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方针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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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政方针宣言
作者:熊希龄
1913年
本作品收录于《民国经世文编

希龄等承大总统及国会之信任,得以国务员资格列席于此庄严之立法府,既深欣幸,愈切悚皇,今请举所商承于大总统之大政方针,以与代表国民之议员诸君一商榷之。

凡为治者必先慎察国家所处之地、所遇之时势,乃就国民能力所及,标准之以施政,然后其政策乃非托诸空言。今之言治者,动曰我国破坏之时告终,建设之时方始,斯固然也;然希龄等今日不敢语于建设,但得竭其绵薄以立建设之基础,为愿足矣。譬诸筑室,必须得有一室所占之地面,此地面可以任我自由处置,次乃袚除其草莱,平治其瓦砾,次乃庀材木瓦石,鸠工匠,然后从事于构建也。又如病夫,气息仅属,必求良汤为之续命,命既续,始可以语于治病,旧积之病既深且多,则治之愈费时日,待诸病既去,荣养乃得施也。希龄等以为今后一年间,实中国生死存亡之关键,苟治具不张,则过此以往,吾国人决无复能力,无复机会,无复资格以自行处理此国,遑论平治,遑论富强。故今兹政策殊未敢命之曰建设,但以救亡而已。诸君商榷政策,望深谅此意,勿以已治已安之国之陈迹相绳,则深幸也。

政象如机器,轮轮相衔,齿齿相属,万不能专顾一方面而偏置他方面,故欲举一政,其势必牵连及于他政,以理论之,非百废具举,则欲举一焉而几不可得。虽然,若鹜广而荒,而竭蹶于其力之所不逮,则非至百举具废焉而不止也。故于庶政之中,不能不审其缓急,而有时特重以某项为主,而其他为之辅,以先后左右之。今日所商榷,互有详略,职此之由。

欲确保中国在世界之地位,其枢机首在外交。今者友邦之所以爱我良厚,自国会成立,而承认者数国,自大总统选定,而凡有约国,皆同日承认,此实外交上绝好气象,足以表明各国之爱重和平,而信我国有能自树立之实力也。我既已得此于友邦,则前此外交之困难已减泰半,今后外交方针,惟当以两义为之纲领:一曰开诚布公以敦睦谊也。畴昔谭外交者,动以纵横捭阖为能事,此实权道,非经道也,在壤地相错,野心竞争之国,时或用之而奏奇教,然决非我国所宜。自前清之季,往往用小智小术以对外,或用地方感情杂乎其间,然覆辙恒相接;今政府务反其道,惟持国际上之正义,以与友邦相见。先哲有言:“亲仁善邻,国之宝也。”故于爱我之国,则加亲焉;于邻我之国,则加善焉。此我中华民国对外惟一之大主义,而今即当实行者也。二曰审势相机以结悬案也。前清执政惮于负责,故外交纷争一起,辄以敷衍迁延为习,实则一事件之起,往往造端极微,而徒以迁延之故,或失机会,或伤感情,其轇轕乃至不可收拾,希龄等历览前事,实深痛之。现今政治上数大悬案,大率前清所留贻未决,以讫于今,历久缠绵,双方皆感痛苦;而在我国则多濡滞一日,即多蒙一日之害,故拟于不妨害国家独立,且得有比较的交换利益之范围内,总以和平之精神行之,以期速结悬案,免生误会,在友邦夙重正义,尊重主权,断不至以不能堪之要求,加之于我,若其有之,则政府为国家自卫计,严词谢绝,亦当为友邦所能共谅,此即所以实行亲仁善邻之大主义也。要之我国今日内治之艰险,更甚于外交,内治之艰险不除,则外交之艰脸始相缘而起,的政府拟抱定前列之两义为大方针,求外交上不复有重大问题发生,乃得集全力以整顿内治,此非徒吾国民所希望,抑当亦世界各国所同希望者也。

内政之根本,厥惟财政,财政现状之艰险,稍爱国者类能言之,然艰险之程度果至何等,非在当局,恐末能喻也。即以中央言之,约计今年十月至明年六月,须支出之费,除铁道借款须另行设法挪补外,自馀各费尚需二万一千六百馀万元,每月平均二千四百馀万元,其中国债费约一万五千万元,平均每月一千六百馀万元,占三分之二以上,而收入则本年正月至六月,共收五千八百万元,每月平均不过一千万元,其中盐关两税,占五千七百万元,每月平均九百五十万元有馀,占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此皆担保外债者,以还长期诸债息,犹苦不足,更无论行政军事各费也。夫使此种竭蹶情形仅限于中央,则危急犹非至极,盖中央政费,由全国各地方人民分担,本属天经地义,各国皆然,中国前此亦何莫不然,苟能藏富于地方,则中央何尝不可视为外府。乃今者各省于前清额定应解中央之款,与摊派之赔洋各款,既已尽停,计自民国纪元以迄今兹,所收齐、豫、湘、粤、赣等解款不过二百六十馀万。地方既不负担中央政费,宜若易于自给,而环顾各省,其仰屋兴嗟之状,抑又甚焉。计两年以来,中央除代偿各省应摊赔洋各款七千七百馀万元不计外,其特别协助各省之款,已一千四百馀万元,又代各省偿还所借地方债一千三百馀万元,此皆中央额外支出,为前清所无者,而日日请款告急之电,且纷至沓来,而未有已也。中央既一无所入,惟仰给外债,以度岁月,地方则又思分中央所借外债之馀沥以自活,循此不变,债债相引,其势将举全国所入,尽充外债利息,如此则破产之祸,岂俟数年后哉!现政府受事之初,已值善后借款垂罄之日,投艰遗大,责无可辞。为今之计,惟有治标治本两策,同时并用,庶竭绵薄,以救危亡,今请举所计划者为诸君一陈之。

何谓治标之策?则将二年度岁出入结束之而求一著落是也。前清宣统三年,预算岁入二万七千馀万两,岁出三万二千馀万两,虽云不敷,其数抑非甚钜也。民国元年至二年六月,以百事扰攘,未行正当预算,七月以后,大乱敉平,系统的财政,略可著手。于是前内阁有二年度预算草案之编制,而岁出之额已骤增至六万四千六百三十五万馀元,其岁入项下。因欲使预算形式完全表示,故(第一)就各省列报之数,比照宣四预算酌加成数,为三万馀万元;(第二)添列印花税、所得税、验契费等八百九十六万元;(第三)其犹不足,则以公债充之,于善后借款、奥国借款外,添列六釐公债,约一万三千万元。合此三者,共六万四千六百馀万元,形式上强指为收支适合。实则第一类之比照宣四预算者,岂惟不能增加,且因兵燹摧残,灾变迭告,与夫纸币票面价格之下落、征收机关之不如法,所收或反减于旧。第二类印花税等项,无他种计划与之相辅,能否如该案所期之额,殊难预定。其尤要者,则第三类,所列六釐公债,苟非金融机关确立后,更无销售之望,此著一空,全盘俱舛,故希龄等受事后,立即面请缓议,拟修正后,乃求实施,诚不得已也。夫岁出而陡增六万四千馀万,骤闻之,孰不惊心动魄,然试一检岁出之种类,则可以证明此为本年度特别现象,非可以概来兹,故以此为中国财政绝对悲观之据,希龄等窃所未承。盖此六万四千馀万中,公债费实占二万九千馀万,而此项公债费,则前年度积欠洋款赔款转入本年度补偿者一万七百七十馀万元,各种短期小借款为明年六月以前应还者七千五百馀万元,又二年度内长期洋款五千馀万元、赔款三千万元,暨善后五国借款保息一千三百九十五万馀元,垫款二千一百四十万元;内除长期洋款五千馀万元、赔款三千万元外,此皆本年度之特别支出。今距年度开始,已四阅月,积欠洋赔款,并善后垫款,已由善后借款划拨一万二千八百馀万元,其本年度应还之长期洋赔各款,可由海关收入足抵五千馀万元,所馀者即为无着之款。计洋赔款约四千万元左右,及短期小借款八千馀万也,政府拟将此项列为特别会计,与各债权者协商,将陆续到期者整理之,划为一定期限,而借一大宗长期外债以偿之,摊分其负担于将来,此无可如何者也,公债费既如此,略作结束。其须以全力整顿者,实惟行政费,公债费不能不量出以为入,行政费则不可不量入以为出,故于岁入一面,宜力求实征实解,而于岁出方面,宜厉行节减政费。原预算除公债收入外,其较为确定者,为各种租税及税外收入,共三万一千七百馀万元。据过去一年馀之现象,除海关税实收可稽外,馀皆性质不明,或各地方收入本自减少,或虽不减少,而不能听国家之指拨。其大病源在各省行政系统什九破坏,无从核督,重以催科之职不得其人,故人民负担毫未减轻,而国库则所至如洗,根本之计,在澄吏治,核名实。其下手方法,于下方内务行政方针条下别言之。苟使办理得宜,则此三万一千七百馀万之岁入,当不至无着。于是即据此以为岁出之分配,除交通行政支出不敷,应列为特别会计,设法腾挪抵补外,此三万一千七百馀万中,复除出关盐两税约一万四千馀万元,照合同均为借款担保,存入外国银行,其得列于普通会计者,实一万七千七百馀万元。此一万七千七百馀万元,务求用之于最要之政务,今日最要之政务,莫急于维持秩序。先求政象之安固,次乃徐图发达,故当大别为军事费及军事以外行政费之二种。本年军费豫算,据各军及都督所计算,为二万五千万元,前内阁力持撙节,改为一万三千馀万元,连裁遣费,为一万六千馀万元,今拟重加减汰,作为一万一千万元,其计划别详于下。各项行政费本宜推广,现时财政困难,亦以维持秩序为度(立法、司法皆取此主义),今拟暂定国会用费为二百万元;大总统府、中央各官厅及外交公使、领事,与夫中央之警察、财政征收机关、学校、京师审检各厅等,共暂定为三千六百万元;清皇室经费及旗兵俸饷,定为一千万元;财务征收费二千五百万元;临时特别事件费暂定四百万元;其各省除军府及民政长所辖警备队在军费范围内不计外,各项民政、司法以及教育、实业各费,全国各地方合计,共暂定为六千三百万元,计共行政费一万四千万元。现在各军统帅、各省都督,深明大义,则军费一万一千万元,当不超出范围;议员均知稼穑艰难,各省长官力顾中央,则行政费一万四千万元,当可勉强应付。二者合为二万五千万元,以校岁入,约不敷七千馀万元。政府或筹画新税,请国会于年度内即行决议;或再减经费,求中外之共谅;或稍借内债,呼将伯于国民,三者之中,或择其一,或三者并行,俟理有条绪后,再行报告。要之政府对于预算,第一义求实际上之收支合适,第二义求勿以外债充经常政费,诚以此为财政之最要基础,虽知其难,不得不竭绵薄以赴之也。

治本之策:一曰改正税制,二曰整顿金融,三曰改良国库。

我国人民平均负担之轻,为万国所无,故以四万万人之国,而岁入仅及三万万,国用坐是支绌,百废无自而兴,然夷考其实,则人民又曷尝蒙轻税之利者。盖税制不善,违反租税公正之原则,故国既病觳,而民亦不蒙泽也。今欲准衡学理,以立我国正当之租税系统,此殆非今日所能骤几,惟一面就现行诸税,择其中最烦苛厉民者裁汰之,馀则加以改良整顿,一面酌量情形,略参以国家社会主义,添设新税,以求国家增加收入,而民亦间接受其利。计应采用之税目:曰田赋、曰盐课、曰契税、曰宅地税、曰印花税、曰出产及销场税、曰烟税、曰酒税、曰矿业税、曰一部分之营业税、曰一部分之所得税、曰遗产税、曰通行税、曰银行兑换卷发行税。其征收及前途之希望,略为概计如下:据暂行预算,田赋七千八百馀万,若实行测量调查后,比例收益以征课,其所入自当视今倍蓰,今未能骤语于此,惟换算国币表中酌加极轻微之成数,当可实收至八千万。盐税原算七千六百馀万,改为就场官专卖,或就场征税,将来所入,岁可增丰,目前先改用均税法,预计亦可得八千四百万。关税原算六千三百馀万,惟免釐加税,各国多表同情,又物价变迁,税表亦宜改正,此两事若办到,可望增至一万万以外。契税原算一千三百万,若加入新定验契费,可增九百万,合为二千二百万。前此田赋严于耕地,宽于宅地,若宅地能依据地价征收,初办时可假定为六百万。釐金能豁除后,出产及销场税仍可酌征,可假定为一千五百万。烟酒两税,现收不及千万,若将来能实行烟专卖法,所入可增数倍,今但先征烟酒特别营业税,施行得宜,亦可增五百万,合为一千五百万。矿税原算百万,若酌量开放奖厉,将来次第增加,诚不可量,即在最初一二年间,亦当倍收至二百万。旧有之营业税,最重者为牙税、当税,今加以整顿,稍改经常税率及临时换给部帖,所入亦可假定为一千万。所得税本为最良之税,而我国开办,殊非易易,拟先从有价证券及公职俸给下手,其有限公司亦分别酌量薄征之,务养成此种纳税义务之观念,初办时不及多收,可假定为五百万。遗产税保障产权之移转,民所乐从,适用累进法,最少亦可得二百万。通行税,铁路、轮船、电车三者并征,可假定为三百万。兑换券发行税,拟就保证准备额税其百分之二。今正筹借巨款,收回各省滥钞一万五千万,一面厚集其力,吸集现金,应税者有最少亦当得三百万,其他印花税、登录税、渔业税等合计,假定为五百万。其他租税以外之收入,如度量衡专卖,既划一便民,国家亦可得钜款,约计国中五千万户,每户所购,平均官入四角,已可得二千万。官发证婚书,而薄收其费以代登录,民不以为泰而于民法上之保障,极有关系,每张平均征一元,假定每年三百万人结婚,亦可得三百万。改革币制后,除铜辅币或须收缩外,其银镍等辅币皆须增铸,约计第一年所铸总数在一万万元内外,其鼓铸馀利,当可得二千万。若各种规费(日本所称手数料)与夫官业、官地、官款生息收入等,原预算案列为二千万,改革后当有增无减。以上所拟,若非大谬,则国家收入略如下表:

(甲)租税收入
田赋八千万
盐课八千四百万
关税一万万 此指免釐加税后言之,若不加税,则不免釐,数亦略相抵
契税一千三百万元 验契费系临时收入,一两年内,如能施行有方,约年可得九百万元,合契税为二千二百万元
宅地税六百万
出产及销场税一千五百万 若不免釐,则此项并于关税内之釐金项下计算
烟酒税一千五百万
矿税二百万
部分之营业税一千万
部分之所得税五百万
遗产税二百万
通行税三百万
兑换券发行税三百万
其他五百万
(乙)税外收入
度量衡专卖收入二千万
官发证婚书收入三百万
鼓铸辅币收入二千万
各种规费及官业官地官款生息收入二千万
总计约四万零六百馀万

以较二年度预算草案所列,约增一万万元左右。据政府所揣度,此种整理税制之计画,若立见实行,则三年度收入,当可加增,以之与减政计画相辅,弥补七千馀万元之不足,殊非难事,则财政基础可大定矣。且以上所举诸种财源,皆财政学上所谓有自然增收力者,苟办理得宜,则年年收入递进,实为必至之符,数年以后,不必增设税目,不必增征税率,而国库所入,数倍此数,亦意中事。《大学》曰:“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以我国之地大物博,而常蹙蹙患贫,本无是理。夫中国与日本境壤相接,人民生活程度相近也,日本每人每年平均负担租税额约十二三元,而中国现在所负担乃不及一元,倘生计发达,所负担者如日本,别岁入固应五十万万元矣。即如烟税,日本用专卖法,每年纯收益约五千万元,中国若以三千万人吸烟计,每人每月平均一元,亦应年收入三千六百万元。又如矿税,日本年收千馀万元,中国若开放发达,所收何啻十倍,亦应一万万元。其他收入,皆可以此类推,故就财政现状论之,虽若极可悲观,然就整理后之财政前途论之,实有无穷之乐观存焉,此希龄等所欲勉矢精诚,完兹宏愿者也。

金融为财政及国民生计之枢纽,而币制实与之相维。我国币制紊乱,全球共所患䒷,自前清之季,已盛言改革,而筑室道谋,弗底于成。近则各省滥发纸币,价格低落,市面恐慌,人民咨怨。其直接影响,及于财政者,则缘币制紊乱之故,征收复杂,官吏得上下其手,汇价参差,国库损失;缘纸币低落之故,国家一切征收,即以其低落之额,为损失之额,凡兹币害,无俟枚举。故政府拟注全力以整顿此事,其关于改革币制者,前此以本位问题,耗费时日,希龄等虽认金本位为应于世界大势,将悬为最后之鹄,然目前不易办到,故暂照旧习惯,用银本位,以谋统一,但使所铸银币,不太溢乎人民需要之额,将来变进,殊非难事,而其下手则在扩充中国银行,巩固其兑换券之信用,俾得随时吸集现金,至于蓄力之厚,有加无已。制既画一,汇兑周便,兑换券之流通,自日加广,得以有价证券充保证准备而已足。此种保证准备之良者,莫如公债,故国家发行公债,银行必乐于承受,而所承受之公债,国家即得资以为建设庶政之用,故直接整理金融,间接即所以补助财政也。至于处分各省滥发之纸币,则首从清理省银行及官银钱局下手,由中国银行董治其事,清理既毕,即由中国银行承继其债权债务,随时以新兑换券易收滥钞,定一期限,收销完结。今计现在各省滥币票面额约二万馀万元,市价平均约一万三千万元,为额虽若甚钜,但使流通分配,得其道理,整理固自非难。及今图之,以视前此欧美日本诸国之收回滥币,犹觉事半功倍,但须稍得相当资本,乃可从事,或须借助于外债,未可知耳。

要之政府计画,以严格的量入为出为目前之计,以整理税制为巩固财政基础之中坚,而前后皆以整理币制及金融为枢纽,但恐心力虽坚,而能力未足,旧税征收能否如额,可虑一也。整理盐关,及新增各税,能否如政府所期,可虑二也。减政主义实施之时,有无阻力,实施之后,有无流弊,可虑三也。此种大业,原非行政府一部之力所能贯澈,务求国会之诚心相助而已。

次论军政。前内阁预算案,陆军部所管一万六千一百馀万元,占全预算四分之一,若将公债费一项除去,则军费在一般行政费中,殆占其半额,以故裁兵之必要,朝野内外,皆所同认矣。虽然,若为有责任之言,则政府之筹画军政,一方面固当察财政之状况,一方面尤当审国家之现势所需要。各国治军,皆用以治国防,故其军额、军费,大率对所防之国以为标准。今诸友邦之待我国,皆以和平为职志,我亦以国命维新,宜事休养,在最近之将来,决无构衅疆场之事,故对外标准,无取鳃鳃。而军人最要之职务,乃在维持国内安甯秩序,盖他国此种职务,全委之警察,我国今欲完善之警察普及全境,非特人才,不可以速成也,而所费实乃无艺,若从财政上著眼,其难钜抑又过于养兵矣。今政府所计画,谓有兵五十万人,庶可以收锄暴遏乱之效。而此五十万人之兵,其性质大别为两种:甲种用陆军编制法,以军长、师长统之,分驻要塞边防,纯由中央节制调遣者;乙种用警备队编制法,归各地方行政长官节制调遗,分配各州县,从事捕盗诘奸,以补行政警察、司法警察所不及者。两种皆以维持国内秩序为职志,而甲种之编制训练,则预备养成最强武之国防军,乙种之编制训练,则预备养成最果敏之警察,此军政方针之大凡也。其军事教育及军需制造两事,为军政之根本,尤当注重,以立远图。都督一职,沿前清督抚之旧,兼治军民,揆诸时势,动多窒碍,故拟俟画分军区后,次第迁陟,隆元戎之望位,以资镇抚,省文告之劳扰,以专责成。至于海军,则结束前此未完之计画,维持现状,徐图扩充,似此则庶几养一兵即得一兵之用,而财政撙节亦非细也。

实业、交通二政,为富国之本。我国产业幼稚,故宜采保护主义;我国资本缺乏,故又宜采开放主义。斟酌两者之间,则须就各种产业之性质以为衡。若棉、若铁、若丝、若茶、若糖,其最宜保护者也;若普通之矿业,其最宜开放者也。外商投资于我境内所生之利,彼得其三四,而我恒得其六七,故政府愿与国民共欢迎之。官营事业,惟择其性质最宜者,乃行开办,其他皆委诸民,不垄断以与争利,但尽其指导奖劝之责而已。工商业固所注意,然尤以垦辟荒地,改良农业为本,历览各国产业发达之顺序,皆以农为先河,美国农产物既侵略欧洲市场,民富缘此骤增,而工商之勃兴,即随其后,此其最彰明较著者也。故拟俟财政基础稍定,即一面设法普及农业银行,一面以国力兴修水利。以上数端,则实业行政方针之大凡也。交通机关为一切政治之脉络,今路、航、邮、电四政,方始萌芽,前途敻乎其远,今宜通盘筹画,以定扩张之次序,尤宜训练实务人才,俾管理经营,咸能举职。其有愿以外资投诸斯业者,但使不以政治问题搀杂其间,则辟户以迎之,我之受利多矣。今该部所管四政,酌盈剂虚,程功乃易,且外债所负颇重,契约关系复杂,故画为特别会计,良非得已,若夫严为监察,常加整理,则又政府之责也。

以上诸政,皆所以谋自立,以渐进于富强也。然政策则坐而谈耳,起而行之,存乎其人,苟吏治窳败,人才阘冗,虽有良法美意,未见其能现于实也。希龄等以为凡百艰险,皆不足虑,而惟此为最可虑。今日吏治所以堕落,由机关之形格势禁者半,由官吏之猥杂苟且者亦半。言夫机关,则军政、民政权限杂糅,实为万病之源,故厉行分治,实第一义。次则行政区域太大,政难下逮,且监督官层级太多,则亲民之官愈无从举其职,元明清之治,所以不及前代,职此之由。今拟略仿汉宋之制,改定地方行政为两级,以道为第一级,以县为第二级,县分三等。道署设诸司,在府中分曹佐治;县署诸科,略如道制,且于繁剧、边远之县,酌设丞㷉,分驻四境。中央则以时设巡按使按察诸道,举劾贤否,不以为常官也。其有大政,合数道乃克举者,亦为置使以筦之。如是,财臂指之用显,而治具略张矣。又人才登庸,必以其道,共和以来,破产资格,凡得官者,长官延揽百而一二,奔竞自荐什而八九,人怀侥幸,流品猥芜,今欲从清其源,拟严定考试之制,中央与地方分级行之,俾才之大小,各得致用。又未习吏事,称职实难,故拟参酌旧制,设额外候补官,以资学习,京师、地方诸官厅皆同此制。又宋制授官任职,各不相蒙,今仿其意,树此两阶,官以资升,职缘能授。又服官本籍,情弊滋多,故拟参酌旧俐,一道之内,概行回避。其尤要者,赏罚黜陟,国之大柄,苟赏不足以为劝,罚不足以为惩,则非惟政象无自修明,即人才亦未由磨厉,故拟严定惩戒之法,分别过失大小,严厉处分,其由长官荐拔者,分别情节轻重,或连坐荐主,其赏劝之法,则除久任之官,晋秩增禄外,仍制章服,以示荣宠,行封赠以劝教养。凡兹奖劝之道,皆根据于国民遗传心理,虽似虚文,实合至道,今鹜平等之浮名,违先民之良习,徒驱国民相竞于实利,而国家更无所挟持以淬厉天下士,政象每下愈况,固其宜矣。希龄等深洞此弊,故不得不参酌旧制,以冀略挽狂澜,此澄叙吏治之大略方针也。至于地方自治,本与官治相须为用,然自前清之季,颁制劝办,迄今数岁,而成绩大反于所预期,故由于自治区域太大,级数太繁,权限不清,系统不立,重以选举骫法,监督无方,畴昔武断乡曲之辈,动则假此护符,助其豪猾,自治为世诟病,职此之由。今拟规定自治团体为两级,上级曰县,下级曰城镇乡,自治体对于长官,务尽弼助之职,而长官于自治体,实行监督之权,庶几名实可以综核,而指臂得相维系矣。其他内务所辖之要政,则分别测绘舆图,以为一切行政依据之大本,渐次清釐田赋,以为平均负担,增加岁入之大计,拟以十年,计画完成之,今即著手预备。又现经丧乱之后,各处盗赋蜂起,摘奸捕盗,实救民第一义,治安警察为国家秩序所攸系,区域次第养成,团练保甲诸法,本前代良制,中间隳坏,积为弊端,然日本治台,案师我法,成效卓著,今亦宜斟酌损益,提倡施行,警察与团保相辅,使地方人民得以自保,则将来警备队旁费渐省,此又与军政交相为用者也。

抑立国大本,首在整饬纪纲,齐肃民俗,司法与教育,实其最要之枢机也。今之稍知事体者,咸以养成法治国家为要图,然法治国曷由能成?非守法之观念普及社会焉不可也。守法观念如何而始能普及?必人人知法律之可恃,油然生信仰之心,则自懔然而莫之犯也。故立宪国必以司法独立为第一要件,职此之由。我国之行此制,亦既经年,乃颂声不闻,而怨吁纷起,推原其故,第一由于法规之不适,第二由于法官之乏才,坐此二病,故人民不感司法独立之利,而对于从前陋制,或反觉彼善于此,循此以往,恐全国之生命财产愈失保障之具。法庭之信用日坠,而国家之威信随之,非细故也。为今之计,谓宜参酌法理与习惯,制定最适于吾国之法律,使法庭有所遵据,一面严定法官考试甄别惩戒诸法,以杜滥竽,而肃官纪。夫法官进退,其保障应视他种官吏为尤严,此各国之常经也。但必须已经甄别,确为人材,然后可以特受恩礼而无惭德,否则恐法官权利保障愈严,而人民权利保障愈弱,其祸之中于国家者,甯堪设想。要之正风化而清本源,责在长官而已,今当草创之际,难期速成,故拟将已成立之法厅,改良整顿,树之风声,其筹备末完诸地方,则审检职务,暂责成行政官署兼摄,辟员佐理,模范既立,乃图恢张,以消极的紧缩主义,行积极的改进精神,此司法行政方针之大凡也。

教育则更重矣,言夫教育之效果,则社会之抽象的教育最要,而学校之具象的教育次之。社会教育,则内务部与教育部会同设施者居多,而学校教育,则教育新之专责也。夫欲改良一国之社会教育,则不外因固有遗传之国民性,而增美释回焉耳。我国二千年来之社会,以孔子教义为结合之中心。论者或疑国体既变为共和,即孔道亦无庸尊尚,是非惟不知孔子,抑亦不知共和也。故政府主张,一面既尊重人民信教之自由,一面仍当以孔教为风化之本,又礼俗所蒸,国基所系,出礼丽刑,国乃多事,今宜礼致耆贤,征考文献,制为通礼,以齐民俗,此皆国家百年之计也。其学校教育,亦大别为二:一曰教育一般国民,使咸有水平线上之智能;一曰教育高等人才,以为国家社会之栋干。欲求教育之止于至善,虽累世犹且莫瘅,今期程进有序,毋托空言,则国民教育以培养师范为先,人才教育以注重实业为主。今日大患,在国中才智之士罕肯从事教育,故师范愈隳而学基愈坏,故城镇乡之自治事业,其什之八九,宜集中于教育,而尤以养成单级教授之师范为下手第一著。其高等教育,现在惟授法政之校,各地林立,致国民心理,认求学与得官为一事,岂惟学绩有偏畸之患,仕途之冗滥,吏治之颓废,恒必由兹。故一面严行监理诸私立大学,一面奖厉工商诸学,实当务之急也。至于学风之严格整顿、教科书之详慎审定,又政府所责无旁贷者矣。

以上诸端,皆希龄等经累次会议讨论,且商承大总统,已蒙嘉许者,谨檃括其梗概,以商榷于诸君子之前,若以为大端不谬,则将率循此方针,以施于有政,责任艰钜,决不敢辞。抑希龄等更有请者,大政方针,不过悬一抽象的计画以为鹄,若其见诸实行,则大纲细目凡百,皆须以法令表示之。而法律尤为命令之渊源,故每举一政,恒必有一种或数种之法律以作之标准,若法律未报,则无所遵从,虽有方针,将安所丽?议定法律,权在国会,若国会议决延滞,或至闭会时,而重要法案犹未议定,致政府无法可守,其不治事也,则蹈溺职之咎;其治事也,则蒙专擅之嫌,进退狼狈,何术自全?今政府既定此方针,行将提出种种法案,以求方针之实现,而时局危急既至此极,玩愒一日,即国家多蒙一日之害,救火追亡,刻可容缓?深盻将来一切法案,迅予议定,毋稍滞留,此希龄等所期望于诸君者一也。又凡一法案必有其主要精神,此精神即方针之所由表示也,全案条文,皆据此精神以组织之,庶能通体一贯;不甯惟是,甲察与乙案常根于同一精神,互相补助,以全其用,若当修改条文之际,不察其精神所在,而轻率增删,致法案不成片段,则虽公布,何从实行?又或甲案可决,而乙案与甲案有联属关系者否决,缘乙案不成立,而甲案亦致无效,有此诸弊,则方针虽定,终无所凭借,以现于实。是故国会对于政府之法案,若举其根本方针而反对之,斯亦已耳;若其不然,则当审议之时,似宜处处抱定方针以为鹄,毋使名实之间,动生矛盾,此希龄等所期望于诸君者二也。

希龄等以寡德辁才,膺兹重寄,日夕悚惕,唯陨越是惧,顾所堪自矢者,不敢丝毫存诿卸责任之心,不敢丝毫作苟安目前之计,当此国基甫定,风潇雨晦之时,正全体国民尝胆卧薪之日,诸君既代表民意,司理国家神圣立法之业,希龄等之与诸君,譬诸同舟,以涉臣川,分掌操舟之职,其济也,则可以谢舟中人,而操舟者亦同享其合;其不济也,则全舟生命断送于吾侪操舟者之手,而自躬亦宁有幸。若风涛方簸激于外,而操舟者犹睽乖于内,则《诗》所谓“其何能淑,载胥及溺”,行将见之矣。希龄等宣布此大政方针,求政府与国会一致,一致以后,则循比方针而各加奋勉,以尽其所应尽之责任,斯国家无疆之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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