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支乙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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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坚支乙卷第二(十二事)

大梵隐语

　　常熟县寓客曽尚书，下世已久。有四子。淳熙元年春，梦告其长县丞曰：“我被天符为福山岳庙土地，方交承之始，阖府官僚当有私觌，礼不可废。吾东书院黒厨内藏佳纸数千张，可尽付外染黄，印造大梵隐语，敬焚之，毋忽吾戒。”丞既觉，未以为然。又见梦于仲子，仲以扣所知郑道士曰：“大梵隐语，是为何经文？吾不识也。”郑曰：“此乃《度人经》之末章。”取示之。仲笑曰：“无甚紧要，顾何足为冥涂助。”亦不肯用父言。已而叔、季同夕感梦，二子嗜酒荒怠，略不经意。邑有陈秀才，素游曽公门，梦尚书至，怒骂诸子以不孝，欲愬于上帝痛治之。陈不待旦，趣往告，犹且信且疑。至三月二十六日，邑人群诣庙下。曽之季子与三四少年纵观，行经西厢，遇一妇人，绝美，注目谛视，乃尚书也，凝立庭下，顾两鬼捽仆地，剥其衣，叱曰：“不孝子，尚敢来此！”四傍往来人皆见季呻呼楚痛，若不可堪。主庙吏炷香为致祷，命左右送以归。迨反室，昏无所知。舍中百物皆无故自相触击，必碎乃止。明日，县丞邀法师陈国潜至家，使施法禁御逐。陈召集将吏测问，曰：“非祟也，乃尚书公以四子违命，请于天而罚之。”陈令排备酒馔，设席堂上，祝而祭焉。家人悉见亡灵出现，与陈对席，陈恳祈数四，于是得释。季良久而寤，流汗遍体，尽以所见为三兄及陈言之。即日印此经五百本，焚献谢过。

茶仆崔三

　　黄州市民李十六，开茶肆于观风桥下。淳熙八年春夜，已扄户，其仆崔三未寝，闻外人扣门，问为谁，曰：“我也。”崔意为主公，急启关，乃一少年女子，容质甚美，骇曰：“娘子何自来？此是李家茶店耳，岂非错认乎？”曰：“我是只左侧孙家新妇，因取怒阿姑，被逐出，终(吕本作“中”。)夜无所归，愿寄一宵。”崔曰：“我受佣于人，安敢自擅。”女以死哀请，泣不肯去。崔不得已引至肆傍一隅，授以席，使之寝。久之，起就崔榻，密语曰：“我不惯孤眠，汝有意否？”崔喜出望外，即留共宿，鸡鸣而去。继此时时一来。崔以人奴获好妇，惬适所愿，不复询究本末。一夕，女曰：“汝月得顾直不过千钱，当(吕本作“常”。)不足给用。”袖出官券十千与之。其后屡致薄助，崔又益喜。兄崔二者，素习弋猎，常出游他州，忽诣弟处相问讯，寄寓旬馀，女不至。崔思恋笃切，殆见梦寐，乃吐情实告兄。兄曰：“此地多鬼魅，虑害汝命，宜速为之图。”崔曰：“弟与之相从半年，且赖渠拯恤，义均伉俪，难诬以鬼也。”兄曰：“然知我至则敛迹，何邪？”崔曰：“正以兄弟妨嫌，于礼不可。”兄曰：“彼每至从何处出入？”曰：“入自外门，由楼梯而下。”兄是晩舍去，取猎具卷网数枚散布之。抵暮，乃俯伏于隐所。三更后。戛然有声，急篝火照视，得一斑狸，长三尺，死焉。兄曰：“是物盖惑吾弟者也。”为剥其皮而烹其肉。崔惨沮凄泪，不能胜情。异日独处室中，觉异香馥烈，女已立灯下，大骂曰：“吾与汝恩意如此，兼数济汝窘乏，何为轻信狂兄之言！幸吾是时未离家，仅杀了一婢，坏衫子一领而已。”崔逊谢，女笑曰：“固知非汝所为，吾不恨汝。”遂驻留如初，至今犹在。(右二事朱从龙说。)

罗春伯

　　罗春伯，抚州崇仁人。淳熙甲午，僦馆于邑人吴徳秀家，受业者数辈。吴梦馆之西偏，有物类狗，起于芭蕉丛下，已而两角嶷然，奋身飞跃，历舍东，升于天，光采粲然，照耀远迩，遗鳞脱甲，委堕满地，方审为龙也。觉而喜，遍以告人，不知为谁祥应。比秋试，独罗中选，其所居正在邑西。未试前，与一友同行占响卜，约以首语为友证，次者为罗证。约方定，闻路人回顾曰：“来不得。”友即失色。又有相谓曰：“桂枝香。”盖用四平语呼其侣共归也。是岁友黜，罗次年廷策为第二人。初名维岳，字伯高，肄业于郡城西南之别墅，梦报榜者至，名乃点也，遂更之，以乾道戊子获乡荐。又梦到官府阅金书扁榜，中有“两举登科，四遭荐达”八字，竟两到省闱，几魁多士。春秋四十五，超佐枢庭，然未两月，终于位。所谓四达之兆，兹未能晓。

杨证知命

　　临川杨汉卿，幼年习童子举，无所成名。侵寻弱冠，梦人自门呼曰：“杨证也做官。”觉而自喜。适淳熙庚子秋试，遂书同音数字，信手拈其一，得“证”字，即更名，而字谏，(吕本作“字子谏”。)是科果中贡籍，明年擢第。证数能谈命，所见出他术士意表。是时东赴省，数与同涂乐绍先言曰：“吾必登第，正恐死不久，脱或下第，庶可少延。”然为功名之心所驱，卒入试。试罢还家，梦促装复东，恚曰：“吾跋涉千里，息肩未几，而又行役，其何以堪！”母释之曰：“吾为汝办轿乘以往，勿忧也。”俄而捷音至。证文思如倾河，日能作万言，廷对前忽困目赤痛，仅得成章而出。乡人之善者相为惜之。迨唱名，堕于末甲，才压一名，待铨竟调潭州善化主簿须次。及到官，数月而卒。

黄若讷

　　黄若讷，字敏仲，邵武人，寓居临川。淳熙十三年冬，入都赴省试，中涂贪程，暮到旅邸，行商走卒，充满其间，无可栖泊之地。黄谓主店者曰：“昏暗如此，欲前进不得，茍不见容纳，将使我安之邪？”主者不得辞，旅空一室与之处。室距主翁家不远，翁夜梦黄龙从外至，以爪抉门入，蟠踞中堂，光焰赫奕。惊而寤，疑必有贵客在邸，未黎明而起访焉。历视十数客，皆不足当，独黄君为士子，意其兆应是也。又问知姓黄，益自信，戒仆俟盥栉毕，茶汤诣之，为话宵梦，乞志之于壁。黄固心喜，然亦不敢率尔，力拒却弗听。翁退，复遣二儿来，皆儒衣冠，度不可已，乃勉书数语而去。暨来春揭榜，则遭黜。或人云：“龙虽贵证，尚尔沉郁，盖未即日腾趠飞天也。”黄失意留连，舍于张定叟侍郎之馆，时有南举先生者，道命术多中，往扣之，卦成，南曰：“好命，只是事迟好，更三年后却做官。但有一虑，尊府君恐有不测，宜急归。”是时黄老父在家，适得信报其抱疾，闻南语，瞿瞿不自安，即日西还。至仲冬，父果卒。黄当勉举可应之庚戌试，而正月在禫制中，计无由可及。会有旨，以首春雪寒，恐远方布衣来者愆期，特展锁院半月。于是兼程而往，于大院期已不及，乡人为委曲作道地，以门客避嫌，试别所，遂登科。黄龙之祥，未知验于何日也。

吴虎臣梦卜

　　吴虎臣(曽)博闻强识，知名江西。为举子日，谒梦于仰山，欲知科第迟速。其夜，梦红袖女子执板而歌，觉而不能省忆，但记一句曰：“寻春不是探花郎。”是后竟不第，而以献书得官。吴奉紫姑神甚谨，每言事多验。邑人吴仲权(镒)将调官，请扣所向，箕箸既具，但画龙与羊各数四。虎臣曰：“龙者，君象；羊者，仕涂禄料也。子必面君登朝矣。”仲权曰：“镒乃一选人，名位甚卑，安得有此望。”虎臣曰：“曽以布衣，犹被召对，况于已在簪裳之列乎！神言有证，当不谬矣。”仲权私谓辰未年或可奋发，及赴部，乃注龙阳丞。

黄五官人

　　绍兴辛亥岁，丰城县农夫梦一道人持龙钱一文付之曰：“倩汝送与黄五官人。”农对曰：“本乡秀才姓黄第五者非一，不知将与谁。”道人曰：“某里某巷居者是已。”既觉，茫然不晓其旨，亦不为人言。翌日，采薪于山，果得钱，盖俗工所铸符篆相属者。猛忆夜梦，虽异之而未暇持送。次年壬子，将逼秋试期，复梦前人告曰：“吾向时托汝送龙钱与黄五官人，何得遗亡？当即送之。若不如吾戒，必加祸于汝。”农惊惧而寤，四体洒淅，若被疾然。悟此钱为祟，立往彼处。所谓黄生者，名竑，捧接甚喜，谓青钱中选而神龙变化也。未几，赴府请解。竑习《春秋》，已为考官所黜，同院建昌教授包履常得其论卷，爱之，欲置诸待补小榜，令钓前后两场草卷参读。见首场经义批抹数十条，不可复收，乃携谓(吕本作“谒”。)本考官，共议将令再誊录。其人阅所黜义，大悔前失，而当在荐级者已定。包曰：“举人灯窗勤苦，一战殊弗易，亦可深惜。”其人曰：“前以所见一时缪误致尔，非君见临，几失一士。过不惮改，遑恤其他。”遂取已入等者摘其疵病，置于待补之冠，而以竑居第三。竟登癸丑第。

邵武试院

　　淳熙十三年秋八月，邵武解试。十五夜誊录院遗火，举子文卷亦多被焚爇。明日，入试者相率共治群胥，帘内亦令捕捉，皆奔迹隐处。或跧伏梁上，至夜不敢喘。俄见一黒物从空而下，状貌如鬼，携当三钱二十馀，遍历试案，时有喜色，辄置一钱于案头而去。既毕，持杖绕廊下击诸坐人之不得钱者，或身仆，或笔坠，而举子了不觉。吏自念：“岂非得钱者预荐，而遭击者当黜乎？”因默志其平日知识十数人以为验。迨揭榜，果与所料同。然则名场得失，当下笔作文之时，固有神物司之于冥冥之中，无得以考校工拙也。

涂文伯

　　宜黄涂四友，字文伯，幼丧母，其父光不再娶，与四友及长子四岳皆清居，陋巷茅檐，萧然自足。绍兴庚午之春，四友昼寝，梦妇人姿容靓丽，引右手示之，乃金字题诗两句曰：“秋举君须中，危科子必登。”又引左手示之，亦金书六字曰“文伯之妻杜氏”。既寤，以白父兄。是岁，秋闱榜出，果中选。郡人杜学谕遣媒妁来，议欲妻以女，资装殊不丰，悟梦告先兆，(叶本作“悟先梦已兆”。)即就其约。遂登辛未科，仕柳州守，与杜氏偕老焉。

王茂升

　　王益，字茂升，崇仁士人也。绍兴庚申，与其兄茂谦(盈)祈梦于仰山庙，梦人语之曰：“君姓名不在张九成下。”觉而甚喜，谓异时科第巍峨，当如张公。既获荐，以壬戌春赴省。(吕本多一“试”字。)是时贡闱在下天竺寺，暨入试，其设案处有前人题名“张九成”三大字，适当坐右，意必符昔梦，愈益喜。然是岁乃不利，盖神所告但指坐次云。初，茂升父国光(尚宾)尝梦空中挂巨榜，一人从旁言曰：“此君家子孙及第时赋题也。”杳茫髣髴，不可尽赌，仅识其末一“美”字，乃谕子弟，凡“美”字可作题目者皆当牢笼。又作《适尧舜文王为正道论》，意若未惬，更易者数四。茂升蹭蹬，至丙子岁旦［原作“且”，今改。］得开元一钱于道中，光洁可爱，私念曰：“吾今年当免举，而以元日得钱，岂省场策问及此邪？”于是精考钱币本末，广为之备。丁丑到省试，其赋曰《兼听尽天下之美论》，题正昔日所作，策首篇问泉货，遂登科。国光茂谦，前此擢第矣。父子继踵，为儒家所歆艳，惜其宦涂不大也。

周氏三世科荐

　　抚州怀仁，小邑也，士人获乡荐者前后惟三人，而皆出周氏，曰召字彦保，其子曰龙章字冠卿，孙曰孝若(吕本多一“字”字。)君举。孝若初名某，淳熙丙午春，梦报榜者至，以杖荷席囊，声喏拱立于右阶之所。既揭榜，乃不在选中。友人袁公辅，梦有送解帖两道至，其一为袁世成，一为周孝若，且托袁致之于周所。袁以语周，己酉秋闱，皆易名入试，遂俱荐送。而持榜恶少，衣装举止与所立处，俨同昔梦，无小差。

黄溥梦名

　　崇仁黄溥，初名某，久游场屋。淳熙九年秋七月夜，梦报榜人至，亟出视之，惟著燕服，不类走卒状，而二兄皆白袍列立，黄询仲兄曰：“得者为谁？”曰：“汝也。”“名为何？”曰：“溥。”梦中不曾问若何书字，旦而识诸壁，念同音非一，莫知所从，拟欲用“普”(吕本作“簿”。)字而未决。冬十月，宜黄李元功来访之，喜而语曰：“畴昔之夜，梦人持解榜报予长子预荐书，崇仁惟得一人，黄姓而名从水。”黄私自贺曰：“李君之梦，其造物欲赞吾‘溥’字之疑耶！”次年更此名，请举，遂中选。李之长子果同升云。(右十事临川刘君所记《梦兆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