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野失子

孟东野失子
作者：韩愈　唐

本作品收录于《昌黎先生集》

东野为郑余庆留府宾佐，在元和二三年，此诗当是时作也。据《郊集》有《哀幼子》及《杏殇》诗，其词甚悲。石君美有子，年少而失，鲁直尝书此诗遗之，云时以观览，可用乱思而纾哀。究观物理，其实如此，大盖因果耳。退之救世弊故并因果不言，然此一段文意，乃是《涅槃经》中佛语。退之尝言不能无所不读，未有能为大儒者，其弗信矣乎？鲁直所云如此。

东野连产三子，不数日，辄失之。几老，念无后以悲。其友人昌黎韩愈，惧其伤也，推天假其命以喻之。

失子将何尤？吾将上尤天。女实主下人，与夺一何偏！^[1]彼于女何有，乃令蕃且延？^[2]此独何罪辜，生死旬日间？上呼无时闻，滴地泪到泉。地祗为之悲，瑟缩久不安。乃呼大灵龟，骑云款天门。问天主下人，薄厚胡不均？天曰天地人，由来不相关。吾悬日与月，吾系星与辰。日月相噬啮，星辰踣而颠。吾不女之罪，知非女由因。^[3]且物各有分，孰能使之然。有子与无子，祸福未可原。鱼子满母腹，^[4]一一欲谁怜？细腰不自乳，^[5]举族长孤鳏。^[6]鸱枭啄母脑，母死子始翻。^[7]蝮蛇生子时，^[8]坼裂肠与肝。好子虽云好，未还恩与勤。恶子不可说，鸱枭蝮蛇然。有子且勿喜，无子固勿叹。^[9]上圣不待教，贤闻语而迁。下愚闻语惑，虽教无由悛。大灵顿头受，即日以命还。地祗谓大灵，女往告其人。东野夜得梦，有夫玄衣巾，^[10]闯然入其户，^[11]三称天之言。再拜谢玄夫，收悲以欢忻。

注释

1. 何或作以。《庄子》：“夺彼与此，一何偏也。”
2. 蕃或作繁。
3. 因或作缘。此诗如因与鳏，今本皆以韵不叶而误刊也。今按：作缘亦通，未必误改也。
4. 或作肚。
5. 《博物志》：“细腰无雌雄之类，取桑虫或阜螽子，抱而成己子。《诗》所谓‘螟蛉有子，果裸负之’者也。”
6. 或作悬。
7. 或作蕃。《尔雅·释鸟》云：“枭，鸱。”《说文》云：“不孝鸟也。”张奂曰：“鹠々食母。”鸱，处脂切。枭，坚尧切。
8. 《玉篇》：“蝮螫手则断。”《楚辞》：“蝮蛇蓁蓁。”蝮音覆，一作虺。
9. 音滩。
10. 崔豹《古今注》曰：“龟，一名玄衣督邮。”《邵氏闻见录》云：“《史记》：江使神龟使于河，渔者得之。龟梦于宋元王。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见《史记·龟策传》。”
11. 闯，出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