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志补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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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坚志补卷第二十五(十三事)

李二婆

　　鄂州民媪李二婆，居于南草市，老而无子，以鬻盐自给。淳熙乙已，市中大火，自北而南凡五里，延烧屋庐数千间，虽楼居土库亦不免。媪之四邻已焚，媪屋独存。门外盐两席，凡所挂苇荐，缘以青布，略无少损，一郡叹异。郡守赵善俊、军帅郭杲呼问之曰：“天灾如此，汝屋何以得免，亦有说乎？”对曰：“无所长，但每日所货盐，来买一斤，以十八两与之。所凭以活残年者，一秤而已。”赵、郭闻而加敬，厚遗钱帛而遣之。

杨长者

　　无锡东乡杨翁，家饶于财，而尚礼好义，一意周人之急，得乡井欢心，称为长者。暮岁耽嗜内典，每焚香立誓，但愿考终命时不在暑月，虽一寝一食，必致此祷。年且八十，无疾而殂，适以季夏。棺衾送死之具，固已宿办，然亲姻邻里，皆戚戚相与言：“翁平昔积善如此，而其没正在三伏中，大违素志。天道冥茫，真所弗晓。”及葬日，举殡，柩重不堪舁，而负荷者倍常数，犹不能转移。力人以为疑，请于子弟，唤匠启视。才发，阖室芬香袭人，窥其中，水银盈溢，殆与尸等。见者惊叹致敬，家人且悲且喜，复掩之，用十辈扶举，安然以行。乃知所以重者，似故欲示人云。

桂林走卒

　　吕愿忠(“忠”丁志卷二“小孤庙”条作“中”）帅桂林，遣走卒王超入都，与之约，某日当还。过期三日乃至，吕怒，命斩之，一府莫敢言。汪圣锡通判府事，持不可，往见之曰：“超罪不至死，若加极刑，它日使人或愆期，必亡命不返，脱有急(明钞本作“紧”。)切奏请，将不得闻之，其害大矣。”吕戄然悟谢曰：“业已尔，难遽改，明日姑引疾，君自为之地。”明日，吕不出，汪呼超至，但杖而释之。超感再生恩，誓以死报。录事参军周生者，与时相秦益公有学校之旧，倚借声势，跌宕同僚中。尝于国忌日命妓侑酒，汪素恶其人，将纠其事，既而中止。然周衔恨不置，遣一狱典持书一秦。超闻而疑之曰：“录曹通太师书，必以吾恩公之故。”乃往狱典家访所以。典愀然曰：“我平生未尝远出，况于适京师乎！且吾属受差，非若州兵，可以贷俸，今行赍索然，方举室忧之，未知所出。”超曰：“吾力能为汝办万钱，宜少待。”时吕令问摄阳朔令，超尝为之役，(明钞本作“使”。)即往谒，得钱，持与典。典喜，买酒共饮，示以书。典先醉卧，超急就火镕书蜡，密启观，果谮汪者。复缄之，典不觉也。后二日，超复往，谓之曰：“吾忽被命如临安，行甚遽，汝果惮此役，当以书并钱授我，我代为持去，汝但伏藏勿出可也。”典大喜，如其言。越三月，超归，以秦府报帖与典，汪既受代还玉山。明年，超诣其居，出周生书示(“示”字疑“云”字误。)：“汪常遣信过海，饷遗赵元镇丞相、李泰(原作“秦”，今改。)发参政。”是时秦方开告讦之路，数兴大狱，使此谤得行，汪必不免。超以一卒能报恩，固已可尚，而用智委曲，终于集事，士大夫盖有所不若云。

李宗言马

　　吉州防御使李宗言，监枢密院五房门，得省马枣骝乘骑。尝至省前惊蹶，李坠地，归责圉者，以为饷之不至，故无力而蹶，笞之。圉入廨下，鞭其马曰：“我日具刍秣，豢汝甚谨，乃反为我累邪！”是夜李梦一男子，秃首衣赤衣，来辞曰：“我前生为人，作蜀邑宰，不能自爱，以贪虐济其私，虽幸逃宪纲，而死被阴谴，遂为公马。昨因病肺失足，非圉人之罪。既累渠受笞，我亦难处此矣，今与公别。”拜而去。李寤，外报马死，法当赴官估剥，以梦故湣之，为输钱有司，埋之城外，时绍兴二十年。

符端礼

　　庆元乙卯夏，淮浙疫疠大作，嘉兴城内，至浃日毙百馀人。民苏轸者，好善乐施，平时惟以庄严佛(疑有脱字。)刊印经咒为务，值此恶岁，推不忍之心，择招老医，与诣病者家，逐一诊视。书其姓名，著所患阴阳二证于其下，归取药饵、姜枣、薪炭之属，持以赠之。甚贫不能自存，则济之以钱米，赖以安者极众。郡守糜师旦周卿闻而喜曰：“此亦不易得，未知其人为谁？”扣之左右，命一吏往询详细，将捐官镪助之。孔目吏符端礼在旁，遽言曰：“其人为苏轸，故在县作典押，醵坊巷众财作此役，不唯有意干没，正欲形迹州府耳。”糜纳其语。洎所遣吏还，方诵轸之博施，即应声曰：“渠要形迹我也。”轸闻之惧，立谢医弃药，闭户不出，纵有就求药者，亦不敢与。虑符之造谤，常惴惴焉。旬日符病，未几而死，一邦之人咸谓天实诛之云。(娄彦发说。)

陈唐兄弟

　　南城人陈唐与其弟霆皆以不善著于乡里。庆元二年秋，其侄子损梦为官所逮，及至，则城隍庙也。王冠服正坐，追者抗声白曰：“追到陈唐子损。”知为误，即仰诉曰：“子损是陈唐之侄，恐非合来。”王令说平生踪迹，且言父祖名字及今岁书馆之处，辩数甚至。王顾左右曰：“此岂细事，误矣！误矣！”命放还。子损寤，与友生邓景文说，为唐忧。已而唐亦梦到城隍庙，其问略同，就令原追吏押赴张大王庙。唐随以往，即梦觉，以告妻子，极恶之。张王者，非广德祠山之神，盖主瘟部者。越数日，阖门大疫，唐、霆同时七窍流血死。唐母、妻、霆子及家人婢仆，姻戚往来，治平寺二尼、巫阎生为治病者，凡二十辈牵致率死。

鄱阳雷震

　　庆元三年六月二十二日晚，饶城大雷震。城下一客舟载米三百石，客子贪恶无状，皆以水拌湿，仍杂糠谷夹和，将载往下江取厚息。是日震其蓬顶，透于艎版，悉穿决，(叶本无“决”字，从明钞本补。)米沉江中，颗粒不存。客幸脱死，哭而归湖。又沙棠庵一僧，正据案问阅算簿书，雷挟下而诛之，腰断为二，背上朱刻痕如小斗者十数。此庵素富，度僧七八员，一意牟利，所震者尤贪，专用升斗为轻重，大入小出，故婴天诛。其徒秘不许泄，而里落遍知之矣。玉仙观陈道士，俗家居铁炉步，群从家二女子，年十八九岁，雨霁失所在。当时访得少女于隔岸，举体无伤处，但蒙蒙如痴耳。长女不见凡三宿，始得之山上。能谈所见，云：“被人从空拖起百馀丈，到一山，其中宫殿、屋庐、花竹、园沼，一切如世间。(上五字叶本阙，从明钞本补。)别一处仓廪甚多，主人启厫使视，或米粟、或麦豆、或布帛、或钱宝，语之曰：“此物皆有所待，随世人所为好事恶事，好则拨以付之，恶则掠取以来，分明不错。今令汝归，可一一告语乡俗也。”恍然而寤。”

蒙僧首

　　婺州武义县了蒙，为一邑僧首，诵经精专，不饮酒食肉。邑人欲荐福追远者，不问数十里，必属蒙僧首焉。坐是不胜应接，独力不可给，至虚受人施者，反多于所诵。既死十年，同县人徐师死而复生，云过阴府，廊庑间见蒙在大铁栅中，四面炽炭五层，(明钞本作“积”。)烈焰洞然，不可响迩。蒙手捧经立，见徐大惊，问知当还，恳祝云：俾告弟子竭橐赀请僧多诵经，为己偿债。且言在栅九年矣，初入时有炭九层，(明钞本作“积”。)每填经及一分，则去其一，今尚馀五也。徐又见其侧有坑阱，四囚居中，一鬼卒执长帚蘸染粪秽涂其首面身体，因问蒙，蒙曰：“此事魔不祀祖先者。”他所见甚多，徐不能记耳。

犁泥狱

　　衢僧觉阇黎，绍兴丙寅岁病困难入冥，见大池百亩，秽泥满中，浸僧不知其数，自颈以下皆没于泥土，独露其首，出两手捧经若阅读状。吏引觉见王，王乃故人陈世则秀才也，谓觉曰：“此狱名犁泥，专治僧之负经债者，若宿世能成诵，则诵足可脱。不然，目无所遇电光，能读十数字，永沦此苦，无有脱期。吾与师厚善，故以相语。”乃纵使回。

储祥知宫

　　丰相之，崇宁中居建州，有道士来谒，熟视之，盖京师上清宫储祥宫主也。问何以至此，曰：“我已非人，兹窃有所祷，明日将托身为犬，实在尚书宅，愿戒家人善视我。”丰公惊曰：“君平生有道行，何为尔？”对曰：“某初修道戒，绷无隐恶，奈一事获罪于天何！”丰问其故，惨容而言：“某以朝廷方黜苏氏学，因建请磨去储祥宫碑文，坐是受谴。”丰曰：“上帝亦爱重苏公文乎？”曰：“不专在是，正以迎合时相风指耳。”言讫，失所在。旦而犬生十子，其一首(明钞本作“四”。)足黑而身黄，疑为黄冠云。

韩蕲王

　　绍二十五年(“五”当作“一”。)，韩蕲王病笃，韶王继先往诊视，至则已亡，迨暮复苏，言：“为四卒追去，定知死矣。中途忽有所思，吾心中三事未了，不料死期遽至，衔恨无穷。行抵大官曹，金钉朱户。监门者冠裳严洁，类星官容状，邀坐饮汤，二卒不得入。别有两阴吏导立庭下，闻其中赞引之声，如世间呵殿下者。指挥卷帘，主者盛服据案，威貌肃然，揖吾升厅相见，叙寒温礼，坐定，始认为晏景初尚书。晏云：‘适遣人相迎，时在道有所思，何也？’吾起拱白曰：‘正谓三事未了而之死地，是以不能忘。一者，世忠久叨将帅，杀人至多，虽王事当然，顾安得无枉滥！拟欲建黄箓醮大斋拔济之，且解冤释结。二者，侍妾颇多，未办分付，欲令有父母归之，无者嫁之。三者，外间举债负钱，非虑身没之后，子孙追索，不无扰人，欲悉焚契券，免为后害。今皆不复可为矣。’晏公云：‘若郡王不起此念，冥间亦不以客礼奉待也。当令郡王且还，不知几日可了？’吾曰：‘一月足矣。’晏云：‘容为奏请，如期却来。’乃得活。”亟命营所愿，一月皆毕，遂毙矣。

程朝散捕盗

　　景德镇程皋朝散，宣和初为高邮尉。境内多凶盗，虽间捕获，辄为其党篡取以去，皋用是屡遭上官薄责。他日，擒四渠魁于湖草间，即命弓兵当马前枭首，其徒因此逃散。皋满秩还乡，举室染疫疾。一夕，昏昏如逝，旦而豁然，为家人说：“昨正熟寐，梦两朱衣吏乘马至门，直入室，取文书置案上，追我甚急，遂随以去。到官府，殿宇华焕，金碧夺目，吏押诣庭下，见四人断首被血在傍。盖斩首(疑有脱误。)也。仰望殿上，三人正面而坐，羽服道冠，中衣黄，左右衣青，右坐者叱问：‘汝只是一县尉，何得同日擅斩四人？’对曰：‘此等作大恶，杀人至多，才成擒，率被夺去，况于马前抵拒，固宜杀之。皋手获四囚，若生致正刑，格当得赏，亦所不暇恤也。’左坐者大呼曰：‘此王法也，程皋无罪，可速押回。’两吏复导出门，陟峻岭，足力疲困，拟欲少休，遽颠仆而醒。”汗浃如流，从此平安，家人以此悉愈。

郭权入冥

　　郭权任金部郎中，因久病入冥府。科首披公服，立于庭下，庭前对设大秤两架，一吏赍文书数沓至，主者令先就东边秤，秤尾稍高，云：“是平日所作善事也。”次就西边秤，秤尾低，云：“是罪恶。”郭拱立候命。旋闻堂上厉声云：“郎官上厅列宿，岂可露头！”不觉已戴幞头，了不知何自而来，遂放还。一绿衣吏称录事，引之游狱，大率如世间所画变相。闻一囚呼己字曰：‘子钧救我。’又至一到屋，门楣金字，榜曰宰相狱，其间烈焰炽然。一人荷铁枷，问为谁，吏不答。旋引诣道院，供三清圣位及诸仙官，须臾，若堕井中而甦。盖不知死已数日，其家方以斯夕建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