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斋集 (魏伯珪)/卷二十四
附录
[编辑]年谱
[编辑]我英宗大王三年丁未五月〈建丙午〉十五日〈庚午〉卯时,先生生于古怀州〈长兴旧号。〉之桂春洞第。
四年戊申〈先生二岁〉才过晬日,通解言语。○叔祖春潭公甚爱之,常抱置膝上,教以六甲,其冬尽诵无遗。
五年己酉〈先生三岁〉春潭公教以千字文,言下领悟,数月毕诵。掩卷试问,上板某字地,下板何字,以次照对,竟卷不差。〈如天下律,律下云,地下吕,吕下腾之类。〉
六年庚戌〈先生四岁〉尝独在家,幼弟匍匐将下轩栏,既力弱不能救,即曳运稿束以梯之,春潭公窃视之甚喜。
○闻客有言“学者终日危坐”之说。时方夏日,浑脱袴衣,窃就屏处,赤身习跪,仍以为常。
七年辛亥〈先生五岁〉春潭公犹行则背负,坐则置膝。斜廊壁上,付祖考三足堂公真草《唐音》小诗,春潭公释而教之。至《秋斋独宿》,辄曰:“何不移易其句曰:‘山月皎如烛,窗间人独宿。夜半鸟惊栖,霜风时动竹。’”
八年壬子〈先生六岁〉始读《小学》,其谚解一见便晓。三声、转注、反切之法,触类而通之。
○冬经痘时,皇考咏而斋公方患痘症甚笃,举家忧惶。先生独与幼弟痛卧别房,幼弟时时悲啼,必止之曰:“母主忧虑勿啼。”弟亦必止。
九年癸丑〈先生七岁〉见邻人母子兄弟相阋,私自咄叹,以“不善非人不孝非人子”九字,书之纸而佩之,又书于臂。
十年甲寅〈先生八岁〉尝见舍仆窃积薪,恐长者见之,急掩中门以蔽之。○尝有邻人系牛于中廊,春潭公夜过,牛触胸病甚。先生即告于公曰:“但谨药治,勿言牛触也。彼贫无厩,借我隙地,长者见触,岂胜无聊?”春潭公甚悦。
○自四五岁,每年乡傩及上元,倡优杂戏及洞宴妓乐,长幼奔集,独在家不窥。
○冬见《周易总目》,即请教于咏而斋公,得其大旨,便喜而请益图书、卦画、先后天之说。略通其方,以字画作卦,为一撮金占。同学年长八九岁者,皆私相问学,而亦终不能也。
○作《灯火》诗:“照物不欺暗,丹心见本明。独为房中昼,窗外过三更。”○以厚纸作小帖,列书“孔、颜、曾、思、孟”五字,每读书必张于策右。○始受《大学》。
○尝闻壬辰乱,关云长显圣胜战,而是时有骚屑。因念国不安,则所学不充吾心,作两木牌,一书“国安”,一书“关王”,藏之家庙东垣,每默祷。○自是冬,昧爽必盥,遂以成性。
十一年乙卯〈先生九岁〉春见《家语》有夫子像,因摸之,每私自读书时,贴之前壁,拜而跪读。○见人受《尚书》,取期三百注玩绎数遍,尽洞然也。自此虽先辈,欲知期三百说者皆俯问之。
○作《游天冠山记》,有诗曰:“发迹冠山寺,梯空上春昊。俯视世人间,尘埃三万里。”〈时人因呼以上春昊。〉尝作言志诗,同学十九人年皆十六七,莫不以富贵繁华为言。而先生独曰:“读书学圣人,立身显父母。若遇风尘世,采采烟霞歌紫芝。或为四皓定太子,或为严光还富春。”
十二年丙辰〈先生十岁〉书座右曰:“古之仁爱也,今之仁巧令也;古之义宜也,今之义刚戾也;古之礼敬也,今之礼饰伪也;古之知知也,今之知诈谲也。”○文情能妙解奥趣,见识该活。年十岁以长,自己曾所受学者,皆反就而论问焉。
○常以为“既为男子,事业当无负男子。寻摘之学,不可以尽吾心”。凡天文、地理、卜筮、律历、医相、道佛、兵韬、算数之书,无不博观,一见辄领大意。
衍步假令,未尝记诵,而皆推绎其理,自成口诀。尤癖于礼学,《家礼》、《丧礼备要》、《疑礼问解》常自随,通其大意。又多巧思,工匠百技,皆手达而心会,故心意终不专一于科学。
○录修身要语,“身不修不可为人。修身以事亲为本,事亲以修身为首”云。〈事亲以《蓼莪》诗为首,以立身扬名显父母为终。凡十二段。修身以思贻父母令名,为善必果为首,以言忠行笃蛮貊行矣为终。事亲、修身两目共二十四段。〉
十三年丁巳〈先生十一岁〉作粉板小帖佩之,以记某日失某言,某日误某事,各注其下曰惛也、妄也、轻也。○见“无所不佩”之文,欣然心会,锥砺针燧笔砚,皆备佩具。○每诵“子国有颜子”之语,座右书黄宪名。○每晨谒家庙。
十四年戊午〈先生十二岁〉作座右铭曰:“与其视人宁自视,与其听人宁自听。”○春始读《周易》,将为明经工。然不专讲谱读规,泛滥玩绎,意思渐觉浩豁,终无低首用功于治经之意。
○念“万物备于我”之言,作《中庸图》,以“安宅”为屋,而戴“高明”、履“博厚”,环以周垣,草木、禽兽、夷狄皆为垣内之物。前作入德门。又节取《论》、《孟》要语,列揭座右。
十五年己未〈先生十三岁〉读四书,沈潜思玩,自然句解字释。每观朱子说语录曲尽描说者,便欲蹈舞,尤无意于治经也。
○书王荆公《论孟尝君》后曰:“当神宗委任之地,得一士以自辅,尧、舜君民,犹以齐王也。荆公之得士,果何如也?福建子亦曾有鸡狗爱主之诚欤?荆公特曾、吕之初祖达马耳。此所谓鸡狗出门,士不至者也。”
又书李氏《阴报说》后曰:“张、杜之有后,理之变也。其用刑之际,虽或有元恶者,死亦万之一耳。张、杜,实是天下之所共怼,有能除张、杜者,方可以高大其闾。乌有张、杜者以除恶食善报也乎?李说陋甚。”
又书柳氏《招海贾文》后曰:“二王之门,世之海也。其崩涛逆浪,不啻若弱水旸谷,而子厚以险陂之舟,谄笑之樯,几二十年出没而忘返,卒自贼,视海贾何如也?作此之时,岂其悔欤?”
十六年庚申〈先生十四岁〉十月,咏而斋公登上庠。○自是岁不复为治经业。
十七年辛酉〈先生十五岁〉始作科体赋,见者多奖异之。其只见繁枝不见根赋,脍炙于人,有曰:“纶天地而作缊,胞万物而同体。”
○十二月十二日,春潭公卒,荐奠佐视,祭吊将命。
十八年壬戌〈先生十六岁〉既罢治经,尤喜泛滥。最是僻巷,书籍罕少,或借观亦不能远,故奥书秘传不可得。然只以七书及若干书史,已有该博称。
○戒多言,书“多言”二字,遍付轩房、墙庑、藩溷。
十九年癸亥〈先生十七岁〉春三月,加冠。○自是冬常读书于长川精舍,年辈兄事者,皆屈己来从,以资讨论。
二十年甲子〈先生十八岁〉夏四月,娶于灵岩九坪村金公始声之女。○冬十二月二十七日,夫人金氏来归。
二十一年乙丑〈先生十九岁〉作赋不袭时体,必要瑰奇。常读班固、张衡以上至屈、宋之文,潘岳以下,未尝挂眼。
二十二年丙寅〈先生二十岁〉每作赋,穷思极硏,一题动经数旬。或言非科体,常曰:“科第在天,当尽其在我者。”○作《花树宗会规》,行之。
二十三年丁卯〈先生二十一岁〉尤欲博涉诸家,耻以一艺成名。然至于天文、地理、卜筮、医相等事,若非神人,决不可通其妙,虽使得妙,亦觉无实用,一并断弃。至如律吕九数,以技痒不能忘之,而亦不专意。最癖于易、礼,颇有触类逢源之喜。
○自幼时,与人同善之意,出于天性。每与父母言,则勉其教子弟,与子弟言,勖其孝悌文学,而礼学、计数、医术,因其材而各勉之。治农节财,必欲成立家活也。其于同宗,尤惓惓焉。闻族人生男,必往见之,眉眼稍异,则喜而不忘。
凡对人言,舍此等无他言。见人争阋,必两分曲直,互白情理,必使和解。若不能则夜不能寐。虽乡人有诬枉见疑者,百方申白,岁久不舍。此等性癖,与岁益深。
二十四年戊辰〈先生二十二岁〉在长川斋,招集学子,日授课读。童子课外,昼讲《小学》,夕讲《击蒙要诀》。冠者昼讲《丧礼备要》,而学规一依栗谷《隐屏规》。○冬十二月,子道立生。
二十五年己巳〈先生二十三岁〉在长川斋,讲读如初,会者益众。
二十六年庚午〈先生二十四岁〉在长川斋。府主李公镇仪举以应乡荐,荐目“才高、行美、学邃、启蒙”。〈此后累次有荐,皆不书。〉
二十七年辛未〈先生二十五岁〉春谒屏溪尹先生,行束修礼,受读《大学》、《中庸》,辞归。尹先生有赠诗曰:“经意难知说亦难,虽言言下领之难。又虽领会分明得,心体行时觉最难。”又曰:“冠山秀色梦中回,君自冠山千里来。何日携君山上去?南临沧海壮襟怀。”
○秋八月,往谒师门。有《疑礼问答》一卷,质问经义疑晦处。留数旬而归。○九月,女生。
二十八年壬申〈先生二十六岁〉在长川斋。○作《原文》。〈戒士子轻躁浮薄。〉
二十九年癸酉〈先生二十七岁〉秋往德山。有《书经》及《疑礼问答》。○行乡饮酒礼。
三十年甲戌〈先生二十八岁〉春增广东堂,入格会试。归路谒丈席,质问《易总》。因语及玑衡,丈席命以竹圈仿而造之,既成置之久庵轩上。○七月,次子道及生。
三十一年乙亥〈先生二十九岁〉春悯一家子弟失学,会父老定立规画。合一村子弟八岁以上,聚居橘友轩,〈族弟伯琛家外榭。〉日夕率而教之。使贫者昼则治农,夜则来学,质鲁者教止于九九数、六甲、世系。其次加以《史略》,次加《丧礼备要》,次加《通鉴》,次加《孟子》或《大学》。而《小学》则并轮为昼讲,释而读之,使人人听之。行之半岁,几至有緖。且立养正塾,学规比此尤详细。〈“养正”二字师门所书赐。〉
三十二年丙子〈先生三十岁〉自此以后,凡作文字,初不起草,任意呼写。〈素心以文为馀事,又无望于传世故也。〉
三十三年丁丑〈先生三十一岁〉秋往德山。有《大学箚义》、《问答》。时有廷试,丈席命往观。旋归溪上,丈席悯其家贫,不能久留讲习,因给粮馔,使少淹旬日。且知无《朱子大全》,语胤子心纬曰:“子华不能用工于《朱子全书》可惜。盍谋于完营,为得一帙计乎?”
○列时弊十条,进于丈席。丈席曰:“此可以一通告于执政者,然草野之言无益矣。但士子亦不可不知救弊之方,若条陈救弊则好矣。”
三十四年戊寅〈先生三十二岁〉先是师门有南游至天冠山之教,是四月,来金沟衙中。〈时心纬为宰。〉因完邸书晩至,即趱进遇行轩于芦岭。盖师门将欲如前言,而炎势渐炽,故自笠岩旋归矣。因随行,翌午登泰仁披香亭。师门命先生画天冠山,指问形胜,甚怅然也。至金衙信宿而归。
○秋发解。○述《寰瀛志》。〈后增补。〉
三十五年己卯〈先生三十三岁〉春会试归路谒师门。有《正蒙》及《疑礼问答》。○五月,别试初试入格,闰六月,赴会试,暑病大发,驮病归。
○编《古琴》。取经传或全篇、或全章,最切于身心者,净写而珍妆之。每于心不平时,朗咏而讽诵之,名曰《古琴》。○述《政弦新谱》。〈言时弊。〉
三十六年庚辰〈先生三十四岁〉在长川斋。○秋谒师门,归路访安友东济〈圃翁讳以行之孙。〉家而还。
三十七年辛巳〈先生三十五岁〉冬谒师门,论人物性异同,以一绝进之。丈席和赐诗曰:“君知性善出于天,气质何论偏不偏?学问元来工最大,人能之十己能千。”〈先生原韵曰:“性因理赋本于天,人得其全物得偏。若论一原同处是,才看气上便殊千。”〉
丈席观《古琴》,书《心经赞》末十六字以赐。
三十八年壬午〈先生三十六岁〉在长川斋。
三十九年癸未〈先生三十七岁〉秋增广东堂居魁。与第四弟伯纯〈监试入格。〉同赴会试,归路谒丈席。有《经史箚义》、《问答》。丈席书赐“存存斋”三大字。
四十年甲申〈先生三十八岁〉五月,以官讼见诬,因上京,留泮村做工。秋观汉城试终场入格。冬留南汉玉井寺。
四十一年乙酉〈先生三十九岁〉春在泮课《小学》,讲二月二十九日,生员覆试入格。闰月,拜丈席,夏南游至兜率庵,东至玉龙寺而归。
四十二年丙戌〈先生四十岁〉秋谒师门,质《近思录》疑义。
四十三年丁亥〈先生四十一岁〉建茶山草堂。○夏设社讲。○十二月初七日,屏溪先生卒。
四十四年戊子〈先生四十二岁〉十一月十二日,长子道立娶乐安柏岘金沃之女。○十二月,奔哭师门灵筵。〈有祭文。〉与鲁天政同徒步发程,归路登鸡龙山,迤逦而归。
○先生自幼时,志不在近,以贤人自期,其视科第不啻为傥来。且浇风日深,群诮吹瘢,近自坊里,远及省内,无一人可为知音。独有先师,非为一世之趋仰从众承风也。每陪侍三席,心悦意慊,乐而忘归。然地远家贫,末由源源,一心耿系,犹以自慰,故常发于梦寐。
既闻远讣,虽制五月之麻,而心中忽忽不乐,如有所失。及拜辞灵筵,步出山门,茫茫一世,无可与语。遂吟一绝曰:“怅然长啸出玉溪,北风空山雨雪时。如今亦少荷篑者,有心无心不怕知。”〈此朱子《独抱瑶琴过玉溪》之韵,而尤庵、遂庵及屏溪相传而次之者。〉
是岁因社约,遂为躬耕读书之规,具蓑笠荷锄,兼带书册,自耘绵田,而亭午休大树下,各授课读。每朔望设都讲,各制绝句、长律,以至序、记、简札,随其材而第之。释读乡约、《小学》章抄,行之数年,著有成效。至于礼学,尤可通于有家日用,虽猜忮者百方吓沮,犹不永废。
四十五年己丑〈先生四十三岁〉寻常以未得一友为至恨。且言动微失,皆不忘于心,朝过昼悔,昼过宵叹。自顾平生,专违夙心,懊悔积中,渐成郁火,遂致精血日秏,神气昏恍。
○行乡饮酒礼于茶山。○为家中四时会,每四季会五昆季家眷于中堂。二亲坐于北壁下,丈夫以次坐于其东,妇女以次坐于其西,卑幼坐其南,凡男女胜衣以上皆得参坐听训。其训辞略依柳仲涂朔望之训,尤详细。先生亲自献寿于二亲,其馀各以长幼迭相为寿,至于五岁以上而止,列婢仆于庭,使之亦相献酬,其仪甚融融如也。
○作座右《八铭》。〈演八卦以为铭。〉
四十六年庚寅〈先生四十四岁〉四十七年辛卯〈先生四十五岁〉四十八年壬辰〈先生四十六岁〉冬以亲命赴增广东堂。〈南平〉出榜后,试官封署对策卷送来,致辞曰:“将魁选也,放榜时偶失试卷,遂以落榜,岂云数耶?”
自幼时无歆艶富贵、攀援苟进之意,游洛二十馀年,未尝一投刺于高门。既有场屋誉,权贵必欲与之同接,利诱威胁百端,终不屈。李正言镇仪最见知,尝为廷试一所试官,要使就一所,先生辞曰:“本取便观于二所。若从城主改就一所,非素志也。”
癸未,会试时,权门三四家子弟迫胁请见,闭门拒之,京中相传呼以怪物。○十二月晦,以女妻灵岩曺光根。
四十九年癸巳〈先生四十七岁〉作《遣怀辞》曰:“视人犹己子,吾固得之天而莫之革也。人皆自入于千仞之坑兮,孰使余而呼之?万物之备于我兮,从吾所好复奚疑。”
五十年甲午〈先生四十八岁〉性爱梅,常对坐如有晤言。遂拟为酬酢之语,名之曰《然语》。其本多贡愤之寓言,故其指归多庄、列气味,亦不恤也。
○十二月二十七日,次子道及娶罗州钵山李庆俊之女。○行射礼。
五十一年乙未〈先生四十九岁〉见人一事之美、一言之善,喜之不忘。虽野人未见其面者,闻其一善,寻常对人诵说。至于宗族,贫欲其赡,学欲其勤,处身操心,皆欲其拔于流俗。子弟失学者,勤勤惇晓,中年颇见数疏之渐,而犹不能自止。
常曰:“读书之精深妙悟,述作之浑厚圆备,实有自得之妙,可以传人者。但才钝者、性轻薄者、无远志者、欲速成者、喜流俗者、只谋科文者与夫家力贫穷者,皆不可学矣,亦终于无传而已,此吾至恨也。”
又曰:“全昧性理之学者,虽有才思,不得文章之妙。文章妙悟,亦有可以自乐,富贵贫贱,不足以动其心者。”
○十月,遭次子妇李氏丧。○常以不能为恰好人自悲。至是作诗曰:“日日知非自少时,于今四十九年知。偶得伯玉年堪愧,觉后真成一呆痴。”盖懊悔之积,遂成痼祟,气常逆上,又自念君子有治心之工者必不如是,又添一悔。精神日觉秏丧,常曰:“若非父子兄弟相为知音,吾之性命亦殆矣。”常慕邵尧夫之乐而不得,遂作梅君酬唱诗数十篇以寓意焉。
五十二年丙申〈先生五十岁〉三月,英宗大王昇遐。
正宗元年丁酉〈先生五十一岁〉十二月二十九日,道及再娶宝城亳谷曺命东之女。
二年戊戌〈先生五十二岁〉七月,历访德山,见先师胤子及尹高灵。历蓝浦,见其宰魏弘祖,仍由韩山渡大每津。历临陂、万顷,观碧骨堤而还焉。○因社讲行射礼。
三年己亥〈先生五十三岁〉因讲会行射礼。
四年庚子〈先生五十四岁〉九月初九日,次房长孙荣干生。○十月二十七日,行乡饮酒礼。灵岩慎师浚为宾,乡邻老少会者,几数百人。
五年辛丑〈先生五十五岁〉五月十五日,丁皇妣吴氏忧。○九月初四日,葬于茶山洞祖妣白氏墓下。○《思诚录》前编成,详记先妣温恭俭约之节,尽己安命之实,以为子孙鉴戒。
○时咏而斋公神气益昏沈,便旋不禁,先生往来墓所及奉馈奠,与诸弟子侄,替番迭时,不敢顷刻离侧。
六年壬寅〈先生五十六岁〉五月,服阕伸心制。○先生居丧,内不欺心,外不饰情,不怠不懈,任其天性。故哀毁自合于节,戚易自当于理,而人皆悦服焉。
七年癸卯〈先生五十七岁〉八月初二日,哭季弟丧。
八年甲辰〈先生五十八岁〉二月初十日,丁皇考咏而斋公忧。○三月初六日,合窆于吴氏墓。○夏《思诚录》又编成,详记先考操心行事,与前篇同。
○冬移建茶山精舍。○先生脐带至永憾后尚在,因作小囊,盛而佩之,以寓蓼莪之感,而为终身之慕,作《脐囊铭》。
九年乙巳〈先生五十九岁〉春精舍告成。
十年丙午〈先生六十岁〉五月端午,行吉祭。○会坊人大设射礼。○见尤斋《首尾吟》〈次康节诗。〉,次而述之,合一百三十首。
十一年丁未〈先生六十一岁〉春与河上舍圣图改写《寰瀛志》,锓梓十馀板,旋以乏财中辍。○五月遭朝阳文妹丧。
○冬作《自悔歌》,永憾后思慕二亲,悔其就养之未尽其方,作歌百馀句,备述人子事亲之道。
十二年戊申〈先生六十二岁〉二月二十九日,行乡射礼于茶山精舍,盖因重修落成寔而兼行也。士友多来观。
○十一月,次房次孙荣翰生。○十二月,长孙荣嶷生。
十三年己酉〈先生六十三岁〉正月,先生创议设十一老会于冠寺禅堂。○秋述《去病书》。去病李㯳之小字,即先生长妹之外孙男也。生才数月失乳,就养于先生家。先生命之曰“去病”,盖远祷意也。及长释其名为书以诫。
十四年庚戌〈先生六十四岁〉十五年辛亥〈先生六十五岁〉四月,与第三弟伯绅约赵万户忠培,乘舟永安镇前洋,迤过山伊、平伊两岛,至金堂岛。周览四回,丹崖碧岩,神造鬼削,钓台石檐,千奇万怪。先生甚喜之,归而作《金堂岛记》。
○冬述《政弦新谱》。○自是冬述《四书箚义》及《格物说》。
十六年壬子〈先生六十六岁〉七月,大风南沿荡然。为邑主元侯永周设分赈方略,其劝分之规,赒恤之策,节目甚详,如指诸掌,元侯悦而行之。其后丙辰,并与文集纳于内阁。
十七年癸丑〈先生六十七岁〉正月,第三弟妇任氏卒。○十一月,以长孙女妻灵光李宅珪。
十八年甲寅〈先生六十八岁〉八月,大风海翻,湖沿六邑尤甚。自上以检校直阁徐荣辅为使以慰谕之,慰谕使前日已闻先生名矣。既到本邑,索取文集观之,即为启闻于朝。
○秋作《难说》,述老人之难七十馀条,以寓追慕之意。其卒章曰:“今难昔难,《诗》曰‘明发不寐,有怀二人’。”
十九年乙卯〈先生六十九岁〉四月,与长子道立、从子道佺上佛甲及龙泉寺,游翫觞咏。盖两寺前日已所游赏,而曾有《观日落》诗及《游陟》诗曰:“天边犹是若木东,人在天东望空濛。自小视大恒难尽,争言太阳落此中。”“未雨到上界,开襟挹仙真。若非催行早,终日雾里人。”〈前行未知的在何年,故录诗于此。〉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以远人收用之意,特下别谕,付军职副司勇。下批令本道道臣起送,取所编《寰瀛志》,具柜锁,罔夜上送。○十二月初七日,即将《寰瀛志》略干卷,纳于本官,具锁上送。以病不能赴召之意,呈于本官,俾达营门,转以上闻。○同月二十三日,上复下教曰:“魏伯珪待春和病差起送,《寰瀛志》外所著文字,尽为推寻上送。”
二十年〈嘉庆元年〉丙辰〈先生七十岁〉正月初六日,诸般文集自本官具柜锁上送。○同月二十五日,除缮工监副奉事,使本道起送。○二月初二日,以宣召不即上来,下教曰:“若不及时登对,当严治该曹判堂,禁推下吏,即其宣召地方充定官隶云云。”
○同月初九日,又下教曰:“魏伯珪宣召,尚无动静。春寒尚峭,不能自力登程而然乎?若是迟滞,诚甚讶郁。使之急急起送。”先生不得已十六日,与次子道及、从子道佺强疾登程。
三月初三日入京,初七日肃拜,上《万言封事》,上赐优批宠答。其略曰:“初一立志明学之奏,予庸嘉乃。予志不立也,故民志不能一;正学不明也,故邪学不能熄。莫非予反省处,当体念。第二简弼举贤之奏,予庸嘉乃。以人事君,大臣之责耳。剔蔽拔茅,窃有望于今日岩廊。次三、次四、次五、次六,言言剀切,切中时弊。四维不张,国纲不振,莫近日若也。每中夜以思,绕榻不寐,自顾初心,不觉颜发骍也。
尔以遐陬疏踪,能竭论至此,求闻所以求益也。即令庙堂消详禀核,俾有实效。尔年七十,承召上来,若依愿还乡,则真所谓去来何所闻见?且欲迟待计仕则有甚于冯老之郞潜。畀以一邑,得施所蕴。”仍传曰:“明日政,守令差送事。”分付铨曹。
○该曹拟以机张县监,传曰:“七十老人,何以远赴?湖南有声绩文荫倅中相换。”又拟以泰仁县监赵恒镇相换,上曰:“泰仁犹在岭上,家乡稍远。移拜玉果县监。”使之即日辞朝,给马下送。是月二十日,到任。
○四月,太学儒生以先生疏语侵斥罢食堂,四学亦以罢制发文,赖上调济而止。盖《万言疏》出,朝著震惕,互相诋斥,自上调停。
○既到任,即设乡约以行之。罢火粟纸,减朔纸,以纻僧弊。除朔望鱼、日次鱼,以活渔村。生银鱼进上,久为痼弊,请于上司,代之以钱。祛𨱎铁锡匠及木工之恒留居作于官者损金,三品徭役五分之四。罢官四色及各厅契防,以裕军丁。其他园头、妓婢、市租琐琐除弊及将校之讲武,兵器之缮修,公廨之修理,劝学之规,粜籴之法,皆凿凿可观。
○十一月,以次孙女妻昌平罗重赟。○十二月,吏曹启曰:“魏伯珪以‘何必求备’为目,中考施行何如?”传曰:“道臣之求备,卿等之降考,俱过矣。勿论可也。”
二十一年丁巳〈先生七十一岁〉二月,潭阳倅李宪儒请冠礼宾,先生与第三弟伯绅同往观焉。○是月得风痹,右边不遂,饮食起居,不得自任,屡呈辞状,州司不听。○四月,荣干娶仁川李宗伯之女。
○己丑年间,尝作小帖,褙起师门前后手札,而摸溪上宅庄于首板以尊阁之。至是又作两帖障子,以先师所书赐“敬义”二字付之,作小铭列书其下曰:“敬与义圣学的,昔先师赐诏墨。丁巳夏,小子识。”坐卧常列于席右,以寓追慕之意焉。
○闰六月,考以久病居殿。上览考题,下教曰:“魏伯珪治绩不系于病。且其缉盗之政,宜褒不当贬。今此下考,专是软地插木之致也。何其觅疵之如是也?道臣极为骇然,从重推考。魏伯珪下考为先荡涤,京职见窠,复职调用。”○十六日,掌苑署别提下批。〈病不能赴。〉
○十月初六日,吏曹启曰:“新除授掌苑别提魏伯珪过限已久,未及肃拜。依例改差何如?”传曰:“魏伯珪文识姑舍,是其家行极纯备。若无所抱,安有是设?朝家之龂龂于魏伯珪者,宁或私于魏伯珪而然。决不可使徒然落仕。本道庙、殿令中相换,分付道臣,严饬供职,后使之状闻,而如是下教之后,渠曷敢不即供职乎?”
圣教勤恳申严,若是其挚矣。而先生病势无一分登程之望,屡呈州司,请为状闻刊罢,而州司以前日推考之故,趑趄不敢矣。腊月望后,因该曹启闻始递。
二十二年戊午〈先生七十二岁〉二月,第四弟伯纯登上庠。○先生所慎,久而不差,往来坟庵及诸弟家,常乘蓝舆。应酬文字,无异平时,而转侧须人,食饮倩人。故神气益耗,语必引气,卧必呻痛。○六月,第四弟妇白氏卒。
○十一月二十一日,添时感,越四日疾革,战搐不通语音,仅仅作微语曰:“某文某字,必改以某字也。”遂以其日酉时卒于正寝,即月之二十五日也。○其日袭,次日小敛,二十八日大敛,二十九日朝成服。
二十三年己未二月初六日,葬于茶山洞叔祖春潭公墓内阶下负壬向丙原。
二十四年庚申六月二十二日,正宗大王昇遐。
今上元年辛酉。
二年壬戌。
三年癸亥。
四年甲子。
五年乙丑正月二十五日,令人金氏卒。○二月晦日,合窆于先生墓。○是岁十二月,乡之章甫会议,将以先生追配于竹川祠宇。
六年丙寅四月,追配。
行状
[编辑]公讳伯珪,字子华。魏氏系出长兴。高丽太保忠烈公继廷后。阁门祇侯种其十一世祖也。高祖讳廷烈,县监。曾祖讳东寔。祖讳世宝,能诗善笔画,世称三绝,号三足堂。考讳文德,进士,以文行见推士友,号春谷。妣平海吴氏,士人日三女,有壸范。以崇祯再丁未五月十五日,生公于桂春洞里第。是夕进士公梦,白龙降庭下井中。
而公已娩,岐嶷警敏异凡儿。才周岁,便解语,长者试教以六甲与数日,辄解诵。三四,岁便知读书,闻“学者必危坐”,方暑裸身就屏处习跪坐,日以为常。
每值乡人傩及倡优杂戏,少长奔波,而独漠然若无睹。尝与幼弟游戏堂上,弟匍匐将下,势必坠伤,即曳运稿束,梯而下之。叔祖春潭公窃视奇之曰:“四岁儿能如此,他日经纶,其可量乎?”
六岁,读《小学》,一见谚解,便晓三声、转注、反切之法。尝见邻人有子母兄弟相阋者,嗟咄不已,即书“不善非人,不孝非人子”九字于纸佩之。
八岁,读《大学》,便知饬躬,昧爽必盥。佩小纸帖记某日失某言,某日误某事。长者指灯命题,对曰:“照物不欺暗,丹心见本明。”九岁,尝随长者登天冠山,作诗曰:“发迹天冠寺,梯空上春昊。俯视人间世,尘埃三万里。”其志气之不凡已如此。
见《家语》有夫子像,手摸而贴之壁,常拜跪而读书其下。又以纸贴书“颜、曾、思、孟”,置之所读册右。作座右铭曰:“古之仁也爱,今之仁也巧令;古之义也宜,今之义也刚戾;古之礼也敬,今之礼也饰伪;古之智也知,今之智也诈谲。”又曰:“与其视人,宁自视;与其听人,宁自听。”
尝与同学诸人作诗言志,同学者皆有志于富贵繁华,而公独曰:“读书学圣人,立身显父母。若遇风尘世,采采烟霞歌紫芝。”读书喜看小注,有不通处,不得不措,长者呵其废读而不能止。如《书》期三百注,《易》先后天说,数阅已能领解。
十岁,以后益博涉诸家,不欲以一艺成名。天文、地理、律历、卜筮、道佛、兵韬、算数之书,无不搜罗而领会。至工匠百技,亦皆目到而心解。尝手制玑衡,制度无少差。尤致意于易与礼,自朱子以下至东儒礼说及《易总》、《启蒙》等书,常自随而专治。
既冠蔚然成巨儒,读书于坟庵,远近闻风坌集。其学规一依栗谷先生隐屏精舍古规,里中射酒之礼,仿古乡射、乡饮礼以行。邑侯李镇仪以公膺荐曰:“才高、行美、学邃、启蒙。”时公年仅二十四矣。
翌年辛未,贽见于屏溪尹文献公,问答经礼,论辨理气,大为师门所奖诩。乙酉,中生员。丁亥,屏溪先生卒,公加麻五月。其祭文曰:“昔韩愈氏曰:‘回也得圣人以为依归,其不忧而乐也宜矣。’今伯珪失其所依归,呜呼痛哉!”及其治任而归。咏一绝以见怀曰:“怅然长啸出玉溪,北风空山雨雪时。如今亦少荷篑者,有心无心不怕知。”此盖屏溪所次朱夫子《玉溪》韵也。
公自师门丧后,遂为躬耕读书之计,荷蓑笠带经籍,且耘且读。作社约及养正塾学规,以善乡俗、教后进为己任。每年四季,会昆弟及家众五十馀人,以寿两亲,而分内外、序长幼以坐,下逮婢仆,亦序列于庭下。仿柳仲涂朔望训,具谚释,使读而听之,常以居一于三乐为幸。
辛丑,丁内忧,甲辰,丁外忧,前后居丧,情文备至。读礼之暇,详记两亲言行心貌为《思成录》二篇,以小囊贮免胎时脐带,佩之衣带间,以寓终身之慕。
正宗甲寅,湖沿海翻,遣阁臣徐荣辅慰谕之。徐素闻公名,至则采探得公行谊实迹,又取阅其文稿。还朝筵奏请奖用,上允之,更加询访。翌年冬特谕付军职,道臣起送,封上公所著《寰瀛志》。
公年六十九,病不能赴召,复下谕曰:“待春和起送,所著文字,尽为封上。”翌年春,除缮工监副奉事,又辞不就。上以“宣召不及时论罪该曹判堂”,下教曰:“春寒尚峭,不能自力而登程乎?若是迟滞,诚甚讶郁。”严命道臣,使之急速起送,公遂强疾膺命。
丙辰三月初三日入京,越四日诣阙上《万言封事》。其大纲六条,而立志、举贤,又六条之纲也。末陈老病难强之状,乞还乡,上优批以宠之,略曰:“初一立志明学之奏,予庸嘉乃。予志不立,故民志不一;正学不明,故邪学不熄。莫非予反省处。第二简弼举贤之奏,予庸嘉乃。以人事君,大臣之责也。剔蔽拔茅,窃有望于今日岩廊。次三、次四、次五、次六,言言剀切,切中时弊。尔以遐陬疏踪,能竭论至此。求闻所以求益也,即令庙堂禀核,俾有实效。
尔年七十,承召上来,若依愿还乡,则所谓去来何所闻见?欲待计仕,则有甚于冯老郞潜。畀以一邑,使得施所蕴。”仍命铨曹拟守令,初拟机张,上曰:“老人何以远赴。本道文荫中相换。”更拟泰仁,上又以为稍远家乡,特拜玉果县监,给驲赴任。
始批下,士林拭目,而疏语多讥切朝贵,因及于士风之不古,于是诋訾哗然。太学及四学至卷堂罢制,赖上调剂而止。及到官,设行乡约,罢纸役纾僧弊,除鱼供苏渔户。本邑例贡生银鱼,为邑痼弊,报营以钱代之。去官作杂匠,罢各厅契防与官四色,以纾军役。劝学讲武、平粜减徭,修缮公廨,不烦民力。一以损私益公,瘠己肥民为心。
丁巳春,患风痹,呈递不获。六月,以久病居殿。上曰:“魏伯珪治绩,不系于病。且观其考题,宜褒不宜贬。专是软地插木。”切责道臣,即调京职,授掌苑署别提。公无意更进,辞疾不就。铨曹例请改差,上又教曰:“魏伯珪文识姑舍,其家行闻极纯备,岂无所抱而然?朝家之龂龂于伯珪者,非私于伯珪,决不可使徒然落仕,本道庙、殿令中相换。”十月,改授庆基殿令,而竟以病递。
戊午十一月二十五日卒,享年七十二。以翌年二月初五日,葬于茶山向丙之原。后九年丙寅,因章甫议配享竹川祠。配金氏,士人始声之女,事夫子无违。后公七年乙丑卒,祔公墓。有二男一女:男道立;道及;女曺光根。道立生一男四女。道及生二男二女。
公文章夙成,学识淹博。馀事功令,不工而能,尤长于对策。四魁东堂,每当会围,贵游子弟塡咽所馆,辄闭户不接,洛下人目之以怪物。
尝赴庭试于二所,适李台镇仪主试一所,雅重公要就一所,公辞曰:“本欲就二所。今从座主改就,是苟进,非素志也。”
居家尤笃于伦理,四弟三妹终老和洽。待家人仁而严,闺门之内穆如也。推以敦宗族、辑邻里。花树会规,社约诸条,井井可观。
尤矜惜贫穷失学者,族子弟、村秀才,招邀于农务之暇,课以《小学》、《通史》等书,谆谆勉勉,俾随才有所就。闻人之善,若己有之,虽未见其人,亟称之不已。见人争阋,必参情理而譬晓曲直,使之悛改而至于和解。穷乡僻巷,或有异行伟迹之埋没者,必为之传记而表章之。
平生最忌流俗,常曰:“全昧性理之学者,虽有出人之才思,终不得文章之妙,悟其妙者,亦可以自乐,贵贱荣辱,无足以动其心。”居敬之工,至老冞笃,以师门所书赐“敬义”二字,褙为小屏,常置枕右,终日俨然,虽家人未见其惰容。
夙抱经济之志,尝记八路山川、土地饶瘠、政弊民俗、远近夷险,无不博考潜究,如指诸掌,名曰《政弦新谱》,随陈救弊之方。著《分赈节目》,当灾年,邑倅取以行之,南民以赖。
尝抄经传中格言、至论,名曰《古琴》,每酒醺意到,辄讽诵之。如《学规》、《礼说》、《经书条对》、《读史箚录》、诗、疏、传记、序说合杂著九十馀卷,而其中二十四卷,赴召时封入于内阁。其他闲吟漫笔,亦有理趣,不为文士之空言。尝叹曰:“若有后世子云,亦当朝暮余于千载之下矣。”
呜呼!公以超迈之姿,奋起南服,绩文种学,声望蔼郁,才猷富赡,可以需世,而竟失一第,是固命也。顾以遐陬寒门,世莫有先后之者,白首嵚崎,有珠藏剑埋之叹。晩际圣明,恩遇特隆,赴召无多日,畀以民社,试其所蕴。是虽公望实既隆,有以上格,而苟非我圣考甄拔幽潜,不遗遐远,乌能如是?于此可以观君臣,而惜公已老矣。所著文稿,尚留在内阁,安知其更无阐扬于异日也。
第公从事儒贤之门,晩年所造,当益崇深,而余年辈既后,且相望落落,恨无以得闻其緖馀矣。公之孙荣翰来谒状德之文。余固非其人,且老病久谢笔硏,而累返愈勤,其诚有不可孤者,遂就其家状,略加纂次,以俟日后知德者考信焉。
崇祯四丁酉正月日,恩津宋稺圭撰。
墓志铭幷序
[编辑]惟我正庙乘文明之运,任君师之责,搜罗岩穴,登崇俊良。有若存斋魏公,起自草莱,直拜守宰,值患风痹,罔究功用,而遭遇之荣,耸动朝野,於乎懿哉!
公讳伯珪,字子华,长兴氏。以高丽太保忠烈公继廷为初祖,簪组相承。有讳廷烈,县监;讳东寔;讳世宝,号三足堂;讳文德,进士,有文行,寔公高曾祖祢也。妣海州吴氏,其考日三也。壸范咸备。
进士公梦白龙降庭,是日公生。生有异质,才晬便语,教以六甲,一闻辄诵。三岁,知读书,方夏屏处习跪坐。每乡傩及娼妓杂戏,少长奔波,而独若无睹。与幼弟游戏,弟匍匐将下堂,势必坠伤,即曳秸束,梯以下之。长者奇之曰:“四岁儿乃尔,可量其异日经纶也。”
六岁,读《小学》,乍阅谚解,便晓三声、转注、反切之法。见邻人子母弟兄相䦧者,即书“不善非人,不孝非人子”九字于纸佩之。
八岁,读《大学》,便解禔躬,昧爽必盥,辄记某日失某、言误某事以自警。长老指灯命题,对曰:“照物不欺暗,丹心见本明。”九岁,登天冠山,作诗云:“发迹天冠寺,梯空上春昊。俯视人间世,尘埃三万里。”志气超越如此。
手摸夫子像,揭壁而拜,并写“颜、曾、思、孟”于纸榜,读书其下。作座右铭曰:“古之仁也爱,今之仁也巧令;古之义也宜,今之义也刚戾;古之礼也敬,今之礼也饰伪;古之智也知,今之智也诈谲。”又云:“与其视人宁自视,与其听人宁自听。”
尝与同学者述诗言志,皆志于荣达,而公独云:“读书学圣人,立身显父母。若遇风尘世,采采烟霞歌紫芝。”劬经硏理,不得不措。期三百注、先后天说,才阅已能领悟。
稍长博涉诸家,天文、地理、律历、卜筮、兵韬、算数之类,罔不搜罗。至百工技艺,皆目击心解。手造玑衡,度数不差,而不欲以一艺成名。致力于易、礼,古今礼说及《易总》、《启蒙》等书,常随身而专治。
既冠已成巨儒,远近闻风坌集。乡塾学规,一遵石潭,里中饮、射,亦仿古礼。邑宰荐公曰:“才高、行美、学邃、启蒙。”时公年才逾弱冠矣。
辛未,贽见于屏溪尹文献公,问答辨论,被师门奖诩,名公室曰“存斋”。乙酉,中生员。丁亥,哭山颓,加麻五月。
自是躬耕养亲,荷蓑带经,且耘且读。述社约,善乡俗,自任以陶铸后进。每岁四季,会昆弟及家众,献寿两亲。长幼贵贱,咸以序列,仿柳仲涂朔望训,读谚释以听之。议婚者必于公门,曰:“魏氏子,岂有可择。”是可验身教之孚感家庭也。
正宗甲寅,湖沿海溢,遣阁臣徐荣辅慰谕。徐公素闻公名,至是更悉公行治,又取览文稿。还朝请奖用,上允之,更加询访。乙卯,特付军衔,上必欲致之,命道臣敦遣,仍命上公所著《寰瀛志》。时公年六十九,病不能赴召,又命待春和,并征所著文。
丙辰,除缮工监副奉事,辞不就,上以“宣召不及时罪该曹”,仍教曰:“春寒尚峭,不能自力而登程乎?若是迟滞,诚甚讶郁。”严饬道臣,俾之急速起送。丙辰四月,强疾膺命,诣阙上《万言封事》,立志、举贤为六条之纲,兼陈老病乞还乡。
上优批略曰:“初一立志明学之奏,予庸嘉乃。予志不立,故民志不一;正学不明,故邪学不熄。莫非予反省处。第二简弼举贤之奏,予庸嘉乃。以人事君,大臣之责也。剔蔽拔茅,窃有望于今日岩廊。次三、次四、次五、次六,言言剀切,切中时弊。尔以遐陬疏踪,能竭论至此。求闻所以求益也,即令庙堂禀核,俾有实效。尔年七十,承召上来。若依愿还乡,则所谓去来何所闻见?欲待计仕,则有甚于冯老郞潜。畀以一邑,得施所蕴。”
仍命铨曹拟守令,初拟机张,上曰:“老人何以远赴?本道文荫中相换。”更拟泰仁,上以稍远家乡,特除玉果县监,乘驲赴任。批下士林拭目,而疏语讥切襟绅,于是太学及四学卷堂罢制,赖上调剂而止。
及莅官,首设乡约,除纸役纾僧弊,蠲鱼供苏渔户。例贡生银鱼,为邑痼瘼,代纳以钱。罢官纳诸税及各厅契防,用宽军役。兴学讲武,平粜减徭,修缮公廨,不烦民力,一是以瘠己、肥民为度。
丁巳春,中风猝㞃,呈递不获。六月,以久病居殿,上曰:“魏伯珪治绩不系于病。且观其考题,宜褒不宜贬。专是软地插木。”切责道臣,即授掌苑署别提,公辞以疾。铨曹例请改差,又教曰:“魏伯珪文识姑舍,其家行闻极纯备,岂无抱负而然?朝家之龂龂于伯珪者,非私于伯珪,决不可使徒然落仕。本道庙、殿令中相换。”即授庆基殿令,不就。
戊午十月二十五日卒,距其生丁未为七十二岁。翌年二月五日,葬于茶山丙向。丙寅,配享竹川祠。令人金海金氏,始声女,克配公德。后公七年卒,祔公墓。举二男一女:道立;道及;女适曺光根。荣嶷;李宅奎;罗翼成;朴喆英;李重汉妻:道立出。荣干;荣翰;朴载垕;金光吉妻:道及出。荣嶷:子庆坤;女吴台焕。荣干:子成坤;光坤;长坤。荣翰:子兴坤;女文思极;任焕。已下不录。
公孝友天植,居前后丧,易戚具备。备述考妣言行心貌,为《思成录》。贮免胎时跻带,佩诸囊,寓慕终身。与四弟三妹,垂老湛乐。待家人仁而严,闺门之内肃如也。
推以敦宗族、辑乡党。施教村秀,随才成就,而必先其贫穷失学者。优于好善,若己有而口出,虽未见其人,称誉不已。
见人争哄,譬晓曲直,俾底解纷。常恐一善之埋没,必为之阐扬。最恶流俗曰:“全昧性理之学者,虽有出人之智,终不得文章之妙,悟其妙者,亦可以自乐,穷通宠辱,靡足以动其心。”常揭师门所书“敬义”二字于座右,终日俨然,不见其散容也。
夙抱经济之志,备述八域山川、土地饶瘠、政弊民俗、远近险易,罔不博考潜究,了如指掌,名之曰《政弦新谱》,随陈矫救之方。著《分赈节目》,为灾年邑宰所取法焉。
尝抄经传中格言至论,名曰《古琴》,每酒醺辄讽诵。又有《礼说》、《经书条对》、《读史箚录》、诗、疏、传记、序说合杂著近百卷,虽闲漫识述,咸有理趣。尝叹曰:“若有后世子云,亦当朝暮余于千载之下。”其所自期可见也。
公文章夙就,学识淹博。少治功令,尤长于对策。四魁东堂,每会南省,贵游子弟擸掇不已,而闭户不接,以故辄落第。尝赴庭试于二所,有雅重公者主试,要就一所,公辞曰:“从座主改就,是媒进,非素志也。”其严于守身者如此。
正庙谕筵臣曰:“魏伯珪以白首固穷之士,承命赴召,书进所蕴,首尾累千言,纵横博洽,有足嘉尚。虽或有一二不厌处,亦何害于迂儒本色,而重臣台臣相继攻之,有真若妄发者然,如是而何以劝草野之士,而徕疏远之言乎?予甚不取。”〈此一节见正宗文集《弘斋全书》。〉
公肇起南服,世莫有先后者,而际遇圣朝,恩礼不替。苟非公望实俱隆,有以上格,亦何以与此哉?湖南之学,由河西、高峯,而至于逊斋、木山,公又殿两贤而作,种学绩文,声誉倾一路。又服事儒贤,造就崇深,济以经纶才猷,蔚有范围,洵需世之才,有用之学,而晩暮遭逢,罔究厥施,惜哉!
公尝居桂巷山中,学者称桂巷先生。不佞与公生并一世,而年辈既后,常以未承緖论为恨。公从孙荣璟谒幽堂之志,累辞以非其人,而厥恳弥笃,感其苦诚,遂力疾而为之铭。铭曰:
嗟嗟魏公!南国之纪。奋起遐陬,纷有内美。綗锦日章,庶温而理。声闻九天,敦命鼎至。贲然来思,为龙为光。披腹琅玕,《万言》其章。薄试牛刀,粗迹循良。用何能究?惟德之将。苟展厥蕴,何施不臧?恩遇终始,并征其书。百世同藏,木天石渠。视履考祥,以永令誉。遗风馀韵,竦动髦士。天冠峨峨,一路仰止。有郁茶山,秋柏不死。千载朝暮,伊谁来云?列辞幽墟,用俟子云。
崇祯纪元后四戊申,唐城洪直弼撰。
慰谕使启目甲寅
[编辑]“长兴进士魏伯珪,屏溪高弟,冠山逸民,文学优长,博通经传,少治举业,中进士。年今七十,而其居家居乡,甚有行谊,家计稍饶,而善周宗族。
所著文字,《经书箚义》及其他著述,亦多根据义理。所蓄淹博,似此贤士,埋没不章,极为可惜。益山士人李得一行谊文学,为一乡之所推,并令该曹禀处奖用何如?”传曰:“允。”
十九年冬十一月二十七日,付军职副司勇,下批令本道起送,《寰瀛志》即为纳于内阁。
京奇乙卯
[编辑]筵说曰:上问湖南第一人于侍臣承旨林济远、南公辙,对曰:“以臣等所闻,魏伯珪当为第一。”上复问魏伯珪与苏受重、慎师俊孰优?南公辙对曰:“三人皆识时务,有经学之士,而魏伯珪最优。”
上曰:“卿何以知之?”对曰:“观于渠之所著述文字可知也。”上曰:“卿辈尽得观魏伯珪文集乎?”对曰:“臣只得见十数章,而闻渠家有可观文字百馀卷云尔。”上曰:“可使得见乎?”对曰:“是不难。可令道臣上之。”遂下教内阁云云。
同月二十五日,拜缮工监副奉事,令道臣起送,形止先为状闻。〈承召时有七度促关。〉
传曰:“真所谓‘诸生何不为君子乎’云者,若为诸生设也。今湖南宣召人玉果县监魏伯珪所言,混斥无别,此不过过去慨惋之谈。况其疏语,专指俗士弊习,有甚毫分关系于诸生乎?
且况以言为讳,人皆囚舌之时,并与此等草野淳厖之论,不见容于贤关,多士之羞耻,当如何?诸生为君子儒,而魏伯珪疏中云云之说弊,付之俗下小人儒,不亦休哉!不亦宜哉!以此意劝入,仍设食堂退去可也云云。”〈丙辰,抗疏后,台疏幷起,馆儒卷堂,自上以此劝谕。〉
本道绣启别单己丑
[编辑]湖南人才,古称渊薮,名臣硕儒,磊落相望,实与岭南相甲乙,而朝家所以培养成就,维持依赖之方,亦皆历历可数。于是乎簪缨之家,草泽之士,举皆闻风而兴感,能以笃行饬躬为先,读书明理为重,而治教俗尚,亶系于此,是白加尼。
夫何挽近以来,三班之仕籍绝罕,一路之士趋渐下?高才茂学,莫由进拔;名门华阀,自甘暴弃。舆情之抱郁,厥有久矣。兴言及此,实非细故,而粟米之征敛,簿书之期会,犹属末节耳。
〈臣〉窃伏惟中古以前,尚矣无论,粤在先朝盛际,如故翊赞〈臣〉黄胤锡,学行深邃;故参奉〈臣〉李馥远,操行贞介;故县监〈臣〉魏伯珪,学识淹博。此三人者,皆以穷经自修之士,业有师承,矜式一乡,俨然为当时道内之儒宗,而以先朝则哲之知,特加奖拔,至于今炳炳涂人耳目。而求之今世,实罕其伦。
此等之人,若加一秩之赠,则亦足以风砺多士是白良亦。令铨部博施搜访之方,另加录用之政,以疏幽郁以振淹滞,则恐于圣朝陶甄之化,未必无少补云云。
吏曹启
[编辑]长兴故县监魏伯珪加赠事。因己丑年绣衣别单,令本道查启。
启曰:“因全罗左道暗行御史兪星焕别单,备边司草记内‘故翊赞黄胤锡、故参奉李馥远、故县监魏伯珪,俱有学行之实,特加赠秩,令该曹禀处事’。据臣曹草记内‘依绣达、关问该道道臣处,详细报来后,更为禀处’事系下矣。即接该道臣查报则三人经学行谊,实为超卓云。其在褒奖之道,宜有殊异之典,而赠褒实系难慎,有难遽议,令姑置之,更待日后公议处之如何?”传曰:“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