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四笔/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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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不讲
[编辑]古人八岁入小学,教之六书,《周官》保氏之职,实掌斯事,厥后浸废。萧何著法,太史试学童,讽书九千字,乃得为吏。以六体试之。吏人上书,字或不正,辄有举劾。刘子政父子校中秘书,自《史籀》以下凡十家,序为小学,次于六艺之末。许叔重收集篆、籀、古文诸家之学,就隶为训注,谓之《说文》。蔡伯喈以经义分散、传记交乱、讹伪相蒙,乃请刊定五经,备体刻石,立于太学门外,谓之《右经》。后有吕忱,又集《说文》之所漏略,著《字林》五篇以补之。唐制,国子监置书学博士,立《说文》、《石经》、《字林》之学,举其文义,岁登下之。而考功、礼部课试贡举,许以所习为通,人茍趋便,不求当否。大历十年,司业张参纂成《五经文字》,以类相从。至开成中,翰林待诏唐玄度又加《九经字样》,补参之所不载。晋开运末,祭酒田敏合二者为一编,并以考正俗体讹谬。今之世不复详考,虽士大夫作字,亦不能悉如古法矣。韩子曰:“凡为文辞,宜略识字。”又云:“阿买不识字,颇知书八分。”安有不识字而能书,盖所谓识字者,如上所云也。予采张氏、田氏之书,择今人所共昧者,漫载于此,以训子孙。
- 本字从“木”,“一”在其下,今为“大十”者非。
- 休字象人息于木阴,加点者非。
- 美从“羊”从“大”,今从“犬”从“火”者非。
- 𠣞字古者以车战,故军从“勹”下“车”,后相承作“军”,义无所取。
- 看字从“手”,凡视物不审,则以手遮目看之,作㸔者非。
- 扬州取轻扬之义,从“木”者非。
- 干有干、虔二音,为字一体,今俗分别作“干”字音虔、而“干”音干者非。
- 尊从“酋”下“寸”,作𡭆[3]者非。
- 奠从“酋”从“廾”,作𢍜者非。
- 夷从“弓”从“大”,作𢎯者讹。
- 耆从“旨”,作“者下目”者讹。
- 漆、泰、黍、黎,下并从“水”,相承省作小。今从“小”,从“小”者讹。
- 决、冲、况、凉、盗并从“水”,作“冫”者讹。
- 饥、饥二字,上“谷不熟”,下“饿”也,今多误用。
至于
- 果、刍、韭之加“草”,
- 冈加“山”,
- 𢹂之作携,
- 鉏作锄,
- 恶作𢙣,
- 霸作霸,
- 笋作笋,
- 頿作髭,
- 须加“髟”,或从“水”,
- 秘从“禾”,
- 简作蕳,
- 宝从“尔”,
- 趋从“多”,
- 衡合从“角”从“大”、而从“鱼”,
- 启从“又”及“弋”,
- 肈从“文”,
- 彻从“去”,
- 麤作麁,
- 虫作虫;
- 堕,许规反,俗作隳,又以为惰;
- 幡作幡[4],
- 怪为怪,
- 关为关,
- 炙从“夕”,
- 闲从“日”,
- 功从“刀”,
- 兹合从二“玄”而作玆,
- 升作𦫵[5],
- 辈从“北”,
- 妒从“户”,
- 奸为姧,
- 纛从“毒”,
- 吝作𠫤,
- 冤上加点,
- 邻作邻,
- 牟从“午”,
- 互作㸦,
- 元从“点”,
- 舌从“千”,
- 盖作盖,
- 京作亰,
- 皎从“日”,
- 次从“冫”[6],
- 鼓从“皮”,
- 潜、谮、僭从“替”,
- 出作二“山”[7],
- 觉从“与”,
- 游、于以“方”为“才”,
- 皂为皂,
- 曷[8]为曷,
- 匹为疋,
- 收作𠬧,
- 叙作叙,
- 卧从“臣”从“人”,而以“人”为“卜”;
- 改从“戊己”之“己”而以为“巳”;
- 凡作凡,
- 允作𠃔,
- 馆作馆,
- 览作览,
- 祭合从“月”从“又”、而作𫞴;
- 𦗯作瞻,
- 褓从“衣”,
- 淫从“𦈢”,
- 偏作遍,
- 徼作侥,
- 漾作𣻌,
- 琴瑟之弦从“系”,
- 轻作䡖,
如是者皆非也。
主臣
[编辑]汉文帝问陈平决狱、钱谷,平谢曰:“主臣!”《史记》、《汉书》皆同,张晏曰:“若今人谢曰‘隍恐’也。”文颖曰:“惶恐之辞,犹今言死罪也。”晋灼曰:“主,击也。臣,服也。言其击服,惶恐之辞。”马融《龙虎赋》曰:“勇怯见之,莫不主臣。”正用此意。《文选》载梁任昉《奏弹曹景宗》,先叙其罪,然后继之曰“景宗即主臣”,仍继之曰“谨案某官臣景宗”,又《弹刘整》亦曰“整即主臣”。齐沈约《弹王源》文亦然。李善舍《汉》、《史》所书,而引王隐《晋书》庾纯自劾以谓然,以主为句,则臣当下读,殊为非是。不知所谓某人即主,有何义哉?
景华御苑
[编辑]崔德符坐元符上书邪党,困于崇宁。后监洛南稻田务,尝送客于会节园,是时冬暮,梅花已开。明年春,监修大内,阉官容佐取以为景华御苑,德符不知也。至春晚,复骑瘦马与老兵游园内,坐梅下赋诗。其词曰:“去年白玉花,结子深枝间。小憩藉清影,低颦啄微酸。故人不可见,春事今已阑。绕树寻履迹,空馀土花斑。”次日,佐入园,见地上马粪,知为德符。是时,府官事佐如不及,而德符未尝谒之。佐即具奏,劾以擅入御苑作践。有旨勒停。家素贫,传食于诸贤之舍,久乃归阳翟。德符没于靖康,官卑不应立传,予详考本末为特书之,颇忆此段事,拟载于传中,以悼君子之不幸。且知马永卿《懒真录》中有之,而求不可得,漫纪于此。
州陞府而不为镇
[编辑]州郡之名,莫重于府,虽节镇不及焉,固未有称府而不为节度者。比年以来,升蜀州为崇庆府,剑州为隆庆府,恭州为重庆府,嘉州为嘉定府,秀州为嘉兴府,英州为英德府。蜀、剑既有崇庆、普安军之额,而恭、嘉以下独未然,故幕职官仍云某府军事判官、推官,大与府不相称,皆有司之失也。信阳军一小垒耳,而司户参军衔内带兼节推,尤为可笑。顷在中都时,每为天官主者言之,云亦不必白朝廷,只本案检举改正申知足矣。乃曰:“久例如此。”竟相承到今。文安公尝为左选侍郎,是时,未知此也。
汉唐三君知子
[编辑]英明之君,见其子有材者,必爱而称之。汉高祖谓赵王如意类己,欲以易孝惠,以大臣谏而止。宣帝以淮阳王钦壮大,好经书、法律,聪达有材,数嗟叹曰:“真我子也!”常有意欲立为嗣,而用太子起于微细,且早失母,故弗忍。唐太宗以吴王格英果类我,欲以代雉奴。其后如意为吕母所戕,恪为长孙无忌所害,钦陷张博之事,殆于不免。此三王行事无由表见。然孝惠之仁弱,几遭吕氏之覆宗;孝元之优柔不断,权移于阍寺,汉业遂衰;高宗之庸懦,受制凶后,为李氏祸尤惨。其不能继述固已的然。高租、宣帝、太宗盖本三子之材而言之,非专指其容貌也,可谓知子矣。彼明崇严谓英王哲即中宗也。貌类太宗,张说谓太宗画像雅类忠王,即肃宗也。此惟取其形似也。若以材言之,中宗之视太宗,天壤相隔矣!汉成帝所幸妾曹宫产子,曰:“我儿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使其真是孝元,亦何足道?而况于婴孺之状邪!
当宫营缮
[编辑]元丰元年,范纯粹自中书检正官滴知徐州膝县,一新公堂吏舍,凡百一十有六间,而寝室未治,非嫌于奉己也,曰吾力有所未暇而已。是时,新法正行,御士大夫如束湿,虽任二千石之重,而一钱粒粟,不敢辄用,否则必著册书。东坡公叹其廉,适为徐守,故为作记。其略曰:“至于宫室,盖有所从受,而传之无穷,非独以自养也。今日不治,后日之费必倍。而比年以来,所在务为俭陋,尤讳土木营造之功,欹仄腐坏,转以相付,不敢擅易一椽,此何义也!”是记之出,新进趋时之士,娼疾以恶之。恭览国史,开宝二年二月诏曰:“一日必葺,昔贤之能事,如闻诸道藩镇、郡邑公字及仓库,凡有隳坏,弗即缮修,因循岁时,以至颓毁,及僝工充役,则倍增劳费。自今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使、刺史、知州、通判等罢任,其治所懈舍,有无隳坏及所增修,著以为籍,叠相符授。幕职州县官受代,则对书于考课之历,损坏不全者,殿一选,修葺、建置而不烦民者,加一选。”太祖创业方十年,而圣意下逮,克勤小物,一至于此!后之当官者不复留意。以兴仆植僵为务,则暗于事体、不好称人之善者,往往翻指为妄作名色,盗隐官钱,至于使之束手讳避,忽视倾陋,逮于不可奈何而后己。殊不思贪墨之吏,欲为好者,无施不可,何必假于营造一节乎?
治历明时
[编辑]《易·革》之《象》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魏、晋而降,凡及禅代者,必据以为说。案汉辕固与黄生争论汤、武于景帝前,但评受命之是非,不引《易》为证。卦之象曰:“君子以治历明时。”其义了不相涉。偃孙颇留意历学,云按唐一行《大衍历·日度议》曰:“《颛帝历》上元甲寅正月甲寅晨初合朔立春,七曜皆直艮维之首,汤作《殷历》,更以十一月合朔冬至为上元,周人因之。”此谓治历也。至于三统之建,夏以寅为岁首,得人统;殷以丑,为得地统;周武王改从子,为得天统。此谓明时也。其革命之说,刘欲作《三统历》及《谱》,引《革·彖》“汤、武革命”,又曰“治历明时,所以和人道也”,如是而已。其前又引《逸书》曰:“先其革命。”颜师古曰:“言王者统业,先立算数,以命百事也。”推此而伸之,所云革命,盖谓是耳,非论其取天下也。况《大衍》之用四十有九,一行以之起历,而《革》卦之序,在《周易》正当四十九,然则专为历甚明。考其上句,尤极显白,然诸儒赞《易》,皆不及此,王弼亦无一言。
仕宦捷疾
[编辑]唐傅游艺以期年之中,历衣青、绿、朱、紫,时人谓之“四时仕宦”,言其速也。国朝惟绿、绊、紫三等。而紫袍者,除武臣外,文官之制其别有六:庶僚黑角带,佩金鱼;未至侍从,而特赐带者,为荔枝五子,不佩鱼;中书舍人、谏议、待制、权侍郎,红鞓黑犀带,佩鱼;权尚书、御史中丞、资政、端明殿阁学士、直学士、正侍郎、给事中,金御仙花带,不佩鱼,谓之横金;翰林学士以上正尚书,御仙带,佩鱼,谓之重金;执政官宰相,方团毯文带,俗谓之笏头者是也。其叙如此。若猛进躐得者则不然。绍兴中,宋朴自侍御史迁中丞,施矩自中书检正、郑仲熊自右正言,并迁权侍郎,三人皆受告日易服,以正谢日拜执政。朴、钜以绯,仲熊以绿,服紫之次日,而赐毯文带。盖侍从以下,俟正谢乃易带,而执政命才下,即遣中使资赐,遂眼之而赴都堂供职,可谓捷疾矣。若李纲则又异于是,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自太常少卿除兵部侍郎,未谢间,靖康元年正月四日,胡骑将至京城,纲以边事求见。宰执奏事未退,纲语知阁门事朱孝庄曰:“有急切公事,欲与宰执廷辩。”孝庄曰:“旧例,未有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者。”纲曰:“此何时,而用例邪!”孝庄即具奏。诏引纲立于执政之末。时宰执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纲请固守,上曰:“谁可将者?”纲曰:“愿以死报;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镇服士卒。”白时中乞以为礼部尚书,纲曰:“亦只是侍从。”即命除尚书右丞。纲曰:“臣未正谢,犹衣绿,非所以示中外。”即面赐袍带并笏,纲服之以谢,且言:“方时艰难,臣不敢辞。”此为不经绯紫而极其服章,未之有也。
词臣益轻
[编辑]治平以前,谓翰林学士及知制诰为两制,自翰林罢补外者,得端明殿学士,谓之换职。熙宁之后,乃始为龙图,绍兴以来愈不及矣。修起居注者序迁知制诰,其次及辞不为者,乃为待制,赵康靖、冯文简、曾鲁公、司马公、吕正献公是也。学士阙,则次补,或为宰相所不乐者,犹得侍读学士,刘原甫是也。在职未久而外除者,为枢密直学士,韩魏公是也;亦为龙图直学士,欧阳公是也。后来褒擢者,仅得待制,王时亨是也。余以善去者,集英修撰而止耳。
夏英公好处
[编辑]夏英公既失时誉,且以《庆历圣德颂》之故,不正之名愈彰,然固自有好处。夏羌之叛,英公为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韩魏公副之。贼犯山外,韩公令大将任福自怀远城趋得胜寨,出贼后,如未可战,即据险置伏,要其归,戒之至再。又移檄申约,茍违节度,虽有功亦斩。福竟为贼诱,没于好水川,朝论归咎于韩。英公使人收散兵,得韩檄于福衣带间,言罪不在韩,故但夺一官。英公此事贤矣,而后来士大夫未必知也,予是以表出之。
祖宗用人
[编辑]祖宗用人,进退迟速,不执一端,茍其材可任,则超资越级,曾不少靳,非拘拘于爱惜名器也。宋琪自员外郎以正月擢拜谏议大夫,三月参知政事。太宗将用李昉,时防官工部尚书,七月特迁琪刑书,遂并命为相。而琪居防上,自外郎岁中至此。石熙载以太平兴国四年正月,自右补阙今朝奉郎。为兵部员外郎、今朝请郎。枢密直学士,才七日,签书院事,四月拜给事中,今通议大夫。为副枢,十月迁刑部侍郎,今正议。六年迁户部尚书,今银青光禄。为使,八年罢为右仆射,今特进。从初至此五岁,用今时阶秩言之,乃是朝奉郎而为特进也。当日职名,唯有密直多从庶僚得之,旋即大用。张齐贤、王沔皆自补阙、直史馆,迁郎中,充学士,越半岁并迁谏议、签枢。温仲舒、寇准皆自正言、今承议郎。直馆,迁郎中,充职二年,并为枢密副使。向敏中自工部郎中以本官充职,越三月同知密院。钱若水自同州推官入直史馆,逾年擢知制诰,二年除翰林学士,遂以谏议同知密院,首尾五年。
至道九老
[编辑]李文正公防罢相后,只居京师,以司空致仕。至道元年,年七十一矣,思白乐天洛中九老之会。适交游中有此数,曰太子中允张好问,年八十五;太常少卿李运,年八十;故相吏部尚书宋琪、庐州节度副使武允成,皆七十九;吴僧赞宁,年七十八;郑州刺史魏丕,年七十六;左谏议大夫杨徽之,年七十五;水部郎中朱昂与昉,皆七十一。欲继其事为宴集,会蜀寇起而罢。其中两宰相乃著一僧,唐世及元丰耆英所无也。次年,李公即世,此事竟不成。耋老康宁,相与燕嬉于升平之世,而雅怀弗遂,造物岂亦吝此耶!
李文正两罢相
[编辑]宰相拜罢,恩典重轻,词臣受旨者,得以高下其手。李文正公昉,太平兴国八年,以工部尚书为集贤、史馆相。端拱元年,为布衣翟马周所讼。太宗召学士贾黄中草制,罢为右仆射,令诏书切责。黄中言:“仆射百素师长,今自工书拜,乃为殊迁,非黜责之义。若以均劳逸为辞,斯为得体。”上然之,其词略云:“端揆崇资,非贤不授。防素高闻望,久展漠猷,谦和秉君子之风,纯懿擅吉人之美。辍从三事,总彼六卿,用资镇俗之清规,式表尊贤之茂典。”其美如此。淳化二年,复归旧厅。四年又罢,优加左仆射,学士张洎言:“近者霖霔百馀日,昉职在燮和阴阳,不能决意引退。仆射之重,右减于左,位望不侔,因而授之,何以示劝?”上批洎奏尾,止令罢守本官。泊遂草制峻诋,脑词云:“燮和阴阳,辅相天地,此宰相之任也。茍或依违在位,启沃无闻,虽居廊庙之崇,莫著弥纶之效。宜敷朝旨,用罢鼎司。昉自处机衡,曾无规画。拥化源而滋久,孤物望以何深!俾长中台,尚为优渥。可依前尚书右仆射,罢知政事。”历考前后制麻,只言可某官,其云罢知政事者,洎创增之也。国史防传云:昉厚善洎,及昉罢,洎草制乃如此。绍兴二十九年,沈该罢制,学士周麟之于结句后,添入可罢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盖用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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