱左降。”乃告之。皋又欲诉宰相,渭执之,夺其靴笏,靴笏至午后三刻乃止。

德宗复京师,赐勋臣第宅妓乐。李令为首,浑侍中次之。

马司徒面斥李怀光,德宗正色曰:“惟卿不合斥人。”惶恐而退。李令闻之,请全军自备资粮以讨凶逆,因此李、马不平。

李令常为制将,至西川,与张延赏有隙。及延赏作相,二勋臣在朝,德宗尝令韩晋公和解。宴乐则宰臣尽在,而太常教坊音乐皆至,恩赐酒馔,相望于路。

张、李二家,日出无音乐之声,金吾必奏。俄顷,有中使来,问:“大臣今日何不举乐?”

韩晋公闻德宗在奉天,以夹练囊缄茶末,使步以进。又发军食,尝自负米一石登舟,大将以下皆运。一日之中,积载数万斛。后大修石头五城,召补迎驾子弟,时论疑之。

张凤翔镒闻难,尽出所有衣服,并其家钿钗枕镜,列于小厅,将献行在。俄顷,后院火起,妻女出,而镒从判官田承窦得出,匿村舍中,数日稍定。会镒家知之,走告军中,计议迎镒,遂遇害。

德宗幸奉天,朱泚自率兵至于城下。有西湖寺僧陷在贼中,性甚机巧,教泚造攻城云梯,其高九十馀尺,上施板屋楼橹,可以下瞰城中。浑中令、李司徒奏曰:“贼锋既盛,云梯又壮。纵之,恐不能御;及其尚远,请以锐兵挫之。”遂出师五千,束缊居后,约战酣而燎。风逆,不能举火,二公酹酒祝之,词气慷慨,千百其勇。须臾,风回,举火纵之,鼓噪而进,梯遂荡尽。德宗御城楼以观,众呼万岁。

朱泚陷京师,天子幸梁洋,乔琳侍从。至盩南谷口,奏德宗曰:“臣为陛下仙游寺出家以禳灾。”上甚喜,惜其去,不能阻,乃听之。至仙游不逾月,入京师持杯乞吝。人有布施者,琳戏之曰:“尚有常施。”后反为泚作吏部尚书,知选事。有选人通官,云“不稳便”。又戏云:“只公此选得稳便否?”泚败,上亲点逆人簿,至琳。上曰:“与卿平昔分深,盩厔相舍,甚欲赦卿,其如法何?持杯判官选,言犹在耳。当时戏谈时,朕于尔时惶惶也。”左右喝琳付法。

李相国揆,以进士调集在京师,闻宣平坊王生善筮,往问之。王每以镪五百决一局,而来者甚多,自辰及酉,有未筮而空返者。揆持一缣晨往,生为之开卦,曰:“君非文字之选乎?当河南道一尉。”揆负才与门籍,不宜为此,颇忿而去。生曰:“君无怏怏,自此数月,当拜左拾遗。前事固不准也。”揆怒未解。生曰:“若事验后,一过我。”揆以书判不中第,补汴州陈留尉。以生之言有征,复诣之。生于几下取一卷书以授之,曰:“君除拾遗,可视此书;不尔,当有大咎。”得而藏之。既至陈留,时采访使倪若水以揆才品族望,留假府职。会郡有事,须上请,择与中朝通者无如揆,乃请行。关中郡府上书,姓李皆先谒宗正璆。适遇上尊号,璆请为表三通,以次上之。明皇召璆曰:“百官上表,无如卿者。”璆顿首谢曰:“此非臣所为,是臣从子陈留尉揆所为。”乃召揆。时揆寓于远房卢氏姑之舍。子弟闻召,且未敢出,及知上意,欲以推择,遂出。既见,命宰臣试文词。时陈黄门为题目三篇:其一曰《紫丝盛露囊赋》,二曰《答吐蕃书》,三曰《代南越献白孔雀表》。既封,请曰:“前二首无所恨,后一首或有所疑,愿得详之。”乃许涂八字旁注。翌日,授左拾遗。旬余,乃发王生书,三篇皆在其中,而涂注者亦如之。遽往宣平里访王生,不复见矣。

德宗时,杨炎、卢杞为宰相,皆奸邪用事,树立朋党,以至天子播迁,宗社几覆。德宗惩辅相之失,自是除拜命令,不专委于中书。凡奏拟用人,十阻其七。贞元以后,宰相备位而已。每择官,再三审覆,事多中辍。贞元三年八月,中书省无舍人,每有诏敕,宰相追他官为之。及兵部侍郎陆贽知政事,以上艰于选用,乃上疏论之。

卢杞除虢州刺史,有奏“虢州有官猪数千,常为人患。”德宗曰:“可移沙苑。”杞对曰:“同州岂非陛下百姓?为患一也。臣谓无用之物,与人食之为便。”循宗叹曰:“卿理虢州,而忧他郡百姓,宰相才也!”由是有意作相。

裴延龄恃恩轻躁,班列惧之,惟顾少连不避延龄。尝画一雕,群鸟噪之,以献。上知众怒,益信之,而竟不大用。

相国窦参之败,给事中窦申配流。德宗曰:“吾闻申欲至人家,则鹊喜。”遂赐死。

参贞元壬申三月,居光福里第,月夜闲步中庭,有宠妾上清者曰:“今欲启事。郎须到堂前,方敢言。”窦亟上堂,上清曰:“庭树上有人,请为避之。”窦公曰:“陆贽久欲倾夺吾权位,有人在庭树上,吾死之将至。具奏与不奏,皆受祸,必窜死于道路。汝辈流中不可多得,身死破家,汝定为宫婢。圣君如顾问,当为我辞。”上清泣曰:“诚如是,死生以之。”窦公下阶,大呼:“树上人应是陆贽使来,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报!”其人遂下,乃衣缞服者,曰:“家有大丧,贫甚,不办葬礼。伏知相公推心济物,所以卜夜而来。”参曰:“某罄所有,当封绢千匹而已,方具修家庙赀,今以为赠。”其人曰:“请左右赍所赐绢,掷于墙外,某于街中俟之。”参依其言。翌日,执金吾先奏之。德宗怒曰:“卿交通节将,蓄养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参顿首曰:“臣起自布衣小才,官已至贵,皆陛下奖拔,实不因人。今不幸至此,乃仇人所为尔!”中使下殿,宣“卿且归私第,候进止。”越月,贬郴州别驾。会宣武节度刘士宁通好于郴州,观察使上闻。德宗曰:“交通节度将,信而有征。”乃流参于驩州,以籍其家。未达流所,诏赐自尽。上清果隶掖庭。后数年,善应对,能煎茶,在帝左右。德宗曰:“宫内人数不少,汝最了事。从何得至此?”上清对曰:“妾本故宰相窦参女奴。窦参家破填宫,得侍上。”德宗曰:“窦某罪不止养侠刺,亦甚有赃污,前纳官银器至多。”上清流泣而言曰:“窦参自御史丞,历度支、户部、盐铁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数十万。前后非时赏赐甚厚。乃者郴州所送纳官赃物,皆是恩赐。当部录日,妾在郴州,亲见州县希贽意旨,尽刮去所进银器上刻藩镇官衔姓名,诬为赃物。乞陛下验之。”于是宣索窦参没官银器,覆其刻处,皆如上清言。德宗又问蓄养侠刺事,上清曰:“本实无。此悉是陆贽陷害,使人为之。”德宗怒陆曰:“者獠奴!我脱却伊绿衫便与紫著,又常唤伊作陆九。我任使窦参,方称意次,须教我枉杀却。及至权入伊手,其为软弱,甚于泥团。”乃下诏雪参。时裴延龄探知陆贽恩衰,恣行媒孽,竟受谴不回。后上清特敕度为道士,终嫁为金忠义妻。世以陆贽门生多位显者,不敢说,故此事绝无人知。

裴佶常话:少时姑夫为朝官,有清望。佶至其居,会退朝,浩叹曰:“崔昭何人,众口称美!此必行货赂者也。如此,安得不乱?”言未讫,门者报曰:“寿州崔使君候。”姑夫怒,呵门者,将鞭之。良久,束带强出。须臾,命茶甚急,又命馔,又令秣马饭仆。佶曰:“前何倨,后何恭?”及入门,有喜色,揖佶而曰:“憩外舍。”未下阶,出怀中一纸,乃赠官纥千匹。

李司徒勉为开封县尉,特善捕贼。时有不良试公之宽猛,乃潜纳人贿,俾公知之。公召告吏卒曰:“有纳其贿者,我皆知之。任公等自陈首,不得过三日,过则舁榇相见。”其纳贿不良故逾限,而忻然自赍其榇。公令取石灰棘刺置于中,令不良入,命取钉钉之,送汴河讫。乃请见廉使,廉使叹赏久之。后公为大梁节度使,人问公曰:“今有官人如此,如何待之?”公曰:“即打腿。”

卢舍人群、卢给事宏正相友善。群清瘦古淡,未尝言朝市;宏正魁梧富贵,未尝言山水。群日饮高卧,制诏多就宅草之;宏正未尝在假告,有宾客皆就省相见。一日雪中,群在假,宏正将欲入省,因过群。群方道服,于南垣茅亭望山雪,促命延入,群曰:“卢六卢六!曾莫顾我,何也?”宏正曰:“月限向满,家食相仍,且诣宰府,以求外任。”群曰:“奔走权门,所不忍视,腊酒一壶,能共醉否?”宏正曰:“切欲诣省。”群又呼侍儿曰:“卢六待去,早来药糜宜匀越器中,我与给事公对食。”宏正曰:“不可,今旦犯冷,已买血蒜羹餐矣!”

刘太真为《陈少游行状》,比之齐桓、晋文,时议喧腾。后坐贡院用情,追责前事,贬信州刺史。

韦太尉之在西川,凡军士将有婚嫁,则以熟锦衣给其夫,以银泥衣给其妻,又各给钱一万,死丧称是。精训练,待之如敬客。极其聚敛,军府浸盛,而民困矣!晚年终至刘辟之乱,天下讥之。

刘辟初有心疾,人自外至,辄辟而吞之。同府崔佐特硕大,辟据地而吞,背裂血流。独卢文若至不吞,故后自惑。

国子司业韦聿者,皋之兄也。朝中以为戏弄。或言九宫休咎,聿曰:“我家白方常在西南,二十年矣!”

权相为舍人,以门望自处,常戏同僚曰:“未尝以科第为资。”郑云逵谑曰:“更有一人。”遽问:“谁?”答曰:“韦聿。”满座皆笑。

汴州相国寺,言佛像有流汗。刘元佐遽命驾,自持金帛以施。日中,其妻亦至。明日,复起斋场。由是将吏商贾,奔走道路,如恐不及。因令官为簿书,以籍所入。十日,乃闭寺门,曰:“汗止矣!”所得盖钜万,计以赡军。

崔膺性狂,张建封爱其文,引为客,随建封行营。夜中大叫惊军,军士皆怒,欲食其肉,建封藏之。明日置宴,监军曰:“某与尚书约,彼此不得相违。”建封曰:“唯。”监军曰:“某有请,请崔膺。”建封曰:“如约。”逡巡,建封又曰:“某有请,亦请崔膺。”坐中皆笑,乃得免。

李实为司农卿,督责官租。萧祐居丧,输不及期,实怒,召至,租车亦至,得不罪。会有赐与,当谢状,秉笔者有故未至,实乃曰:“召衣齐衰者。”祐至,立为草状,实大喜,延英面荐。德宗令问丧期,屈指以待。及释服日,以处士拜拾遗。祐有文学,喜书画,好弹琴,其拔擢乃偶然耳。

郑云逵与王彦伯邻,尝有客求医,误造云逵,诊曰:“热风。”客又请药方,云逵曰:“药方即不如东家王供奉。”客惊而去。自是京城目乖宜者为“热风”。

王仲舒为郎中,与马逢友善。每责逢曰:“贫不可堪,何不求碑志相救?”逢笑曰:“适见人家走马呼医,立可得也。”

许尚书孟容与宋济为布衣交。及许知举,宋不中第。放榜后,许自愧,累请人致意,兼令门生就见,宋乃谒许。深谢之。因置酒,酣,乃曰:“某今年为国家取卿相。”时有姚嗣及第,数日卒。乃起慰许曰:“邦国不幸,姚令公薨谢。”

郑昈性通脱,与诸甥侄谈笑无间。曾被飘瓦所击,头血淋漓,两玉簪俱碎。家人惶遽来视,外甥王某在后至,曰:“二十舅,今日头璧俱碎。”昈大叫曰:“我不痛!”裹伤命酒,酣饮尽兴。

顾况从辟,与府公相失,揖出幕,况曰:“某梦口与鼻争高下。口曰:‘我谈今古是非,尔何能居我上?’鼻曰:‘饮食非我不能辩。’眼谓鼻曰:‘我近鉴豪端,远察天际;惟我当先。’又谓眉曰:‘尔有何功,居我上?’眉曰:‘我虽无用,亦如世有宾客,何益主人?无即不成礼仪;若无眉,成何面目?’”府公悟其讥,待之如初。又旧说:顾况与韦夏卿饮酒,时金气已残,夏卿请席征秋后意,或曰“寒蝉鸣”,或曰“班姬扇”,而况云“马尾”,众哂之,曰:“此非在秋后乎?”

郎中故事:吏部郎中二厅,先南曹,次废置。刑部分两赋,其制尚矣。

旧说:吏部为“南省舍人”,考功、度支为“振行”,比部得廊下食,以饭。从者号曰“比盘”。二十四曹呼左右司为“都公”,省中语曰:“后行祠、屯,不博中行都门;中行刑部,不博前行驾、库。”

故事:度支郎中判入,员外判出,侍郎总统,押案而已。乾元已后始为使额。

郎官当直,发敕为重。水部员外刘约直宿,会河内系囚配流岭表,夜发敕符,直宿令史又不更事,惟下岭表,不下河北。旬月后,本州闻后,约遂出官。

贞元末,有郎官四人,自行军司马赐紫而登郎署,省中谑为“四君子”。

郎士元诗句清绝轻薄,好为剧语,每云:“郭令公不入琴,马镇西不入茶,田承嗣不入朝。”马知此,语之曰:“郎中言燧不入茶,请左顾为设也。”即依期而往。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马晨起啖古楼子以伫,士元至,马喉干如窑,即命急烹茶,各啜二十馀瓯。士元已老,虚冷腹胀,屡辞,马辄曰:“‘马镇西不入茶’,何遽辞也?”如此又七瓯。士元固辞而起,及马,气液俱下。因病数旬,马乃遗绢二百匹。

贞元初,穆宁为和州刺史,其子故宛陵尚书及给事列侍宁前。时穆家法最峻,宁命诸子直馔,稍不如意,则杖之。诸子至直日,必探求珍异,罗列鼎俎,或不中意,未尝免笞棰。一日给事直馔,鼎前有熊白及鹿修,曰:“白肥而修瘠相滋,其宜乎?”遂试以白裹修改进,宁果再饭。宛陵诸季视之,喜形于色,曰:“非惟免笞,兼当受赏。”宁饭讫,曰:“今日谁直?可与杖俱来。有此佳味,奚进之晚?”

宝应中,员外郎窦庭芝分司东都,敬事卜者葫芦生,言吉凶多中,往来甚频。一日,入门甚叹惋,庭芝问之,曰:“君家大祸将至,举族恐无遗类。”庭芝惶恐,问所以避之者。云:“非遇黄中君、鬼谷子,不可救。然黄中君难见,但见鬼谷子,当无患矣。”具说形貌服饰,令浃旬求之。于是窦与兄弟群从,洎妻子奴仆,晓夕求访于洛下。时李邺侯居忧于河清县,骑驴入洛,至中桥南,遇大尹避道,驴惊逸而走,径入庭芝所居,与仆者共造其门。值车马将出,忽见邺侯,皆惊视之。俄有人出云:“此是分司窦员外宅,所失驴收在马厩,请客入座,员外尝愿修谒。”如此者数四。不获已,就其第。庭芝出,降阶而拜,延接殷勤,遂至信宿。至于妻孥,咸备家人之礼。数日告去,赠送甚厚,但云:“贵达之日,愿以一家为托。”邺侯居于河清,信使旁午于道。(原注:庭芝初与邺侯相值,葫芦生遽至其家,云:“既遇此人,无复忧矣!”)及朱泚之乱,庭芝方为陜府观察,德宗幸奉天,遂降;贼平,德宗首命诛之。邺侯自南岳征回,因第贼臣罪状,请庭芝减死。上不许,云:“卿以为宁王姻党乎?”(原注:庭芝姊为宁王妃)邺侯具白以旧事,上乃原其罪。邺侯始奏,上密使中官夜乘传陜州问之,与庭芝云符合。德宗曰:“黄中君,盖我也;谓卿为鬼谷子,何也?”(原注或云:李氏之先君灵城,在清谷前、浊谷后,恐以此言之)

窦相易直,幼时名秘。家贫,就业田里,其师事老叟有道术,而人不知。一日,忽风雪暴至,学童皆不果归,宿于漏屋下。天寒,争近火,唯窦相寝于榻。夜深方觉,叟抚公令起,曰:“窦秘,君后为人臣,贵寿之极,勉自爱也!”及德宗幸奉天,易直方举进士,亦随驾西行。乘一蹇驴至开远门,路隘,门将阖,公惧势不可进,闻一人叱驴,兼棰其后,得疾驰而出。顾见一黑衣卒呼曰:“秀才!他日莫忘闾倩。”及拜相,访得其子,提挈累至大官。

赵璟、卢迈二相,皆吉州旅客,人人呼赵七、卢三。赵相自微而著,盖为是姚广女婿。姚与独孤问俗善,因托之,得作湖南判官,累授官至监察。萧复相代问俗为潭州,有人又荐于萧,萧留为判官,至侍御史。萧入,主留务,有美声,闻于德宗,遂兼中丞,为湖南廉使。及李泌入相,不知之,俄而除替。璟既罢任,遂入京。李玄素知璟湖南政事多善,意甚慕之。璟闲居慕静,深巷杜门不出,玄素访之甚频。玄素乃是泌相之徒弟也,原因其相访,引玄素于青龙寺,谓之曰:“赵璟亦自有官职,誓不敢怨他人也。非偶然耳,盖得于日者焉。”遂同访之,问玄素年命,谓之曰:“公亦富贵人也。”玄素因自负,亦不言于泌相兄也。德宗忽记得璟,赐拜给事中。泌相不测其由。会有和戎使事,出新相关播为大使,张荐、张式为判官,泌因乃奏璟为副使。未至西蕃,右丞有阙,宰相上名,德宗曰:“赵璟堪为此官。”进拜右丞。不数月,迁尚书左丞平章事,五年,薨于位。此乃吉州旅人赵七郎之变化也。

苗晋卿困于科举。一年,似得复落。春时,携酒乘驴出都门,藉草而眠。既觉,有老父坐于旁,因以余杯饮之。老父愧谢曰:“郎君萦悒耶?要知前事乎?”晋卿曰:“某应举已久,有一第乎?”曰:“大有事,但问之。”苗曰:“某久穷,羡一郡,宁可及乎?”曰:“更向上。”“廉察乎?”曰:“更向上。”苗乘酒,遂曰:“将相乎?”曰:“更向上。”苗怒而不信,因扬言曰:“将相更向上,天子也?”老父曰:“真者不得,假者即得。”苗以为怪诞,揖之而去。后果为将相。及德宗崩,摄冢宰三日。

司空曾为杨丞相炎判官,故卢新州见忌,欲出之。公见桑道茂,道茂曰:“年内出官。”官名遗忘。福寿果然。

卢华州,予之堂舅氏也。尝于元载宅门,见一人频至其门,上下瞻顾。卢疑其人,乃邀以归,且问“元相何如”?曰:“新相将出,旧者须去。吾已见新相矣,一人绯,一人紫;一人街西住,一人街东住:皆惨服也。然二人皆身小而不知姓名。”不经旬日,王、元二相下狱。德宗以刘晏为门下,杨炎为中书,外皆传说必定,疑其言不中。时国舅吴凑见王、元事讫,因贺德宗而启之,曰:“新相欲用谁人?”德宗曰:“刘、杨。”凑不语。上曰:“五舅意如何?言之无妨。”吴曰:“二人俱曾用也,行当可见。陛下何不用后来俊杰?”上曰:“为谁?”吴乃奏常衮及某乙。翌日并用,拜二人为相,以代王、元,果如其说。绯紫、短小,街之东西,无不验者。

桑道茂之门有一妪,无所知,大开卜肆。自桑而卜回者,必曰:“妪于桑门卖卜,必有异也。”筮毕必来覆之。桑言休,则妪言咎;桑言咎,则妪言休。厥后中否,妪、桑各半。

长安风俗:贞元侈于游宴,其后或侈于书法、图画,或侈于博奕,或侈于卜咒,或侈于服食,各有自也。

顺宗时,五坊鹰犬恣横,州县不能制。多于民间张罝罘,或有误伤一鸟雀者,必多得金帛乃止,时谓“供奉鸟雀”。

刘禹锡为屯田员外郎,旦夕有腾超之势。知一僧有术数,寓直日邀至省。方欲问命,报韦秀才在门外,不得已见之,令僧坐帘下。韦献卷已,略省之,意色颇倦。韦觉告去,僧吁叹良久,曰:“某欲言,员外心不惬,如何?员外后迁,乃本曹郎中也。然须待适来韦秀才知印处置。”禹锡大怒,揖出之。不旬日,贬官。韦乃处厚相,二十馀年,在中书。禹锡转为屯田郎中。

韦崖州执谊自幼不喜闻岭南州县。拜相日,出外舍,一见《州郡图》,迟回不敢看。良久,临起误视,乃《崖州图》。后竟贬于此。

裴晋公度少时羁寓洛中,尝乘驴入皇城,上天津桥。时淮西用兵已数年矣。有二老人傍桥柱立,相语云:“蔡州用兵日久,征发正困于人,未知何时得平定?”忽睹裴公,惊愕而退。有仆携书囊后行,相去稍远,闻老人云:“适忧蔡州未平,须待此人为将。”既归,其仆白之,裴曰:“见我龙钟,相戏尔!”其秋东府乡荐,明年登第。及为相,请讨伐淮西,遂平。后守洛时,对客每话天津桥老人事。

裴中令应举,诣葫芦生问命。未之许,谓无科级之分。试日,排高上门,人马拥并。见一妇人,类贾客之妻,从女奴皆衣服鲜洁,挈一合,以紫帕封。女奴力倦,置于门𫔶,门辟,失妇人所在,合复在𫔶傍,公以衫裾卫之,意为他人所购,冀其主复至。举人悉集,公独在门,日晏终不去。久之,妇人方悲号,公诘其冤抑,以状答曰:“夫犯刑宪,其案已圆在朝夕。某家素丰,蓄一宝带,会有能救护者,与数万缗,至罗锦,悉不取,唯须此带。今早晨亲遣女使更持送,忽失所在,吾夫不免矣!”公识其主,即以予之。妇人再拜,泣谢而去。试不及,免罢一举。他日复访葫芦生,生见公,惊曰:“君非去年相遇者耶?君将来及第,兼位极人臣,盖近有阴德。”

裴晋公为盗所伤,隶人王义捍刃死之,乃自为文以祭之,厚给妻孥。是岁进士为《王义传》者甚众。

皇甫湜气貌刚质,性褊直。为尚书郎,乘酒使气,忤同列;及醒,不自适,求分务洛都。值洛中仍岁乏食,正郎滞曹不迁,俸甚微,困悴甚。尝因积雪,门无辙迹,厨突无烟。裴晋公保厘洛宅,人有以为言者,由是辟为留府从事,公常优容之。先是,公讨淮西日,恩赐钜万,贮于集贤私第。公素奉佛,因尽舍所得,再修福先寺。既成,将请白居易为碑。湜曰:“近舍湜而远征白,信获戾于门下矣!”公曰:“初不敢以仰烦,虑为大手笔见拒,是所愿也。”因请斗酒而归,独饮其半,乘醉挥毫,立就。又明日,挈本以献。文思高古,字复怪僻、公寻绎久之,叹曰:“木玄虚、郭景纯、《江》、《海》之流也!”(原注:其碑在寺西北廊玉石<车童>院,洛中人家往往有本)命小将以车马缯彩器玩约千馀缗酬之。湜省书,掷于地,面叱小将曰:“寄谢侍中,何相待之薄也!湜之文,非常流之文也,曾与顾况为《集序》外,未尝造次许人者;请制此碑,盖受恩深厚耳,其词约三千馀字,每字三匹绢,更减五分钱不得。”小校具以白,公笑曰:“真不羁之才。”立遣依数酬之(原注:其字共三千二百五十有四,计送绢九千七百六十有二。后寺之老僧曰师约者,细为人说,其数亦同)。自居守府及湜里第,辇负相属,洛人聚观之。湜褊急之性,独异于人。尝为蜂螫手指,因大躁忿,命奴仆及里中小儿,箕敛蜂窠,以厚价购之。顷之,聚于庭,则命以砧臼绞取其汁,以涂所痛。又其子松,尝录诗数首,字小误,大骂跃呼,取杖不及,齿啮其臂,血流及肘。

李汧公镇宣武,好琴书。自造琴,取新旧桐材扣之,合律者裁而胶缀。所蓄二琴殊绝,其名“响泉”、“韵磬”者也。性不喜俗间声音,有二宠奴,号秀奴、七七,善琴筝与歌,时遣奏之。有撰琴谱。兵部员外郎约,汧公之子也。以近属宰相子,而有德量,多材艺,不迩声色,善接引人物,而不好俗谈。晨起,草裹头,对客蹙容,便过一日。多蓄古器,在润州尝得古铁一片,击之清越。养一猿,名山公,常与相随。尝月夜独泛江,登金山,击铁鼓琴,猿必啸和。高陆令赵傪夫人韦氏,即兵部之姨妹也。说汧公徐夫人生二子;中年于徐夫人小乖,及兵部生,情好复初,而君于诸子中宝爱悬隔。在官所俸禄,付与从子,一不问数,唯给奉崔氏、元氏二孀姊。元氏亦有美行,祭酒华阴公为之传。君初至金陵,于李傪坐,屡赞招隐寺之美。一日,锜宴于寺中,明日谓君曰:“十郎常夸招隐寺,昨游宴细看,何殊州中?”君笑曰:“某所赏者疏野耳!若远山将翠幕遮,古松用彩物裹,腥膻涴鹿踣泉,音乐乱山鸟声,此则实不如在叔父大厅也。”锜大笑。性又嗜茶,能自煎,曰:“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火之有焰者也。客至不限瓯数,竟日执茶器不倦。尝奉使行至陜州石硖县东,爱渠水,留旬日,忘发。

李锜之擒也,侍婢一人随之,裂帛自书管攉之功,言为张子良所卖。教侍婢曰:“结之于带。吾若从容奏对,当为宰相,扬、益节度;不得,受极刑矣。我死,汝必入禁中。上问汝,当以此进。”及锜伏法,京师大雾,三日不解。宪宗得帛书,颇疑其冤,内出黄衣一袭赐锜子,敕京兆收葬。

孝明郑太后,润州人也,本姓尔朱氏。相者言其当生天子。李锜据浙西反,纳之。锜诛后,入掖庭,为郭太后侍儿。宪宗皇帝幸之,生宣宗,即位,尊为太后。懿宗立,尊为太皇太后。又七年崩,以郭太后配飨,出祭别庙。

段相文昌,少寓江陵,甚贫窭。每听曾口寺斋钟动,诣寺求食,寺僧厌之,乃斋后扣钟,冀其来不逮食。后登台辅,出镇荆南,题诗曰:“曾遇阇梨饭后钟。”文昌晚贵,以金连花盆盛水濯足,徐相商以书规之。文昌曰:“人生几何,要酬平生不足也!”(原注:或曰,此诗是王相播事)

文昌少孤,寓居广陵之瓜洲,家贫力学。夏月访亲知于城中,不遇,饥甚,于路中拾得一钱,道旁买瓜,置于袖中。至一宅,门阒然,入其厩内,以瓜就马槽破之。方啖次,老仆闻击槽声,跃出,责以擅入厩;惊惧,弃之而出。镇淮海,常对宾客说之。在中书厅事,地衣皆锦绣,诸公多撤去,而文昌每令整饬。方践履。同列或劝之,文昌曰:“吾非不知,常恨少贫太甚,聊以自慰尔。”

元和中,有老卒推倒《平淮西碑》,官司针其项,又以枷击守狱者。宪宗怒,命缚来杀之。既至京,上曰:“小卒何故毁大臣所撰碑?”卒曰:“乞一言而死。碑文中有不了语,又击杀陛下狱卒,所愿于闻奏。文中美裴度,不还李愬功,是以不平。”上命释缚赐酒食,敕翰林学士段文昌别撰。案:愬妻入诉禁中,乃命段文昌撰文,其时碑尚未立,安得推倒?

于襄阳云:“今之方面,权胜于列国诸侯远矣。且𬱖押一字,转牒天下,皆供给承禀;列国止于我疆而已,不亦胜乎!”

于司空以乐曲有《想夫怜》,其名不雅,将改之,客笑曰:“南朝相府曾有瑞莲,故歌曰‘相府莲’,自是后人语讹。”乃不改。古解题曰:“《相府莲》者,王俭为南齐相,一时所辟皆才名之士,时人以入俭府为入莲花池,谓如红莲映绿水,今号‘莲幕’者自俭始。其后语讹为《想夫怜》,亦名之丑尔。”又有《簇拍相府莲》,《乐苑》曰:“《想夫怜》,羽调曲也。”白居易诗曰:“玉管朱弦莫急催,客厅歌送十分杯;长爱夫怜第二句,倩君重唱夕阳开。”王维右丞词云“秦川一半夕阳开”是也。“夜闻邻妇泣,切切有馀哀。即问缘何事,征人战未回。”《簇拍相府莲》:“莫以今时宠,宁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闺烛无人影,罗屏有梦魂。近来音耗绝,终日望应门。”

卫侍郎次公在吏部,避嫌,宗从皆不注拟。有从于申甫,自江淮来调选,因告主吏曰:“但得官,便出城。即可矣。”遂馆申甫于别第。未几,拨江南令,将出城,为次公老仆所遇,不得已,见次公。次公诘其由,申甫以实对。次公曰:“今年所注,不省有汝姓名。”验其签名,则次公署之也,乃召主吏,贷其罪以问之。吏曰:“凡所取押,皆冒。”次公叹曰:“某虑不及此!”遂遣赴官。

王智兴以使侍中罢镇归京,亲情有以选事求嘱,智兴固不肯应。选人恳请,遂致一衔与吏部侍郎。吏部印尾状云:“选人名衔谨领讫。”智兴曰:“不知侍中亦有用处。”

崔相群之镇徐州,尝以《焦氏易林》自筮,遇《干》之《大畜》,其繇曰:“曲束法书,藏在兰台。虽遭乱溃,独不遇灾。”及经王智兴之变,果除秘书监。

元和十五年,太常少卿李建知举,放进士二十九人。时崔嘏舍人与施肩吾同榜。肩吾寒进。为嘏瞽一目,曲江宴赋诗,肩吾云:“去古成叚,著虫为虾。二十九人及第,五十七眼看花。”

裴坦为职方郎中、知制诰,裴相休以坦非才,不称,力拒之,不能得。命既行,坦至政事堂谒谢丞相。故事:谢毕便于本院上事,宰臣送之,施一榻压角坐,而坦巡谒执政,至休多输感激。休曰:“此乃首台谬选,非休力也。”立命肩舆便出,不与之坐。两阁老吏云:“自有中书,未有此事。”人为坦耻之。至坦知贡举,擢休子宏上第,时人称欲盖而彰。

刘虚白与太平裴坦相知。坦知举,虚白就试,因投诗曰:“三十年前此夜中,一般灯烛一般风。不知人世能多许,犹著麻衣待至公。”坦感之,与及第。

安邑李相公吉甫,初自省郎为信州刺史。时吴武陵郎中,贵溪人也,将欲赴举,以哀情告州牧;赠布帛数端。吴以轻鲜,以书让焉。其词唐突,不存桑梓之分,并却其礼,李公不悦,妻谏曰:“小儿方求成人,何得与举子相忤?”遂与米二百斛,李公果憾之。元和二年,崔侍郎邠重知贡举,酷搜江湖之士。初春,将放二十七人及第,持名来呈相府。才见首座李公,公问;“吴武陵及第否?”主司恐是旧知,遽言及第,其榜尚在怀袖。忽报中使宣口敕,且揖礼部从容,遂注武陵姓字呈李公,公谓曰:“吴武陵至粗人,何以当科第?”礼部曰:“吴武陵德行未闻,文笔乃堪扌采录。名已上榜,不可却也。”相府不能移,唯唯而从之。吴君不附国庠,名第在于榜末。是日,既集省门,谓同年曰:“不期崔侍郎今年倒排榜也。”观者皆讶焉。

永宁王二十、光福王八二相,皆出于先安邑李丞相之门。安邑薨于位,一王素服受慰;一王则不然,中有变色,是谁过欤?又曰:“李安邑之为淮海也,树置裴光德,及去则除授不同。”李再入相,对宪宗曰:“臣路逢中人送节与吴少阳,不胜愤愤。”圣颜赪然。翌日,罢李丞相蕃为太子詹事,盖与节是蕃之谋也。又论:征元济时馈运使皆不得其人,数日,罢光德为太子宾客;主馈运者,裴之所除也。刘禹锡曰:“宰相皆用此势,自公孙弘始,而增稳妙焉。但看其《传》,当自知之。萧曹之时,未有斯作。”

刘禹锡守连州,替高霞寓,后入为羽林将军(案《唐书·高霞寓传》:霞寓由归州刺史,入为右卫大将军,与刘禹锡之守连州无涉,疑有脱误)。自京附书,曰:“以承眷,辄请自代矣。”公曰:“感。然有一话:曾有老妪山行,见一兽,如大虫,羸然跬步而不进,若伤其足者。妪因即之,而虎举前足以示妪,妪看之,乃有芒刺在掌下,因为拔之。俄而奋迅阚吼,别妪而去,似愧其恩者。及归,翌日,自外掷麋鹿狐兔至于庭者,日无阙焉。妪登垣视之,乃前伤虎也,因为亲族具言其事,而心异之。一旦,忽掷一死人,血肉狼藉,乃被村人凶者呵捕,云‘杀人”。妪具说其由,始得释缚。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语之,曰:‘感则感矣。叩头大王,已后更莫抛人来也!’”

刘禹锡曰:“史氏所贵著作起居注,橐笔于螭首之下,人君言动皆书之,君臣启沃皆记之,后付史氏记之,故事也。今起居惟写除目,著作局可张雀罗,不亦倒置乎?”

刘禹锡曰:“大抵诸物须酷好则无不佳,有好骑者必蓄好马,曰好瑟者必善弹。皆好而别之,不必富贵而亦获之。”韦绚曰:“蔡邕焦尾,王戎牙筹,若不酷好,岂可得哉!”

刘禹锡云:“韩十八愈直是太轻簿。谓李二十六程曰:‘某与丞相崔大群同年往还,直是聪明过人。’李曰:‘何处是过人者?’韩曰:‘共愈往还二十馀年,不曾过愈论著文章,此是敏慧过人也。’”

韩十八初贬之制,席十八舍人为之词,曰:“早登科第,亦有声名。”席既物故,友人曰:“席无令子弟,岂有病阴毒伤寒而与不洁吃耶?”韩曰:“席十八吃不洁太迟。”人问曰:“何也?”曰:“出语不是当。”盖忿其责词云“亦有声名”耳。

韩退之有二妾,一曰绛桃,一曰柳枝,皆能歌舞。初使王庭凑,至寿阳驿,绝句云:“风光欲动别长安,春半边城特地寒;不见园花兼巷柳,马头惟有月团团。”盖有所属也。柳枝后逾垣遁去,家人追获。及镇州初归,诗曰:“别来杨柳街头树,摆弄春风只欲飞。还有小园桃李在,留花不放待郎归。”自是,专宠绛桃矣。

元和中,郎吏数人,省中纵酒话平生,各言爱尚及憎怕者。或言爱图画及博奕,或怕妄与。工部员外汝南周愿独云:“爱宣州观察使,怕大虫。”

初,百官早朝,必立马建福望仙门外,宰相则于光宅车坊,以避风雨。元和初,始置待漏院。

元和末,有敕申明父子兄弟无同省之嫌。自是杨于陵任尚书,其子侄兄弟分曹者,亦有数人。

沙陀本突厥余种。元和中,三千人归顺,隶京西,节度使范希朝主之。弓马雄勇,冠于诸蕃。

进士何儒亮,自外方至京师,将谒从叔,误造郎中赵需宅。自云同房。会冬,需欲家宴,挥霍之际,既是同房,便入宴。姑姊妹尽在列,儒亮馔彻徐出,细察,乃何氏子,需笑而遣之。某按:此事是赵赞侍郎与何文哲尚书。相与邻居时,俱侍御史,水部赵郎中需方应举,自江淮来,投刺于赞,误造何侍御第。何,武臣也,以需进士,称犹子谒之,大喜,因召入宅。不数日,值元日,骨肉皆在坐,文哲因谓需曰:“侄之名宜改之。且‘何需’,似涉戏於姓也。”需乃以本氏告,文哲大愧,乃厚遣之而促去。需之孙顼,前国学明经;文哲侄孙继,为杭之戎吏,皆说之相符,而并无儒亮之说。《国史补》所记乃误耶?

西蜀官妓曰薛涛者,辩慧知诗。尝有黎州刺史(原注:失姓名)作《千字文令》,带禽鱼鸟兽,乃曰:“有虞陶唐。”坐客忍笑不罚。至薛涛云:“佐时阿衡。”其人谓语中无鱼鸟,请罚。薛笑曰:“‘衡’字尚有小鱼子;使君‘有虞陶唐’,都无一鱼。”宾客大笑,刺史初不知觉。

白太傅与元相国友善,以诗道著名,时号“元白”。其集内有诗说元相公云:“相看掩泪应无说,离别伤心事岂知?想得咸阳原上树,已抽三丈白杨枝。”洎自撰墓志,云与刘梦得为诗友,殊不言元相公,时人疑其隙终也。

李贺为韩文公所知,名闻搢绅。时元相稹以明经擢第,亦善诗,愿与贺交。诣贺,贺还刺,曰:“明经及第,何事看李贺?”元恨之。制策登科。及为礼部郎中,因议贺父名晋肃,不合应进士,竟以轻薄为众所排。文公惜之,为著《讳辩》,竟不能上。

长庆初,李尚书绛议置郎官十人,分判南曹,吏人不便。旬日出为东都留守。自是选曹成状,常亦速毕。

山甫以石留黄济人嗜欲,多暴死者。其徒盛言山甫与陶贞白同坛受录以神之。长庆二年,卒于余干。江西观察使王仲舒遍告人:山甫老病而死速朽,无少异于人者。

令狐楚镇东平,绹侍行。尝送亲郊外逆旅中。时久旱,绹因问民间疾苦。有老父曰:“天旱,盗贼且起。”复曰:“今风不鸣条,雨不破块。”绹以相反诘之,答曰:“自某日不雨,至于是月,岂非不破块乎?赋税征迫,贩妻鬻子,不给;继以桑枝,岂非不鸣条乎?”镇州王庭凑始生,尝有鸠数十只,朝集庭树,暮集檐下,里人骆德播异之。及长,骈协,善《阴符经》、《鬼谷子》。初仕军中,曾使河阳,道中被酒,寝于路傍。忽有一人,荷策而过,熟视之,曰:“贵当列土,非常人也!”从者告之。庭凑驰数里追及,致敬而问。自云:“济源骆山人也。向见君鼻中之气,左如龙,右如虎;龙虎交王,应在今秋。(原注:一云:“吾相人未有如此者。”)子孙相继,满一百年。”又云:“家之庭合有大树,树及于堂,是其兆也。”是年,庭凑为三军所立。归省别墅,而庭树婆娑,阴已合矣。

田令既为王庭凑所害,天子召其子布于泾州,与之发哀,授魏博之节。布乃尽出妓乐,舍鹰犬,哭曰:“吾不回矣!”次魏郊三十里,跣行被发而入。后知力不可执,密为遗表,伏剑而死。

长庆中,京城妇人首饰,有以金碧珠翠;笄栉步摇,无不具美,谓之“百不知”。妇人去眉,以丹紫三四横约于目上下,谓之“血晕妆”。

宝历中,敬宗皇帝欲幸骊山,时谏者至多,上意不决。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为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明皇帝宫骊山,而禄山乱;先皇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帝曰:“骊山若此之凶耶?我宜往以验彼言。”后数日,自骊山回,语亲幸曰:“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

文宗在藩邸,好读书。王邸无《礼记》、《春秋》、《史记》、《周易》、《尚书》、《毛诗》、《论语》;虽有,少成部帙。宫中内官,得《周易》一部,密献。上即位后,捧以随辇。及朝廷无事,览书目,间取书便殿读之。乃诏兵部尚书王起、礼部尚书许康佐为侍讲学士,中书舍人柳公权为侍读学士。每有疑义,召学士入便殿,顾问讨论,率以为常,时谓“三侍学士”,恩宠异等。于是,康佐进《春秋列国经传》六十卷,上善之,问康佐曰:“吴人伐越,获俘以为阍,使守舟;余祭观舟,阍以戈杀之。阍是何人?杀吴子复是何人?”康佐迟疑久之,对曰:“《春秋》义奥,臣穷究未精,不敢遽解。”上笑而释卷。

蓝田县尉直宏文馆柳珪,擢为右拾遗、宏文直学士,给事中萧仿、郑裔绰驳还制,曰:“陛下悬爵位,本待贤良;今命浇浮,恐非惩劝。柳珪居家不禀义方,奉国岂尽忠节?”刑部尚书柳仲郢,诣东上阁门进表,称“子珪才器庸劣,不当玷居谏垣;若诬以不孝,即非其实。”太子少师柳公权亦讼侵毁之枉。上令免珪官,家居修省。贞元、元和已来,士林家礼法,推韩滉、韩皋、柳公绰、柳仲郢,一旦子称不孝,为士叹之。

韦温迁右丞。文宗时,姚勖按大狱,帝以为能,擢职方员外郎。温上言:“郎官清选,不可赏能吏。”帝问故,杨嗣复对曰:“勖名臣后,治行无疵。若吏才干而不入清选,他日孰肯当剧事者?此衰晋风,不可以法。”

太和三年,左拾遗舒元褒等奏中丞温造凌供奉官事:“今月四日,左补阙李虞仲与温造街中相逢,造怒不回避,遂擒李虞仲祗奉人,笞其背者。臣等谨按国朝故事:供奉官街中,除宰相外,无所回避。”

陈夷行,字周道。文宗时,仙韶乐工尉迟璋授王府率,右拾遗李洵直当衙论奏。郑覃、杨嗣复嫌以细故,谓洵直近名。夷行曰:“谏官当衙,正须论宰相得失,彼贱工安足言?然亦不可置不用。”帝即徙璋。

新昌李相绅性暴不礼士。镇宣武,有士人遇于中道,不避,乃为前驺所拘。绅命鞫之,乃宗室也,答款曰:“勤政楼前,尚容缓步;开封桥上,不许徐行。汴州岂大于帝都?尚书未尊于天子。”公览之,失色,使逸去。

武翊黄,府送为解头,及第为状头,宏词为敕头,时谓“武三头”,冠于一时。后惑于媵嬖薛荔,苦其冢妇卢氏。虽新昌李相绅以同年蔽之,而众论不容,终至流窜。

王并州璠,自河南尹拜右丞相。除目才到,少尹侯继有宴,以书邀之。王判后云:“新命虽闻,旧衔尚在,遽为招命,堪入《笑林》。”洛中以为口实。故事:少尹与大尹游宴礼隔。虽除官,亦当俟正敕也。

王沐,王涯之再从弟也。家于江南,老且穷。以涯作相,骑驴至京师,三十日始得见涯,所望不过一簿尉耳。而涯见其潦倒,无推引意。太和九年秋,沐干涯之嬖奴,导以所欲,涯始一召,许以微官处之。自是旦夕造涯。及涯诛,仇士良收捕涯家族时,沐方在涯宅,以王氏之宗同坐。

舒守谦即元舆之宗,十年居元舆舍,未尝一日有间。至于车服饮馔,亦无异等。元舆谓之从子,取明经及第,历秘书郎。及持相印,许列清曹命之。无何,忽以非过怒守谦,朔旦伏谒,皆不得见,僮仆皆拒之。守谦乃辞往江南,元舆亦不问。翌日,出长安,咨嗟自失,行及昭应,闻元舆之祸(原注:时宰相收捕,家族不问亲疏皆戮)。论者以王、舒福祸之异,皆若分定焉。

郑注以方术进,举引朋党,荐《周易》博士李训,召入内署,为侍讲《周易》学士。敏捷有口辩,涉猎五经,言及《左氏》,以探上意。上幸蓬莱殿阅书,召训问曰:“康佐所进《春秋列国经传》,朕览之久矣。战国时事,历历明白。朕曾问康佐:吴人伐越,获俘以为阍,杀吴子余祭。康佐云‘穷究未精’,卿谓如何?”训曰:“吴人伐越获俘,俘即罪人,如今之所谓生口也。不杀,下蚕室肉刑,古谓之阍寺,即今之中使也。吴子是国君长。余祭,名也。使中使主守舟楫,余祭往观之,为中使所杀。”上嗟叹。训曰:“君不近刑臣,近刑臣即轻死之道也。吴子远贤良,亲刑臣,而有斯祸。鲁史书之,以垂鉴戒。”上曰:“左右密近刑臣多矣,余祭之祸,安得不虑?”训曰:“陛下睿圣,留意于未萌。若欲去泰去甚,臣愿遵圣算。累圣知之而不能远,恶之而不能去,睿旨如此,天下幸甚!”时郑注任工部尚书侍讲学士,乃与训斥逐贤良,阴篝奸蠹,遂有甘露之事。

太和初,京师有轻薄徒,取贡士姓名,以义理编饰为词,号为“举人露布”。九年冬,就戮者多是儒士。

李瓒,故相宗闵之子。自桂州失守,贬昭州司户,后量移卫州刺史;给事中柳韬疏之,复贬。韬始与瓒相善,瓒先达而弃韬。瓒既重为所贬,性强躁,愤且死。郑舍人谷之父,瓒座主也,乃为书曰:“与谷,受恩;未谷,极苦。”累十点,笔落而卒。

李司徒程善谑。为夏口日,有客辞焉,相留住三两日,客曰:“业已行矣,舟船已在汉口。”曰:“此汉口不足信。”又因与堂弟居守相石投盘饮酒,居守误收头子,纠者罚之,司徒曰:“汝向忙闹时把堂印将去,又何辞焉?”饮家谓重四为堂印,盖讥居守太和九年冬朝廷有事之际而登庸也。又与石话服食,云:“汝服钟乳否?”曰:“近服,甚觉得力。”司徒曰:“吾一不得乳力。”盖讥其作相日,无急难之效也。又尝于街西游宴,贪在博局,时已昏黑,从者叠报云:“鼓动。”司徒应声曰:“靴!靴!”其意谑鼓动似受慰之声,以吊客“靴”、“靴”答之,连声索靴,言欲速去也。又在夏口时,官园纳苎头而余者分给将校,其主将报之,军将谢苎头,司徒手拍头云:“著他了也。”然后传语:“此苎头不必谢也!”

徐晦嗜酒,沈传师善餐。杨嗣复云:“徐家肺,沈家脾,其安稳耶?”

杜悰通贵日久,门下有术士李生者,甚异。惊任四川节度,马植罢黔中,方赴阙,李一见,谓悰曰:“受相公恩久,思以报答。今有所报矣!黔中马中丞,非常人也,相公当厚遇之。”悰未之信。他日,又谓悰曰:“相公将有祸,非马中丞不能救,乞厚结之。”悰始惊,乃用其言,发日,厚币赠之;乃令邸吏为植于阙下买宅,为生之费无阙焉。寻除光禄卿,报状至蜀,悰谓李曰:“贵人赴阙作光禄勋矣。”李曰:“姑待之。”稍进大理卿,迁刑部侍郎,充盐铁使,悰始信之。未几拜相。懿安皇太后崩。悰,懿安子婿也。忽内榜子索检责宰相元载故事,植谕旨,延英力营救。植素能回上意,事遂止。

杜邠公悰尝与同列言,平生不称意有三:其一为澧州刺史;其二贬司农卿;其三自西川移镇广陵,舟次瞿塘遇风,侍者惊废,渴甚,自泼茶饮。后镇荆南,诸院姊妹多在渚宫寄寓,相国未尝拯济,节腊一无沾遗,有乘肩舆至府门诟骂者,亦不省问。所莅方镇,不理狱讼。在凤翔洎西川,系囚无轻重,任其殍殕。人有从剑门得漆器文书,乃成都具狱案牍也。

欧阳琳父衮,亦中进士。琳与弟玭同在场屋,苦其贫匮,每诣先达,刺辄同幅,时人称之。杜邠公在岐下,以子裔休同年谒之。悰尝以事怪琳,客或有为琳释解者,且言“琳,衮之子”。悰不答,久之,曰:“某自淮南赴阙,舟次龟山,风不可进。因策杖登岸徐步。适见一僧,方修道,前曰:‘雪山和尚弟子教化。’某谓之曰:‘何言弟子,饶你和尚也。’”

开成中,有龙复本者,无目,善听揣骨,言休咎;象简、竹笏,以手循之,必知官禄年寿。宋邧补阙有时名,搢绅靡不倾属,时永乐萧相寘亦居谏官,同日诣之,授以所持笏。复本听萧笏良久,置于案上,曰:“宰相笏。”次至宋笏,曰:“长官笏。”邧不乐。月馀,同列于中书,候见宰相。时李卫公方秉政。未见间,伫立谈谑。顷之,丞相出。宋以手板障面,笑未已。李公目之,谓左右曰:“宋补阙笑某何事?”闻者为忧之,数日,出为河清县令,岁余死。其后萧公自浙西观察使入判户部,顷之,为宰相。

文宗时,有沙门能改塔。履险若平。换塔杪一柱,人以为神。上闻之曰:“塔固当人功所建,然当时匠者岂亦有神?”沙门后果以妖妄伏法。

卢尚书宏宣与弟衢州简辞同在京师。一日,衢州早出,尚书问“有何除改”?答曰:“无大除改,唯皮遐叔蜀中刺史。”尚书不知皮是遐叔姓,谓是宗人,曰:“我弥当家没处得‘卢皮遐’来。”衢州为辩之,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