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啸亭续录/卷三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目录 啸亭续录
◀上一回 卷三 下一回▶

明史稿

[编辑]

向闻王横云《明史稿》笔法精善,有胜于馆臣改录者,近日读之,其大端与《明史》无甚出入,其不及史馆定者有数端焉。惠宗逊国事,本在疑似之间,今王本力断为无,凡涉逊国之事皆为删削,不及史臣留程齐一传以存疑也。永乐以藩臣夺国,今古大变,王本于燕多恕辞,是以成败论人,殊非直笔。然则吴濞、刘安辈亦足褒耶,不及史臣厚责之为愈。至于李廷机与沈榷、沈一贯,毕自严与陈新甲同传,未免鸾枭并栖,殊无分晰,不如史臣之分传也。周、温二相为戕削国脉之人,乃不入《奸臣传》,而以顾秉谦龌龊辈当之,亦未及史臣本也。其他谬戾处不可胜纪,后史臣皆为改正,盖首创者难工,继述者易善也。惟三王本纪较史本为详,然其事迹今已见《钦定通鉴辑览》,亦无庸赘叙。至于奏牍多于辞令,奇迹罕于庸行,则二史病处相同,殊有愧于龙门,惟视宋、元二史为差胜也。

晓屏相公

[编辑]

邹晓屏参政炳泰,无锡人。登科后不登权要之门,徜徉词馆者三十年,以资深得跻卿贰。好古书画,收藏甚富,尝得《化度碑》宋拓本,至质衾裯以易归。曾告馀曰:“他人以如山金帛乃易赝物满架阁,不及馀数金之真也。”立朝不苟,洊至冢宰,与瑚合庵图理争兵部铨选事,直言侃侃,胡莫能夺,卒以见谪。馀是日遇公于九松山古寺中,公历言胡变法故,曰:“吾年已及衰,尚恋恋此位何为?当以去就争之,不可使朝廷之法自我坏也。”馀钦服其言,以为有古大臣风。上亦重其品望,诞日,赐内府梨园部曲以荣之。然性多疑忌,苛待下属。尝于政事堂谓铨部选君曰:“汝部中皆卖法之人,何面目入此堂也。”以致激怒阖部司员,皆欲挂冠去,赖同事者劝谕乃止。故僚属嗟怨,不以实告。兼京兆数载,致延林清之变,而公尚不知也。是日踉跄入朝,履声橐橐然,向人语曰:“事出仓皇,我亦无法措置。”昏然坐军机处阶上,默无一语,众皆笑之。卒以是免官。归时囊无赀装,至卖书画以行。闻法时帆言,公所著《午风堂丛谈》,皆载近日士大夫嘉言懿行,颇为富溢。近所刊本皆割裂故书为之,实无足取也。公善吟诗,体裁正宗,颇有随州、青邱遗趣,实近日公卿辈所罕能也。

和相见县令

[编辑]

右安门外野寺僧人言:和相权盛,凡入都谒选,争以谒见为荣。有山东历城令某入都,求见和一面,以夸耀于同寅,以二千金贿其阍者,于和相归邸时,长跽门前,自呈手版。和相于舆中嗬曰:“县令是何虫豸亦来叩见耶!”时传以为笑柄。

质庄王义犬

[编辑]

质庄王尝畜小犬苹婆,颇驯顺解识人意。王薨,犬不食三日毙,亦一异也。

伊总宪

[编辑]

近日宗室中氵存列卿贰者,多不称其职任,如禄相公、宜中丞其彰明较著者。继起为伊总宪冲阿,为豫良王犹子,以资深致大员,初无所表见于世。甲戌秋,任总宪甫数十日,忽奏检拾无名揭帖,有滑县民某首告京师有林清逆党,欲于万寿节起事,阑入神武门之语,举朝骇然。至期阒无其事,人多疑之。穆司马彰阿告馀曰:“吾侪家长称觥之期,其子弟仆长,尚预戒同事勿以不祥事见知。今万寿令节,伊公以惑乱人语入告,何其舛也。”馀首肯其言。又闻中城副指挥史作霖梦蛟言:“前期伊公已至公署,园中并无应奏事件,若预为引避者,次早即有揭帖之事。又其宅隐僻,甫为总宪,何以讦者即详其居址官职,殊堪骇惑。”或云伊素好左道,尝引扶鸾邪术之人寓其宅中,其迹隐秘,莫可详也。以是见谪乌里雅苏台将军,人心大快。未逾年复以奥援授理藩院尚书,初不惬公论也。

胡桂画

[编辑]

内府伶官胡桂善绘事,仿董北苑、黄鹤山樵诸家酷肖。尝作《长城雪霁图》,见纯皇帝《御制诗》中。其子九思亦善绘事,通书翰,拜法时帆祭酒为师。客质邸,以文墨自娱。尝作小诗,清隽可喜,较之时帆,实入室弟子也。

关槐

[编辑]

关司马槐,浙江人。家巨富,以赀为中书,夤缘成进士,初未尝能文翰也。拜福额驸隆安为师,自相夸耀,人争鄙之。亦自以为能绘事,凡岁时贡画数百幅,以供内庭糊壁,复馈遗诸内侍,故其值房中槐画为多。时中书盛公敦崇亦善绘事,故人诮之曰:“关花盛槐岁朝胡。”盖三人所长也。晚年跛足,尚复恋栈。尝同馀召见乾清宫,槐蹩躠上阶,成司马书谓馀曰:“吾若有其家赀,早罢官归去,尚复阻后进之路何为也。”槐乃以贫窭自居,冬日服单襜衣,室不举火。谢芗泉侍御往拜之,延之坐土锉上,窗不糊纸,寒威凛然。谢笑曰:“馀虽年迈,然不以此残躯陪君为冻馁鬼也!”而槐初不作然,但谢贫乏而已。

图文襄公厚德

[编辑]

图文襄公平察哈尔、川、陕战功,馀已详载前卷矣。幼时闻先外祖母舒太夫人言太夫人为公曾孙女:“公掌刑曹时,与姚端恪公同定律例,将明代酷法尽皆删除。奏释死囚长枷匣床,以免狱卒凌虐。又毁明代镇抚司酷刑,如吕公绦、红绣鞋诸虐具,以免后人效法,当时翕然颂德。至今马、姚二氏簪缨不替,有所由来,汝小子其勖诸!”今馀以虐刑治强暴,致罹刑网,静思罪愆,真有愧先外祖母慈训也。

刘全母

[编辑]

和相家奴刘全,幼时为人执鞭,家甚贫乏,至冬月著单衫,縠縠有声。和相揽权时,甚为倚任,屋宇深邃至百馀间,曾为曹剑亭所弹劾。士大夫不肖者争与之结姻眷,有萼山、楚滨之风。其母甚贤慧,及全富时,其母必日索腐豉下餐,曰:“昔日思此而不易得,今虽豪富,敢忘旧日景况耶!”故全受禀母教,罔敢干犯国法。其子某甚不肖,致有南郊私毙人命事,以遭刑诛,而全母卒以善终。

王西庄之贪

[编辑]

王西庄未第时,尝馆富室家,每入宅时必双手作搂物状。人问之,曰:“欲将其财旺气搂入己怀也。”及仕宦后,秦诿楚谨多所干没,人问之曰:“先生学问富有,而乃贪吝不已,不畏后世之名节乎!”公曰:“贪鄙不过一时之嘲,学问乃千古之业。馀自信文名可以传世,至百年后,口碑已没而著作常存,吾之道德文章犹自在也。”故所著书多慷慨激昂语,盖自掩贪陋也。

铁冶亭尚书

[编辑]

馀束发与冶亭尚书交,已廿馀年,喜其诗才俊逸,议论今古是非,侃侃正论,以为有古大臣风范。后闻其历任督抚,以傲戾称,考核下属,往往因苞苴多寡定其优劣。又袒庇科目,颇蹈明人恶习。乃因王伸汉之狱,谪贬西域。召用未逾年,又以在西域时滥毙人命,致遣戍吉林,颇诧其言行不符乃至若是。后闻人言,当癸酉秋林清之变时,公独召对,尽述阉宦不轨之谋,又发十七日夜之事见前卷。故上从其言,搜捕逆党颇急。太监杨进忠造刀逆谋,又为其门生御史陆泌、曹恩绎所劾发,致阉宦恨之切齿,造诸蜚语上闻。适遇西域之咎,重遭重谴。公尝选八旗诸耆旧诗数十卷,颇为繁富,任齐抚时进呈。上御制序以宠之,赐名曰《熙朝雅颂集》,颁行天下。

玉阆峰侍郎

[编辑]

冶亭弟阆峰司马玉保,诗才敏捷过于其兄,品高雅不趋声闻。纯皇帝时,恶八旗词林学问弇陋,特亲试之,擢公兄弟二人,众以轼辙、郊祁比之。公学淹博,尝读武经诸书,自以为知兵。台湾之役福文襄王、海超勇公膺上赏,公以蓝鹿洲《平台纪略》示馀曰:“昔廷珍以七日擒巨寇,甫荫一轻车都尉,今二公竭天下之力以成其功,不及蓝氏多矣。”川、楚教匪叛时,公欲请缨自荐,为人尼止。上知其才,欲擢为晋抚,有公邻某公,先以赀贿和相,因荐其资格较玉某为深。上从和言,故公有诗曰“春风先已入邻家”之句。其家复遭妇道不职,终日勃谿,因郁郁成疾,寄居冶亭园庭以没,人争惜之。

蒋元亭侍郎

[编辑]

蒋元亭侍郎予蒲,少司空元益子也。父子同居九列,时人荣之。公好讲辟谷术,朱文正公引为入室弟子。又以释迦、柱下之道异致同功,故合释、道二学著书立说,时人颇以为恬静。然躁进取,急于名利,凡要津当道,无不交接,其人稍蹉跎,即厌弃如敝屣。尝与其徒某于秘室谈道,有听之者,皆容成御女之术及奔竞要津秘窾耳。毕子筠孝廉深恶之,曰:“元亭之倡邪说,与川、楚教匪何异?况假玄漠之言以为终南捷径,何其舛也。”馀以毕子为知言。后卒以师事僧人王树勋为石御史承藻所劾罢,郁郁归去,久之乃死。

熊铅山司寇

[编辑]

熊铅山司寇枚,江西人。少中戊子解元。屡任封疆,以懦弱名,下吏多搋揄之,年六十馀始登九列。壬戌科主会试总裁,于闱中拟墨,文字荒疏,不堪入目,有“文王亦人耳”之句,为毷氉子传为笑柄。纪晓岚批其文曰:“中有一团浑穆之气。”亦讥其不中轨也。公以江西名隽自居,晚年文字何以荒谬至此也。

陆大司马

[编辑]

陆司马宗楷,少年科目,居大司成任垂三十年。纯皇帝召见,怜其衰老,数年中,立擢大司马。尝问之曰:“卿年迟暮,自揣精力尚能衡文柄乎?”公对曰:“臣任司成时,日课国学生,乃自文章堆中匍匐出者,殊不以为苦也。”上笑颔之。

彭氏科目之盛

[编辑]

馀素恶扶乩之事,以为假鬼神以惑众,为王者所必诛,故律置之重典,良有以也。然姑苏彭氏素设文昌神乩坛,南匀先生以孝友称,其孙大司马公复中元魁,祖孙状元,世所希见。司马之子绍观、绍升、绍咸,其孙希郑、希洛、希曾,其曾孙蕴辉皆成进士,今司寇公希濂复登九列。科目之盛,为当代之冠,岂真获梓潼之佑耶,抑别有所致之也?

鲍双五侍郎

[编辑]

鲍双五侍郎桂星,虽以妄言失职,然其人性伉爽。未第时为涞水方氏主计臣,出入百万计无遗䇲,方氏赖之以富。为中州学政,督课士子最勤,五更时,即朝服坐堂皇校阅文字。以河南士风多弇陋,故命题多以典故考诂,以诱士子勉于学问诵读。其叙中州试牍有云:“士子弇陋不已,必至有怀挟代倩之弊,而国法随之矣。”语虽激烈,亦见其苦心也。癸酉秋,任湖北学政时,闻林清乱,慷慨就道,数日急驱至京。时滑县道梗,公主仆数人直摩贼垒而过,尝曰:“吾既以身许国,岂可畏祸纡行,以干名义也!”途中上疏调剂兵食,语多裨益,上采行之。故滑县之成功较速,公之策居多。公为馀之畏友,丁卯冬,馀邸既遭回禄,公每劝宜急修葺,以存国体,至丙夜修书,洋洋数千语以责之。又馀挟优过其寓,公拒不纳,其严厉也若此。

陶玨卿

[编辑]

馀素狎优伶,屡为吴春麓侍御、鲍双五司空所斥,心甚惭恧。若辈迎欢卖笑,虽其常态,然亦有深知大义者。如陶玨卿,名双喜,江都人。貌虽齐李蔡,然性多伉爽,才敏捷颇可人意。侍母最孝,凡所得缠头,任母荡费,惟恐不得其欢。馀每放言妄论,伊必阻止曰:“此招祸之媒也。”卒应其言。伊于奉母外,其所蓄赀财,多周济贫窘,曰:“同为世人,何忍见其流离也!”后馀以暴戾致愆,乃株连及玨卿。入狱数旬,日夜长号思母,闻者哀之,因以瘐死。亦若辈中之翘楚也。

庆丹年相公语

[编辑]

丹年相公,三世调梅,古今罕睹。性和平,居枢府数十年,初无过失,举趾不离寸跬,人比之王岐公。忆其初赐双眼花翎时,缓步出神武门,风度安翔,众誉之曰:“世罕见此和平风度,所以载厚福也。”癸酉秋林清之乱,公年垂八十,抱疾于邸,踉跄坐肩舆入内,昏然坐顺贞门阶下,终日无所指挥。人有告其变者,尚从容曰:“此语自何所闻,若辈安敢如此横逆!”人争笑之。卒以是致仕归。逾二年薨于邸,谥文恪。

姚姬传先生

[编辑]

先恭王善持衡天下士,乙亥夏,朱子颖南游,携姚姬传诗至邸,先恭王曰:“此文房、冬郎之笔,异日诗坛宿秀也。”不十年,先生成进士,改官刑部郎中,持法严正,刘文正公甚倚任之。会文正公薨,先生乃移疾归里,掌文教者四十馀年。古文遒劲简链类归震川,而雅澹过之。年八十馀,庚午重赴鹿鸣,赐四品章服。又数年始卒,论者以其品望为桐城第一流云。

杨升庵诗

[编辑]

尝读《杨升庵集海估引》云:“海估帆乘鲸浪飞,绡宫夜取万珠玑。翻身惊起蛟龙睡,血污青泠竟不归。偃月堂空罢舞尘,靖安坊冷怨佳人。芙蓉莲子随他去,不及当年石季伦。”乃讥夏文湣之词。盖桂洲居相位时,亦复贪婪倨傲,原非贤佐,不过为分宜所陷,死非其罪,人多悯之。今《鸣凤记》演河套剧,居然黄发老臣,可与葛氏、姚、宋并列者,亦未免过褒也。

福文襄王夫人

[编辑]

福文襄王夫人姓阿颜觉罗氏,总督明公山女也。性爽伉,遇事多决断,配文襄王廿馀年,封疆案牍尝为佐理。安南国王阮光平既归降,纯皇帝欲其来朝以贳其罪,而阮畏天朝法,不敢亲至,文襄王忧之。夫人曰:“此相公祸福关头,使光平不亲至,何以归报君命?”因呼使臣吴俊入署,隔帘与之商榷久之,曰:“吾侪虽裙钗辈,敢以此头保光平不死,务须招其至粤,以彰君德。”吴故善辞令,驰入安南,力说光平,以夫人辞告之,光平始入觐。纯皇帝大悦,颇优赉之以归,夫人之力也。文襄王薨后,夫人持家数十年,以严厉称,闺门整肃,人争慕之。

明太傅家法

[编辑]

余尝育奴子英魁,为纳兰氏之旧仆,言明太傅珠于康熙中既为郭华野所劾,曰:“勋名既不获树立,长持保家之道可也。”因广置田产,市贾奴仆,厚加赏赉。按口赒以银米,冬季赐以绵布诸物,使其家给充足,无事外求。立主家长,司理家务,奴隶有不法者,许主家者立毙杖下。所逐出之奴皆无容之者,曰:“伊于明府尚不能存,何况他处也?”故其下爱戴,罔敢不法。其后田产丰盈,日进斗金,子孙历世富豪。至成公安时以倨傲和相故,撄于法网,乃籍没其产,有天府所未有者,良可惜也。因思权奸保家,其才故有过人者,所以能历百年而不败也。

蔡葛山相公

[编辑]

蔡文端公新,文恪公世远侄也。文恪为纯皇帝藩邸旧学,故上待公尤厚。公性端悫,理学传世,为安溪正脉,故虽以过失屡遭上严旨,而敬礼犹如故也。为上书房总师傅三十馀年,诸皇子皆敬惮之。乙巳春,予告归里,诸皇子赋诗送行,时人比之疏傅。庚戌秋,入京祝嘏,上谓和相等曰:“今岁王会图慎勿使蔡新见之,恐其谏章即至也。”其为上所重至此。馀幼闻先恭王言:“尝自滦阳返,遇公于途,公立降舆。先王止之,公曰:‘某非为王降舆也。’乃正襟北面,恭请圣安毕,然后相见。”其大节不苟如此。年九十馀始薨于家,实升平人瑞也。

王鸿绪

[编辑]

王尚书鸿绪之左袒廉王,馀已详载矣见前卷。近读其《明史稿》,于永乐篡逆及姚广孝、茹常诸传,每多恕辞,而于惠帝则指摘无完肤状。盖其心有所阴蓄,不觉流露于书,故古人不使奸人著史以此。王司徒之言,未可厚非也。

朱文正宅湫隘

[编辑]

《涑水纪闻》载:宋臣杨砺为真宗东宫官,即位,拜枢密副使。病甚,帝幸其第,所居在隘巷中,辇不能进,帝因降辇步至其第,慰劳甚至。按朱文正公薨时,上亲往吊,门不容御舆入,上步至其灵前,哭之甚哀。古今圣君贤臣,如出一辙也。

性情之偏

[编辑]

馀性情褊急,尝为质恪郡王所箴曰:“兄至众叛亲离时,始信弟言之不谬也。”余尝以为过激之谈,今终以暴戾致愆,深悔不从其语。然古以郭汾阳盛德,卒因暴怒杖死判官张谭;陈执中为宋相,以无道虐死婢子三人,迎儿年方十二,累行笞挞,穷冬髀缚,绝其饭食,挛囚至死,为赵清献所劾;汉相魏相以挞毙婢子故,为赵广汉所究治,皆历见诸史册。诸公皆当世名卿贤相,其过失如此之甚,终未以此罢斥。何况惩治强暴,法虽奇刻,究未致毙,乃使先王封爵自馀而失,深有所愧耻也。

古史笔多缘饰

[编辑]

馀素怪前代正人君子名节隆重,指不胜屈,近时人材寥寥,何古今之不相及若此。尝与毕子筠孝廉谈及,子筠曰:“君泥诸史册语,故视古今异宜,不知本朝人才之盛,为前代所不及。先朝无论已,即以目下人才论,如王文端之持正,朱文正之博雅,松相公之高谈理学,岳少保起、蒋励堂攸铦之廉名素著,戴文端、百菊溪之才锋敏捷,庆丹年相公、董太保之和平谦让,额经略、德将军之战功克捷,杨军门遇春之宣劳西北,王提督得禄之扬誉东南,李壮烈长庚、穆忠果克登布之忠节,强忠烈克捷、李太守毓星之死事,汪瑟庵廷珍、吴山尊鼒、鲍双五桂星之文学,拟之前代人才,有过之无不及者。使史笔有所润饰,皆一代名臣也。”馀韪其言。近读王文正笔记,丁鹤相言:“古今所谓忠臣孝子,皆未足深信,乃史笔缘饰,欲为后代美谈耳!”言虽出于奸邪,未必无因而发也。

报应之爽

[编辑]

宋时,章惇少时私人之妾,为人所掩,逾垣而出,误践妪妇,为妇所讼,赎铜乃免。其后为政苛虐,卒有岭南之行。近有某相公,少时貌甚美丽,尝奸于大姓宅,其仆愤极欲刺杀之,幸误中帽乃免。其后高朗令终,为一代之贤臣,吁,亦异矣!

盗贼之讹

[编辑]

《闻见录》载:相传黄巢不死时溥之诛,乃自髡为僧。张全义见于洛南禅寺,号雪窦禅师,有《自题小照》诗云:“独忆当年草上飞,铁衣脱尽挂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阑干看落晖。”纪晓岚《滦阳续录》亦辩魏阉不死阜城,乃假缢貌似者以代之。袁简斋又言李闯不死九宫山,为某寺和尚,曾有见其遗像者云。馀按黄巢、阉、闯罪恶通天,虽醢诛之未尽人快,奈何转为隐讳,务以考终归之!未审执笔者是何心也。又雍正中,平恪郡王北征时,有僧人赠王剑,襓书“闯”字,群亦以为李逆不死。馀以必系贼人遗物,为愚蠢僧人所获,献之以邀厚赉耳,未必李逆果成佛也。惟明惠帝世以为出亡,又唐王被擒后,有言脱逃至五指山为僧之语,乃遗民未忘故主之意,无论真伪,犹有取焉。

舒文襄公末节

[编辑]

馀舅氏舒文襄公,少任御史时,极言天下利弊,当时号为“铁汉”。后内任金吾,外掌军旅,皆以刚正见称,故刘文正公力挽为相。及居首揆,锋芒日敛,殊蹈模棱之习。王伦之役,复逞军威,多杀无辜。又上疏言禁民间私蓄火器,为言官所纠,比以秦皇销兵云。然川、楚之役,初有欲招抚者,以致贼人蔓延日炽,反不如公之除莠务尽之善。又火器之烈,自古所无,自明中叶始入中国,赖本朝化治升平,故犹未尽其害。若六朝、五代之际,使有是器,以烈焰攻城邑,吾民鲜孑遗矣!盖公之智虑深远,亦未可厚非也。

年大将军先兆

[编辑]

年大将军赐第在宣武门内右隅,其额书“邦家之光”。及年骄汰日甚,有识之士过其第哂曰:“可改书‘败家之先’。”盖以字形相似也。未逾时,年果偾事。

朱文正公之直

[编辑]

朱文正公在讲帷时,以羽翼今上故,忤某贵臣。后其舆人殴伤官兵,某贵臣因嗾护军统领某重劾之,以泄前愤,赖上优待公,惟治其舆人罪。然谓侍臣曰: “师傅,所当优礼者,至其舆人务须以法治也。”后未逾时,贵臣即获罪,侘傺以终。统领家以中冓之私,杀伤其子,统领亦以他事劾免。蒋香杜孝廉笑谓馀曰: “朱相公果能驱使黄巾力士阴谴伊二家耶!”馀曰:“即使朱公真有其术,以伊素日品行,亦必不为。其天报之不爽耳!”蒋以馀言为然。

夜谈随录

[编辑]

有满洲县令和邦额著《夜谈随录》行世,皆鬼怪不经之事,效《聊斋志异》之辙,文笔粗犷,殊不及也。其中有记与狐为友者云:“与若辈为友,终为所害。”用意已属狂谬。至陆生楠之事,直为悖逆之词,指斥不法。乃敢公然行世,初无所论劾者,亦侥幸之至矣。

松相之谪

[编辑]

松相公自癸酉秋出镇伊犁,又复三载丙子秋始归朝任御前大臣,以直梗称。丁丑夏,畿辅亢旱,上下诏求言。公上疏谏阻东巡,上以其故违祖制,应置重典,念其平日廉直,以二品衔谪为察哈尔都统。其疏云:“臣某跪奏,为恭读朱笔谕旨,惶恐焦急,敬沥微忱事。窃臣昨日仰蒙召见,命阅御制《望雨省愆说》毕,臣随赴军机处,众官公同捧读之下,万分惭悚,蹐不安。兹因顺天府所属缺雨,以致我皇上引咎自责,宵旰忧勤,天时稍释。深戒臣工因循疲玩,复谕及癸酉九月之变。诚如圣谕,旱象甚可畏也。如臣忝列首揆,仅知趋走为勤,实有应得之愆。若徒以虚言塞责,不惟辜恩负职,亦恐天理难容。因念皇上于来年诣盛京,恭谒列祖陵寝以告成平,典礼攸关,固不宜缓。又以连年河流顺轨,漕运迅速,各直省普庆丰收,原可举行钜典。唯今夏亢旱尤甚,上天昭示,独在三辅之区,臣愚以为皇上展敬之诚,已荷列祖列宗在天昭格。伏思十七年臣奉差奉天,查勘陵寝工程,沿途曾见旗民,颇形艰窘,是以于十九年春间由新疆曾经恭折奏请皇上缓诣盛京,荷蒙谕允。自去年八月臣入都之后,日侍天颜,屡蒙谕及二十三年恭谒祖宗陵寝,彼时臣以连年雨旸时若,收成丰稔,固应举行斯典。今乃三辅旱象已成,或系祖宗眷佑,昭示景象,暂停举行,以为苏息岐、豳父老之意,未可知也。臣不揣冒昧,恭折密陈,是否有当,伏乞睿鉴。臣无任惶恐惭悚之至,谨奏。”

诗文涩体

[编辑]

宋子京诗文瑰丽,与兄颉颃。其《新唐书》好用僻字涩句,以矜其博,使人读之,胸臆间格格不纳,殊不爽朗。近日朱笥河学士诗文亦然。余尝谓法时帆祭酒云:“读《新唐书》及《朱笥河集》,如人害噎膈症,实难舒畅也。”法公为之大笑。

服饰沿革

[编辑]

国初尚沿明制,套褂有用红绿组绣者,先良亲王有月白绣花褂,先恭王少时犹及见之。今吉服用绀,素服用青,无他色矣。花样,康熙朝有“富贵不断”、 “江山万代”、“历元五福”诸名目。又有暗纹蟒服,如宫制蟒袍而却组绣者,馀少时犹服之。袍褂皆用密线缝纫,行列如绘,谓之实行,袖间皆用熨折如线,满名为“赫特赫”。今惟蟒袍尚用之,他服则无矣。又燕居无著行衣者,自傅文忠征金川归,喜其便捷,名“得胜褂”,今无论男女燕服皆著之矣。色料初尚天蓝,乾隆中尚玫瑰紫,末年福文襄王好著深绛色,人争效之,谓之“福色”。近年尚泥金色,又尚浅灰色。夏日纱服皆尚棕色,无贵贱皆服之。亵服初尚白色,近日尚玉色。又有油绿色,国初皆衣之,尚沿前代绿袍之义。纯皇帝恶其黯然近青色,禁之,近世无知者矣。近日优伶辈皆用青色倭缎、漳绒等缘衣边间,如古深衣然,以为美饰。奴隶辈皆以红白鹿革为背子,士大夫尚无服者,皆一时所尚之不同也。

贵臣之训

[编辑]

定例,坤宁宫祭神胙肉,皆赐侍卫分食,以代朝餐,盖古散福之意。有贵臣领侍卫者,因训其属曰:“居家以俭为要,君等朝餐既食胙肉,归家慎勿奢华,晚间惟以糟鱼酱鸭啖粥可也。”某侍卫应曰:“侍卫家贫,不能购此珍物。”某公乃语塞。其生长富贵不知闾巷之艰难若此,可知“何不食肉糜”之言,洵非虚也。又诫同族少年曰:“在外慎勿胡乱行走。”少年性黠,因故为不解状,某公赧颜良久曰:“所谓嫖妓等事是矣。”少年曰:“我辈外间皆名宿娼也。”一堂哄然。

明相国

[编辑]

丁丑夏,松相公以久旱策免,拜明参政为首揆。公于乾隆丙子、丁丑间即从征西域,久拥旌节,董太保居政府廿馀年,视公犹为后进。年已大耋,乃登台席,自渭滨钓璜之后,实为再见。信升平人瑞也按:宋乔行简,亦八十馀始入政府,不久即免,未足称也

安三

[编辑]

明太傅擅权时,其巨仆名安图,最为豪横。士大夫与之交接,有楚滨、萼山之风。其子孙居津门,世为鹾商,家乃巨富,近日登入仕版。有外典州牧不肖宗室至有与其连姻眷者,亦数典忘其祖矣。

明春二公论战

[编辑]

人臣死绥,古今通谊,然必有济于国,始为可贵。若如赵括、邱福之徒,非不舆尸殉死,不为世所重也。闻明相公言,木果木之战,海超勇公实预其事。甫交绥,海公即大呼曰:“军气颓败,此溃师之兆也。吾马首欲东,诸君努力冲围,悉会师于美诺可也。”因策马归,故身不预难,其后卒以灭敌,盖留身有待也。春将军宁亦世代拥旄者,言对敌如角<角氐>然,稍觉势异,即放手再与之扑,不然必颠仆矣。自古如邲鄢之役,九节度之败,皆师老之故也。二公皆久经军旅者,其置论乃如是,此与杨存中舍淮守江之论相似,非亲身经历者,必以其言为懦矣。

朱检讨题词

[编辑]

朱检讨天保谏立东宫事,馀已载之矣。近于崇效寺观拙庵和尚红杏图小照,康熙中词林如王渔洋、朱竹辈,率皆题咏。公题七绝一首,诗亦隽逸可喜,乃知其别字鹤田也。因匆匆阅看,未得抄录其诗,心殊觉怅惘也。

谲谏

[编辑]

圣祖既废理邸,揆叙、王鸿绪辈恐其复立招祸,因造诸蜚语以闻。仁皇帝怒,欲置王于重典,众莫敢谏。领侍卫内大臣娄公德纳,仁皇近侍也,年已耄,善解入主意。时上自畅春园还宫,欲明颁诏旨,公先日燕见,曰:“闻护军统领某得暴疾,肉尽消瘦已骨立矣。”某公素以体胖著者,次早上入宫,某统领佩刀侍神武门,丰伟如故。上诘公,公笑曰:“可知人言未可信也。体之丰瘠乃现于外者,尚讹传至此,何况暗昧事哉?”上首肯其言,立罢其诏云。

流俗之言

[编辑]

《避暑录话》载,宋时流俗言甚喜而不可致者云“如获燕王头”,盖当时以取燕为急务也。雍正中,尝与准夷构兵,里巷鄙自矜伐者必曰:“汝擒得策王至耶,何自夸张若此!”盖谓策旺阿拉布坦也。馀少时闻老妪妇犹言及之,可见准夷鸱张一时,非纯皇帝之神武,安能翦灭其国,夷为郡县?其威德胜于宋代,不啻霄壤之别矣。

置岁不用闰法

[编辑]

宋沈括《梦溪笔谈》载置岁法,言“每岁以十二气为一年,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为孟春之一日,惊蛰为仲春之一日,岁岁齐尽,永无闰馀。如此则四时之气常正,岁政不相凌夺,日月五星亦自从之。如此则算术岂不简易端平,上符天运,无补缀之劳”云。按泰西之法,本以日纪岁,初无置闰之法。入中国后始增置闰之条,括当时声教不通,乃其论与西法暗合,亦精于算律矣。

牧庵相国

[编辑]

牧庵相公长麟,景祖翼皇帝裔也。成乙未进士,以部曹洊至督抚。性聪敏,历任封圻,以廉明称。任吴抚时,擒获强暴,禁止奢侈,尝私行市井间访察民隐,每就食于面馆,吴人传为美谈。抚晋时,和相觊觎上公之爵,乃因市人董二诬告逆匪王伦潜匿晋省某家,和相因公陛见至京,握手宫门柳下,嘱托再三,曰: “无论其真伪,务坐为逆党,吾与公偕得上赏矣。”公至晋访之,皆无实据,某实董仇家,故欲倾陷。公慨然曰:“吾发垂白,奈何灭人九族以媚权相也。”因坐董二以诬告,大忤和相意。后因闽中事牵连,谪戍西域,盖为之报复也。今上亲政后召入,历任闽、陕诸制府。后以母老入都参知政事,以目眚致仕,久之乃卒。余尝与公直宿禁中,问其私行,馀以节钺大员小民皆所熟识,恐无济于实事。公曰:“吴中风俗狙诈,故欲其知吾私行以警众也。”馀服其言。公赤晰,修髯伟貌,言语隽雅,坐谈竟日,使人忘倦,人亦乐与之交。然性好奢华,置私宅数千厦,毗连街巷。铁冶亭冢宰尝规之,公曰:“吾久历外任,亦知置宅过多,但日后使此巷人知有长制府之名足矣。”亦善为拒谏也。任司寇时,比昵某尚书,故治广赓侍郎之狱颇急,又误判巫蛊事致伤多人,颇为人口实云。

李赓芸之死

[编辑]

李公赓芸,江苏奉贤人。成庚戌进士,历任郡县,以廉能称。屡登荐牍,时以为天下清官第一。累迁至闽藩,时汪公志伊为闽制府。汪故老吏,以布粟起家,矫为廉洁,尝刊《小学规范》诸书行世,李公素轻之。尝乘新轿入督府,汪公训之曰:“奢者必贪。君初为方面大员,慎勿美于服饰,蹈往昔窠臼也。”公愤然曰:“芸虽不肖,为天子大吏,稍饰舆服,诚不为过,实耻效布被脱粟之平津侯以欺罔朝廷也。”汪公心衔其语。会有改教县令朱履中讦公受其陋规,及其仆黄元索诈赕钱数百元,皆系相沿旧规,汪公乃露章劾之。命福州守涂以辀罗织其狱,涂希汪意,私具状逼公画诺。公不服,以辀拍案厉声诟之,日夜锻炼不休。公怫然入寓,怀冤状自缢死。事闻,上命侍郎熙公昌、王公引之往鞫其狱,闽中士大夫争伏钦差寓门,以鸣公冤。汪公不得已引疾致仕,熙、王二公乃力反其狱。事闻,上震怒,褫汪公及巡抚王绍兰职,涂以辀以迎合故,遣戍黑龙江,复命荷校三月于戍所,公冤乃白。闽中乡绅复建公祠于省中,春秋蚃,以报其德云。馀向不识汪公,素闻其廉名,心甚折服。辛未夏,会汪于静明园柳荫下,听其谈吐矫饰,颇不惬意,然震其名,亦未敢加轻薄。又闻王河帅秉韬云:“长三、汪六皆矫名之士,未足为贵。”心尝疑之。后遇牧庵参政于朝,悉知其人,于汪公终有所惑。不意终身之名败于末路,亦可以戒仕途之矫诈者矣。

刑部郎官

[编辑]

乾隆末,福文襄王征廓尔喀时,有刑部郎中某以荐擢召见。上问福康安、海兰察二人外间声名如何,某应声曰:“外间咸服二人将略,比古罗成、敬德也。”上笑遣之出。阿文成公悔之,告于人曰:“老夫以某相貌丰伟,故登荐牍,孰意为熟请小说人也。”人传为笑柄云。

阿尔稗画

[编辑]

舒穆禄武勋王之侄都统公谭泰,以武勇闻。大兵下江南时,曾射江宁太平门,洞穿其扉,人服公勇。后坐事诛。其孙少冢宰公阿尔稗,幼育溧阳相公家,精于绘事,盖谭公与陈相比昵故也。曾以画虎著名,赏鉴家宝之,以比僧繇龙云。又绘《西域贡狮图》,见纪文达《滦阳消夏录》中。今于秀峰主人庭上见公画鹰,怒目炯裂,劲翮锋棱,有风云扶抟之势,信非他人所可及也。

煤驼御史

[编辑]

宪皇帝时,求谏甚切,凡满、汉科道皆令轮班奏事,如旷职者,立加罢斥。有满洲御史某,奏禁卖煤人毋许横骑驼背,以防颠越,上斥其官。时传以为笑柄,谓之煤驼御史云。

国朝诗别裁集

[编辑]

沈归愚宗伯选《国朝诗别裁集》进呈御览,纯皇帝以其去取纰缪,令内廷词臣更为删定行世。然其中犹有未及改者,如闺秀毕著《纪事诗》,乃崇德癸未饶馀亲王伐明,自蓟州入边,其父战死,故诗有蓟邱语,非死流寇难也。当其时,海宇未一,不妨属词愤激,归愚选入,已为失于检阅。而内廷诸公仍其纰缪,此与商辂《续纲目》滁州之战,书明太祖为贼兵同一笑柄。又黄子云诗以舒穆禄少宰阿尔稗为元人。盖野鸿未登朝籍,故引证或有所错误,而词臣辈亦沿其失,何其舛也。

吴制府

[编辑]

吴公达善任楚督时,擒捕江洋大盗甚夥,已载之前卷矣。近闻其乡人言,有童子窃葱数茎,为肆人告发,公即请王命诛之,人皆以为过当。公曰:“数岁童子即凶残若是,俟其成立,为大盗无疑义矣!”其嗜杀也若此。又闻其父为西安驻防,家甚富,尝牟利于主算者,主算者算尽锱铢,其父犹以为未足。主算者艴然曰:“然则一本万利,莫读书若也。”其父恍然悦服,因延名师,督课严肃。故公昆仲者以科第起家,至今为巨族云。

瑚合庵

[编辑]

瑚合庵太宰任楚抚时,有下僚进谒,以事为公训责。下僚请罪,自称糊涂该死者再。公以犯其嫌名,因曰:“糊涂又复无礼,此所以宜责也。”其人始悟。人传为笑柄云。

昼晦

[编辑]

戊寅春,雨泽稀少,狂风日起。浴佛日,馀结伴游万寿寺,时天气晴和,热甚,著单衫犹觉挥汗。午后黑云由东南来,风沙霾暗,馀即驱车归,甫入室,犹未解衣,天顿昏黑,室中燃烛始能辨物。至逾时顷,火云四起,天渐明朗而暴风愈甚,竟夕乃已,亦一异也。闻市廛车马沸喧,路人皆不敢行,有老妪佝偻为风吹毙者,又有遗失幼孩者,一时传为谈柄云。

孙文正取四城

[编辑]

尝读孙征君《夏峰集》中《孙高阳相公行状》,载崇祯庚午收复永平四城,颇多伟绩,以为谀墓之文,例多溢美。近读《八旗通志》,乃知当时文皇帝虽东归,所留守者皆一时勇将谋士,如图雄勇公赖、图果毅公尔格、范文肃公文程及劳萨、叶臣等俱在围中。高阳能以新集乌合之兵力撄其锋,使诸名将弃城远去,实一时之奇捷,较之韩蕲王大仪镇、岳武穆朱仙镇之功,有过之无不及者。明庄烈帝乃视为泛常,仅荫一锦衣指挥,其后因凌河之役,立加罢斥,真赏不酬功矣。然则亡国非不幸也。

法时帆谑语

[编辑]

某司空督学中州时,好出搭题以防剿袭之弊,致经文多割裂,法时帆学士心恶其行。其后某复督学楚中,往辞法公,公多所奖誉,某心喜悦。及临行时,时帆送至中庭曰:“楚中有一故交,代为诿諈可乎?”某询其姓氏,时帆曰:“孔、孟二夫子著述已千载,请公慎勿将其文再行割裂也。”闻者抚掌。

睿忠王致史阁部书

[编辑]

纯皇帝尝阅《睿忠王传》,以其致明史忠正公书未经具载回札,因命将内阁库中所贮原稿补行载入,以备传世,真大圣人之所用心,初不分町畦也。尝闻法时帆言,忠王致书乃李舒章雯捉刀,答书为侯朝宗方域之笔也。二公皆当时文章巨手,故致书察时明理,答书义严词正,不惟颉颃一时,洵足以传千古,亦有赖忠王、阁部二人之名节昭著故也。

洛翰

[编辑]

高皇帝创业之初,有洛翰者,本刘姓,中原人,以佣至辽。初给事于建州,颇勤俭有勇力,高皇帝赏识,拔为侍卫。觉罗龙某叛时,阴夜怀刃入高皇帐,公觉,以手格之,四指皆落,卒卫上以出。后犹能执锐御敌,高皇帝嘉之,倚如左右手。卒于起义之前,故不得预五大臣之列,今其裔隶内府。闻先恭王言,王若霖太史曾为公作行状,手书镌以行世,惜未睹其本也。

侍卫结衔之误

[编辑]

国朝定制,凡御前朝夕侍侧者,名御前侍卫,其次日乾清门侍卫,无论王、公、武大臣、侍卫等皆充之。其六班值宿者,统名领侍卫府侍卫,以分等级。近日武进士改充侍卫者,其门榜皆书御前侍卫,相沿成习,实为僭妄。馀为散秩大臣时,曾屡向侍卫处主事等言之,令其回堂饬禁,彼皆以为不急之务,未即更正,不知实为紊乱官阶也。近读钱辛楣詹事所作《许提督成麟神道碑》,亦误书为御前侍卫。公为当代考据名家,乃亦未谙本朝典故,何也?

魏柏乡相公

[编辑]

国初名臣二魏公,世人多以蔚州为巨擘。今观二公家乘,蔚州初为冯铨所重,虽云座主,究系比昵匪人。后又以海昌株连罢官,及复召后,以撤藩事请诛明、米二公,乃蹈袁盎故辙。又以地震请诛索相以应灾咎,亦有违宋景之心。至吴逆叛时,首建招抚之策,有“七旬苗格”之语。虽曰持重,几误国事,尤非大臣之所用心。至柏乡相公,居谏垣时,首劾张缙彦为明庄烈复仇,其后屡劾刘正宗、陈之遴诸阁臣,为章皇帝所引重。至请罢吴三桂居滇南一疏,尤为预测奸谋。其要语曰“滇、黔、蜀、粤地方边远,今将满兵遽撤,恐一旦有变,有鞭长莫及之虞。再荆、襄为天下腹心,请设满兵驻防,以一重臣督之。无事控制边区,以消奸宄窥测之心,有事驱除以通四方水陆之道”之语,尤为卓识。使当时用其言,可无三逆同叛之祸,其相业胜蔚州多矣。

乾隆初年督抚

[编辑]

纯皇帝初政时,擢用满洲诸臣为封疆大吏,皆极一时之盛。若简仪亲王、尹文端公、黄文襄公等事,已具载矣。其他如那公苏图以武臣起家,历任七省制军,薨日,家无担石。其抚苗一疏,议论宏远,预识末年红苗之乱,尤为卓见。吴春麓侍御尝读其疏,谓馀曰:“那公初无赫赫名,乃能深虑至此,反胜黔督名将多矣!”时黔督为张公广泗,以知兵著也。马公尔泰为费直义后裔,任两江、闽省诸制府,亦以廉谨称职。策公楞为果毅公裔,性刚毅,颇为僚属所怨,然识见明敏,卒为世重。雅公尔图明医理,尝侍孝圣宪皇后医药,为纯皇帝所倚重。其任河南抚时,亦以廉洁著。其请罢祀田制府文镜一疏,世多称之。傅公德清贞刚介,素谈程、朱之学,为徐文定、杨文定二公所赏识。任豫抚时,前抚臣王士俊以苛酷为民所怨,公下车时,立更其制,欢声遍野,有“三月鲁治”之称。去任时,万民挽车泣送,拥塞闾巷。实皆干城桢干之选,不负上委任之专也。

元初人物之盛

[编辑]

馀以三代之下人品醇正可继美商、周者,惟东汉及元初而已。却特氏起自沙漠,一时所用将相,如耶律文正、杨中令惟中之相业,许文正、窦学士默、姚文宪枢之文学,刘太保秉中之谋画,商孟阳挺、郝伯常经之刚直,廉中书弟兄之忠梗,史丞相天泽、伯右相颜之战功,张都统宏范、李统制恒、阿太尉术之勇略,率皆拔出一时者。较诸褒、鄂、房、杜,功业相似而醇茂过之,岂赵中令、曹武惠所能企及?萧、曹、徐、常辈之机诈龌龊者,更无论矣。其后渐染漓俗,尊用国人,致使至元仁政颓败而丧亡随之,亦自贻伊戚也。

李御史

[编辑]

乾隆初李御史慎修,德州人。身躯伛偻而敢言直谏。上于上元夜赐诸王公大臣观火戏,公尝谏阻之,以为玩物丧志。上喜吟诗,公亦谏,恐以搞翰有妨政治。上韪其言,见《御制诗注》中。上尝召见,曰:“是何渺丈夫,乃能直言若此。”公奏曰:“臣面陋心善。”上大笑。又当时以钱贵故,诸大臣议变法制,公上疏阻之。历举前代之政,洋洋万言,已预料近日钱价俑贵之弊矣。

满洲跳神仪合于禘祭

[编辑]

馀考满洲跳神仪,书前卷矣。近闻宗老云:“其南向陪祀正中位,为祀始祖之莫知名者。”故俗呼神位为祖宗版,良有以也。按古董子云:“禘者,禘其所自出也。”禘礼上溯远祖,旁及毁庙,与今满洲所祀者殊多相似。然则跳神礼仪实沿古明堂之旧制,益有征矣。

自鸣锺

[编辑]

近日泰西氏所造自鸣锺表,制造奇邪,来自粤东,士大夫争购,家置一座以为玩具。纯皇帝恶其淫巧,尝禁其入贡,然至今未能尽绝也。按《唐书·天文志》云:“浑天铜仪,立木人二于地平,其一上置鼓以候刻,刻至一刻,则自击之;其一前置锺以候辰,辰至一辰,亦自击之。皆于柜中各施轮轴钩键,关钥交错相持,置于武成殿前以示百官。”然其制作亦有所仿矣。

史书氏族

[编辑]

魏收作《北魏书》,所有名公巨卿,皆以氏族类序,世系厘然。至其人无足载者,亦必书其官爵,有类谱牒,诚非史例。然拓跋一代氏族,赖兹以传,今人犹可溯其门第。金、元二代修史者昧于是例,故其传记踳驳,多所遗落,致有速不台一人二传之误,见讥于后。当时若用魏氏之例,乌能羼乱至是哉!后之修史者所宜知也。

转庵和尚

[编辑]

近读吴留村遗稿《与转庵和尚书》,实有裨于史官,故详载其事。和尚俗姓孙名旭,馀姚人。尝中顺治丁酉武乙科。家甚豪富,君喜施予,乡人咸感其惠。有盗邱甲,聚不逞者数百人,肆为闾阎之害,邑令不敢撄。君慨然曰:“目睹邻里受害而不为之救援,非天也。”因选强弓利矢,命壮丁负阑,夜攻其巢,咸射杀之,独邱甲潜逃,隐恨次骨。时海禁森严,君素慕郑延平知兵,尝谓人曰:“今之人豪,惟海上郑公。”盖用明太祖奖王保保语。邱甲挟蜚语讼诸邑中,邑令亦素有嫌隙,因诬君通海上,置诸狱中。君素勇健,夜毁桔,逾垣出,匿某上舍家,久之,亡走滇南。会吴逆叛,伪将军韩大任招致帐下,甚为赏鉴,曰:“奇男子也。” 会大任屡寇萍乡,为安亲王军所阻,吴逆促其师期,大任爽然曰:“吾竭力以事吴王,何相迫若是之急?”君闻其语,大悦,曰:“此丈夫报国时也。”因说大任曰:“将军之事吴王亦至矣,为之辟地攻城,战无不克,数月之间招徕数郡,未闻王有尺素之词为之奖誉。今一旦偶愆师期,即肆意辱詈,俨然以奴隶待之。今天下兵戈方始,其慢士已如此,逮夫大业既成,吾恐君家锺室之祸,复有见于今也。”韩为之色沮。会先良王遣姚制府往招抚,大任迟疑未决。君复进曰:“今大清恢复闽、越,事业已成,吴王之败在于目睫,将军何尚作儿女之态,致有失机宜也?”大任乃从招抚。先良王承制表授道衔,君慨然曰:“吾本朝廷赤子,不幸陷于非罪,不得已逃诸贼薮。今得返归乡井,复为盛世之氓,吾志已伸,敢以缧囚之躯有污章甫之荣也哉!”因辞职不受。久之,发为僧,居杭州侣云庵,号转庵和尚。年八十馀始逝,亦近代奇人也。

王奋威

[编辑]

惠定宇《精华录注》载:“王奋威进宝之下保宁,贼将据邑不降,公披襟曰:“何不射我?”贼众愕然。公因说以顺逆,贼人开关延入,井里不惊,曰: “此仁义将军也。”近阅《唐书》马北平之下长春宫,贼亦引弓不射,王知有降意,因令其西拜朝廷,贼人因斩李怀光以降。古今名将之相同也若此。

佛言须弥山

[编辑]

佛经言须弥山高数万由旬,日月绕山周行,为其峰影所蔽,遂分昼夜,其言与欧罗巴之术不同。然泰西之法,因天度地以分度数,今南北两极实有征验,非佛氏荒诞可比。盖经文盛于六朝,其时何承天辈皆言盖天之术,故阇黎辈剿袭其说,未必果出于佛言也。贝勒存斋主人永存言:“今日之翻译经典,即如南人学习国语,祗能仿佛大概。至其典转微妙处,终有一间未达者。”真有识之言也。

和相后裔

[编辑]

和致斋当权时,赫奕一时,其赐死后,门楣衰替。其子丰绅殷德,号天爵,善小诗,俊逸可喜。尚和孝公主,初赐贝子品级,因父获罪,降散秩大臣。中年慕道,与方士辈讲养生术,馀每嬉侮之。卒以是致喘疾,号数旬死,年未交不惑也。相公弟制府和琳,有子名丰绅伊绵,号存谷,初袭宣勇公,嗣降袭其祖荫一等轻车都尉。善堪舆,贵家争延致之,间有验者。以抑郁故,饮醇酒近妇人,卒以劳瘵终,去其弟没未数年也。惟馀一幼子,年甫四龄云。

名臣论识

[编辑]

馀幼读邱文庄言,以海运为必可复,可省国家经费无算。后见陈瑄十议,乃知明成祖原欲复海运,以其害多利少,乃罢其役。又向以当复肉刑,若以髡治罔上,以耳刂治军律,以刖治盗,以劓治贪,可岁免死百馀人,尝执此论与韩桂舲司寇辩诘,韩莫能答。近读宋臣《杜纯传》,王安石时欲复肉刑,先议以刖减盗死罪,纯论曰:“利欲所在,势莫能遏。今以死惧之,岁犯刑者犹不减千人,若以刖代死,罪人知不死,犯者益众,是诱民为非也。”安石乃罢其议。可见古人见识宏远,非吾辈所及也。

汤义仍制曲

[编辑]

汤若士《四梦》,其词隽秀典雅,久已脍炙人口矣。近读《唐书》,始知明皇东巡,陕州守进百宝牙盘及彩舫献伎,乃韦坚事;吐蕃信唐间谍,诛杀悉啰啰丞相,乃萧嵩事,皆载在正史。若士取材于兹,托为卢生梦中事迹,以真为幻,亦可喜也。

经羊运粮

[编辑]

乾隆末,廓尔喀用兵时,和制府琳督粮饷,以久战荒徼,艰于转运,公乃命驱羊负米,以济军食,人服其智。按《金史》,承安中北边准卜叛,命丞相襄征之。贼人遁,路既辽远,佥患乏食之虞,完颜安国曰:“人得一羊,可食十馀日,不如驱羊以追之。”襄从其言,遂擒贼首,固先有行之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