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国志/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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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宗讳璟,番名述律,后更名明,太宗之长子也。太宗攻石晋,入大梁,留帝侍述律太后。太宗于会同十一年四月崩于栾城,诸将畏述律太后残虐,遂立世宗。世宗遇弑,诸将共迎帝即位,改元应历。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于北汉。北汉主遣枢密直学士王得中贺即位;复以叔父事之,请兵以击晋州。帝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
应历元年。冬十月,辽遣萧禹厥将奚、辽兵五万会北汉兵伐周,北汉主自将兵二万,攻晋州。三面置寨,昼夜攻之,巡检使王万敢与都指挥使史彦超、何徽共拒之。周太祖自将由泽州路与王峻会兵救之。
十二月,周王峻至晋州,辽兵与北汉兵夜遁。
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辽币,赋役繁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众。
应历二年。夏四月朔,日食。
六月,辽幽州节度使萧海真许以内附,请降于周,中国多事,不果从。
秋九月,辽攻冀州,为周兵所拒。
冬十月,辽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者数十万口,本国亦不之禁。周诏所在赈给存处之,中国民被掠得归者什五六。
应历三年。春正月,辽攻定州,为周将杨弘裕败。
夏六月,辽张藏英降周。
秋八月,周太祖得风痹疾,术者言宜散财以禳之,于是筑社坛,建太庙于大梁。太祖享太庙,才及一室,不能拜而退,命晋王荣终礼。是夕,宿南郊,几不救,夜分小愈。
应历四年。春正月朔,周太祖祀圜丘,仅能瞻仰致敬而已。以晋王荣判内外兵马事。太祖疾笃,晋王荣入侍,屡戒之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当衣纸衣,敛以瓦棺,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勿修下宫,置宫人,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衾、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汝苟或违,吾不福汝。”是月,太祖崩,年五十一。晋王荣立。
二月,北汉主闻周太祖崩,喜甚,遣使诣辽请兵。辽遣武定节度使杨衮将万骑如晋阳。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会辽师趣潞州。节度使李筠领兵逆战,败走。
夏五月,周帝自潞州趣晋阳,至其城下,旗帜环城四十里。辽将杨衮奔归,帝怒其无功,囚之。使数千骑屯忻、代之间,周遣符彦卿击之。辽兵退保忻口。彦卿恃勇轻进,为辽兵所败,死伤甚众,彦卿引兵还晋阳。
冬十一月,北汉主旻殂。子承钧告哀于辽,辽册命为帝。其事辽,上表称男,辽赐诏,谓之“儿皇帝”。
应历五年。春二月朔,日食。
应历六年。
应历七年。冬十一月,辽遣侍中崔勋将兵会北汉,同攻周,北汉遣李存朅将兵会之,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还。北汉主知辽不足恃而不敢遽与之绝,赠送勋甚厚。
应历八年。夏五月朔,日食。
应历九年。夏四月,周帝自将攻辽。
五月,周将韩通领兵大至,辽失瀛、莫、易、涿、雄、霸六州。其瓦桥关建为雄州,割容城、归义二县隶之;益津关建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县隶之,皆辽之地也。周帝趣幽州,有疾乃还。
六月,周帝立其子宗训为梁王。是月,周帝崩,年三十九,谥曰世宗。子梁王立。
秋九月,辽帝遣其舅使于南唐,中国疑惮,泰州团练使荆罕儒募刺客,使杀之。南唐夜宴辽使于清风驿,酒酣,起更衣,久不返,视之,则失其首矣。自是辽与唐绝。
应历十年。春正月辛丑朔,北边奏辽与北汉连兵犯边。时宋赵太祖事周为殿前检点使,周帝命领宿卫,诸将御之,次陈桥驿,诸将拥立太祖为帝,国号曰宋,改元建隆。奉周帝为郑王,太后为周太后,迁居西京。
夏五月朔,日食。
应历十一年。夏四月朔,日食。
应历十五年。春二月壬寅朔,日当食不亏。
应历十七年。春三月,五星聚奎。
夏六月朔,日食。
应历十八年。秋七月,北汉主刘承钧寝疾,召平章事郭无为,执继恩手,付以后事。继恩嗣位,谥承钧为孝和皇帝。
九月,北汉主继恩自嗣位以来才六十馀日,为郭无为所弑。弟继元立,改元广运。
是月,宋师入北汉境。北汉上表于辽求援;又遣将领军扼团柏谷,为宋将李继勋、何继筠等击破之于铜锅河。北汉寻复入攻,大掠晋、绛二州之境。
是时,承会同之馀威,中原多事,藩镇争强,莫不求援于辽国以自存。晋阳之北汉,江南之李唐,使车狎至,馈遗络绎,辽帝以政昏兵弱,不能应之。
帝体气卑弱,恶见妇人。居藩时,述律太后欲为纳妃,帝辞以疾;即位后,嫔御满前,并不一顾。朝臣有言椒房虚位者,皆拒而不纳。左右近侍、房帷供奉率皆阉人。性好游畋,穷冬盛夏,不废驰骋。万机事繁,蕃汉诸臣共莅之,帝不以屑意。如京东北有山曰黑山,曰赤山,曰大保山,山水秀绝,麋鹿成群,四时游猎,不离此山。瀛、莫之失,幽州急递以闻,帝曰:“三关本汉地,今以还汉,何失之有?”其神气怠缓,不恤国事如此。逮至末年,残忌猜忍,左右小有过愆,至于亲手刃之。数年之间,重足屏息,人人虞祸。会醉,索食不得,欲斩庖人,掌膳者恐祸及,因捧食以进,挟刃弑帝于黑山下。帝在位凡十九年,谥曰天顺皇帝,庙号穆宗。
论曰:英睿腾风,戎马交驰而不足;耽酣愒日,祸败沦胥而有馀。太祖奋自遐陬,虎视中原;太宗伟度英资,关河拱手,一何壮也!一再传之后,世宗以声色覆于前,穆宗以荒淫履其辙。介胄脱诸房帷,衅端生于肘腋,一何怯也!本其骄心纵欲,醉色游畋,败亡之涂,如出一手,岂阴山异气之所韫抱于英灵者,至兹少歇欤?不然,何以若斯其昏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