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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斋先生文集/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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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定斋先生文集
卷之十八
作者:柳致明
1883年
卷十九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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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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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思作中庸。未尝言老氏之害。而朱子以为忧道之书。盖首言天命之性。则知天道发育。其理在我也。次言率性之道。则知顺而循之。其理自然也。次言修道之教。则知因而修之。其事至实也。末乃言性情之德。中和之功。至于位天地育万物。则是又明圣人之学有本有末。尽有事在。所谓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斯无邪慝者也。以下中庸。

中是无过不及之名。乃道理极至处。在常人亦可勉。程子曰。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夫情之炽而益荡。夫人皆病之矣。知其过而节之。夫人皆能之矣。至于从容中道。是精义入神后事。惟圣人为然。由粗入精。煞有地位。亦必自粗者始。

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犹是分地头。只洒扫应对便能精义入神。且如户开亦开。户阖亦阖。阖而勿遂。是何等精底。便见至道只在平常。这即是中。这即是庸。

尧舜之时。未有学问之名。便道危微精一一语。其于天理人欲之辨。择善固执之工。其细密有在毫厘之间者。盖是明睿所照。毛发毕见。又见圣人未尝无察之由之之工。

云峯胡氏。以放之弥六合。为感而遂通。卷之退藏于密。为寂然不动。恐未然。此言中底道理如此其大。而却是具于心云耳。

章句解天命之性。先将阴阳五行说。是言造化发育之具也。至理亦赋焉一句。方说性。或者以此谓天命之性。不全是性之本则非矣。

又有嫌这性字未可以气言。则曰偏全之性。头面稍改。而是固以人对物。而气亦举之矣。犹是舍气字不得者也。

人物之性。固有偏全之殊矣。故偏全二字。朱子亦屡言之。但偏全者。此理带了气。有分数多寡之谓。而不见性善之实。非所以言性也。故谓性有偏全则可。而曰偏全之性则不可。

朱子以天命之性。从原头说下来。故发性道虽同一句。夫岂不知人物之性有偏全之殊哉。以以理言之之故也。故著在气禀或异之上。而生出许多竞辨。谓人与人同。物与物同。此又偏全为祟者也。以其异者则岂人物而已哉。人人不同。物物不同矣。以其同者则岂人人物物而已哉。人物无不同矣。其异者。气之为也。同者。理固然也。谓理有千般万样。则可如此说。谓理一而已。则何人物之不同乎。若性道有不同。则性道非理矣。谓理有不同。则终古言理。无此说矣。且于二十二章。章句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一句。将作如何看耶。

孟子之言性善也。称尧舜以实之。是人与人同也。又言犬牛人之性。是人与物异也。谓人与人同。物与物同者。岂不可也。曰孟子就异体中指言其性也。中庸从一原处说下其理也。朱子曰。观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论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此其立言之旨。各有所指。不可以相蒙者也。故朱子解犬牛人之性。则曰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以全哉。于此却云性道同。以各随所指而解之也。今以性道同。谓人与人同。物与物同。则是以异体而论一原也。恶乎其可哉。

为此说者。亦言一原之同。而以赋受以后。属之偏全。则所谓一原者。在赋受之前。而非所谓性矣。既谓之性。则固指赋受以后而谓之一原者。以专言理不为气所拘耳。

章句言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盖以天命之流行。因是气之发育也。是子思之旨也。论性不论气者。孟子之旨也。是何。兼言气则人物无不同。单言理则人物有不同也。其于理同气异者。不亦有抵牾耶。曰章句之言气。非以言性也。言此理赋于人而为性者。以气以成形也。则其所谓性者。理而已。与孟子之言性善。无不同也。而所从而言之。有一原异体之不同。故其旨有人物同异之殊耳。

朱子论率性之率曰。率不是用力字。又曰。是呼唤字。呼唤。如父子唤做父子。君臣唤做君臣。不涉人为底。用力。如父须慈。子须孝。君须仁。臣须敬。勉力充得尽底。率性之率。乃指性中分派条理自然底。故曰呼唤字。非人率之而后为道。故曰不是用力字。

性在内。日用事物在外。首节章句曰。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二节章句曰。道者。日用事物当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于心。有似性道二者。各在一处。而曰循其性。曰性之德。又似二物之通为一物。何也。盖理一而已。而具于心则曰性。见于事则曰道。是虽有体用内外之分。然性之所具。即事物当行之路也。道之当然。即性中分派条理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则又初未尝有内外之分也。岂若有形之物。各占一头。而又通为一物耶。但自性而说。则先性而后事物。自道而言。则先事物而后性。亦以其言之有宾主之势耳。

更详此主人而言。故分性与道。为内外。若主道而言。则道之无物不有。通人与物大与小。无以异也。此性之德具于心。即与具于日用事物者。一般耳。

戒慎恐惧。为道不可须臾离故也。可见其为通动静工夫。或专作静工夫看。则人生动时多而静时少。顾不患于动之常离。而忧静之或违乎。若专著静。则其为离道也。亦有之矣。乌在其须臾之不可离乎。且章句所谓日用事物无时不然。常存敬畏。虽不见闻者。又如何安顿耶。

子思言不睹不闻。而子约以无见无闻当之。被朱子斥之云。睡未足。不识四到时节。有此气象。盖耳目无不睹不闻时节故也。饶胡氏又以须臾暂焉之顷当之。亦子约之见。而占得时分不多。以避睡未足之讥耳。盖皆不知子思朱子立言本意。而求其说而不得故也。湖门以喜怒哀乐未发。万事皆未萌芽。无形声之可验者。发明朱子之旨。则说得不睹不闻界至分晓。而子思之训。可见其归著矣。

或疑睹闻字从耳目。思虑。非耳目所及也。所谓不睹不闻。以外面声色未接而言。夫声色未接。而思虑已驰。为一等时节。一有此则不得为未发。思虑未萌。又是一等时节。至此方可言未发。戒惧之工。但于声色未接也。则存养之所不及者多矣。

子思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则固以思虑未萌为未发。而未尝以声色未接。为未发矣。岂不以声色未接。而思虑已萌。则不得谓之未发故耶。本经明白如此。人多以睹闻字。贴外面声色言。此读书不能著紧理会之病也。

思虑。虽非耳目所及。而一念才动。则是事之端也。乃是莫见莫显者也。自是慎独时分。已不属不睹不闻界至矣。

子思截自一念萌处。以前为不睹不闻。以后为莫见莫显。只看莫见莫显之为思虑方萌。则可知不睹不闻之为思虑未萌矣。

今人以戒惧多属静。则以不睹不闻一语。而不知其偏向静一边。于不睹不闻。则又转向见闻上去。而不知侵过莫见莫显。盖但以言语求之。而不通融上下之旨。以至自相矛盾而不自觉也。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隐与微。以人不知言也。见与显。以己之知言也。一念之发。人所不知。而其见显于吾心者。虽以天下共知。而非有加也。是所谓莫见莫显也。

人多向人知处为说。以为虽隐微。而终有不可揜。为莫见莫显。是见得说得慢缓。只此心见显。不以人所共知而有加也。如此看。尤更痛切有力。若以不可揜为说。则隐微之于见显。终有间矣。岂得谓之莫见莫显乎。

小注潘氏说善矣。但于此有未惬。以慎独之工。非以易见而慎之也。为易肆而慎之也。所谓当此之时。尤为昭灼著见。非本文之意。

子思之言莫见莫显。戒人之忽于方萌也。非谓此心之灵。昭灼于是非善恶之分也。亦非谓必将呈露于外也。只言一念善恶。知之已审也。潘氏饶氏。讨得莫见莫显之义。而或以此心之灵。说之太深。或以呈露于外。言之太麤。是知书不可易而读也。

朱子曰。事之是与非。自家先见得分明。潘氏言是非善恶。皆不能逃乎此心之灵。朱子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是言道之至精至密。饶氏言见与显。皆是道。是乃见其似而失其旨者也。其曰事之是非。见得分明者。言一念动处。其是非。自家无不知之。非谓于此之时。心之灵尤能昭灼也。其曰道之至精至密者。言隐微之时。道亦无不在也。非谓一念见显。皆是道也。可以为看书者之戒也。

戒惧慎独。通圣人贤人而言。盖虽圣人。未尝无存省。但不煞用力。在贤人。为作圣之功。故即以中和承之。而极圣人之能事。其意谓存省到极处。亦不异于圣人。如致曲章末。即言天下至诚为能化。

中者。性而已矣。而谓之喜怒哀乐未发。则可见性之非他。而即心之体也。和者。道而已矣。而谓之发皆中节。则可见道之非他而即心之用也。中者。此心体性。无毫分偏倚之谓。和者。此心顺道。无些子乖戾之谓。故朱子论中和。以心之寂感言之。心是统性情者也。但言性情。则不足以见此心主宰之妙。但言心。则不足以见性情体用之实。中和二字。融会得心性情为一。非圣者说不得。

中和二字。见体性顺道之妙。有个冲融和粹之意。自是至理凝化。有此气象。前乎此者。未有这个名目。子思见圣人性情之德。发此名目。为训于天下。

中和。非工夫名目上文。戒惧慎独。即致中和之工。

喜怒哀乐四者。该尽情字。但有中节不中节之异。而未有理发气发之分。盖子思就天命率性者。而指其中节者。以为达道。则所谓兼理气也。故曰混沦说。至于对四端分开说时。当属气矣。

四七之有不同。亦不煞费辞说。只观于端字情字。可见。朱子解端字。谓如有物在中。而緖见于外。言流出自性。不犯形气也。情是有个物动著形气发出来。或喜或怒。便见带他已分意。端之与情。命意下字。本自煞有分别。

高峯以四则欲其扩充。七则欲其节约。归款于师门。则真能觉悟者也。犹疑圣人之喜怒哀乐。未可谓气。夫气亦本非不善。虽上智。不能无人心。圣人之饥食渴饮。安可不谓之发于形气乎。故浑沦说时。只当以性之发言。分开说时。不得不属之气矣。

上面说天命率性。下面说中和位育。渊微浩博。不可涯涘。中间著戒惧慎独两语。便见一心管得许多道理。操存省察。动静交养。而大本与天地准。功化与天地侔。天之付与甚大。而圣人之操术。却甚约矣。

北溪陈氏谓情之中节。是从本性发来。不中节。是感物欲而动。不可如此硬定说。但本性发底。鲜有不中物欲之感。易流而难于中节。此处不必分性发与感物欲而动。

中和位育章句。极其和而万物育矣以上。贴解之已尽矣。自天地万物。本吾一体以下。又推本而言其有此一体感应之妙。故其效验至于如此。如此者。指上文贴解而言。小注乃以中和位育。分注于吾之心正以下四句。则于上文为架叠。而失一体感应之意。

云峯胡氏说。天地万物。本吾一体。以为从天命之性说来。性一而已矣。天地万物。与吾有二乎哉。恐未然。章句八字。盖言人与天地同一理气。所以为感应之本。未说到性也。若从天命之性说来。则岂以吾之心吾之气为说耶。

天如此高。地如此深。万物如此其象多。吾身如此其眇然。如何致中和。便能位天地育万物。其理则章句天地万物本吾一体以下数句尽之矣。其事则圣王之世。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物殖。即其验也。

修道之教。亦在其中。盖此为圣人之能事。而自戒惧谨独。而以至于极其中和。则由教而入。亦包在其中。朱子以此节立言。高了阔了。学者将望。而为不可几及。故更提此句言之。而小注陈氏说。以位育。当修道之教。未知果然否。

古人著书立言。未论论学论道。皆要实用工夫。非徒说名目而已也。大学论学之书。而首言明德新民。则本末具矣。更将止至善。并立为三纲领。中庸论道之书。而首言性道。则体用尽矣。更将修道之教。并立为首三句。皆以修为之方。而参之于提纲振领之中。至其所进为。则又却以是为要。故大学舍明德新民。而缴止至善。发知得本末两节。然后以明明德于天下立言。则见明新非空言。而下手之端緖。可寻矣。中庸舍天命率性而缴修道之教。发存养省察两节。然后以喜怒哀乐之发未发立言。则见性道非空言。而用工之体要。可知矣。但未发一节。旨意渊深。不似明明德一节之明白易见。而亦有可窥测者。盖中为此心未发之体。和为此心已发之用。而戒惧慎独。通贯于发未发。则中之体于是立。而和之用于是行矣。体则性。而用则道也。体性顺道。斯为中和之极。而位育之能事可毕矣。此其立言之旨也。

中庸论道之书。而说道处少。说修为处长。盖虽切于为人。开示源头。而即教以体道尽性之方。不厌反复。须知至公血诚。不在悬空说。而在当下做取。则庶几不枉用工夫。

二章以下。无高妙深远之意。以道之行不行。反复无已。相间次之。嗟叹再三。引人当道之意。可见矣。

能字有无。视德字有无。此论中庸之道。与论语有是德者。自不同。所以彼无能字。此有能字。云峯胡氏谓须看下章许多能字。因历指而言之。恐做病。凡看文字。须领取大义。若以文字凑合。于无意处。强作有意看。几何其不归于牵合耶。

三达德。以舜为知。盖以知无不明。则不待勉强。自住不得。自然安行。故称圣人处。必曰生知。大学序言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亦以此。

子路之强。须于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处。认取。是何等强勇。宜其与大舜颜渊并列。为训于后世。

第九章。只以三者之难而易。喩中庸之易而难。盖以至难。而喩其不可能。非有意于三者之合乎中庸与未也。今人多以此论量。可谓枉费说话矣。

费隐章。又以见道之无物不有。无时不然。而紧要在造端乎夫妇一句。

夫妇非惟至亲至密。乃是易媟慢处。故曰造端乎夫妇。亦与慎独意同。为工夫最紧切处。

道则无所不该。而圣人却有所不知不能。道则无所不尽。而天地却犹有所憾。以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而夫妇之愚却有所能知能行。尤以见道之极于至大而入于至小。极于高深而在于平易。此其所以为费也。

须就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处。认取道之无所不尽。如孔子之不得位。天之不能载。地之不能覆。非圣人天地之所不足。而犹是所不能。若曰可能而有所不能。则是圣人天地有所不足。而于形容道之费处。未为极至之语也。

鸢鱼一节。与夫子川上之叹同意。但较似活泼动荡。见他胸中有手舞足蹈之意。

举起一两句。该尽道之全体。见得彻。说得活。

鸢鱼一节。见道亦器。器亦道。

费隐章。极形容道之广大昭著。其下三章。却说得极低平。如张云门大英之乐。而却希音按节。一番竦动振励人。一番低首下心人。所以抑扬进退而适于教也。会得这意思。真见是铸人手段。

首章第二节。单提道字。而首章约言之。故但言不可须臾离。而即以戒惧慎独承之。至此则铺叙言之。故言道之费。自为一章。而求之之方。则又别为下三章。愈低下。愈平实。与首章之戒惧。言殊而意同。皆所以指示造道之要者也。盖一篇之中。多说著手下工之方。而极低平无如此三章。最为紧实用意处。

鬼神章章句曰。为德犹言性情功效。鬼神之屈伸消长。是性情成就得。造化来。是功效。

朱子言上下章恁地说。忽插一段鬼神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在这里。是盖以与上下诸章言人事者不同。故如此说。然今看章句及或问。亦恁地解说。不将作一个大宗旨。如四大支之为者。亦只是说费之无所不在。非别是一般话头。

又曰。是鸢鱼飞跃意思。所以末梢只说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便可觉得子思立言本旨。若将来列书于鸢鱼一节之下。文义亦自晓然矣。

先生因程子。若说鸢上面更有天在。说鱼下面更有地在。默然微诵曰。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是虽说鸢鱼。亦莫非鬼神。但鸢鱼。指其流行昭著。鬼神。指其无物不体。至其言洋洋如在。则亦昭著矣。所以下章更说鬼神。以发上文之意。不可言鸢鱼是一物。鬼神是一物。

大抵道之费。在日用事为之间。而莫非形气为之乘载。故引鸢飞鱼跃。以见上下昭著之妙。而其所以为道。则却自切近卑迩处。故章末言造端乎夫妇。而下三章。又屡言不一言。则造道之方。至此尽矣。于是乎又将鬼神事以立言。把天地万物。都包在其中。而其下更以圣人大行之事言之。至此而语大语小。一言以举之。苟非大力量大见识。安能说得到此。

张子所谓良能。朱子所谓灵。似谓有一般物事。寄在阴阳之中。孔子言昭明焄蒿凄怆。则又是大段灵怪。然亦不过阴阳而已。如山以一卷石之多。而宝藏兴焉。水以一勺之多。而货财殖焉。大抵诚之不可揜。自然有灵。非谓有一般物事。

游气纷扰。生人物之万殊。天地之功用也。生长老死。荣悴开落。造化之迹也。

人狃于常见。日用而不知。试思之。是甚么样灵怪。亦不曾有一般物事主张是。

章句以性情功效。解为德。而小注又言鬼神之德。言鬼神实然之理。似以德为理。然章句其正义也。所谓性情。即以情状言也。功效。即其迹也。此其为气说无疑也。末节诚之不可揜。章句曰。阴阳合散。无非实者。而不言理。则亦以气言无疑也。而其下小注曰。其德则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又似以诚为理也。故后儒多以为鬼神气也。而其曰德曰诚则理也。苟如是。则章句何以性情功效。训为德。阴阳合散。说诚字乎。且以本经言之。体物如在。非所以言理也。诚之不可揜。非所以结体物如在也。其于本经及章句之意。何如也。盖朱子解经之法。训诂体贴正义。其馀或言之者广。故有不必一从正义者。如上所引两条。实以费之广。即此可见。亦如本经之以鸢鱼飞跃。言上下察也。何可以此而说本文正义乎。

费隐章。所以言道之无所不在也。故其言高阔广荡。又恐人求道于高远也。故更以道不远人晓之。惟其不远于人。故使之即其所居之位。反而求之。惟即其所居之位也。故又必自迩自卑。此费隐以下章次然也。至此而道之显处与夫为道之方。说之尽矣。故又说鬼神事。以明显微无间之义。盖此道包幽明显微。无所不在。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道理本自如此。人之为道。亦无不通贯。观于后三章说宗庙说郊社处。可知。前此每拟别说一般无形无影事。其为浅狭甚矣。

大抵道之费。发见于形气事为之间。故鸢鱼就形上说。鬼神又就形之上一面气上说。而道之费无不昭著。此其立言之旨也。而凡人事为。亦莫不然。故十三四五章。皆以人之为道处说。十七章以下。至二十章。亦皆以圣人大行之事言之。自二十一章以下。至三十二章。言圣人成德。有所性由教之异。而其至则一也。末章又自下学立心之始。推之以极其至。以诱人无不可学而至也。

二十章有说道处。有说用工处。有说德业处。中庸一篇之旨。都在其中。即一部小中庸。

仁者。人也。体得此意。觉一个躯壳。是仁之形体也。充得尽时。便见天地万物上下同流。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缘气聚成形。带得查滓。做气质不好。如烟纱笼烛。又私意隔阂。如尘埃坌集。反复蔽痼。则此身始顽然血肉。一膜之外。皆不属己。苟能克去己私。和气质都变化。则本来恻隐之心。方洞彻无间矣。

寻常说谓。知之一事。莫详于大学。今中庸以知。为三达德之首。明善。为素定之先。择善。为诚之之始。其目则学问思辨。不可阙一者也。以不得不措。丁宁致意如此。陆氏之流。别为一端。断可知矣。

三达德。为此篇入道之门。而自二十一章以下。更不说知仁勇。以天道人道交互立说。可见此以后。主收功反原处说。以极成德之事。往往合天地圣人说得。混融不可分。以见圣人可学而至。天人更不分别。

二十四章。至诚之道。可以前知。通致曲章。天下至诚而言。盖致曲虽是人道。而至于化。则亦至诚矣。故又合而言之。然则此章实合天道人道而言。

观前后言至诚。皆以圣人之德发之。惟至诚无息章。直将诚字推演出来。而其末始引文王诗以证之。可知其言之有宾主。非如他章之主言圣人事也。

大哉圣人之道章。至苟不至德处。方说及人。亦知以上之为悬空说也。其下方言修德凝道之大端。亦知其言之有宾主。

子思以圣人之道。为发育万物。朱子以春生夏长。为圣人之道。疑若言之有过者。而圣人财成辅相。便是助得发育生长也。是即圣人与天地合者也。

双峯饶氏说。待其人而后行。谓必得如是之人而后。可行如是之道。恐未然。此盖主道而言。道不能自行。必待其人而后行云尔。非主行道人上说。今曰可行云云。便是宾主不分矣。

尊德性以下。分存心致知。或似交互。更思存心是本领工夫。将已熟之义理。涵泳滋养。岂不是本领事。可知温故之当属存心也。致知是逐事精之之工夫。应事接物而处其当否。审其节文。岂不是精之之事。可知道中庸崇礼之当属致知也。盖存心致知。互相资益。故又互为其功。愈见如是分属为有味。

说圣人天道。若是其高远广博。其言愈根据愈平实。不多句内。该尽下学上达无遗。是何等见识文字。

圣贤垂训。志立乎言语之外。而辞行乎句读之间。须体得言外之意。方不滞于文字。又不可舍文字而求言外之意。

末章覆说首章。更觉致意恳至。为人深切。至于下学为己。又首章所未言。而于此发之。尤更紧实。

屋漏谓当室之白。是室中明处也。其曰尚不愧于屋漏者。言非但不瑕有愆于见君子之时。虽在尔室。亦不可有愧于屋漏明处。盖以屋漏。当见君子也。其意谓室中虽隐。亦有屋漏。未可便愧也。而西山言屋漏虽隐。则以屋漏亦在室中故也。后人遂以为幽暗之地。则恐未然。若曰幽暗之地。孙炎何必谓日光所漏入也。

小注朱训。却到西南隅。始到西北隅。南北字误换。盖户在室之东南。故才进。先见东北隅。既入略转身。便见对处。故却到西北隅。则屋漏也。又转面始见到西南隅。则奥也最后见。故曰此是深密之地。

中庸是一篇文字。自始至终。自有排置规模。缘中间所说义理头项。多包罗不周。若区区以文字排比。则又恐牵强。反失圣言本旨。湖门每言凡看文字。逐段理会。待他融释后。方有会通处。此为究竟法耳。

古人言须要识得圣贤气象。亦须识得圣贤立言造意处。但怕识肤知浅。枉把自己私见。为圣贤意思。

中庸一书。包括甚广。首尾紧要处。在戒惧谨独。中间三达德为入道之门。五达道为行道之大端。而归摠于一诚字。戒惧谨独。即诚之之要道也。以此求之。庶可得其大略矣。

一篇之中。有一个大宗旨。以纲纪三十三章之意。其中又各有宗旨。以发以下诸章。而归附于大宗旨。如人有大筋脉。以贯于四肢。而四肢中。又各有筋脉。以附肌肉而成一身焉。章句已悉言之。

六大节见读法。然自二十章至二十六章。为第四节论诚。而二十章非专言诚也。二十七章以下。为第五节论小德大德。而三十章以前。又非说小德大德也。故章句但以四大支分之。

看他文字。与系辞。力量筋骨。如出一手。自是合下家门。负得多少元气。

序文言。微程夫子。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然而不待七十子丧。而又或淫于老佛。向非朱子。几乎为异说所乱矣。朱子言孔子述而不作而曰。其事虽述。而功则倍于作。于中庸章句。亦可谓云尔矣。

中庸一篇。大抵皆喩人由教。而至于作圣。首章戒惧慎独。学者事也。而至于位育。则圣人之极功也。二十章困知勉行。至于知之成功而一。则圣人大知安行也。二十三章致曲。学也。至化则圣矣。末章。又自下学立心之始。推而言之。以至于笃恭而天下平。则圣人至德渊微。自然之应也。其言下手处。则曰造端乎夫妇。曰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惟恐其远人以为道。乃知凡人可至于圣。圣人未可远求。惟在勉于日用而已。经传中。盖多此意。而未有若是之反复丁宁者也。

大学。谨严。中庸。深醇。

曾子三省。不及大处。盖于其本也。固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顾为人谋与朋友交。他人以为散漫不切。传习又或有时处之间。是皆所易忽也。而必加省察。盖其用心周至。无一个透漏处。以下论语。

温良恭俭让五字。圣人和气谦德。都在是。欲学矣。而以凌厉峻发为能者。可知学不成。

严肃整齐。虽与中和不同。欲学中和之德。须从这里熟。

礼之用和为贵。是礼中自有乐。所谓礼乐不可斯须去身。非玉帛钟鼓之谓。圣人恭而安处。便可见礼乐全备。

夫子以思无邪一言。蔽诗三百。范氏以无不敬一言。蔽经礼三百曲礼三千。诸经之意。亦可一言以蔽之。曰求放心乎。

温故知新。或谓正义之外。别有新得傍推曲证者。非是。程子曰。某自十七八。读论语。当时已晓文义。读之愈久。但觉意味深长。所谓每有新得者如此。

周氏言。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是谓不言而躬行也。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是谓言必顾行也。若看作行之欲其言之从。言之欲其行之著。则是皆有所为也。非矣。

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小注朱训尽矣。非深嚼则未易覰得。夏时人皆朴实。尽其中心。故谓之忠。所谓浑然诚悫也。到商时。虽亦诚朴而渐向修治。如物之具形质。是稍近乎文矣。到周则又就质上加以文采。忠如玉石。生来自在。质如琢之。使成形质。文如磨之。使滑泽也。皆以忠为本。非若后世假饰而无其质也。

臣事君以忠。忠字。以中心为义。非臣事君之名。尽其中心之谓也。人之最难尽者。事君之际也。利害之拘而欺蔽之。荣辱之判而阿谀之。能尽其中心者。有几。孔子曰。勿欺也而犯之。是诲子路以忠。尽其所难尽。故曰忠臣。

公孙弘谏置朔方之郡。及武帝难以十策。则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其怀诈不忠。甚矣。然其可恶。尤在于谏。是又欲赌直名于天下后世也。然其诈。卒不可揜。哀哉。

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想来洋洋乎盈耳哉。

冉有从季氏。谓从季氏之所欲。而不能绳违弼愆也。或解为从仕之从。恐未然。

无终食之间违仁。盖人之违仁。患在不审于富贵贫贱取舍之间故也。孟子熊鱼取舍之辨。即此章之意也。然以富贵不处。充类而至于生而有不为。以贫贱不去。充类而至于死而有不避。推说到极处而判决之。又以所欲所恶之有甚。言义之所安。其旨尤著。圣人之言。浑厚而含包。贤人之言。痛切而畅明。圣贤气象之不同。盖如此。

吾未见刚者。汲黯之难惑以非。庶几近之。其为淮阳也。未能无意。可谓为物所揜。未得为真个刚。

一毫不自得。便是为所动。慷慨自谓死且不悔。亦是为所动。惟随所遇著。安以处之。不容心者。真是十分刚底人。

欲识刚者。须是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处认取。便见多少快活。

雍之言然。于此可见圣人道大德宏处。仲弓盖未喩夫子可字之义。而夫子但曰雍之言然。不问己意之解听与未解听。彼言当矣。从而许之。非圣人之无我。不能矣。

则吾必在汶上。见其绝之甚严。殊不类闵子平日辞气。以于不义之富贵。不啻如执热求濯故也。今人自谓行行焉者。得失之际。不敢出气。可谓好掉头时。不掉头者也。

颜子胸中。箪食瓢饮。都忘之矣。固不问其可忧可乐。所以能全其乐。

先难后获。以告樊迟。以樊迟之所可及而浅看之。则非矣。先难。有不得弗措之勇。后获。有王伯义利之分。只此两语。含畜多少义理。圣人之语。彻上彻下如此。

程子言古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而今之所以不能。其叹之者深矣。然亦在学之得其道耳。今诗与礼。皆有其书。虽晓解与服行之异于古。然亦无不可能之理。惟乐残缺已尽。然陶养之。亦在得其和耳。今不必诗礼。虽于他经。苟领会大意。而不拘拘于章句之末。凡其婉转譬晓处。可以兴劝善惩恶之意矣。指陈规矩处。可以立箚住坚定之志矣。动荡发越处。可以成熏陶渐染之功矣。圣贤千言万语。孰非诗礼之教。而铸人之音节哉

古乐今不可见。想来所以成人之德者。以得天地中和之声也。宣畅堙郁。动荡血脉。已使人消融荡涤。而自趋于和气之中。又其音希。其节缓。和而不流。乐而不淫。不言而喩。不戒而肃。矫偏制胜而陶养中和。书曰。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此之谓也。

古圣人为人之意。亦勤矣。既立学校。明道术以教之矣。又恐其威仪之或不率也。于是乎文章以卫之。一冠屦一衣带之皆有法象焉。又恐其动作之或不率也。于是乎佩玉以鸣之。一动静一步趋之皆有节奏焉。以至于射以观德。御以范驱。书以观心画。数以尽奇耦。亦皆因其日用之不可阙者。而以为藏焉修焉游焉息焉之具。其防范人陶养人者。可谓备矣。

古之教者。自八岁以上。皆以六艺。这个礼乐。以器数调弦之末。而为渐磨兴起之方也。学记曰。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杂服。不能安礼。此之谓也。若立于礼。成于乐。是终身所得之效。非特其艺而已。

司马牛以向魋为兄。政使内省不疚。亦不能无忧惧。但内省不疚。则虽有忧惧。自不至煎迫。圣人教牛紧要。在内省不疚。

理明则浸润之谗不行。心定则肤受之愬不行。

为政而去食。舍箪食豆羹之义也。但死生。一己之私。而为政。与民共由。非使民皆知义重于生。不能。此地位难。

圣人非假说之言。有去食而存信者。太王去邠而民从之是也。亦有激劝而为之者。巡远之民。知必死而无一人叛者是也。

唯其言而莫予违。非惟君上丧邦之是惧。亦匹夫丧躯之可戒。余尝谓言出于口。所向无违逆。灾莫甚焉。惟多见窒碍处。不得如己志。乃是吉祥善事。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看他一于肃恭。动静言行。一无透漏。

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非有意使之好恶也。傥然惟是之从。则好恶自以类分也。

说之不以道不说。是何等正大。说之不以道说。是何等暗曲。使人也器之。是何等宽容。使人也求备。是何等苛细。

郭子仪不受一卒之私。可谓不以道不说。

君子处世。不幸而不敢尽言。去之而已。若居其位。而诿曰圣人亦曰言孙。是乃胡广之中庸。自托于圣经难矣。

亦有正言不讳。而不激触者。信在言前故也。不独居位。处乡而𨓏𨓏以言获戾。未可尤人。只可责己。

不逆不亿而常先觉。此道甚难。小人罔人。必因自家胸中。或喜怒偏辟。或好尚循情。投间抵隙而入。若一于公。而无丝毫放过处。彼自不敢入。入亦易以觉。

放过处。谓彼之辞情稍涉如何处。谓无大害于义。而因循情面。放阔而不理会。必生病败。自检多失于此。

以德报德。私自相处则无碍。若秉法之地。一于至公之外。无他道矣。若存心于调护。纲领未为整。又患其如此易入于刻核。只看此心一于公正。

是己非人。人鲜能免。是己则不求诸己。非人则求诸人。如此者。必怨天尤人。

恕则仁之事。而未可谓仁。以推己度物。煞有人我之分。是私意有未化也。但从事于此。则私不能行。至于熟则仁矣。

以一人而体四海之广。以一心而通天下之志。血脉贯通。诚意交注。痒痾疾痛。若刀割针箚之。无不切于吾身者。真是仁底人。

恕则随事勉强。仁则全体不息。恕如把火。逐物去照。仁如大明普照。开眼便见。

伊尹以一夫不被尧舜之泽。若己推而纳之沟中。是有这个仁。所以住不得。不是勉强至此。便是孔子立人达人之志。

仁者。虽无不爱。自有等差。指其无不爱则曰仁。指其等差则曰义。所谓理一分殊也。不是将义来。节约这个仁。乃是一理四亭八当。无椭长。亦无偏短。杨墨各执一边。如横看道是岭。不知是峯。侧看道是峯。不知是岭。

君子可大受而不可少知。亦是气质病处。

损者三友。君子之所可慎也。然自君子言之。犹是在人之恶。若己有损人之恶。其为可惧。又何如也。

程子谓九思。各专其一。非惟九思。九容亦然。若谓逐一专心。则恐非程子本意。今亦有耳目幷用。手足幷行时。那得专于此。又专于彼。退溪曰。心在躯壳。方能在视听上。盖心存则有以检其身。而各专其职矣。

静窝云。逐一专心。却是程子本意。盖持敬。须逐一专心。所谓主一也。至于幷应幷用。乃是到得熟后。本领已立后事。此语诚然。

更思。两说皆未尽。心在躯壳。那得不于视听上用功。虽云逐一专心。亦岂凑著他物事。存于中而应乎外。略略检摄。自无不在。如说戒慎恐惧。不须说太重。静窝之意。当是如此。而余未解听耳。

齐景公待孔子以季孟之间。犹宣王中国而授孟子室也。孔孟皆拒而不受。所谓其揆一也。

曾子之答阳肤。是见他民散。思所以反其政也。若是则天下岂有冤民。

上蔡言论语二十篇。皆要切。以言语观之。亦有小小不甚紧要者。然其切于学者之身。而皆为入德之要。则初不异也。读者。必反之于身而体之。然后方知一言半辞无不切者。苟以言语而已。不知此味也。

圣人之言。其入人也如春风和气。自然无不彻。体之则方能透入心髓。苟不能然。如顽然片石。虽雨露。亦不能润。

孟子首章章下。造端谓义利之辨。托始谓为书之初。言以义利之辨。托在为书之始也。以下孟子。

孟子遏欲存理。如在四散四战之地。部伍整暇。气势盈溢。一鼓而群丑皆伏。天君泰然。程子说孟子才高。多是为此。

台池货色游观之类。自他人进说。须先教他。坚壁清野。号令一变。孟子却因其人因其事。只看壁里。已把汉赤帜。易赵旗尽了。

见牛之觳觫而不忍。谁人把得说出许多王道。见孺子入井而怵惕。谁人把得说出许多性善之理。自是开眼。便见举著即是。非天理烂熟。道不到此事。

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之下。忽然插入以王为爱也一转语。使其反求。而终不得其本心。然后说得鼓舞痛切。听之使人俄眩忽爽。即地翻覆。真可压倒人。亦微有战国习气。

乐之雅俗。在疾徐之间。乐节徐则简。简则雅。疾则繁。繁则淫。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矣。啴谐之音。足以康乐。庄诚之音。足以肃敬。邪散之音。足以淫溺。是故先王之制乐也。使其音足以和人心。其节足以乐人情而止矣。不极音而滥。不促节而繁。不使之过而淫焉。所以制节人也。是故。和正以希。宽裕以简。而民知所趋矣。后之为乐也。极耳目之欲。尽声音之繁。乐之过而流于淫。以导人于邪僻。而不知反。是相率而及于乱也。

虽万镒小注。许氏谓价直万镒之金。是为玉之贵重也。恐未然。孟子之意以为万镒至多也。多则人情或不甚爱惜。而犹使玉人者。多而犹惜也。国家至可惜也。不使贤者治之。是爱国家不如至多之玉也。

史记言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今以答沈同问观之。史记之误必矣。小注引之。恐非小失。

曾西之所不为。言仲尼之徒所不为。非小了他曾西意。

从古论学。皆辨别理气。孟子却不事分别。发出养气夜气等说。就中培养得好。至于配道义而存仁义之心。则反能合而有助。行之勇决。澹然虚明气象。可见。是化寇贼。为赤子手段。

志气之帅。气体之充以下。是论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不可。盖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之甚者。故断而去之。其下更将其仅可而未尽者。论其不然之故。则自与其上文。别是一说。而勿求于心不可下吐。有若牵连下文解作一串语脉者然。恐未稳。详观集注。则意自晓然矣。

无是馁也。集注。分明言若无此气云云。而子约以无道义。则气馁言之。朱子已辨之矣。盖以其为气也发之。而配道与义。亦气之事也。其下无是之是。岂为指道义乎。

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窃详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此见义外之所以为非也。义若在外。则岂以不合于义。而有不慊于心乎。如此而外之。是为未尝知义也。

孟子虽说养气。而所以养之在于集义。故曰无暴其气。便见气不可任。须从义养得来。如不从事于集义。而欲于气字上著力。便无著手处。必入于虚骄凌厉之科矣。

心公者。见善从之。如此则在人之善。即在己之善也。私心之人。见善必忌。如此则彼善不能揜。而与善为敌者。其归是恶。明乎此则知一毫私意不可容在肚里。

李忠立言。四端发于本然之性。七情发于气质之性。静窝非之曰。如此。是有两性也。病不能竟其说。今成千古矣。大抵以意类。则甲说似然。而所谓本然气质。非幷立对峙。各自为性。而互有其情也。只是理气混融。不可分中。有从理发时。有从气发时。如一源之水。有流而或清或浊。未可谓清浊各有其源也。

然则性有本然气质之二名。何也。曰此在人离合看。盖此理元在气中。浑然一性。而指其粹然不杂者。曰本然之性。指其随气不同者。曰气质之性。所指有不同。而性则一也。非各占一边。各成窠窟也。

然则四端七情。不可以离合看欤。曰性之静也。其体浑融。情之动也。其端不一。同名为端。而其目有四。共称为情。而其别有七。以所感之事各异。而所发之情不同故也。

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而更无喜怒哀乐之名。则性之一而不二。可知也。情则既有四端。又有七情。则情之所发不一。可知也。此其性一而情二。亦可见也。

然则四端七情之有浑沦分开。与所谓离合看者。有以异乎。曰性发为情。而中庸礼运不分所发之为理为气。而统以情言。则四端包在其中。所谓混沦言之者也。孟子剔取其理一边。而四端之名。于是而立。则对七情之兼理气。自有主理兼气之异。所谓分开说者也。情之有四七。以所发之不同。而有统言分言之异也。性之有本然气质。以其体之浑融。而有分看合看之殊也。意类虽近。而其实之异。不可以不知也。

大山集。读奇高峯四七后说总论曰。七情。浑沦言则兼理气。而分开言则主于气。今以七情。为属于气。则是对四端属理者。其中节者。即气之顺理而发。无一毫有碍者耳。不可便认以为四端也。若中庸所谓中节者。固天命之性。本然之体。是所谓浑沦言之者。而四端固在其中矣。又安有属气属理之分耶。夫以分开。属气之中节者。而为气顺理而发。而以中庸所谓中节者。为天命本然之体。则可见浑沦说自浑沦说。未可与分开说之理对待。而为气顺理而发。亦明矣。

读圣学辑要。曰七情之说。起于中庸乐记。既以浑沦而得名。则今强为分开。其于定理之不可移易。何。曰天下只有一理浑然。然其中又自有灿然者。故随其所就而有离看合看之别。夫七情浑沦言。则兼理气。与四端对待。则岂不属于形气之一边乎。此则又以浑沦言者。而有时而可属之气。又分明矣。

大抵性之在中也。因气以为地。其动而为情也。又挟气以为资。故子思之言大本达道也。统以情言。而喜怒哀乐之名立焉。即所谓浑沦言之者也。至孟子剔拔而言四端。不带一分劳攘意思。则是就浑沦中。言其理一边者也。其发也固挟气以为资。而朱子谓是理之发者。以所主而言者。理也。礼运好学论之言七情。其发也。理固乘之。而朱子谓是气之发者。以所主而言者。气也。是中庸之言大本达道。即为两说之所本。安有属气属理之分哉。此前说之意也。若夫所言之旨。虽在乎大本达道。而喜怒哀乐之名。带乎气。这即是易炽而难安者。则因其名目意象。而亦可有时而属之气矣。况离看合看之异。自是有此理。此后说之意也。如是看。或不大悖否。

尝见前辈有说仁义礼智信。为木金火水土之理。其谓各具则非无此理也。而谓心但具礼。而不能悉具五性。则不可矣。心固属火。而所具之理完全自足。五性无不备矣。故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四端。皆谓之心者。以此理不相刬割。不相假借。而举著无非全体故也。

然则五脏各具五性。而特不能发见耶。曰非也。理一而已矣。安有种种貌象之物物各具耶。只是杳然无声臭。而为是物之理。且如心具五性。亦非各有面貌。限隔区分也。只浑然在中。四亭八当。随其所感而各当其应。故撮其大者。而有四端之名。沿流溯源而知五性之备。然亦只是一理而已。一理而有四端五常之名。犹一人而对父称子。对子称父。只一个身而已。非四者之更出。迭用而互藏其宅也。

然则其谓举著无非全体者。何也。曰惟理无形。故其散在事物。虽于一尘之微。而其体段之大。足以普四海而弥六合。具于物而不囿于物。极于小而不局于小。在此则此为大本。在彼则彼为大本。此万物所以各具一太极也。

然则万物各具一理者。是为漫漫然普万物而包涵耶。将谓万物之中。各有一理耶。曰自理而言。则涵育浑全。大而天地之运。古今之变。不能外也。小而一尘之微。一息之顷。不能遗也。自物而言。则物物各具。凡有声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间者。莫不然也。谓之各具。而非物物而区分也。谓之涵育。而非漫漫然遍覆也。分而为万。而不见其奇零。合而为一。而不见其滋漫。此理之无声无臭。而为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

井田之制。周礼详矣。而孟子引诗雨我公田一句。证其为助法。又班爵禄之制。亦不引周礼。他经传。幷无引处。疑周礼为后人之书。而或非周公之旧欤。

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寻常谓乡遂之地人稠。不可以画井田。故行贡法。更思之。乡遂亦岂尽不可井授。盖治地之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者。以助有公田。随其丰歉。而贡有常数。凶年取盈故也。故都鄙之远者用助。而若乡遂之近。则可以秋省敛而春省耕。使民无冤。又可以除画为丘井之弊。故行贡法耶。后看语类曰。国中什一。以在王城。丰凶易察。始信强揣之有不畔也。

所欲与之聚之。与之作助之之意看。恐尤有味。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与知言说。政事两字互换。而知言条无释。此则曰事所行。政大体。盖至此则其义与前异。窃意上所谓政。如发令施教之谓。而此则统言大体耳。云峯说。恐非正义。

闻文王作兴。小注言文王起而为方伯。恐未然。集注曰。文王发政。必先鳏寡孤独。庶人之老。皆无冻馁。政是言作兴之事。盖言鼓舞而作兴之耳。

俭者。不夺人。奢则伤财。俭则节用。奢则肆欲。俭则节性。能节其性而用之有节。则不夺人矣。奢则穷其欲而不恤人。俭则薄于自奉。而推及于人。晏子一狐裘三十年。待而举火者七十馀家。子路不耻缊袍。而与朋友共车马轻裘。俭不止于不夺人。亦可施于人。

仁义礼智。为用博矣。而孟子以事亲从兄。为其实。便见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盖虽千差万别。无不自事亲从兄上推去。若无此根本。是谓悖德。至谓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又见循是而往。至乐存焉。圣人制乐。因天衷所不能已者而宣畅之。反有以助发其乐。如物因风之动以有声。而其声又足以动物。此乐之为教。所以陶铸一世。而跻之雍煕之域也。读至于此。又不觉油然而不能已也。

非礼之礼多矣。巧言令色足恭。最所可恶。非义之义多矣。背公死党。最所当戒。

天下之言性章。恐是性善说之所本也。盖性无形象。言性者。皆故而已。如论性诸说及孟子之言性善。皆是也。其以已然之迹而推之则同。而所以异者。诸说不以利为本。而孟子独以利为本。此章乃其判决公案之辞也。而其可参验而决其可否者。在于穿凿以为智。与因其自然之势二者而已。其意在发明以利为本也。末节又所以言求之已然之迹。则性虽微而其善可必也。缘此不在论性诸章之上。故其旨不显。若冠之告子篇首。而又以滕文公首章附见。则有不待论说而自明矣。

二节虽说智之事。而意在于以利为本。三节言已然之迹。无不可推。恐是言性之无可见。而亦可推而知也。若夫事物之理。莫非自然者。则随处昭著。何待推之以已然之故而后。知之耶。

读三自反章。真觉痛切。令人发深省。但到此亦妄人也已矣。与禽兽奚择处。还思颜子犯而不校时。作如此意象否。恐是不免英气害事处。

忠。尽己也。人之患在自反未尽。而自以为尽。非察之密而私不容者。鲜有不以不忠为忠。

东郭墦间之祭。明是墓祭也。郑氏注。周礼冢人。祭墓为尸曰。或祈祷焉。通典以为三代以前。无墓祭者。皆可疑。出则必餍酒肉。不足。又顾而之他。可知众墓皆祭。岂或祈祷者耶。

怼父母。舜之心以为不告。罪在于己。不得娶。罪在于父母。与其归罪于父母。宁归罪于己。

伊尹不言风。陈氏谓伊尹道行于当时。有功业可见。不待以风言。恐未然。周南召南。王者之风也。何有于道之行与不行。窃疑伊尹以天下为己任。在伊尹则可。下伊尹一等而有任底意思。非愚则妄。伊尹不言风。似以此也。

双峯饶氏谓天子崩。畿内百姓斩衰期。诸侯薨。国内百姓亦然。而谓是周制。今以仪礼丧服考之。百姓齐衰三月。饶氏之误无疑。且岂有斩衰。而止于期年之服乎。

世常说孔孟辙环天下。韩子谓于鲁不可则去。之宋之陈之楚。有若谓急于济时。不待聘币而捿遑于道路也。今观万章陈代公孙丑所问者。则不待其招而不往。截有防限。是知当时诸侯乐为之迎。而孔孟应之。韩子呈身相门。而借此为说误矣。

犬牛人之性。以破告子生之谓性之非。言不可以气言性也。朱子所谓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者也。盖就异体中。明其性之善也。故章句曰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以全哉。意可知矣。

孟子论性。言人而不及物。其谓性善者。即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也。其所以异者。即气之为也。然而只管说善。不言其所以异。此为论性不论气也。其在于人。亦有相倍蓰而无算者。亦气之为也。然而又只管说善。不言其所以异。此又论性。不论气也。

告子论性。亦言人而不及物。但此以理言。而彼以气言。杞柳湍水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皆认气为性而以人言也。故孟子辨之。亦以人也。生之谓性。亦以人言也。而所谓生者。物之所同也。故孟子以犬牛人之性折之。言性善之。物不得与也。非以人与物对立。而较其分数之多寡也。

以理则物之所不能同。而人之所独全也。斯其所以性善也。以气则圣凡之所不同。而称尧舜以实之。斯其所以极本穷源也。今也以言犬牛人之性。而谓是言气。则性善之物不得与者。亦可谓言气矣。

苟曰性善。指言其本。而此章指言其气。则章句何以曰人之性无不善也。孟子论性。只有性善。初无二语。故曰论性不论气也。曰极本穷源也。诚能不滞于犬牛人三字。而以意逆志。则可见主意之所在矣。

孟子以人物之性。晓告子认气为性之非。今人以是谓孟子论气而发。其于本旨。可谓反戾矣。

大抵告子言生之谓性。但以人言而不念及于物。故孟子反诘之。而告子不省谩应之。及孟子折之。则错愕不知对。是其人与物同。亦未可谓知之也。

抑告子于此。虽不能对。而既云生之谓性。则其见自归于以人物皆有知觉者为性故云耶。不然则及闻孟子之言。亦知蠢然者之同。而犹不悟粹然者之异故云耶。然观于上文。此章之误。乃其本根。则恐非以一时所言而云然耳。

论性多般㨾。或论性不论气。或论气不论性。至程张。以本然气质两下说破。天下之言性。无以复加矣。

孔子曰。性相近也。孟子曰。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口之于味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是皆谓气质之性也。是则孔孟未尝不言也。然而君子不谓性也。故置不复论。而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盖性无形影。故言性者。必以已然之迹而推之。然所谓已然之迹。又有善不善之异。而其不善者。即水之过颡在山者也。其为不利大矣。故不谓性而其善者。即水之就下者也。其为利明矣。乃性之本然也。故曰故者。以利为本。此所以断然以为性善而不疑也。是其幷论而决其旨归。固不出于理气二者。而但不说出气字。只管说善。故尚执已然之迹。而不知缘甚有善不善之异者。天下皆是也。荀扬韩子。杰然者也。而混于界辨。而择焉不精。则孟子不言气之故也。故曰不备。及以本然气质两下说破。于是乎从古言性者。是非得失。皆得其归。而厌天下以气言性者之口矣。

荀告扬韩言性。亦故而已矣。而不以利为本。孟子独以利为本。孟子不言不利之为气。程张方言不利之为气。

近世有为求详之说者曰。偏全之性。盖于本然气质之间。就加一层也。详则详矣。而抑不免过而失之也。夫所谓偏全者。以禀赋以后。此理堕在形气有偏有全之谓也。既以禀赋以后。属之偏全。则所谓本然之性者。将指未禀赋之前。非所谓性也。且子思,孟子就人物禀赋以后。指其粹然不杂者。谓之性。而程,张以为本然之性。则夫人物之有偏有全。即思,孟,程,张已见之昭陵也。然而未尝曰偏全之性者。以偏全者。不过此理分数多寡之名。而非性之体也。

孟子说此理充塞。在人随处呈露。在在皆然。如不忍于牛之觳觫。孺子之入井。箪食之呼蹴。皆是也。不待其说到深微。然后可见也。造次指示。愈觉痛切。今人不求之此等。而必探索于源头。何以切于吾身。

言羞恶之心。人皆有之。而以箪食豆羹之不受言之。如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而以怵惕于孺子入井言之。其开眼。便见此理触处呈露。无人不然。尽是千古只眼。

心之放。如梦相似。这心驰骛飞扬。不知自身所在。才觉便入身来。放与梦皆然。欲罢梦。须是觉。欲求放。亦须是觉。心一也。但寤与睡不同耳。身既觉矣。却放他心。使入睡境。岂此心所安。须返其故居。方主宰一身。

一切流注想。易觉。为欲所牵。难觉。使此身入罟获陷阱而不知避也。这又甚于梦。如醉病之人。觉之尤难。然觉来亦在此。勿论难易。须要觉。虽是难。亦无不觉之理。须是猛着力。一跃跃出。

古语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之为苦。如海无边。觉之为易。如头是回。顾乃不肯回头上岸。漂漂乎无边苦海。去狂易丧心者。所争几何。

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耻者。善端之发。而耻其不善。而至于揜匿。则为气所揜也。知耻而不揜匿前非。虽若不耻。而服其过而改其非。乃所以遂其善端也。

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仁不可胜用矣。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于极低平处。指出道理。如拨宿火。便可燎原。

危迫之际。决死生于箪食豆羹。乞人之所能也。而燕安之日。计丰约于万锺。贤者或不免。揆之本心。直是反易到此。判断义利。如利刀割物。随手成片段。

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是舍箪食豆羹之义也。卫公子郢楚公子申。皆与之国而不受者。而未必知其为舍箪食豆羹之义也。见得到此。方能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汤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天下信其非富天下。由其有这个心。所以取信至此。

人患形气害事。孟子却说惟圣人践形。道得他人所不道处。

我必不仁。反己之所以爱人者有未善也。我必无礼。反己之所以接人者有未善也。我必不忠。谓不能尽仁尽礼也。非于仁礼之外。别有所谓忠。其所以自反者。内外周至。更加审察如此。

居安资深。左右逢原。见孟子乐处。与颜子同。但未见用工节度。所谓学之无可据依。然观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则未始不自笃实厌饫中来也。

孟子说道理。自至卑近。常所目见处。举起洞见底蕴。所谓取之至近。无所𨓏而不值其所资之本也。

论语教人。多在下学处。孟子多就本原处。开晓人。可见忧道之意转切。

读论语。但觉和气袭人。读孟子。如乘风破浪。孟子直是䧺辩。论语一语是一语。一句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