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集/卷一
赋
[编辑]咏晓
[编辑]玉漏犹滴,银河已回,仿佛而山川渐变,参差而物像将开。高低之烟景微分,认云间之宫殿;远近之轩车齐动,生陌上之尘埃。晃荡天隅,葱茏日域,残星暎远林之梢,宿雾敛长郊之色。华亭风里,依依而鹤唳犹闻;巴峡月中,迢迢而猿啼已息。隐暎青帘,村迥而鸡鸣茅屋;熹微朱阁,巢空而燕语雕梁。罢刁斗于柳营之内,俨簪笏于桂殿之傍。边城之牧马频嘶,平沙漠漠;远江之孤帆尽去,古岸苍苍。渔篴声浏,蓬艸露瀼,千山之翠岚高下,四野之风烟深浅。谁家碧槛,莺啼而罗幕犹垂;几处华堂,梦觉而珠帘未卷。是夜寰萦,𣋠天地晴,苍茫千里,曈昽八纮。潦水泛红霞之影,疏锺传紫禁之声。置思妇于深闺,纱囱渐白;卧愁人于古屋,暗牖才明。俄而曙色微分,晨光欲发,数行南飞之雁,一片西倾之月。动商路独行之子,旅馆犹扃;驻孤城百战之师,胡笳未歇。砧杵声寒,林峦影疏,断蛩音于四壁,肃霜华于远墟。妆成金屋之中,青蛾正画;宴罢琼楼之上,红烛空馀。及其气爽清晨,魂澄碧落,蔼高影于夷夏,荡回阴于岩壑。千门万户兮始开,洞乾坤之寥廓。
诗
[编辑]寓兴
[编辑]愿言扃利门,不使损遗体。
争奈探珠者,轻生入海底?
身荣尘易染,心垢水难洗。
澹泊与谁论?世路嗜甘醴。
蜀葵花
[编辑]寂寞荒田侧,繁花压柔枝。
香经梅雨歇,影带麦风欹。
车马谁见赏?蜂蝶徒相窥。
自惭生地贱,堪恨人弃遗。
江南女
[编辑]江南荡风俗,养女娇且怜。
性冶耻针线,妆成调管弦。
所学非雅音,多被春心牵。
自谓芳华色,长占艳阳年。
却笑邻舍女,终朝弄机杼。
机杼纵劳身,罗衣不到汝。
古意
[编辑]狐能化美女,狸亦作书生。
谁知异类物,幻惑同人形?
变化尚非艰,操心良独难。
欲辨真与伪,愿磨心镜看。
秋夜雨中
[编辑]秋风惟苦吟,举世少知音。
窗外三更雨,灯前万古心。
邮亭夜雨
[编辑]旅馆穷秋雨,寒窗静夜灯。
自怜愁里坐,真个定中僧。
途中作
[编辑]东飘西转路歧尘,独策羸骖几苦辛?
不是不知归去好,只缘归去又家贫。
饶州鄱阳亭
[编辑]夕阳吟立思无穷,万古江山一望中。
太守忧民疏宴乐,满江风月属渔翁。
山阳,与乡友话别
[编辑]相逢暂乐楚山春,又欲分离泪满巾。
莫怪临风偏怅望,异乡难遇故乡人。
题芋江驿亭
[编辑]沙汀立马待回舟,一带烟波万古愁。
直得山平兼水渴,人间离别始应休。
春日,邀知友不至
[编辑]每忆长安旧苦辛,那堪虚掷故园春?
今朝又负游山约,悔识尘中名利人。
留别西京金少尹峻
[编辑]相逢信宿又分离,愁见歧中更有歧。
手里桂香销欲尽,别君无处话心期。
赠金川寺主
[编辑]白云溪畔刱仁祠,三十年来此住持。
笑指门前一条路,才离山下有千歧。
赠梓谷兰若独居僧
[编辑]除听松风耳不喧,结茅深倚白云根。
世人知路翻应恨,石上莓苔污屐痕。
黄山江临镜台
[编辑]烟峦簇簇水溶溶,镜里人家对碧峰。
何处孤帆饱风去?瞥然飞鸟杳无踪。
题伽倻山读书堂
[编辑]狂奔叠石吼重峦,人语难分咫尺间。
常恐是非声到耳,故教流水尽笼山。
长安旅舍,与于慎微长官接邻
[编辑]上国羇栖久,多惭万里人。
那堪颜氏巷?得接孟家邻。
守道惟稽古,交情岂惮贫?
他乡少知己,莫厌访君频。
赠云门兰若智光上人
[编辑]云畔构精庐,安禅四纪馀。
筇无出山步,笔绝入京书。
竹架泉声紧,松棂日影疏。
境高吟不尽,瞑目悟真如。
题云峰寺
[编辑]扪葛上云峰,平看世界空。
千山分掌上,万事豁胸中。
塔影日边雪,松声天半风。
烟霞应笑我,回步入尘笼。
旅游唐城,赠先王乐官
[编辑]人事盛还衰,浮生实可悲。
谁知天上曲,来向海边吹?
水殿看花处,风棂对月时。
攀髯今已矣,与尔泪双垂。
登润州慈和寺上房
[编辑]登临暂隔路歧尘,吟想兴亡恨益新。
画角声中朝暮浪,青山影里古今人。
霜摧玉树花无主,风暖金陵艸自春。
赖有谢家馀境在,长教诗客爽精神。
秋日,再经盱眙县,寄李长官
[编辑]孤蓬再此接恩辉,吟对秋风恨有违。
门柳已凋新岁叶,旅人犹着去年衣。
路迷霄汉愁中老,家隔烟波梦里归。
自笑身如春社燕,画梁高处又来飞。
送吴进士峦归江南
[编辑]自识君来几度别,此回相别恨重重。
干戈到处方多事,诗酒何时得再逢?
远树参差江畔路,寒云零落马前峰。
行行遇景传新作,莫学嵇康尽放慵。
春晓偶书
[编辑]叵耐东流水不回,只催诗景恼人来。
含情朝雨细复细,弄艳好花开未开。
乱世风光无主者,浮生名利转悠哉。
思量可恨刘伶妇,强劝夫郎疏酒杯。
暮春即事,和顾云友使
[编辑]东风遍阅百般香,意緖偏饶柳带长。
苏武书回深塞尽,庄周梦逐落花忙。
好凭残景朝朝醉,难把离心寸寸量。
正是浴沂时节日,旧游魂断白云乡。
和张进士乔村居病中见寄
[编辑]一种诗名四海传,浪仙争得似松年?〈乔字也〉
不惟《骚》、《雅》标新格,能把行藏继古贤。
藜杖夜携孤屿月,苇帘朝卷远村烟。
病来吟寄漳滨句,因付渔翁入郭船。
泛海
[编辑]挂席浮沧海,长风万里通。
乘槎思汉使,采药忆秦童。
日月无何外,乾坤太极中。
蓬莱看咫尺,吾且访仙翁。
题舆地图
[编辑]昆仑东走五山碧,星宿北流一水黄。
姑苏台
[编辑]荒台麋鹿游秋草,废院牛羊下夕阳。
碧松亭
[编辑]暮年归卧松亭下,一抹伽倻望里青。
赠希朗和尚
[编辑]步得金刚地上说,扶萨铁围山间结。
苾蒭海印寺讲经,《杂花》从此成三绝。
龙堂妙说入龙宫,龙猛能传龙种功。
龙国龙神定欢喜,龙山益表义龙雄。
磨羯提城光遍照,遮拘盘国法增耀。
今朝慧日出扶桑,认得文殊降东庙。
天言秘教从天授,海印真诠出海来。
好是海隅兴海义,只应天意委天才。
道树高谈龙树释,东林雅志南林译。
斌公彼岸震金声,何似伽倻继佛迹?
三三广会数堪疑,十十圆宗义不亏。
若说流通推现验,经来未尽语偏奇。
寄颢源上人
[编辑]终日低头弄笔端,人人杜口话心难。
远离尘世虽堪喜,争奈风情未肯阑?
影斗晴霞红叶迳,声连夜雨白云湍。
吟魂对景无羁绊,四海深机忆道安。
表
[编辑]新罗贺正表代新罗王作,下幷同。
[编辑]臣某言:
元正告始,景福惟新。伏惟皇帝陛下膺干纳祐,与天同休。臣某诚欢诚喜,顿首顿首。臣蕃伏自立国承家,开疆拓土,皆乃仰攀天荫,方能俯静海隅。遂从先祖而来,每庆新正之德,年无阙礼,史不亏书。
近属雾暗鳀岑,波惊蜃壑。臣虽聿修有志而式遏无功,久阻梯航,难逃斧钺。且天鸡报晓,能首唱于遐陬;海燕逢春,得躬投于巨厦,而臣顾惭卑迹,莫逮微禽。伏限权守远蕃,不获随例奔走,称谢行朝,无任贺圣恋恩凫藻耸踊之至。谨差陪臣守仓部侍郎金颖,奉表陈贺以闻。
让位表
[编辑]臣某言:
臣闻“欲而不贪”,驾说于孔门弟子;“德莫若让”,腾规于晋国行人。苟窃位自安,则妨贤是责。臣假威天眷,承乏海隅,虽非法令滋彰,未免寇盗充斥。遑恤于后,勇退为先,敢言善自为谋?实虑刑兹无赦。〈中谢〉
臣以当国,虽郁垒之蟠桃接境,不尚威临;且夷、齐之孤竹连疆,本资廉退。矧假九畴之馀范,早袭八条之教源?言必畏天,行皆让路,盖禀仁贤之化,得符君子之名。故笾豆馌田,鍦矛寄户。俗虽崇于带剑,武诚贵于止戈,爰从建国而来,罕致反城之衅。向化则南闾是绝,安仁则东户何惭?是以直至臣兄赠太傅臣晸,远沐皇泽,虔宣诏条,供职一终,安边万里。
而及愚臣继守,诸患倂臻。始则黑水侵疆,曾喷毒液;次乃绿林成党,竞簸狂氛。所管九州,仍标百郡,皆遭寇火,若见劫灰。加复杀人如麻,暴骨如莽。沧海之横流日甚,昆冈之猛焰风颠,致使仁乡变为疵国。此皆由臣守中迷道,驭下乖方。鸱枭沸响于鸠林,鱼鳖劳形于鲽水。
况乃西归瑞节则鹢舰平沈,东降册书则凤轺中辍?阻霑膏雨,虚费薰风,是乖诚动于天,实惧罪深于海。群寇既至今为梗,微臣固无所取材,日边居羲仲之官,非臣素分;海畔守延陵之节,是臣良图。久苦兵戎,仍多疾瘵,深思自适其适,难避各亲其亲。
窃以臣侄男峣,是臣亡兄晸息。年将志学,器可兴宗,山下出泉,蒙能养正;丘中有李,众亦思贤。不假外求,爰从内举,近已俾权蕃寄,用靖国灾。然属蚁至坏堤,蝗犹蔽境,热无以濯,溺未能援。帑廪一空,津途四塞,槎不来于八月,路犹敻于九天,不获早托梯航,上闻旒扆。虽唐、虞光被,无忧后至之诛,奈蛮夷寇多,久阻遄征之使?礼实乖阙,情莫遑宁。
臣每思量力而行,辄遂奉身而退。自开自落,窃愧狂花,匪刘匪雕,聊全朽木。所𫖮恩无虚受,位得实归。既睽分东顾之忧,空切咏西归之什。谨因当国贺正使某官入朝,附表陈让以闻。
起居表
[编辑]臣某言:
伏承銮驾巡幸华州。孟春犹寒,伏惟皇帝陛下圣躬万福。伏以岁巡袭福,时迈腾谣。臣处蓬海之一隅,想沟池于万仞。〈中谢〉
臣闻《龟爻》演颐则象箸省方,《麟史》扬蕤则言标展义。是故,夏谚称“吾何以助”,《商书》美“侯来其苏”。伏惟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陛下,三纲开仁,两阶敷德,用人惟旧,恕物自新。既俾黄巾服七纵七擒之略,何妨翠辇恣一游一豫之懽?莫不仙掌开途,华封祝寿。三峰太守,欣避舍以迎恩;万国行人,竞来庭而送款。既叶歌汾之乐,伫观封岱之仪。
臣致寇多惭,隳官自责。跛鳖跼桑津之浪,莫遂骏奔;宾鸿翥莲岳之云,徒增健羡。伏限风涛阻路,不获随例扈从,无任仰望仙跸结恋屏营之至,谨附表起居以闻。
谢嗣位表
[编辑]臣某言:
前权知当国王事臣坦是亲叔。臣自亡父赠大傅臣晸及次叔臣晃相次亡没,叔权守蕃服。疾故相仍,至乾宁四年六月一日,恳推蕃务,令臣主持。官吏甿黎,再三留请,臣亦固辞付托,未欲遵承,而乃〈缺〉阻群情,遥归私第。臣顾惟冲藐,谬袭宗祊,俯冰谷以兢魂,仰云天而跼影。〈中谢〉
臣闻难进易退,乃君子之用心;徇公灭私,实古人之陈力。口夸者甚众,躬行者颇稀,而臣叔坦,志切立人,言深责己。
以为:“火生于木,而火猛则木焚;水泛其舟,而水狂则舟覆。当国大饥频致,小盗相寻,本恣豺狼之贪,渐矜鸿鹄之志。其以藏奸鼠窃,始闻胠箧探囊;乘势蜂飞,遽见分城剽邑。遂使烟尘匝境,风雨愆期,群戎益炽于东陵,馀粒莫栖于南亩。加复龙虎节则去沈辽壑,凤凰使则来辍中途。有辱恩荣,莫伸诚效,实多违者,亹恐滋焉。慎思三命而恭,决计一辞而退。”
当蕃具寮墙进,庶族云趋而泣请曰:“天灾所行,地分难免,以斯自咎,未见其宜。受帝命为期,让王爵非晩。”又以慈逾十起,礼过三辞,叔坦谓臣,涕随言下曰:“顾兹一境,异彼三方,何则?改服章,奉正朔,仰遵帝国,俯缉侯蕃。故昔玉皇赐诗先祖曰:‘礼义国为最,诗书家所藏。’又顷皇华元季方者来纪鸡林政事诗云:‘但美诗书教,曾无鼙鼓喧。’古哲侯静理斯在,而今也郡邑遍为贼窟,山川皆是战场,岂谓天殃偏流海曲?都因懵昧致此寇戎,罪不容诛,理宜辞职。冀令一国兴让,惟在二人同心,引而进之,勿效疏受。”
臣以叔坦少私寡欲,多病爱闲,时然后言,志不可夺。显拒拥辕之请,终追脱屣之踪。臣也作室资功,倚门承念,宋穆能贤之举,存殁悬殊;谢安相任之机,始终加慎。而且董戎犹近,诸盗多乖,磨铅而盘错未除,漏网而凶狂益甚。至使水无芥船,陆绝蓬轮,不获早遣下僚,仰陈忠恳。齐横岛外,驰魂馀愠之风;秦帝桥边,沥胆朝宗之浪。臣伏限权叨蕃寄,莫能奔诣行朝,无任望恩兢惧之至。
谢恩表
[编辑]臣某言:
臣叔坦权守蕃务日,俱表陈请追赠。去乾宁四年七月五日,先入朝庆贺判官、检校尚书、祠部郎中,赐紫金鱼袋臣崔元还国。伏奉制旨,亡祖故鸡林州大都督、检校太尉臣凝,太师;亡父故持节充宁海军事、检校太保臣晸,太傅,仍各赐官告一通者。宠降天家,光融日宅,举瀛区而增感,告泉隧而倘闻。固知喜是悲端,益验荣为惧本。〈中谢〉
臣伏以当蕃,家崇地义,国仰天慈。故昔远祖政明,仰求《礼记》。玄宗圣帝别赐《孝经》,灼见化成,著于实录。臣谨案《记》曰:“子孙之守宗庙社稷者,其先祖有善而弗知,不昭也;知而不传,不仁也。”又据《经》曰:“立身扬名,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臣以亡祖赠太师凝顷遇咸通中,化行而天下同风,德被于海隅出日。东暆跼迹,北极驰心,守遐蕃而莫遂观周,奉儒道而唯期至鲁。虽在公无暇,而嗜学自娱。《中和》、《宣布》之歌,钦承往哲;太平织锦之作,景仰前修。遂著《求贤才赋》一篇,《美皇化诗》六韵,盖乃餐和柔远之德,挺秀登高之才。示之乡人,翫为家宝,敢谓殁而不朽?粗亦粲然可观。
以亡父赠太傅臣晸。近属乾符末,寰海之风波稍起,关河之祲沴旋兴,寇逼咸、秦,驾巡庸、蜀。先臣爰披楚袂,冀请终缨,齐征下濑之师,决徇太朝之难。故东面都统淮南节度使高騈非因绠短,欲假鞭长。但审先声,将观后效;上陈蕃款,外振军威。是蹑前规,无亏远虑。而属本道故青州节度使安师儒谓彼越庖,阻兹叩楫,言虽顾后,意或忘前。专驰使人,来约兵士,以此远俗之忠诚莫展,先臣之遗恨斯多。则臣大父之仰遵文德也既如彼,先考之愿助武功也又如此。
当国顾自武德,至于开元,每见告终,皆蒙餙往,而乃追宠偶为中绝,遐方实所大羞。臣亡父晸愿竭孝思,恳遗悲嘱。臣叔坦以初凋韡萼,益痛《蓼莪》,深仰泽于云天,觊追荣于冈岵。不匮之情虽可恕,无厌之罪实难逃。岂料伏蒙睿慈,俯允丹请,特假上公之贵爵,分霑外裔之冥魂?大孝尊亲,一方多幸,小人怀惠,万死何酬?
且如太师也,远则文王赠殷比干,近则德宗赠郭尚父。又如太傅也,王陵少戆,尝属具瞻;胡广中庸,始阶真拜。虽复存殁难比,华夷有殊,而宠渥霑幽,宸波浸远。惟祖惟考,非勋非劳,“节彼南山”,益愧三师之秩;“放诸东海”,惟钦百行之先。所冀《诸侯章》则永作国章,《孝子传》则少裨家传。希骥于“以亲九族”,叔坦庶几;刻鹄于“有怀二人”,臣峣仰止。伏限卑栖四郡,追恸九原,不获奔诣天庭,泣谢云陛。
谢不许北国居上表
[编辑]臣某言:
臣得当番宿卫院状报,去乾宁四年七月,渤海贺正王子大封裔进状,请许渤海居新罗之上。伏奉敕旨“国名先后,比不引强弱而称;朝制等威,今岂以盛衰而改?宜仍旧贯,准此宣示”者。纶飞汉诏,绳举周班,积薪之愁叹既销,集木之忧兢转窃。惟天照胆,何地容身?〈中谢〉
臣闻《礼》贵“不忘其本”,是戒浮虚;《书》称“克慎厥猷”,惟防僭越。苟不循其涯分,乃自掇其悔尤。臣谨按渤海之源流也,句骊未灭之时,本为疣赘部落,靺羯之属寔繁有徒,是名栗末小蕃。尝逐句骊内徙,其首领乞四羽及大祚荣等,至武后临朝之际,自营州作孽而逃,辄据荒丘,始称振国。
时有句骊遗烬、勿吉杂流,枭音则啸聚白山,鸱义则喧张黑水。始与契丹济恶,旋于突厥通谋,万里耨苗,累拒渡辽之辙;十年食葚,晩陈降汉之旗。初建邑居,来凭邻援,其酋长大祚荣,始受臣藩第五品大阿餐之秩。后至先天二年,方受大朝宠命,封为渤海郡王。
迩来渐见幸恩,遽闻抗礼臣藩,绛、灌同列,所不忍言;廉、蔺用和,以为前诫。而渤海汰之沙砾,区以云泥。莫慎守中,惟图犯上,耻为牛后,觊作龙头,妄有陈论,初无畏忌。岂拘仪于隔座?寔昧礼于降阶。
伏惟陛下居高劼毖,视远孔昭。念臣蕃之骥或羸而可称,牛虽瘠而非怯;察彼虏之鹰饱腹而高飏,鼠有体而恣贪。永许同事梯航,不令倒置冠屦,闻鲁府之仍旧,验周命之惟新。抑且名位不同,等衰斯在。臣国受秦官极品,彼蕃假《周礼》夏卿,而乃近至先朝,骤霑优宠。戎狄不可厌也,尧、舜其犹病诸。
遂攀滕国之争,自取葛、王之诮,向非皇帝陛下英襟独断,神笔横批,则必槿花乡廉让自沈,楛矢国毒痡愈盛。今者远绥南越,汉文之深意融春;罢省东曹,魏祖之嘉言同晓。自此八裔绝躁求之望,万邦无妄动之徒,确守成规,静销纷竞。臣伏限统戎海徼,不获奔诣天朝。
谢赐诏书两函表
[编辑]臣某言:
臣亡兄故国王臣晸先差陪臣试殿中监金仅等,奉表庆贺先皇帝西幸銮驾归阙,仍别付表称贺斩枭贼黄巢。伏蒙圣恩许降敕书两函,别赐奖餙者。乌轮上处,鸾綍飞来,分辉滋绝域之荣,感化激佳城之恨。〈中谢〉
臣以当国,昔者周、秦质代,燕、赵多虞,佳人犹合浦珠移去,壮士若延津剑化来,胥兴邑落,助守藩隅。是以辰韩误秦韩之名,乐浪拟浍浪之字。但属焚书馀弊,犹随避地之徒;师古成规,久昧移风之术。是处衔十寻之发,何人传五色之毫?国语《孝经》,殊难化俗,床头《周易》,罕见知名。
而乃臣亡兄赠太傅臣晸,生知老教,雅善秦言,茂才则何翅铮铮?善话则实馀衮衮。故得身文耀俗,心画超伦,每惭为屏外之臣,惟愿逐壶中之客,形于歌咏,深于叹嗟。至如虞松五字之难,免求于锺会;谷永万条之《易》,见赏于王充,未遇己知,颇希自试。
顷者仰承先皇帝罢狩锦川,言归绛阙,又闻东诸侯齐驱虎豹,显戮鲸鲵。难胜拊髀之欢,冀写由衷之恳,手成草奏,口绝技词。虽粗殊西北之流,能期至海;且未擅东南之美,敢望动天?而仰蒙睿慈俯念忠款,远飞还诏,特越常规。鸾凤双函,俪影指鳌山之路;虬龙一札,联行入鲽水之乡。是乃自天降无价之珠,举国为不朽之荣。
伏睹诏旨节文曰:“必在秉心弥固,服义不忘,勉修正朔之仪,用契车书之美。冀使赫曦之绩首冠于他方,䨦霈之恩常霑于尔土者。”臣闻昔第五伦每见汉光武诏书,即顾等辈而叹曰“是真圣主也”,恨不得见之耶。臣今奉圣君诏旨,若承慈父诲言,其于仰圣之深,怀德之切,倍万伯鱼矣。有以见天上之诏惟照也,能委照于日边;日边之人谓仁乎,永归仁于天上。
且臣蕃途程逾二万里,朝贡仅三百年,许申父事之仪,继献子来之款。每奉诏敕,皆成义方,先祖既奉以周旋,裔孙固服之无斁。至如开元御寓,海不扬波,类锡王言,诞敷文德。仍以臣先祖兴光、宪英父子但能慕善,累赐八分御札,莫不龙腾凤翻,彩笺由是益光,神笔至今犹润。分宝玉于伯叔之国,则尝闻之;赐银钩于夷狄之乡,所未见也。其诏旨则曰:“殆比卿于鲁、卫,岂复同于蕃服?”又至大历年中,天降语曰:“在九州之外,可比诸侯;于万国之中,乃为君子。”此皆爱忘誉过,小国之所不堪。
伏惟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陛下丕承列圣,光宅群方,举典、谟、训、诰之宗,警戎狄蛮夷之辈,行看万国合作一家。臣所痛伤,亡兄臣晸先晞薤露,阻奉芝泥,生为饮化之身,殁作负恩之魄。其所赐戒敕,臣谨已缄诸玉笥,护以金函,授侄男峣,俾传国宝。峣当铭于瑗座,书在师绅,入则勖励三卿,出则抚柔百姓,粗成功于式遏,仰裨化于时雍。
臣今者殷树辞春,孔匏系远,道之云阻,魂飞截海之鹰;天不可升,目断凌云之鹤。不获奔波诣阙,称谢殿庭,无任贺圣恋恩抃跃战惧屏营之至,谨奉表陈谢以闻。
百济遣使朝北魏表代百济王作
[编辑]臣立国东极,豺狼隔路,虽世承灵化,莫由奉藩,瞻望云阙,驰情罔极。凉风微应,伏惟皇帝陛下协和天休,不胜系仰之情。
谨遣私署冠军将军、驸马都尉、弗斯侯长史馀礼、龙骧将军、带方太守、司马张茂等,设舫阻波,搜径玄津,托命自然之运,遣进万一之诚。冀神祗垂感,皇灵洪覆,克达天庭,宣畅臣志,虽旦闻夕殁,永无馀恨。
状
[编辑]遣宿卫学生首领等入朝状代新罗王作,下同。
[编辑]新罗国当国:差遣宿卫学生首领入朝,请附国子监习业,谨具人数姓名,分析申奏如后。学生八人、〈崔慎之等〉大首领八人、〈祈婥等〉小首领二人。〈苏恩等〉
右臣伏睹太宗文武圣皇帝实录,贞观元年,宴群臣,奏《罢阵乐》之曲。上谓侍臣曰:“朕虽以武功定天下,终当以文德绥海内。”寻建学舍数百间,聚四方生徒。无何,诸蕃慕善,酋长请遣子弟受业,许之。
自尔臣蕃益勤航栈,螟蛉有子琛赆与偕,遂得庇身于米廪之中,励志于稷山之下。学其四术,限以十冬,虽惭入洛之贤,不减浴沂之数。况遇开元阐化,大设衢樽,挹彼注玆,自近及远?每降汉使,精择鲁儒,两锡天章,一变海俗。故得乡无毁校之议,家有断机之亲,虽扑作教刑,仅同刑措。且礼闻来学,惟竞学优,是时登笈之子分在两京,憧憧往来,多多益办。
至今国子监内,独有新罗马道,在四门馆北廊中,蠢彼诸蕃,閴其中绝。祗如渤海,无籍胶、庠,惟令桃野诸生,得侧杏坛学侣。由是海人贱姓、泉客微名,或高挂金牌,宁惭附赘?或荣昇玉案,实赖馀光。虽乖业擅专门,可证人无异国。
臣窃以东人西学,惟礼与乐,至使攻文以馀力,变语以正音。文则俾之修表章,陈海外之臣节;语则俾之达情礼,奉天上之使车。职曰翰林,终身从事。是以每遣陪臣执贽,即令胄子观光,而能视鲸浪为夷途,乘鹢舟为安宅,锐于向化,喜若登仙。况近者蕃臣之宽猛乖宜,荒服之凶顽得便,颜瓢则顿改其乐,孔席则愈嗟非温?
仰闻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陛下俯徇群情,崇加懿号,以圣文冠上,光武弸中,能使大邦无军旅之事,至于小邑有弦歌之声。以此臣蕃鸿渐者随阳是思,蚁术者慕膻增切,竞携持而避乱,愿匍匐以投仁。
臣今差前件学生等,以首领充傔,令随贺正使守仓部侍郞级餐金颖船次,赴阙习业,兼充宿卫。其崔慎之等虽材惭美箭,而业嗣良弓,用之则行,利有攸往。辄以多为贵者,岂亦远于礼乎?金鹄是故海州县刺史金装亲男,生在中华,历于两代,可承堂构,免坠家声。
臣敢以兴学为先,求贤是务,买书金则已均薄贶,读书粮则窃觊洪恩。且千里之行,聚费犹劳于三月;十年为活,济穷惟仰于九天。幸遇圣朝诞敷文德,伏乞恕撞锺之无力,怜击磬之有心,垂慈于磁石引针,周急于浮埃生甑。特赐宣下鸿胪寺,准去龙纪三年,随贺登极使判官检校祠部郞中崔元入朝学生崔霙等事例,敕京兆府,支给逐月书粮,兼乞冬春恩赐时服。所冀身资饱学,无忧馁在其中;迹异暗投,不愧艺成而下,更霑荣于挟纩,终免苦于易衣。
臣以目想莺乔,心攀骥乘,仰趋丹陛,俯羡青襟。实贵儒宗,轻浼宸鉴,无任望恩怀德技痒切瑳之至。
奏请宿卫学生还蕃状
[编辑]新罗国当国:先具表奏宿卫习业学生四人,今录年限已满,伏请放还。谨录姓名奏闻如后。〈金茂先、杨颖、崔涣、崔匡裕〉
右臣伏以当蕃地号秦韩,道钦邹、鲁。然而殷父师之始教,暂见躬亲;孔司寇之欲居,惟闻口惠,郯子则徒矜远祖,徐生则可愧顽仙。是以,车书欲庆于混同,笔舌或惭于差异,何者?文体虽侔其虫迹,土声难辨其鸟言,字才免于结绳,谭固乖于成绮,皆因译导,始得通流。以此敷奏天朝,祗迎星使,须凭西学之辨,方达东夷之情。
故自国初,每陈蕃贡,即遣横经之侣,聊申慕化之诚。惟涣无鲽水之灵,挺鸡林之秀者,不遂他山攻石,徒劳陆海探珠。属文则高谢葳蕤,曾莫从心所欲;发语则犹多涩譶,未免惟口起羞。赵步易违,郢歌难和。然则梯航执礼,每愿勤修;笾豆司存,深惭懵拙。若虑耗关中之米,无因搜席上之珍。
故臣亡父先臣赠太傅晸遣陪臣试殿中监金仅充庆贺副使,入朝之日,差发前件学生金茂先赴阙习业,兼充宿卫。其崔涣、崔匡裕二人,金仅面叩玉阶,请留学问,圣恩允许,得厕黉中。今已限满十年,威收二物,衔泥海燕,久污雕梁;遵渚塞鸿,宜还旧路。况乃国境尚多离乱,家亲切待放归?虽乖大成,辄具上请,靡惭窥豹之说,冀试搏萤之功。
伏乞睿慈俯徇故事,特赐宣付属国所司。令准去文德元年,放归限满学生太学博士金绍游等例,勒金茂先等幷首领辈,随贺正使级餐金颖船次还蕃。庶使驾马成规,无辞十驾之役;割鸡新刃,聊呈一割之能。臣义重在三,情深劝百,冒犯宸衮,无任激切屏营之至。
新罗王与唐江西高大夫湘状
[编辑]昔贞观中,太宗文皇帝手诏示天下曰:“今欲巡幸幽、蓟,问罪辽、碣。”盖为句丽犷俗,干纪乱常。遂振天诛,肃清海徼,武功既建,文德聿修。因许远人亦随贡士,以此献辽豕而无愧,逐迁莺而有期。
惟彼句丽今为渤海,爰从近岁,继忝高科。斯乃录外方慕善之诚,表大国无私之化,虽涉于贱鸡贵鹄,或类于披沙拣金。靖恭崔侍郞放宾贡两人,以渤海乌昭度为首。韩非同老聃之传,早已难甘;何偃在刘瑀之前,其实堪恨。纵谓簸扬糠秕,岂能𫗦啜糟醨?既致四邻之讥,永贻一国之耻。
伏遇大夫手提蜀秤,心照秦台,作蟾桂之主人,顾鸡林之士子。特令朴仁范、金渥两人,双飞凤里,对跃龙门,许列青襟,同趋绛帐,不容丑虏有玷仙科。此实奉太宗逐恶之心,守宣尼择善之旨,振嘉声于鳌岫,浮喜气于鳀溟。
伏以朴仁范苦心为诗,金渥克己复礼,获窥乐镜,共陟丘堂。自古已来,斯荣无比,纵使糜躯粉骨,莫报深恩;惟当谷变陵迁,永传盛事。弊国素习先王之道,忝称君子之乡,每当见善若惊,岂敢以儒为戏?早欲远凭书札,感谢眷知;窃审烟尘骤兴,道路多阻,未伸素恳,已至后时。空馀异口同音,遥陈善祝;虽愿挥毫颂德,难尽微诚。
惟望早离避地之游,速展济川之业。永安区宇,再活烝黎,不独海外之祷祠,实为天下之幸甚。
与礼部裵尚书瓒状
[编辑]昔者句丽卫国,负险骄盈,杀主虐民,违天逆命。太宗文皇帝震赫斯之盛怒,除蠢尔之群凶,亲率六军,远巡万里,龚行天罚,静扫海隅。句丽既息狂飙,劣收遗烬,别谋邑聚,遽窃国名,则知昔之句丽,则是今之渤海。
当国自贞观中,偏荷殊恩,永安远俗。仍许桑津之学者俾随槐市之生徒,遂有负笈忘疲,乘桴涉险,编名献赋,遂趋于金马门前;举迹升仙,得到于巨鳌山上。无何,异俗亦忝同科,自大中初,一彼一此,春官历试,但务怀柔。此实修文德以来之,又乃不念旧恶之旨,有以见圣朝则恩深含垢,渤海则志切慕膻。既非莫往莫来,则亦何先何后?
然至故靖恭崔侍郞主贡之年,宾荐及第者两人,以渤海乌昭度为上。有同瘠鲁而肥杞,谁验郑昭而宋聋?淘之汰之,虽甘沙砾居后;时止则止,岂使淄、渑并流?车书纵贺其混同,冠屦实惭于倒置。
伏遇尚书高悬藻鉴,荣掌桂科,既照胆以无差,固推心而有待。前都统巡官、殿中侍御史崔致远幸将薄技,获厕诸生,先啖牛心,得为鸡口,免与薛侯争长,不令赵将怀嫌。实逢至公,得雪前耻,变化深资于一顾,光荣远播于三韩。自此已来,未之或改,遂绝积薪之叹,益惭刈楚之恩。
今则崔致远奉使言归,怀材待用,粗有可取,无辱所知。示使鲽水儒流,鸠林学植,竞励观光之志,皆增向化之心。斯乃尚书洞炤九流,精修四教,善诱风行于阙里,深仁波及于互乡。欲知举国怀恩,惟愿经邦佐圣,无思隐雾,早遂为霖。
拜谒难期,瞻攀莫极。但遇金风之爽节,远想音徽;每吟珪月之晓光,空劳梦想。聊凭雁足,略染鹅毛,欲代申拜赐之诚,惟恨非尽言之具。
与青州高尚书状
[编辑]伏以尚书道习《圯书》,家传《渭诀》。资润南山之雾,威德日彰;抚宁东海之波,远方风靡。加以察俗则地犹开䤳,训兵则谷亦磨铅。自分忧于距岱之藩,能变俗于临淄之境,指莱夷而作牧,岂矜千驷马之名;招管、晏以为宾,宁效五羖羊之礼?美声能大,新命匪遥,伫连耀于六阶,永施恩于千里。
某依栖宇下,密迩壶中。裨海虽深,顺风斯在,永言瞻祷,不舍斯须。其他幷令所司,各具公牒谘白。
上太师侍中状
[编辑]伏以东海之外有三国,其名马韩、卞韩、辰韩。马韩则高丽,卞韩则百济,辰韩则新罗也。高丽、百济全盛之时,强兵百万,南侵吴、越,北挠幽、燕、齐、鲁,为中国巨蠹。隋皇失驭,由于征辽。
贞观中,我太宗皇帝亲统六军渡海,恭行天罚。高丽畏威请和,文皇受降回跸。我武烈大王,请以犬马之诚,助定一方之难,入唐朝谒,自此而始。后以高丽、百济踵前造恶,武烈王请为乡导。
至高宗皇帝显庆五年,敕苏定方统十道强兵、楼船万只,大破百济。乃于其地,置扶馀都督府,招辑遗氓,莅以汉官。以臭味不同,屡闻离叛,遂徙其人于河南。总章元年,命英公李𪟝破高句丽,置安东都督府。至仪凤三年,徙其人于河南、陇右。
高句丽残孽类聚,北依太白山下,国号渤海。开元二十年,怨恨天朝,将兵掩袭登州,杀刺史韦俊。于是明皇帝大怒,命内史高品何行成、大仆卿金思兰发兵,过海攻讨。仍就加我王金某为正太尉,持节充宁海军事、鸡林州大都督。以冬深雪厚,蕃、汉苦寒,敕命回军。至今三百馀年,一方无事,沧海晏然,此乃我武烈大王之功也。
今致远儒门末学,海外凡材,谬奉表章,来朝乐土,凡有诚恳,礼合披陈。伏见元和十二年,本国王子金张廉,风飘至明州下岸,浙东某官,发送入京。中和二年,入朝使金直谅为叛臣作乱,道路不通,遂于楚州下岸,逦迤至杨州,得知圣驾幸蜀。高太尉差都头张俭监押,送至西川。
已前事例分明,伏乞太师侍中俯降台恩。特赐水陆券牒,令所在供给舟船、熟食及长行驴马、艸料,幷差军将监送至驾前。此所谓太师侍中,姓名亦不可知也。不度涯分,冒渎严威,下情不任攀恩恋德,兢惕战惧之至。
启
[编辑]上襄阳李相公让馆给启
[编辑]致远启:伏以孔圣绝粮,乃兴讥于滥矣;孟轲传食,尝致问于泰乎。斯乃志在属厌,心无苟得,每寻言于知足,常励节于责躬。
伏念致远四郡族微,七州学浅,俯习先王之道,虽自勤修;仰瞻夫子之墙,固难攀谒。今者整尘衣之陋质,趋露冕之清威。酒瓮饭囊,莫逃祢诮;行尸走肉,岂逭任嗤?敢矜穿叶之功?惟切断根之叹。
伏蒙相公念以来从绝域,远诣乐郊,特赐奖怜,荣垂抚恤。厚霑馆谷,免嗟藜藿之餐;每捧簋飧,但饱盐梅之味,莫不恩深啖炙,迹忝食鱼。才远谢于徐郞,空能实腹;病惟惭于吴客,即恐腐肠。
昨者辄具恳诚,敢陈辞让,未蒙允诺,再赐支供。遂使息燃桂之穷愁,饫𬊤橙之美馔,昏烦自释,枯悴将苏。然仅历五旬,常霑三饭,诚惭献凤呈祥而却是凡禽,每愧养牛负重而不如羸㹀。虽异于若塡巨壑,实同于如履薄冰。
切缘致远久役旅游,又萦微恙,精神沈顿,气力疲羸。未获走拜旌幢,整持簦𪨗,犹滞身于客舍,惟恋德于高门,重写肺肝,仰尘视听。伏惟特垂朗鉴,俯察微诚。所赐馆给熟食,伏乞处分停供。所冀免耗稻粱,暂安萍梗。食非求饱,能遵易退之言;泌可疗饥,得避难盈之刺。干渎尊威,下情无任。
记凡三首,转转誊写,字多舛讹。谨俟知者。
[编辑]新罗伽倻山海印寺结界场记
[编辑]尝闻大一山释氏援金言而警沙界云“戒如大地,生成住持”,盖发心业之谓也。故大经曰“世及出世诸善根皆依最胜尸罗地”。然则地名相协,天语可寻。国号尸罗,实波罗提兴法之处;山称伽倻,同释迦文成道之所。而况境超二室,峯耸五台?俨玆隆崛之奇,宛是清凉之秀。
由是门标海印而云蔚义龙,道倚山王而风严律虎。賲兴三于胜墍,年仅百于和居。而顾结界嵚崟,权舆龌龊,议谐改作,律许开张。
遂于乾宁四载之秋,宴坐九旬之杪,爰谋拓土,伫俟布金。莫不地媪斋心,天神悦目。矧在山中仙境,真为海外福场?然金界易标,珠轮难莹,如或有心不敛,其犹无翅欲飞。身同乎玉叶随风,生何可保;戒异乎金波出海,亏必难圆。况今象法将衰,魔军竞起,观日暮而途邈,虑烟深而火熸。道训曰“其安易持”,儒书云“不戒谓暴”,制惟人道,可不勖欤?
画界四周,悉数如左。谅所谓起屋三层,昇楼四级。好是高山易仰,觊无反水难收。则斯地也介如金刚,岿然玉刹,威镇俗而庾尘斯绝,德胜妖而张雾莫侵。且洗心曰斋,防患曰戒。儒犹若此,释岂徒然?欲避鬼遮,勉求神护。
时有唐乾宁五祀之陬月也。
善安住院壁记
[编辑]《王制》“东方曰夷”,范晔云:“夷者抵也,言仁也而好生,万物抵地而出。故天性柔顺,易以道御。”愚也谓夷训齐平易,言教济化之方。按《尔雅》云“东至日所出为大平”,“大平之人,仁”。《尚书》曰“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平秩东作”。故我大王之国也日昇月盛,水顺风和,岂惟幽蛰振苏?抑亦句萌鬯懋生化,生化出震为基。
加复《姬诗》举西顾之言,释祖始东行之步。宜乎九种勉以三归,地之使然,天所假也。《儒行》篇曰:“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尚宽,博学知服。虽分国如锱铢,不臣不仕。其规为有如此者。”则《大易》之“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幽人贞吉”,其“履道”乎。幽人何谓?梵子或亦近是。援儒譬释,视古犹今。
伟矣哉!天所贵者人,人所宗者道。人能弘道,道不远人。故道或尊焉,人自贵矣。能助道者,惟崇德欤。然则道之尊,德之贵。眷惟法首,方洽物情;必也正名,乃称大德。是由道强名大,德成而上。《礼》称“得位,得名,得寿”,则敦化之说将非是欤?
东人峻堦,义取窥豹。试稽所根,则有梁童子学士著《荆楚岁时记》云:“昔吴主孙权病笃,道士葛玄往看之。权家人闻空中语曰‘既有大德道士,宜为启申’,遂差。”大德之目,或记于玆。后译叶书,广编花偈,如大德舍利弗辈荦荦然者,斑有焉。
且三界大师付嘱尊法于邦君国宰,有深旨哉,其故何耶?化俗所资,尊贤是务,意图驯虎,事甚好龙。故有国者欲俾业炽传灯,光逾衔烛,爰崇净号,或表奇林。昔我善德女君宛若吉祥圣化,诞膺东后,景仰西方。时有观光比丘曰智颖、曰乘固,去探赤水,来耀青丘。于是宠彼上乘,擢为大德。
自尔厥后,寔繁有徒,五岳群英竟励为山之志,四海释种能均八海之名,曰瑜伽、曰骠诃健挐、曰毗奈耶、曰毗婆沙。复有彩混楚禽,号齐周璞者,或推忏诵,或采摠持,或举华侪,或酬苦节。斯皆假王纶之所擢,誉重金牌;侔帝纲之相含,光融玉刹。举之若取火于燧,用之犹度木于山。觊使粉躬,终无犯齿。遂制过卫瑗知非之岁,时满鲁圣学《易》之年,始许迁乔,终期七稔。
其或业敦时敏,德协老成,则令祢鹗独飞,盖奖宋鸡奇辩。仍加别字,用庆后生。故幼学十成,谓优昙一现,就是方广、相应二宗也。静则粹山王之气,动则俨海会之雄,譬夫翔空九苞,跖实一角。代上犹忻逢化佛,黉中若虔奉严君,众既肘趋,事皆颐指。然咸能洁己,罕见骄人。寔所谓“高而不危”,“威而不猛”者尔。
抑又学之能讲,言必可师。观其鲸杵腾雷,鹊炉飞霭,仰三尊而有裕,顾四众以无哗。窟现象王,绥举象王之步;座升狮子,高扬狮子之音,天口笼云,海唇鼓浪。既比神锥斗锐,实同明镜忘疲,有问必酬,无疑不剖。或能折角,奚翅解颐?俾遮著者失仪,寄载者知返。每游刃而无畏,欲藏锋而莫能。谁言虐我则仇?允协当仁不让。诱人也,俗以之悟;护国也,道以之兴。经云“受持万偈经,不如一句义”,犹信。
后发前至,其惟是山,何则?有若祖师顺应大德,效成覵于神琳硕德,问老聃于大历初年。托窾木以忘躯,寻住山而得髓。穷探教海,俊达禅河,洎遂言归,光膺妙选。乃叹曰:“人资琢玉,世贵藏金。既含天地之灵,亦藉山川之秀。鸟能择木,吾盍诛茅?”越贞元十八年良月既望,牵率同志,卜筑于斯。山灵钧妙德之名,地体印清凉之势。分装五髻,竞拔一毛。
于时圣穆王太后母仪四夷,子育三学。闻风敬悦,誓日归依,舍以嘉蔬,副之束帛。是乃自天获祐,实惟得地成因。然属生徒方雾拥嵒扉,耆德遽露晞林宇,利贞禅伯踵武兴功。依乎中庸,尽住持之美;取诸大壮,焕营构之奇,云矗霞舒,日新月改。自是伽倻胜境,雅符成道之基;海印殊珍,益耀连城之价,既见玉林皆拔,寔同珠岸不枯。
故得开薙则仅一百年,征躬者盈四七德。以诵持同昇者五,由演畅别座者三,是皆行不浮于言,名克保于实。《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竞能敦化,讵欲逾闲?且岳不辞尘,川能注海。可畏者如涌,幷行者自沈。糊口虽资乎地财,炼心惟贵乎天爵。既仰止龙象,盍焕乎鸟踪?遂志粉墉,聊光黛𪩘,庶使入室者堂基顺法,负墙者壁观宜机。如能敏则有功,自得殁而不朽。《获麟》、《晋乘》,其或在玆,希骥颜徒,云胡不勖?
巨唐光化三禩,天一泰斋腊月雾日记。
新罗寿昌郡护国城八角灯楼记
[编辑]天祐五年戊辰冬十月,护国义营都将、重阏粲异才建八角灯楼于南岭,所以资国庆而攘兵衅。俚语曰“人有善愿,天必从之”,则知愿苟善焉,事无违者。
观夫今昔交质,有无相生。凡列地名,盖符天意。是堡兑位有塘,号佛佐者;巽隅有池,号佛体者。其东又有别池,号天王者;坤维有古城,称为达佛;城南有山,亦号为佛。名非虚设,理必有因,胜处所与,良时斯应。
粤有重阏粲者,伟大夫也。乘机奋志,尝逞儁于风云;易操修身,冀偿恩于水土。豹变而倂除三害,蛇盘而益慎九思。既能除刬荆蓁,爰必复归桑梓,所居则化,何往不谐?遂乃铨择崇丘,筑成义堡。临流而屹若断岸,负险而矗如长云。
于是乎静守西畿,对从南亩;按抚安土,祗迓宾朋。来者如云,纳之似海,使憧憧有托,能搰搰无辞。加以志切三归,躬行六度。顿悟而朝凡暮圣,渐修而小往大来,皆由贬己若仇,敬僧如佛。常营法事,靡得他缘,实绽火中之莲,独摽霜下之桂。况乎令室素自宜家,四德有馀,一言无失。风闻玉偈,必托于心;日诵金经,不离于手。是乃用慈悲为铅粉,开智慧为镜轮。嘉声孔彰,众善普会,古所谓“不有此妇,焉有此夫”者?
阏粲真是在家大士,蔚为本国忠臣。以般若为干戈,以菩提为甲胄,能安一境,仅涉十秋。气高者志望偏高,心正者神交必正。乃以龙年羊月庚申夜梦。于达佛城北摩顶溪寺,都一大像坐莲花座,峻极于天,左面有补处菩萨,高亦如之。南行于溪浒,见一女子,因讯晬容所以然。优婆夷答曰:“是处是圣地也。”又见城南佛山上,有七弥勒像,累体蹈肩,面北而立,其高挂空。
后逾数夕复梦,于城东獐山,见罗汉僧披毳衣,以玄云为座,抱膝面称可其山口云:“伊处道〈殉命兴法之烈士也〉由此地领军来时矣。”洎觉,乃念言曰:“天未悔祸,地犹容奸。时危而生命皆危,世乱而物情亦乱。而我偶谐先觉,勉慎后图。今得魂交异征,目击奇相。辄觊裨山益海,宁惭撮壤导涓?决报君恩,盖隆佛事。所愿不生冥处,遍悟迷群;惟宜显举法灯,亟销兵火。”
爰凭胜槩,高刱丽谯,爇以银釭,镇于铁瓮,永使烛龙开口,无令燧象焚躯。其年孟冬,建灯楼已。至十一月四日,邀请公山桐寺弘顺大德为座主,设斋庆赞。有若泰然大德、灵达禅大德、景寂禅大德、持念、缘善大德、兴轮寺融善咒师等,龙象毕集,庄严法筵。
妙矣是功德也!八觚之〈缺〉九光,五夜之中四炤,无幽不烛,有感必通。则乃阿那律正炷之缘,维摩诘传灯之说,宛成双美,广示孤标者,阏粲之谓矣;锭光如来、忉利天女,前功不弃,后世能超者,贤耦之谓矣。
愚也寻蒙遥征拙文,俾述弘愿;遂敢直书其事,用警将来。且道叶忘家,功斯永立;城题护国,名亦不诬。德既可夸,词无所愧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