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

山歌
作者：冯梦龙　明朝

叙山歌

书契以来，代有歌谣，太史所陈，并称风雅，尚矣。自楚骚、唐律，争妍竞畅，而民间性情之响，遂不得列于诗坛，于是别之曰山歌，言田夫野竖矢口寄兴之所为，荐绅学士家不道也。唯诗坛不列，荐绅学士不道，而歌之权愈轻，歌者之心亦愈浅。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耳。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为情真而不可废也。

山歌虽俚甚矣，独非郑、卫之遗欤？且今虽季世，而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藉以存真，不亦可乎？抑今人想见上古之陈于太史者如彼，而近代之留于民间者如此，倘亦论世之林云尔。若夫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其功于《挂枝儿》等。故录《挂枝词》，而次及《山歌》。

墨憨斋主人题

山歌一·私情四句

【笑】

东南风起打斜来，好朵鲜花叶上开。后生娘子家没要嘻嘻笑，多少私情笑里来。

〔凡生字、声字、争字，俱从俗谈叶入江阳韵。此类甚多，不能备载。吴人歌吴，譬诸打瓦抛钱，一方之戏，正不必如钦降文规，须行天下也。〕

【睃】

思量同你好得场呆，弗用媒人弗用财。丝网捉鱼尽在眼上起，千丈绫罗梭里来。

〔笑不许，睃不许，祇此便是《周南》《内则》了。〕

〔“眼上起”、“梭里来”，影语最妙，俗所谓双关二意体也。唐诗中如“春蚕到死丝方断，蜡烛成灰泪始干”之类，亦即此体。〕

又余幼时闻得“十六不谐”，不知何义。其词颇趣，并记之：一不谐。一不谐，七月七夜里妙人儿来。呀，正凑巧，心肝爱。二不谐。二不谐，御史头行肃静牌。呀，莫侧声，心肝爱。三不谐。三不谐，瞎眼猫儿拐鸡来。呀，笊得紧，心肝爱。四不谐。四不谐，姐在房中吃螃蟹。呀，缩缩脚，心肝爱。五不谐。五不谐，三岁孩儿搔背来。呀，再上些，心肝爱。六不谐。六不谐，珊瑚树儿玉瓶里栽。呀，轻轻放，心肝爱。七不谐。七不谐，外科先生用著鸡蛋来。呀，不要䐑，心肝爱。八不谐。八不谐，扳缯老儿上钓台。呀，曲曲背，心肝爱。九不谐。九不谐，叫化老儿上船偷木柴。呀，急急抽，心肝爱。十不谐。十不谐，酒醉人儿坐险崖，呀，莫要动心，心肝爱。十一不谐。十一不谐，磈垒人儿上戏台。呀，耍得好，心肝爱。十二不谐，十二不谐，算命先生叫怪哉。呀，死了罢，心肝爱。十三不谐，十三不谐，搬碗碟的人儿慢慢来。呀，不要丢，心肝爱。十四不谐，十四不谐，郎在河边等舡来。呀，渡了罢，心肝爱。十五不谐，十五不谐，耍孩儿撞落油瓶盖。呀，淌出来，心肝爱。十六不谐，十六不谐，鹦哥儿飞上九层台。呀，下来罢，心肝爱。〕

【看】

小年纪后生弗识羞，那了走过子我里门前咦转头。我里老公谷碌碌介双眼睛弗是清昏个，你要看奴奴那弗到后门头。〔好双谷碌碌眼睛，祇顾其前，不顾其后。〕

【又】

姐儿窗下绣鸳鸯，薄福样郎君摇船正出浜。姐看子郎君针搠子手，郎看子娇娘船也横。

【骚】

青滴滴个汗衫红主腰，跳板上栏干耍样桥。搭棚水鬓且是妆得恍，仔细看个小阿姐儿再是羊油成块一团骚。

（一云：“东南风起发跑跑，个星新结识个私情打搬得乔。绒帽上簇花毡卖悄，外江船装货满风捎。”亦意同。）

【又】

真当骚，真当骚，大门阁落里日多暗介两三遭。小阿奴奴好像寺院里斋僧来个便有分，我情郎好像撑船哥，各人有路各人摇。

【又】

真当骚，真当骚，大门前冷眼捉人瞧。姐儿好像杭州一双木拖随人套，我情郎好像旧相知饭店弗俏招。

【又】

姐儿心痒捉郎瞟，我郎君一到弗相饶。船头上火𤏲直烧到船舱里，亏子我郎君搭救子我个艄。

【弗骚】

出名虎丘山到弗高，第一等快船到弗是摇。有意思个拳师弗动手，会偷汉个娘娘到弗骚。

（弗骚处，正不可及，理会得著，便觉骚者无味。）

【学样】

对门隔壁个姐儿侪来搭结私情，那得教奴弗动心。四面桃花我看子多少个样，那教我靛池豁浴一身青。

（偏是此样，一学就会。）

【做人情】

二十去子廿一来，弗做得人情也是呆。三十过头花易谢，双手招郎郎弗来。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此歌大可玩味。）

【无郎】

姐儿立在碧纱窗，眼观孤雁好恓惶。黄连抹子猪头苦恼子，好像个败落山门无子廊。

【又】

西风起了姐心悲，寒夜无郎吃介个亏。啰里东村头西村头南北两横头二十后生闲来搭，借我伴过子寒冬还子渠。

（一云：“开门看见雪花飞，夜冷天寒牵系子渠。绵被三重遮弗得我个冷，祇要我里情郎热肚皮。”亦可。）

【熬】

二十姐儿困弗著在踏床上登，一身白肉冷如冰。便是牢里罪人也祇是个样苦，生炭上薰金熬坏子银。

【寻郎】

搭郎好子吃郎亏，正是要紧时光弗见子渠。啰里西舍东邻行方便个老官，悄悄里寻个情哥郎还子我，小阿奴奴情愿热酒三锺亲递渠。

【作难】

今日四，明朝三，要你来时再有介多嗬难。姐道郎呀，好像新笋出头再吃你逐节脱，花竹做子缯竿多少斑。

【等】

姐儿立在北纱窗，分付梅香去请郎。泥水匠无灰砖来里等，隔窗趁火要偷光。

【又】

栀子花开六瓣头，情哥郎约我黄昏头。日长遥遥难得过，双手扳窗看日头。

【模拟】

弗见子情人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子眼睛望空亲个嘴，接连叫句俏心肝。是真境，亦是妙境。

【次身】

姐儿心上自有第一个人，等得来时是次身。无子馄饨面也好，捉渠权时点景且风云。点景时第一个人何在？

【月上】

约郎约到月上时，那了月上子山头弗见渠。咦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

【又】

约郎约到月上天，再吃个借住夜个闲人僭子大门前。你要住奴个香房奴情愿，宁可小阿奴奴困在大门前。

（姑苏李秀才，贫而滑稽，新冬携一仆就试昆山，黑夜无依，徬徨行路。偶见小门微启，趋入求宿，主妇以独居坚却。李哀恳益力，主妇怒，走入。李竟闭门，憩小柜上，颇闻主妇詈语，亦不复顾。少顷寂然。而冻馁无聊，久不成寐。忽闻户外弹指声，不敢应。已而渐急，乃启门一线，而手持伺之，则男子致豚蹄一盂也，曰：“暂往携酒，姑少待我。”无何，酒至，极暖。李取酒，便欲掩门，而男子一足已入，李极力阑之。男子窃窃语甚絮，复取李手按其阳，翘然如植铁，明其急也。李不觉情动，忽举，亦以男子手按之，男子惊而逸。李取酒肉与仆潜啖饱睡。天小明便去，尚以锡壶及盂付酒家治朝饔云。奇事。）

【引（叶平声）】

郎见子姐儿再来搭引了引，好像铜杓无柄热难盛。姐道我郎呀，磨子无心空自转，弗如做子灯煤头落水测声能。

（“引”，旧作“殷”，欠通。今从“引”，而以平声为土音，甚妥。）

【又】

爹娘教我乘凉坐子一黄昏，祇见情郎走来面前来引一引。姐儿慌忙假充萤火虫说道爷来里娘来里，咦怕情哥郎去子喝道风婆婆且在草里登。

（“萤火虫，娘来里，爷来里，搓条麻绳缚来里，及风婆婆草里登，喝声便起身。”皆吴中相传小儿谣也。）

【走】

郎在门前走子七八遭，姐在门前祇捉手来摇。好似新出小鸡娘看得介紧，仓场前后两边廒。

（一云：“结识私情隔条桥，对门酒店两边标。黄拍皮做子酒标标得奴肚里介苦，百万仓相对两边廒。）

【半夜】

姐道我郎呀，尔若半夜来时没要捉个后门敲，祇好捉我场上鸡来拔子毛。假做子黄鼠郎偷鸡引得角角哩叫，好教我穿子单裙出来赶野猫。

【娘咳嗽】

结识私情窗里来，吃娘咳嗽捉惊呆。滩塌草庵成弗得个寺，何仙姑丫髻两分开。

【瞒娘】

阿娘管我虎一般，我把娘来鼓里瞒。正是巡检司前失子贼，枉子弓兵晓夜看。

（近来弓兵惯与贼通气，正恐学阿娘样耳。）

【又】

昨夜同郎做一头，阿娘困在脚根头。姐道郎呀，扬子江当中盛饭轻轻哩介铲，铁线身粗慢慢里抽。

【扯布裙】

姐在弄堂走一遭，吃情哥郎扯断子布裙腰。亲娘面前祇说肚里痛，手心捧住弗伸腰。

【乖】

娘又乖，姐又乖，吃娘捉个石灰满房筛。小阿奴奴拼得驮郎上床驮下地，两人合著一双鞋。

【看星】

姐儿推窗看个天上星，阿娘咦认道约私情。好似漂白布衫落在油缸里，晓夜淋灰洗弗清。

【又】

小阿奴奴推窗祇做看个天上星，阿娘就说道结私情。便是肚里个蛔虫无介得知得快，想阿娘也是过来人。

【娘打】

吃娘打子哭哀哀，咦见情郎踱搭来。黄丝草无根天养活，荷花荡里藕船来。

（是惹祸太岁，又是散闷冤家。）

【又】

吃娘打得哭哀哀，索性教郎夜夜来。汗衫累子鏖糟拼得洗，连底湖胶打弗开。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又】

吃娘打子吃娘羞，索性教郎夜夜偷。姐道郎呀，我听你若学子古人传得个风流话，小阿奴奴便打杀来香房也罢休。

【瞒夫】

急水滩头下断帘，又张蟹了又张鳗。有福个情哥弗知吃子阿奴个多少团脐蟹，我个亲夫弗知吃子小阿奴奴多少鳗。

【又】

姐听情哥拍面来，再吃我里亲夫看见子了两分开。小阿姐儿好像吃子黄豆大青梅当弗得酸溜溜又介苦，我郎君好像冷饭无茶噎噎里介来。

【打双陆】

姐儿窗下织白罗，情郎搭子我里个人打双陆。祇听得我里个人口里说道把住子门捉两个，吓得我满身冷汗手停梭。

【瞒人】

结识私情要放乖，弗要眉来眼去被人猜。面前相见同还礼，狭路上个相逢两闪开。

【又】

人人说我与你有私情，寻场相骂洗身清。你便拔出子拳头祇说打，我便手指子吴山骂洞庭。

【又】

姐道我郎呀，你要来时便自来，没搭子闲人同走来。闲人便是屋头顶上个星老鸦口，未到天明喊出来。

【又】

搭识子私情雪里来，屋边头个脚迹有人猜。三个铜钱买双草鞋我里情哥郎颠倒著，祇猜去子弗猜来。

【赠物】

结识私情人弗觉鬼弗知，再来绿纱窗下送胭脂。仰面揥尘落来人眼里，算盘跌碎满街珠。

【又】

结识私情人弗觉鬼弗闻，再来绿纱窗下送汗巾。寿器上剥灰材露布，老阴阳到处说新坟。

【捉奸】

结识私情未曾曾，外头咦话捉奸情。歪嘴油瓶吃子个口弗好，齆臭泥出弗得好香菱。

（一云：“眉来眼去未著身，外头咦要捉奸情。典当内无钱啰弗说我搭你有，月亮里提灯空挂明。”亦可。）

（弱者奉乡邻，强者骂乡邻，皆私情姐之为也，因制二歌歌之，一云：“姐儿有子私情忒忒能，无茶有水奉乡邻。巡盐个衙门单怕得渠管盐事，授记个梅香赔小心。”一云：“惯说嘴个婆娘结识子人，防别人开口先去骂乡邻。六月里天光弗怕掀个冻疮𥀬，行凶取债再是讨银精。”

【又】

捉贼从来捉个赃，捉奸个从来捉个双。姐道郎呀，我听你并胆同心一个人能介好，啰怕闲人捉耍双。

【又】

古人说话弗中听，那了一个娇娘祇许嫁一个人。若得武则天娘娘改子个本《大明律》，世间啰敢捉奸情。

（此余友苏子忠新作。子忠笃士，乃作此异想，文人之心，何所不有。）

【捉头】

姐听情郎刚上得楼，弗知个星闲神野鬼啰里听著子了咦把住后门头。搠破子个灯笼个个眼里火，惯赌囊家要捉头。

【失寤】

昨夜同郎说话长，失寤直困到大天光。金瓶儿养鱼无出路，鸳鸯鸭蛋两边䐠。

【孕】

结识子个私情又怕外人猜，路上相逢两闪开。姐道郎呀，我听尔生牛皮做子汗巾无人拭得破，祇怕凤仙花子绽笑开来。

【又】

来一遭，摸一遭，看看短子布裙腰。只有孕字写来弗好看，里头子大奶头高。

【又】

路来行来逐步移，腹中想必有跷蹊。谷雨下秧传子种，六月里个耘苗满肚泥。

【又】

眼泪汪汪哭向郎，我吃腹中有孕耍人当。娑婆树底下乘凉奴踏月，水涨船高难隐藏。

【又】

姐儿肚痛呷姜汤，半夜里私房养子个小孩郎。玉指尖尖抱在红灯下看，半像奴奴半像郎。

【又】

情哥传下小风流，罗帐里无郎教我那亨留。蒲席包来对子荷花池里祇一丢，思量几遍跌心头。

【又】

姐儿嘱付小风流，祇有吃个罗帐里无郎弗好留。你打听得情郎听我有个成亲日，依先到我腹中投。

【不孕】

结识私情赛过天，弗曾养得介个男女接香烟。好像石灰船上平基板，常堂堂白过子两三年。

（常堂堂白过子两三年，并无疤瘢惹人传。世间咦弗怕断绝子风流种，何消得男女接香烟。）

山歌二·私情四句

【姐儿生得】

姐儿生得好身材，好似荐粜船舱满未曾开。郎要籴时姐要粜，探筒打进里头来。

【又】

姐儿生得好像一朵花，吃郎君扳倒像推车。猪油煎子面筋荤子我，材前孝子满身麻。

【又】

姐儿生得像朵花，十字街头去买茶。姐儿道卖茶客人，尔弗要拨个粗枝硬梗屑来我，连起子罗裙凭你桠。

【又】

姐儿生得有风情，枕头上相交弗老成。小阿姐儿好像五夏六月个星长脚花蚊子，咬住子情郎呜呜能。

【又】

姐儿生得眼睛鲜，铁匠店无人奴把钳。随你后生家性发钢能介硬，经奴炉灶软如绵。

【又】

姐儿生得滑油油，遇著子情郎就要偷。正像个柴䕓上火烧处处著，葫芦结顶再是囫囵头。

【又】

姐儿生得好个白胸膛，情郎摸摸也无妨。石桥上走马有得啥记认，水面砍刀无损伤。

【又】

姐儿生得俊俏又尖酸，郎去料渠吃渠钉子介个眼睛拳。郎道姐儿呀，活泼泼个鲤鱼弗要跌杀子了卖，要铜钱及早傍新鲜。

【又】

姐儿生得貌超群，吃郎君缠住一黄昏。好似橄榄上佥皮舍弗得个青肉去，海狮缩缩再亲亲。

【捉蜻蜓】

姐儿生来骨头轻，再来浮萍草上捉蜻蜓。浮萍草翻身落子水，想阿奴奴原是个下头人。

【穿红】

姐儿生性爱穿红，红裙红袄红抹胸。小阿奴奴好像元宵夜里个面花匡鼓，黄昏头就要擂介两三通。

【穿青】

姐儿上穿青下穿青，祇有脚底下三寸弓鞋也是青。小阿奴奴上青下青青到底，见子我郎君俏丽一时浑。

【有心】

郎有心，姐有心，思量无处结同心。好像双軿板壁眼对子眼，蜡烛上无油空费心。郎有心，姐有心，屋少人多难近子个身。胸前头个镜子心里照，黄昏头团子夜头盛。郎有心，姐有心，啰怕人多屋又深。人多那有千只眼，屋多那有万重门。

（结识私情祇要自即伶，闲人啰个能当心。凭你千只眼祇要瞒得两只眼，千重门祇要进得一重门。）

【偷】

东南风起响愁愁，郎道十六七岁个娇娘那亨偷。百沸滚汤下弗得手，散线无针难入头。姐儿听得说道弗要愁，趁我后生正好偷。啥了弗捉滚汤侵杓水，拈线穿针便入头。

【又】

姐儿梳个头来漆碗能介光，莾人头里脚撩郎。当初祇道郎偷姐，如今新泛头世界姐偷郎。

（姐儿梳个头来漆碗能介光，那你腊月里个腌鱼能在行。更个恍水鬓梳来就是挂个招牌无两样，何消咦用脚撩郎。）

【又】

结识私情弗要慌，捉著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此姐大有义气。）

【保佑】

二月里菜花到处黄，公婆两个去烧香。痴乌龟口里哱喽喽介通陈祇捉家婆来保佑，啰道家婆嘿测测保佑自情郎。（真正痴乌龟。）

【砑光】

姐儿见子有情郎，好似云游僧投饭入斋堂。咦像染坊店里画石贪色磈，砑子多多少少光。

【干思】

见郎俊俏姐心痴，那得同床合被时。虫蛀子蝗鱼空白鲞，出铜银子是千丝。

（一云：“井面上开花井底下红，篾丝篮吊水一场空。梭子里无丝空来往，有针无线枉相逢。”又云：“郎看子姐了姐看子郎，四眼相关难抵当。好似板门上门神空成对，早秋迷露弗成霜。”俱同意。）

【打人精】

姐见子郎来骀骀里介弗起身，你再像寺里金刚假大人。馆驿里铺陈知道你接子多少客，积年皂隶打人精。

（一云：“姐儿生来凤凰眼八哥声，悠悠拽拽引郎君。郎道姐儿，你是酒店里壶瓶著子多哈人个手，试金石身小倒是识人精。”大意同。）

【撇青】

姐见郎来便闪开，啥个人前要卖乖。郎道姐儿呀，湿砻糠种火慢慢里煨著子你，只怕雨打泥墙自倒来。

（一云：“姐儿年少花未开，见子恍水鬓个情郎头弗抬。郎道姐儿呀，我是西瓜皮种火务要慢慢里煨著子尔，祇教尔雨落里打墙苏下来。”大意同。）

（一云：“容貌娇姿奴夺魁，同郎有意只无媒。尔是站垛踏车逐脚上，水湿砻糠慢慢煨。”亦可。）

（又云：“郎道姐儿，世间宜假不宜真，薄薄里推来又一层。盘古以来也是有数个三贞并九烈，近来能有几个得身清？”）

【又】

姐见郎来推转子门，再来门缝里张来门缝里听。郎道姐儿呀，你好像绒帽子风吹毡做势，遏熟黄梅卖甚青。

【推】

吃子你个亏，吃子你个亏，狭港里撑船那了有介多嗬推。冷饭糁糊窗少弗得吃我粘上子，绵布棚筛独吃眼下迟。

【又】

百计千方哄得姐走来，临时上又祇捉手推开。郎道姐儿呀，好像新打个篱笆个一夹得介紧，生毛桃要吃教我那亨拍开来。

（正是妙境。）

【春画】

姐儿房里眼摩矬，偶然看著子介本春画了满身酥。个样出套风流家数侪有来奴肚里，那得我郎来依样做介个活春图。

【贪花】

新做头巾插朵花，姐儿看见就捉手来拿。拿花弗著吃郎摸子奶，郎贪白奶姐贪花。

（第二句旧云：“贪花阿姐再捉手来拿。”不如留在末句说出有味。）

【采花】

隔河看见野花开，寄声情哥郎听我采朵来。姐道郎呀，你采子花来，小阿奴奴原捉花谢子你，决弗教郎白采来。

（真是贪花阿姐。）

【花蝴蝶】

身靠妆台手托腮，思量情意得场呆。姐道郎呀，你好像后园中一个花蝴蝶，采子花心便弗来。郎道姐儿呀，我也弗是采子花心便弗来，南边咦有一枝开。我今正是花蝴蝶，处处花开等我来。

【身上来】

年当悔，月当灾，撞著子情郎正遇巧身上来。郎做子巡检司门前个朱红棍，姐做子池里鲜鱼穿子腮。

【跳窗盘】

月夜无眠思想个郎，我郎君忽地跳窗盘。郎是象牙梳儿撩得奴个发，奴是低梅头短纤要郎钻。

【同眠】

昨夜同郎一处眠，吃渠掀开锦被捉我脚朝天。小阿奴奴做子深水里蚂蝗祇捉腰来扭，情哥郎好似边江船阁浅祇捉后艄掮。

【诈困】

胧胧困觉我郎来，假做番身仰转来。郎做子急水里蚂蝗祇捉腰来倒下去，姐做子船底下冰排叠起来。

【又】

姐儿做势打呼屠，凭郎君伸手满身扑。情哥郎好像穷老人个头巾祇一顶，小阿姐儿再像牛奶奶洗浴满身酥。

【五更头】

姐听情哥郎正在床上哱喽喽，忽然鸡叫咦是五更头。世上官员祇有钦天监第一无见识，你做闰年闰月，那了正弗闰子介个五更头。

（已用《挂枝词》矣。戴章甫云不妨并美，存之。）

【弗还拳】

昨夜同郎醉后眠，一言不合就捉我个鬓来挦。吃渠骂子吃渠打，忆郎君好处祇是弗还拳。

（那得此大贤德夫人。）

【床沿上】

姐儿床沿上坐𠑀𠑀，吃郎君好像半爿鱼头祇一腮。六月里走马阵头雨那了能个易得过，网见鱼来便撒开。

（平时之厌物，仓卒之宝器。）

【本事低】

结识私情本事低，一场高兴无多时。姐道我郎呀，你好像个打弗了个宅基未好住，惹得小阿奴奴满身癞疥养离离。

【后门头】

结识私情后门头，地上鏖糟弗好偷。姐道郎呀，你那了弗学染坊里漂白布儿袅腰凸肚立子了掼，马上加鞭背后抽。

【醉公床】

使尽机谋凑子我里个郎，听个外婆借子醉公床。等我里情哥郎来上做介一个推车势，强如凉床口上硬彭彭。

【立秋】

热天过子不觉咦立秋，姐儿来个红罗帐里做风流。一双白腿扛来郎肩上，就像横塘人掮藕上苏州。

【困得来】

弗贪吃著弗贪财，且喜我里情郎困得来。衬里布衫那了能著肉，早蚕蛾紧子弗分开。

【专心】

姐儿弗会缝联弗补针，单单祇会结私情。姐道郎呀，小阿奴奴弗是真当弗会做生活，祇为情郎怕分子心。

【诉】

日里思量夜里情，扯住情哥诉弗清。失落子金环常忆耳，我是满头珠翠别无银。

【奢遮】

结识个姐儿忒奢遮，听渠咦讨荷包咦讨鞋。姐道郎呀，你五月端午先挂子荷包去，九月重阳来著鞋。

（自有真趣。）

【送瓜子】

瓜子尖尖壳里藏，姐儿剥白送情郎。姐道郎呀，瓜仁上个滋味便是介，小阿奴奴舌尖上香甜仔细尝。

【唱】

姐儿唱只《银绞丝》，情哥郎也唱只《挂枝儿》。郎要姐儿弗住介绞，姐要情郎弗住介枝。

【隔】

结识私情隔条浜，湾湾走转两三更。小阿奴奴要拔只金钗银钗造条私情路，咦怕私情弗久长。

【又】

结识私情隔躲墙，两边有意弗同床。姐道郎呀，祇有铁枪磨针，那得针变子枪，拨来小阿奴奴半夜三更掘开子墙。

【又】

结识私情隔条街，常堂堂伸手摸奶奶。路上行人弗好看，索性搬来合子家。

（一云：“结识私情隔条街，又抢米了又担柴。朝担暮担担弗了，一性搬来合子家。”亦可。）

【长情】

结识私情须要结识长久好私情，买肉须买坐豚精。摸奶要摸蒸饼奶，亲嘴须亲红嘴唇。

【又】

恩爱私情勿论年，好像春三二月轮阵个扬花到处绵。郎道姐儿呀，长江里抛子铁球我听你滚到底，姐道郎呀，隔夜汤团我听你也是宿水圆。

【又】

结识私情难起头，起子头来难罢休。我听你镜子做子枕头明明里介困，没要窃盗无油暗里偷。

山歌三·私情四句

【怨旷】

天上星多月弗多，世间多少弗调和。你看二八姐儿缩脚困，二十郎君无老婆。

【又】

小阿姐儿无丈夫，二十后生无家婆。好似学堂门相对子箍桶匠，一边读字一边箍。

【无老婆】

别人笑我无老婆，你弗得知我破饭箩淘米外头多。好像深山里野鸡随路宿，老鸦鸟无窠到有窠。

（一云：“别人笑我无老婆，破箩淘米外头多。未到黄昏弗敢走，间边拽拽个边拖。”更可笑。）

【一边爱】

郎爱子姐哩姐弗爱个郎，单相思几时得成双。郎道姐呀，你做著弗著做个大人情放我在脚跟头困介夜，情愿拨来你千憎万厌到大天光。

（只要我爱他，那要他爱我。我爱我受用，他爱受用我。）

【又】

郎弗爱子姐哩姐爱子郎，单相思几时得成双。小阿奴奴拼得个老面皮听渠勾搭句话，若得渠答应之时好上桩。

【交易】

郎爱子姐哩姐咦爱子郎，偷情弗敢明当当。姐有亲夫郎有眷，何弗做场交易各成双。

（这场交易，谁做中人？）

【冷】

姐道郎呀，我当初结识你哈里好像宝和珍，那间那了你冷如冰。我好像裱褙店里个蛀虫吃子别人多少画，新妆塑个天尊受子多少金。郎道姐儿呀，我当初结识你哈里真当宝和珍，那间果系冷如冰。吃你好像煎退个药查拦路倒，月里个孩童弗拣人。

（上二句，或云：“当初捉你扇面上贴金金上金，那间搭你水面上结冰冰上冰。”亦佳。）

（一云：“姐道郎呀，我当初结识你指望心对心，啰得知是黄梅天水发一时浑。你是暗信里潮来捉弗得多嗬准，夏天雨落隔田晴。”亦可。）

【盘问】

姐儿说话弗到家，吃郎君盘问祇捉指头牙。姐道郎呀，我是铅弹打人铳口出，小囝儿家踏水暂时车。

【隙】

一鸡死子一鸡鸣，啰见无鸡困杀子人。你情愿充军旗下立，小阿奴奴弗来搭强求人。

【拆帐】

浪搭私情三四春，一场吃醋走进子是非门。姐道郎呀，过子八月半重阳蚊子口开花我听你拆帐罢，叫化和尚口里念个耍正经。

【弗到头】

结识私情弗到头，扯破情书便罢休。百脚旗上火发竿著子，有壶无箭啥来投。

【做身分】

千言万语侪丢开，教你来时祇是弗肯来。搭烂子黄葱我个心还在，那了有你介个做身攋分臭天灾。

【重往来】

言三语四说弗开，弗如关子大门床上来。纻破子绣球放子个口气，新砌街儿重往来。

【送郎】

送郎出去并肩行，娘房前灯火亮瞪瞪。解开袄子遮郎过，两人并做子一人行。送郎送到灶跟头，吃郎踢动子火叉头。娘道丫头耍个响？小阿奴奴回言道灯台落地狗偷油。送郎送到屋檐头，吃郎踢动子石砖头。娘道丫头耍个响？小阿奴奴回言道是蛇盘蛤蚆落洋沟。姐送情哥到半场，门前狗咬两三声。小阿奴奴玉手亲抱住子金丝狗，莫咬子我情哥惊觉子娘。

【别】

别子情郎送上桥，两边眼泪落珠抛。当初指望杭州陌纸合一块，那间拆散子黄钱各自飘。

【又】

滔滔风急浪潮天，情哥郎扳桩要开舡。挟绢做裙郎无幅，屋檐头种菜姐无园。

【久别】

情哥郎春天去子不觉咦立冬，风花雪月一年空。姐道郎呀，你好像浮麦牵来难见面，厚纸糊窗弗透风。

【哭】

姐见子郎来哭起来，那了你多时弗走子来。来弗来时回绝子我，省得我南窗夜夜开。

【又】

姐儿哭得悠悠咽咽一夜忧，那了你恩爱夫妻弗到头。当初祇指望山上造楼楼上造塔塔上参梯升天同到老，如今个山迸楼摊塔倒梯横便罢休。

【旧人】

情郎一去两三春，昨日书来约道今日上我个门。将刀劈破陈桃核，霎时间要见旧时仁。

（一云：“姐儿说向我郎听，我听你也是隔年桃核旧时仁。尔没要做子桑叶交秋弗采子我，啰匡尔再是黄梅天日出弗长晴。”）

【思量】

弗来弗往弗思量，来来往往挂肝肠。好似黄柏皮做子酒儿呷来腹中阴落落里介苦，生吞蟛蜞蟹爬肠。

【嫁】

嫁出囡儿哭出子个浜，掉子村中恍后生。三朝满月我搭你重相会，假充娘舅望外甥。

（娘舅便可免物议，堪为欧文忠公解嘲。）

【怕老公】

丢落子私情咦弗通，弗丢落个私情咦介怕老公。宁可拨来老公打子顿，那舍得从小私情一旦空。

【新嫁】

姐儿昨夜嫁得来，情哥郎性急就忒在门前来。姐道郎呀，两对手打拳你且看头势，没要大熟牵砻做出来。

【老公小】

老公小，逼疽疽，马大身高那亨骑。小船上橹人摇子大船上橹，正要推扳忒子脐。“逼疽疽”，吴语小貌。

【又】

老公小，逼疽疽，劣马无缰那亨骑。水涨船高祇吃竹竿短，何曾点著下头泥。

【又】

老公小，弗风流，祇同罗帐弗同头。搭宅基一块好田祇吃你弗会种，年年花利别人收。

【大细】

姐儿养个大细忒喇茄，吃个情哥郎打子两击大背花。常言道踏子爷床便得亲娘叫，难道我踏子娘床弗是你搭爷。

（这个名分正不成，胡乱些罢。“大细”，儿女之称。“喇茄”，犹云怠慢。）

山歌四·私情四句

【姓】

郎姓齐，姐姓齐，赠嫁个丫头也姓齐。齐家囡儿嫁来齐家去，半夜里番身齐对齐。郎姓毛，姐姓毛，赠嫁个丫头也姓毛。毛家囡儿嫁来毛家去，半夜里番身毛对毛。

【被席】

红绫子被出松江，细心白席在山塘。被盖子郎来郎盖子我，席衬子奴来奴衬子郎。

【出】

当官银匠出细丝，护短爷娘出俊儿。道学先生口里出子孔夫子，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眼出底才是真正西施，假使西施在今反未必会好也。即如孔夫子，当时削迹伐木，受尽苦楚，比得道学先生口里说得去，行得通否？）

【新】

新种个茨菇弗长得根，新开面店弗会裹馄饨。新出景个嫖客还涨红子脸，那了新开荤阿姐会寻人。

【要】

郎种荷花姐要莲，姐养花蚕郎要绵。井泉吊水奴要桶，姐做汗衫郎要穿。

【比】

凭你春山弗比得姐个青，凭你秋波弗比得姐个明。凭你夜明珠弗比得姐个宝，凭你心肝弗比得姐个亲。

（有舟妇制《劝郎歌》颇佳，因附此：“劝郎莫爱溪曲曲，一棹沿洄，失却清如玉。奴有秋波湛湛明，觑郎无转瞩。劝郎莫爱两重山，帆转山回，霎时云雾间。奴有春山眉黛小，凭郎朝夜看。劝郎莫爱杏遮舠，雨馀红褪，点点逐春潮。郎试清歌奴小饮，腮边红晕饶。劝郎莫爱樯乌啼，乌啼哑哑，何曾心向谁。奴为郎啼郎弗信，验取旧青衣。劝郎莫爱维船柳，飐乱飞花，故扑行人首。奴把心情紧紧拴，为郎端的守。劝郎莫爱湖心月，短桨轻桡，搅得圆还缺。奴愿团𪢮到白头，不作些时别。劝郎莫爱汀洲雁，一篙打起，嘹呖惊飞散。纵有风波突地邪，奴心终不变。

【会】

铁店里婆娘会打钉，皂隶家婆会捉人。外郎娘子会行房事，染坊店里会撇青。

（第三句或作“打生舡上姐儿会弄鸟”，亦可。）

（一云：“染坊店里会做青，放债人家会讨银。武官衙里出战将，秀才娘子吃醋精。”亦好。）

【后庭】

使得枪儿也弄得钯，丢得𩼯鱼也得鰕。一般道理无两样，在行姊妹那弗晓得后庭花。

【多】

天上星多月弗明，池里鱼多水弗清。朝里官多乱子法，阿姐郎多乱子心。

（余尝问名妓侯慧卿云：“卿辈阅人多矣，方寸得无乱乎？”曰：“不也。我曹胸中，自有考案一张，如捐额外者不论，稍堪屈指，第一第二以至累十，井井有序。他日情或厚薄，亦复升降其间。傥获奇材，不妨黜陟。即终身结果，视此为图，不得其上，转思其次，何乱之有？”余叹美久之。虽然，慧卿自是作家语，若他人未必心不乱也。世间尚有一味淫贪，不知心为何物者，则有心可乱，犹是中庸阿姐。）

【又】

人人骂我𣬿千人，仔细算来祇𣬿得五百个人。尔不见东家一个囡儿𣬿子一千人了得佛做，小阿奴奴一尊罗汉稳丢丁。

（南无黄金琐子骨菩萨。）

【又】

东也困，西也眠，算来孤老足三千。常言道三世修来难得一处宿，小阿奴奴是九千世修来结个缘。

【两郎】

和尚相打光打光，师姑相打扯胸膛。萤火虫相打争光起，四金刚相打争两廊。

【又】

一个姐儿结识子两个郎，你来吃醋我争光。姐道郎呀，打倒子老虎大家吃块肉，弗如轮流更替捉个大门看。

【又】

同结个私情没要争，过子黄昏还有五个更。忙月里踏戽我听你工看，两面糖锣各自荡。

【兄弟】

结识子兄弟又结识子个哥，你搭弟兄两个要调和。小阿奴奴有子田儿又要地，买子官窑那少得哥。

【婢】

搿子了困，勾子了眠，醒来祇剩个大缺连。姐道郎呀，好好里被席那了弗肯困，定要搭个起龌龊丫头地上缠。好煞人也无干净，莫单说丫头。

【姑嫂】

姑嫂两个并肩行，两朵鲜花啰里个强。姑道露水里采花还是含蕊儿好，嫂道池里荷花开个香。

【又】

结识子个嫂咦结识子个姑，姑娘能白嫂能乌。深山里落叶弗要扫，脚桶宽来祇要箍。

【娘儿】

娘儿两个并肩行，两朵鲜花啰里个强。囡儿道池里藕儿嫩个好，娘道沙角菱儿老个香。

【又】

结识子囡儿咦要结识子个娘，娘儿两个细商量。竹筒里点火相照管，撑弗过航船船同把浜。

【伯姆】

三月里清和四月里天，伯姆两个做头眠。啰哩村东头村西头顽皮后生家在我中间过一夜，分明是狭港里撑船纻两边。

【姐妹】

姐要偷来妹咦要偷，三个人人做一头。好像虎面子上眼睛两个孔，衔猪鬃皮匠两边抽。

【阿姨】

天上乌云载白云，女婿摇船载丈人。你搭囡儿算命个说道青草里得病枯草里死，千万小阿姨莫许子外头人。

【又】

一条浜，两条浜，第三条浜里断船行。揪起子竹竿拔起子橹，捉个小阿姨推倒在后船仓。阿姨道姐夫呀，你弗要慌来弗要忙，放奴奴起来脱衣裳。小阿奴奴好像寄做在人家一缸头白酒，主人未吃你先尝。

【又】

姐夫强横了要偷阿姨，好像个枕头边筛米满床粞。阿姨道姐夫呀，皂色上还覆教我无染处，馄饨弗熟你再有介一副厚面皮。

【争】

一朝迷露一朝霜，镜台前手冷懒梳妆。披头散发听娘争嚷，耍般样天气我无郎。娘道囡儿呀，你弗要慌来弗要忙，我教爹去寻媒话你个郎。六十岁做亲八十岁死，还有廿年夫妇好风光。囡道娘呀，我也弗慌来也弗忙，也弗要爹去寻媒话我个郎。爹爹也弗要来娘房里去，哥哥也弗许听个嫂同床。争娘弗过听个外婆争，你几岁上贪花养我个娘，娘几岁上贪花养子我，小阿奴奴几岁上养外甥。外婆道，囡儿弗要听我争，我十六岁贪花养子你个娘，娘十七岁上贪花养子尔，外甥十八正当争。

（一云：“外甥囡儿再听外婆争，侪是尔贪花生出子我个娘，我里个娘贪花养子我，教我贪花骜后生。”更好。）

【补肩头】

新做海青白绵绸，吃个喜虫哥咬破子个两肩头。隔壁个姐儿有介双红膝裤，借来我补子两肩头。姐道弗识羞弗识羞，啰见红膝裤补来两肩头。咳嗽吐痰就得知你个痰里病，要阿奴奴两脚上肩头。

【老人家】

结识私情没结识个老人家，老人家做事慢他他。后生家见子人来三脚两步闪开子去，老人家还要的的搭搭摸蒲鞋。

（一云：“结识私情祇结识个俏后生，豁得窗盘跳得墙。一声响觉人在房门外，罗帐内无人好听渠争。”即此意。）

【又】

结识私情等结识个老人家，先弗为跳糟吃醋上结子闲冤家。别人祇道是多年尊长空来往，啰道老人家原有老奢遮。

【暴后生】

结识私情没要结识暴后生，渠好似新出螃蚾无肚肠。新造庙堂团团里介画，清明插柳遍传扬。

山歌五·杂歌四句

【亲老婆】

天上星多月弗多，雪白样雄鸡当弗得个鹅。煮粥煮饭还是自家田里个米，有病还须亲老婆。

（忽然道学。还是无病的日子多。）

【和尚】

天上星多月弗多，和尚在门前唱山歌。道人问道师父那了能快活，我受子头发讨家婆。

（讨了家婆反未必快活，这和尚还是门外汉。）

【月子弯弯】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一秀才岁考三等，其仆作歌嘲之云：“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赏子红段子，几家打得血流流。祇有我里官人考得好，也无欢乐也无愁。”）

【乡下人】

乡下人弗识枷里人，忽然看见祇捉舌头伸。咦弗知头硬了钻穿子个板，咦弗知板里天生个样人。

（莫道乡下人定愚，尽有极聪明处。余犹记丙申年间，一乡人棹小船放歌而回，暮夜误触某节推舟。节推曰：“汝能即事作歌，当释汝。”乡人放声歌曰：“天昏日落黑湫湫，小船头砰子大船头。小人是乡下麦嘴弗知世事了撞子个样无头祸，求个青天爷爷千万没落子我个头。”节推大喜，更以壶酒劳而遣之。）

【筛油】

姐儿打扮忒清奇，再吃乡下个筛油蛮子讨子小便宜。说道娘子，你嫌我筛得弗爽利时要便再滴子丢去，祇没要动手动脚累得滑泥泥。

【𣬿屄姐儿】

𣬿屄匠人做子𣬿屄床，𣬿屄姐儿嫁子𣬿屄郎。𣬿折子床傍打地铺，𣬿穿子地皮见阎王。

（“见阎王”三字，大可玩。昔人云：“妇人是阎王皂隶，姹童是阎王催批。”正此意。）

【𣬿𣬝囝儿】

𣬿𣬝囡儿轮蜪行，娼个见子气膨膨。虽然弗是大买卖，再吃个星小猢狲介一枪。

【姹童】

献姹个学生新做子亲，搿子新人就要干窟臀。姐儿仔细思量两件东西侪是郎君个，便得渠留前支后耍正经。

（张伯起先生有所欢，既婚而瘦，赠以歌云：“个样新郎忒煞矬，看看面上肉无多。思量家公真难做，弗如依旧做家婆。”俊绝，一时诵之。）

【又】

东南风起白迷迷，那哩献姹个家公瞒过子妻。世界翻腾人改变，婆娘家倒要做乌龟。

【风臀】

三十年个花树老了叉，三十年个冬春一把查。三十年个家生也用弗得，那了三十岁个风臀还𣬿𣬝。

（有好男者，谓三十岁其味始全，见此歌必曰谤臀矣。）

【丑妇】

百草开花趁子春里个天，丑婆娘也要靠在大门前。六月里圆炉弗动火，酱缸淡子惹增盐。

【麻】

隔河看见子一团花，走到门前满面麻。若要隔河听渠做点私情事，世间那得更个长鸡巴。

（十麻九俏，这想是第十个麻子。）

【胡子】

十个胡子九个骚，十个婆娘九个妖。婆娘那了再学子胡子个样，膀哈喇哩也有一团毛。

【孝】

姐儿生性怕穿红，见子介个孤孀娘子打扮得忒玲珑。常言道若要俏时添重孝，嘿嘿里心头咒老公。

【大人家阿姐】

大街上行人弗怕个牛，大场里赌客弗怕个头。大县里差人弗怕个打，大人家阿姐弗怕羞。

【又】

讨个姐儿没讨个小人家个秧，宁可增钱大人家强。小人家一味齑糟无出息，大人家博学有商量。

【大人家阿嫂】

大人家阿嫂跟轿来，翠蓝裙青袄一个好身材。花花轿里个娘娘弗比得跟轿个好，到弗如让个轿人拨来阿嫂抬。

【嫖】

有子吹笙咦要箫，有子船行咦要桥，有子鱼吃咦要肉，那得有子家婆弗要嫖。

【瘦妓】

嫖小娘儿没嫖个胖婆娘，宁可增钱瘦个强。你弗见肥猪肉吃子一星两星便觉油烟气，骨炙儿牙得里头香。

【壮妓】

嫖小娘儿没嫖个活骷髅，宁可增钱把壮个收。六月里著肉窨丢丢介再有趣，冬天一身褥子软柔柔。

【大脚妓】

嫖小娘莫拣大脚个嫖，渠个脚力忒大那相交。就是送个物事来渠也难理会，一双鞋面还要贴换两三遭。

【又】

嫖小娘须拣大脚个嫖，行来爽宕又风骚。冬天软柔柔腿上能著肉，夏天蒲扇两肩摇。

【拣孤老】

荐本上升官弗认个真，黄册上派差弗审个贫。市学里先生弗拣学生子，那了小娘倒要拣客人。

【八十婆婆】

八十婆婆要嫁人，寻头讨脑骂乡邻。脚跟里水窠老皮里介痒，多年裙带再是老腰精。

【骗】

姐儿骗我进房门，忽地里盖老归来教我那脱身。郎道姐儿呀，一铁搭捹出子十七八个夜叉侪是地里鬼，四对半门神九片人。

【杀七夫】

姐儿命硬嫁子七个夫，第七个看看咦要矬。听得算命先生讲道铜盆铁帚硬对子硬方无事，阿奴祇恨家公软了无奈何。

（曾记《哭七夫·清江引》云：“张皮赵铁王打毡龚锡匠陆弓箭阿寿官孙搭爷尽来吃羹饭，我的天天天天天天天。”词亦趣。）

【小家公】

一个鸭蛋弗哺两个雏，一个殿上弗挂两个锺。城门散子要帮铁，婆娘家咦有小家公。

【洗生姜】

姐在河头洗生姜，洗生姜，有介个蟛蜞走来膀中行。姐道蟛蜞阿哥来做耍？蟛蜞道河干水浅要听蚌商量。

【乌龟】

栀子花开心里香，乌龟也要养婆娘。卖子馄饨买面吃，猪肝白肠那亨生。

【私情报】

偷子私情转得自家个门，家婆再也来搭结私情。祇舍得别人弗舍得自，男人家啰许你能欺心。

【美妻】

绝标致个家婆捉来弗直钱，再搭东夹壁个喇哒婆娘做一连。个样事务才是五百年前冤魂帐，舍子黄金抱绿砖。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世上一种大不平事。）

【唱山歌】

郎唱山歌响铃铃，北寺塔造起子两三层。南山和尚塔上打拳露出子个样真本事，下头人快活难为子上头人。

【又】

千阿哥，万阿哥，那了再来我里街前屋下唱山歌。唱得小阿奴奴千叶牡丹花心里悠悠拽拽介动，好似绣花针拨动疥虫窠。

山歌六·咏物四句

【风】

情哥郎好像狂风吹到阿奴前，揭袄牵裙弗避介点嫌。姐道我郎呀，你道无影无踪个样事务看弗见捉弗著也防备别人听得子，我祇是关紧子房门弗听你缠。

【又】

结识私情好像风，祇为你南北东西再来里惯撮空。姐道郎呀，你侬九十日春光弗曾著子奴一日个肉，我祇爱你来无形迹去无踪。

（一云：“结识私情好像风，娇滴滴个鲜花吃你采子红。姐道郎呀，我祇道你飘扬心性吹得过，弗匡你一场云雨便成空。”亦可。）

【花】

姐儿生来像花开，花心未动等春来。囫囵囵两瓣祇消得一滴清香露，日里含羞夜里开。

【砚】

砚台姐原是牢石人，吃个墨池里郎来污子我个身。拿介管乌弗三白弗四个笔来捉个小阿奴奴千万，直得我漕中水尽便休停。

【笔】

姐儿青青白白像笔能，再搭个书房里蜪伴结私情。凭你亲夫拘管得紧，管定子头来管弗得身。

【棋】

收子象棋著围棋，姐道我郎呀，你著著双关教我那亨移。零了中间吃郎打子辘轳结，结来结去死还渠。

【又】

收子围棋著象棋，石炮当头须防两肋车。我祇道你双马饮泉叉起子个羊角士，啰道你一卒钻心教我难动移。

【双陆】

情哥好像双陆能，吃渠把住子门儿教我那亨奔。姐道郎呀，我因为你个贪赢让你拿个中心来做实子，那你还有多嗬故迟跌打弗停身。

【骰子】

结识私情像骰子能，吃郎君灌铅著药弄得骨头轻。要快要缓祇在奴心上，你弗要呼么喝六惊动子外头人。

【又】

结识私情没像个骰子能，随人抛掷骨头轻。我当初祇道你红红绿绿是介件赢钱货，啰得知你滚来滚去到是一个老么精。

【投壶】

结识私情像投壶，一箭两箭专在孔窍上做工夫。姐道郎呀，你没要过门不入来我面上做惯子个样缩手势，我听你斜插花强似以多为胜赌中壶。

（一云：“姐儿生来爱投壶，也弗来输赢上底做工夫。当初祇学得一个杨妃睡，那间又会子雁衔芦。”）

【球】

结识私情像气球，一团和气两边丢。姐道郎呀，我祇爱你知轻识重随高下，缘何跟人走滚弄虚头？

【揵踢】

结识私情像个揵踢能，个个顽皮精脚脚来搭卖风情。姐道郎呀，我搭你剔起之时再无介脚野脚吃个星轻脚鬼来拾子去，冷天光也要吃你累得汗淋身。

【鹞子】

情哥郎瘦骨棱层好像鹞子能，生来薄幅独取尔个点有风情。姐道郎呀，那你说子风情就要飞得起介去，我有介条软麻绳缠子了弗放你就番身。

【香筒】

姐儿生来像香筒，身上花描肚里通。姐道郎呀，常点子三更两更你个火心还弗退，直弄到心灰意懒眼朦胧。

（一云：“结识私情像香筒，外头花巧里头空。郎做子红柄线香插著子我个孔，未曾动火眼朦胧。”略同。）

【荷包】

结识私情像荷包，出出进进祇爱你个口儿牢。姐道我郎呀，你有子铜钱银子但凭你阁来嗬，祇没要无钱空把布裙嚣。

【毡条】

结识私情像毡条，伏伏帖帖枕席做相交。姐道郎呀，奴当初是一条囫囵鲜红真好货，啰道你蛀成子大洞便相抛。

【帐】

结识私情像个帐子能，生来飘拽动人心。姐道郎呀，我听你遮后遮前私房两个自快活，啰怕外头有啥恶风声。

【睡鞋】

结识私情好像鞋子能，帮帮衬衬费子许多心。看你行作动步祇道你勤来往，啰道你黄昏头脱子直到大天明。

【珠】

结识私情好像珠子般，圆圆一粒望你眼儿穿。姐道郎呀，你弗来时我枕边吊落子千千万，没要因奴黄子了贱相看。

【海青】

结识私情像海青，因为贪裁吃郎著子身。要长要短凭郎改，外夫端正里夫村。

【算盘】

结识私情像个算盘来，明白来往弗拨来个外人猜。姐道郎呀，我搭你上落指望直到九九八十一，啰知你除三归五就丢开。

【厘等】

结识私情好像厘等能，浑身扭捏侪是假星星。姐道郎呀，祇有吃个硬壳乌龟拘管得我介紧，无钱弗放我自开门。

【消息子】

我里情哥郎好像消息子能，身才一撚骨头轻。进来出去能即溜，教小阿奴奴关著子毛头便痒杀人。

【扇子】

结识私情好像扇子能，骨清面白有风情。间边有画弗知个边个字，上头箍紧下销钉。

【网巾圈】

结识私情要像个网巾圈，日夜成双一线牵。两块玉合来原是一块玉，当面分开背后联。

【又】

结识私情没要像个网巾圈，名色成双几曾做一连。当初祇道顶来头上能恩爱，如今撇我在脑后边。

【夜壶】

结识私情像夜壶，无冷无热捉我半夜里扑。姐道郎呀，一遭两遭弗知应子你多少个急，教阿奴奴肚皮大子好难过。

【粪箕】

结识私情像粪箕，祇没要搭个苕帚两个做夫妻。我里两人侪是个样劈竹性，蓦地里奔来就有子泥。

【烟条】

姐儿生来蔑条长介像烟条，情哥郎当面就牢。吃渠用力勤抽屑满子我个肚，害奴奴遍身夜夜火来烧。

【蜡烛】

姐儿生来好像蜡烛能，煎熬到底一条心。姐道郎呀，我黄昏夜晚滴子若干个风流泪，再无面前背后弗光明。

【灯笼】

结识私情像灯笼，千钉万烛教你莫通风。姐道郎呀，你暗头里走来那了能有亮，引得小阿奴奴火动满身红。

【走马灯】

结识私情好像走马灯，吃你拨动子个机关再来里斗斗能。一时间火发吃你骗得团团转，如今再高阁在暗头里子弗分明。

【筋】

姐儿生来身小骨头轻，吃郎君撚住像个快儿能。姐道郎呀，我当初金镶银镶那吃个篾片阿哥弄成子我个轻薄样，撞来尽盘将军手里弗曾停。

【茶注】

结识私情好像茶注能，冷热温炖待子多少人。我为子你个冤家吃子多少苦，那了你前头清爽后来浑。

【酒锺】

结识私情好像锺子能，里头光滑外头青。祇有贪杯著子郎个手，吃郎亲亲啧啧再斟斟。

一云：“姐儿从小何曾挡酒锺，吃郎君弄得面皮红。郎要干时奴告免，小阿奴奴年幼吃弗得介一大锺。”亦好。

【攒盒】

结识私情好像攒盒能，逢著酒荡紧随身。就是一碟两碟略尝滋味自有多少个趣，你没要快儿头戳动子弗留停。

【鼓】

结识私情鼓一般，钉紧子个张皮弗放宽。姐道郎呀，放下子鼓槌我劝你少擂子遭罢，漏子风声教我那亨瞒。

【爆杖】

情哥郎燥暴好像爆杖能，逢人动火祇为你有个散漫个名。姐道郎呀，你动辄霹拍之声耍了能响快，小阿奴奴借尔个凶势头好去吓乡邻。

【流星】

结识私情像流星，到处钻天忒煞轻。姐道郎呀，小阿奴奴焠得火𤏲介欢喜子你，那了你一道狼烟就无处寻。

【伞】

结识私情好像雨伞能，上头云雨下头晴。姐道郎呀，你对孔一插直掮来肩头上，两手撑开水直淋。

【又】

结识私情好像雨伞能，瞒子天天我里私下晴。姐道郎呀，个样有天无日头个事你也弗要怕，我听你撑开篾片下销钉。

【又】

结识私情没要像个雨伞能，祇图云雨弗图晴。拔出子销钉放下子个手，浑身骨解水淋淋。

【墨斗】

姐儿好像墨斗一般般，吃情哥揿住子奴身祇捉眼来看。姐道郎呀，我线路上来原来线路上去，从弗曾走差斜路惹包弹。

【吊桶】

结识私情像个吊桶能，一时枯得便来寻。姐道郎呀，我祇撞弯子腰来际凑子你，那你越捉我颠颠倒倒弗停身。

（一云：“姐儿生来好像吊桶能，吃个篾片圈留缠住子身。我娘呀，你上箍下箍箍得奴介紧，投河奔井若条绳。”）

【粽子】

结识私情像个粽子能，济楚衣裳到是糯米心。姐道郎呀，撞你介个馋痨捉我剥得精出子，一连两个正救子肚饥人。

【馒头】

姐儿胸前有介两个肉馒头，单纱衫映出子咦像水晶球。一发发起来就像钱高阿鼎店里个主货，无钱也弗肯下郎喉。

（钱高阿鼎，吴中馒头店之有名者。）

【又】

结识私情像个馒头能，道是无心也有心。郎道姐呀，我为你面生受子多嗬浑闷气，那间没要拍破子面皮弗认真。

【面筋】

姐儿生来紫糖色了像面筋，惹人团搦惹人蒸。姐道郎呀，小阿奴奴是个主热烘烘新出笼个清水货，你没疑心我麸多弗作成。

【荸荠茨菇】

郎替娇娘像荸荠，荸荠要搭茨菇两个做夫妻。茨菇叶生来就像姐儿两膀当中个主货，荸荠心透出也像情哥郎个件好东西。

【香圆】

结识私情像香圆，那了你面皮黄瘦皱漫漫。当初祇道是暗老沉香滚得过，弗匡你彳兑𪢮𪢮满肚是尖酸。

【茶】

结识私情好像茶叶能，团圆一篓有收成。姐道郎呀，我嫩蕊经汤把旗枪儿来放倒，啰知你年年弃旧又尝新。

（一云：“姐儿生得矮婆娑，好像南山老茶棵。日里吃郎扯来拽，夜里凭郎搦来挪。”）

【梅子】

姐儿像个梅子能，嫁著子介个郎君口软阿一介弗爱青。姐道郎呀，我当初青青翠翠那间吃你弄得黄熟子，弗由我根由蒂瓣骂梅仁。

【茄子】

姐儿光头滑面好像茄子能，爱穿青袄紫罗裙。虽是霜打风吹九秋末后像子个黄婆子，还有介星老瓢身分惹人寻。

【夜合花】

约郎约到夜合开，那了夜合花开弗见来。我祇指望夜合花开夜夜合，啰道夜合花开夜夜开。

【葵花】

姐儿好像蜀葵能，胸中一片是丹诚。姐道郎呀，我捉你当子天上日头一心祇对子你，你没要阴晴无准弗照阿奴心。

【蟋蟀】

姐儿生得紫堂色好双黑眼睛，有人绰号白牙青。郎道姐呀，你祇怕牵著子大头长脚真三色，斗得你牙钳放解直姜姜倘在尺中心。

【跋弗倒】

郎有介件东西像个跋弗倒个能，光头滑面又像个老寿星。姐道我郎呀，看你趬上趬下能硬挣，祇怕你纸糊头当弗起我个水淋淋。

【船】

结识私情像只船，竖起子回竿浪里颠。姐道郎呀，个样风水小阿奴奴常经惯，你祇要挡牢子个舵梗莫贪眠。

【又】

郎把舵，姐撑篙，郎若撑时姐便摇。姐道郎呀，逆水里篙祇要撑得好，郎若头歪奴便艄。

【又】

郎撑船，姐摇船，耍样风潮有介多嗬颠。姐挡子橹牙全靠郎打水，郎越撑篙姐越扳。

【篷】

小阿姐儿随人上落像个一扇篷，拿著紧处弗放松。去时啰管回头日，眼前且使尽子一帆风。

【钓鱼船】

结识私情好像钓鱼船，命犯子个风波终日浪里颠。姐道郎呀，我弗合上子你个钩儿吞子你个钓，那更挽住子个香腮凭你穿。

【鱼】

一对乌背鲫鱼在荷花池里做鸳鸯，吃个黑鱼游来赶散子场。祇有个油嘴鯵条在搭团团里看，鳜鱼肚里气膨膨。

【鼠】

同郎困到一更天，老虫哥再来帐外数铜钱。小阿姐儿吃个听弗过了捉个情郎一脚踢觉子，你个困猫团那了祇贪眠。

山歌七·私情杂体

【笃痒（中带说白一句）】

姐儿笃痒无药医，跑到东边跑到西。梅香道姐儿拾了弗烧杓热汤来豁豁，姐道梅香呀，你是晓得个，热汤祇豁得外头皮。

（此歌闻之松江傅四。傅亦名姝也。松人谓阴为笃。）

【田鸡（急口四句）】

百样鸟儿百样声，祇有青花样个田鸡叫得忒分明。半夜三更跳来小阿奴奴南纱窗前荷花缸根头，金丝荷叶上，高叫三声，低叫三声。说道阁来嗬，阁来嗬，再搿搿，再搿搿。叫得小阿奴奴小肚子底下膝馒头上的手掌大介一搭，痛弗痛，痒勿痒，好像杨六使将军征子九溪南蛮十八洞，得胜回朝系在绿杨树底下个匹红鬃白马个鼻头歇歇里介动，又像个隔年破伞水淋淋。

【上桥（急口八句）】

郎上桥，姐上桥，风吹裙带缠郎腰。好个阵头弗落得雨，青天龙挂惹人瞟。惹人瞟，惹人瞟，小阿姐儿再来红罗帐里造仙桥。若有村东头，村西头，南北两横头，二十后生连垂头，肯来小阿奴奴仙桥上过，怕郎君落水抱郎腰。

【摆祠堂（以下俱八句）】

万苦千辛结识子个郎，我郎君命短见阎王。爹娘面前弗敢带重孝，短短头梳袖里藏。袖里藏，袖里藏，再来检妆里面摆祠堂。几遍梳头几遍哭，祇见祠堂弗见郎。

【借个星（个星，吴语，犹云这仲东西也）】

郎听姐儿借个星，半个时晨弗做声。白绢汗衫掩子嘴唇迷迷里介笑，线札羊毛笔定成。必定成，必定成，待奴奴归去禀娘声。娘道囡儿呀，看子我老来无人要，你后生家及早做人情。

（好个令堂！与一卷“二十去子廿一来”祇同意。）

【吃樱桃】

日落西山影弗高，姐担子竹榜打樱桃。打子四九三十六个樱桃安来红篮里，要郎君摸奶吃樱桃。吃樱桃，话樱桃，嫌奴奴拉闸手鏖糟。小阿奴奴金盆洗子银盆里过，白罗帕子转三遭。

（摹写郎骄姐谄，可笑可憎。）

【船艄婆】

船艄里打铺船舱里齐，船艄婆一夜忒顽皮。吃个船舱里客人听得子，朝晨头侪对子我笑嘻嘻。笑嘻嘻，笑嘻嘻，亏你昨夜那忍得到晓鸡啼。小阿奴奴私房本事侪吃你听会子去，祇怕你搭家婆到弗得我介会顽皮。

【约（以下中犯《皂罗袍》四句）】

栀子花开心里香，情哥郎约我到秋凉。梧桐叶乱，桂花又香。更更做梦，寤寤思量。姐道郎呀，你有口无心没许子我，教奴奴那得介慢心肠。

【咒骂】

我情郎一去好希奇，经夏过秋再弗归。当初来往，是谁请你？如今撇我，被人说是讲非。姐道郎呀，个样事对人前说弗得也有天知道，我祇顾夜夜烧香咒骂渠。

【敲门】

拔只金簪在门上丢丢里介敲，姐儿连忙下地把灯挑。夜深人静，谁人乱敲？开门去看，呀！原来是旧交。姐道郎呀，七月七个夜头你来得正凑子个巧，省得小阿奴奴镬子里无油空自熬。

【后庭心】

姐儿生来身小眼即伶，吃郎推倒在后庭心。硬郎不过，祇得顺情。被人看见，坏奴好名。姐道郎呀，我好像黄砂石上磨刀祇要快，你生萝葡到口豁声能。

【又】

姐儿生来身小眼即伶，吃郎推倒后庭心。硬郎不过，祇得顺情。霎时上叉，把好听的叫声。郎道姐儿呀，果子树上参梯终须到子我个手，鼓当中元宝祇要瞒子大大银。

【钉鬼门】

私情起意未曾曾，咦有闲人搬来我里个听。并无形迹，由他讲论。虽然不信，钉奴鬼门。好像卵袋打人头弗痛，子细思量激恼人。

【小囡儿】

新做墙门黑枪篱，篱篱里面有介个小囡儿。天灾神祸，张做甚的？吃娘看见，一场是非。姐道郎呀，你好像折脚鹭丝躲在沙滩上，眼看子鲜鱼忍肚饥。

（一云：“郎做子鹭丝云头上飞，姐做子鯵鱼水面上齐。郎道姐呀，我吃个打生舡上人多落弗得个脚，眼看鲜鱼忍肚饥。”）

【老阿姐】

老阿姐儿去寻人，寻来寻去寻著子一个小官人。千方百计，骗他动情。脱裙解裤，抱他上身。姐道郎呀，好像冷水里洗疮杀弗得我个痒，月亮里灯笼空挂明。

【操琴】

姐在房中织白绫，郎来窗外手操琴。琴声嘹亮，停梭便听。一弹再鼓，教人动情。姐道郎呀，小阿奴奴好像七弦琴上生丝线，要我郎君怀抱作娇声。

【绰板】

姐儿生来像个绰板能，逢著子我郎君会绰了就紧随身。做腔做调，忒杀好听。要紧要慢，随意称心。姐道郎呀，我取你个多记腰板生成点得好，你祇没要打差子个迎头截板教我冷清清。

【象棋】

结识私情像象棋，棋逢敌手费心机。渠用当头石炮，我有士象支持。渠用卒儿掤进，我个马会邪移。姐道郎呀，你摊出子将军头要捉我做个塞杀将，小阿奴奴也有个踏车形势两逼车。

【黄瓜】

黄瓜生来像姐儿，祇为你聪脆清香括Ξ子渠。一碟两碟，千丝万丝。蒜来伴你，想是爱吃醋的。姐道郎呀，吃你一连几括直括到小阿奴奴子宫里，如今水流流软倒做一堆。

【锯子】

结识私情好像锯子能，来来往往忒殷勤。两人把手，线路上行。伶牙俐齿，背后绊绳。姐道郎呀，腰里著霎舍了能紧俏，你没要进门便屑子了就行程。

【寂寞（中犯《皂罗袍》五句）】

昨夜郎来热了介忙，今夜无郎冷了介慌。千恩万爱，思量几场。孤灯只影，凄凉满床，阳台梦杳魂飘荡。姐道郎呀，褥子上番身无席摸，千条锦被弗如郎。

山歌八·私情长歌

【丢砖头（以下俱兼说白）】

丢砖头了搬子场，弗曾听我情哥说一声。我那间羹汤篮提子个糠虾来里眼泪出，升箩里坐子蚕茧细思量。（白）细思量，细思量，我里个情哥是个铁心肠。我搬来里子一个月日，你也弗直得来看看张张。料道弗离个苏松常镇庐凤淮扬，啥个来个铜关口外，远处他方。你弗见我又结识子别个依先快活，正弗知我歇歇思量。（歌）正是莲蓬梗打人拼子私情断，我是砻糠里㓾鱼肚肠。

【田】

姐儿私房有个丘三角田，自小收拾在身边。忽朝一日无钱用，将田要典我郎钱。（白）郎道姐儿呀，我有个钱，典你个田，要还我四址明白，啰里连牵。姐道郎呀，我有个田，典你个钱，自然还你四址明白，啰里连牵。东址白膀湾，西址大腿边。南址三叉路口，北址肚家门前。又好插个光头糯，又好种个硬梗鲜。（歌）我个郎呀，你要日里拔秧夜里莳，凭你荒年没荒子奴个丘田。

【船】

昨夜同郎做头眠，乾红栏子合腮肩。四只膀儿好像鳗鲤叉，橹人正对子填脐边。（白）填脐边，填脐边，妆子橹掣便摇船。推个推来扳个扳，掀铃吭郎浪头颠。颠得饭潭眼里侪是水，利市头上弗曾干。打湿子一领鬃蓑衣犹自可，袱包正挂在橄堂前。（歌）郎道姐儿呀，我替你前长后短个样事务尽丢开子手，且拔起子枚头抹干净子个只船。

【木梳】

结识私情好像木梳能，我侬枉子听你介相思结发情。（白）吃个镜子来里做眼，编？著弗得个蓬尘。牙刷子祇等你开口，绊头带来里缱筋。眉刷弗住介掠来掠去，刮舌又介掀嘴撩唇。朗梳斜连霹脚后跟赶上，剔帚来得殷勤。（歌）姐道郎呀，我听你一通两通也祇是空来往，到弗如肥皂光光滚著子身。

【蒸笼】

结识私情像蒸笼，要我肉面相逢弗放空。因为你会安排落来你个圈套里，未曾动火气冲冲。（白）气冲冲，气冲冲，思思切切在心中。我为你受子几嗬头头脑脑尽阁在肚里，长长短短侪听你包容。我曾经九蒸三熯，弗是一窍弗通。你人门前捉我团团搦搦，我并弗曾恨穷。弄得我肚里有酿，我也祇弗走风。那你常时在我面上淘气做身攋分，馒头倒大子蒸笼。思量更介弗好，到弗如傍热拆散子罢，省得后来冷气直冲。（歌）姐道郎呀，我祇指望你火气退时依还听你重相聚，啰得知后来原哄得我精空。

【钻子】

郎儿生来好像钻子一般般，吃渠拿个软麻绳缠住子了弗放宽。上箍下箍箍紧子我，你自家快活没拨来别人钻。（白）别人钻，别人钻，我郎消遣子我介两三番。和身靠紧我来用力，一双眼睛弗住介捉我来关关。你个心上测得火著，我倒有气无烟。那便用筋把力，再歇歇便四手乘瘫。（歌）姐道我郎呀，消进消出，吃你尖酸头弄大子我个眼，两人绞热子了屑来孔门边。

【求老公（兼说白，结用《皂罗袍》三句）】

来个姐儿上穿青，下穿红，手拿香盒过桥东。路上行人问道：姐儿你在啰里去？我到处烧香求老公。（白）别人家嫁个老公七伶俐，八玲珑，又长又大又充同。偏有小阿奴奴年灾月悔，命犯孤穷，嫁著子介个乌龟亡八，生得又麻又瞎又痴又聋。上床好似背板纤，下床好似鸡踏雄。昨夜一更后，二更中，爬来小阿奴奴头边来学打雄。髭须戳痛子奴个嘴，鼻涕流来累子奴个胸。惹得小阿奴奴心性发，一脚踢倒在里床东。（歌）祇有五更头小阿奴奴熬弗得，捉渠仝装祇一摸，好似烟熏萝卜火烧葱。（皂罗袍）这般模样，教我怎容？因此别寻一个好家公。

【竹夫人（兼说白，中犯《排歌》三句）】

做人弗要像个竹夫人，受祇多少炎凉自在心。硬子骨头开子眼，看我人情势败像秋云。（白）像秋云，像秋云，小阿奴奴原弗是低微下贱人。你祇知我今日个落运，弗知我当初个出身。乔松是我前辈，梅花是我随身。清风是我好友，明月是我佳宾。当初个伯夷、叔齐也是我里远祖，湘妃也是我里至亲。且喜子孙繁盛，历代有介星清名。也有人喜欢我个高节，也有人赏鉴我个知音。弗匡撞子个恶作篾片，拖出山林。捉我出皮剔骨，我祇是开心见诚。捏得我两头弗露，做得我出路无门。露出子多少眼目，又陪子两个小心。挑我来十字街头东卖也弗要，西卖也弗成。弗识货个见子我七孔八窍一个光棍，识货个见子我玲玲珑珑一个凉人。增钱买我家去，放我来红纱帐子里安身。搿子我恩恩爱爱，勾子我殷殷勤勤。搿子我汗弗离身，勾子我手弗离颈。指望百年同到老，啰道七月七立秋之日，风波当时起，恶念容易兴。娘子官人咦道我𥕱脚绊手，丫头阿姐咦咒我离眼别睛。横弗中渠个意，竖弗像渠个心。一射射我来门阁落里，累子我满身个蓬尘。我吃个伤心了唱介两句曲子，自家叹个自身。（排歌）亏心汉，薄幸人，谁知转眼就无情。（歌）世上弗是有子秋冬无春夏，你搭个起得时人休笑我失时人。

【汤婆子竹夫人相骂（以下俱曲白间用）】

姐儿馒团𨶑垃像汤婆，人门前稳重又温和。未到黄昏捉我扑了摸，拿我肚皮常滚得我急箍箍。（白）急箍箍，急箍箍，情哥郎派攋忒无徒。当初拿子小阿奴奴好似珍珠玛瑙，活宝珊瑚。道是我热闸闸介有趣，暖烘烘介对科。弗比薰笼介碍事，又强如火炭个脚炉。被里时常相会，席上弗住介揩磨。我指望搭你无个分开日脚，啰得知立子春来看看捉我冷疏。丢我来踏板上理也弗理，睃也弗睃。一夜子搭个家主婆困在床上，说道会，那了你弗欢喜子个汤家里个，再说道渠个年纪忒多。汤婆听得，眼泪直铺。官人呀！（黄莺儿）名色号汤婆，戊戌生，年不多。汤家还是我的亲生父，我祇为热心肠似火。俏冤家爱我，苦怜我被窝中准夜如牵磨，一脚就碾开奴。到如今经风露水，你心上道如何？（白）说郎弗转，自跌个胸脯。恨我里个爷娘弄得我一点无个还覆，枉子你也来我个面上废子多少工夫。我那间拨来别人介轻贱，算来长情倒弗如酒注茶壶。（歌）姐道郎呀，寒寒冷冷护子你多少脚，那间倒捉个竹夫人做子小家婆。竹夫人听得子气膨膨，出口就骂老惜春，你是冬来我是夏，缘何牵扰阿娘身？（白）阿娘身，阿娘身，惯要来个人前说别人。几次人前说我懒朴要困，个是家主公欢喜我个风情。你未到黄昏就叛来个被里，我看你啥上头个点动紧。汤婆子说道：亏你羞也弗识，自道风情。我看你精赤洒洒，无介点趣向，弗如个老太婆包包扎扎有介两件衣身。竹夫人说道：杨梅干吃介两个，忒煞恶心。包包扎扎便是布头布脑，有要绿袄红裙。吃个张官人耍落你个意利好像汁罐，吃个李大舍说你个气质就似汤瓶。汤婆子𠹥面一啐：你好像灯台弗照自身！我近看子你活像个炭篰个嘴脸，我远看子你好似蟹簖个形。阁子家主公多少个毛腿，听子家主婆几嗬个风声。竹夫人便说道：我强如你吞个家主婆个双臭脚，强如你做个家主公帮丁！我生来眼目清爽，肚里一点小心。短弗局促，长弗伶仃。壮弗擂堆，瘦弗薄轻。汤婆子说道：我骨格重你两两，我价色多是你十分。凭你说我悭吝，强如你篾片个妖精！两个相争斗殴，搂子一个黄昏。啰道是个家主婆听得，喝骂高声，一个无介点大小，一个弗让介点卑尊。两个侪跪来搭，直到更尽夜深。汤婆子对子个竹夫人纽嘴纽面，竹夫人就说起前因。（黄莺儿）想起旧恩情，竹夫人，浪得名。虽与他同床不得同衾枕，搂抱我在身，心儿里感承，谁知不久成孤另。悔初心，祇为趋炎附势，如今落得冷清清。（白）啰道是个家主公听得，竹夫人说得伤心。（歌）家主公喝子竹夫人起来：你下遭再弗许你个样劈竹性！汤婆子，你弗许你热绰绰乱搂要温存！

【笼灯】

姐儿生来像笼灯，有量情哥捉我寻。因为偷光犯子个事，后来忒底坏奴名。（白）坏奴名，坏奴名，阿奴细说我郎君：你正日介来张头望颈，眼看奴身。你道是我短又弗局蹴，长又弗伶仃。因是更了我听你有子个情意，一日子月黑夜暗揭子我就奔。也弗管三更半夜，也弗管雨落天阴。也弗管地下个沟荡，挨过子多少个巷门。也弗管个更铺里个夜夫，也弗怕路上撞著子个巡兵。金锣一响，吓得我冷汗淋身。一到到子屋里，我方才得个放心。啰道是伴得你年把也弗上，你就要弃旧恋新。屈来啰里说起，撞你介个贼精！郎道你弗要辞劳叹苦，懊悔连声。你当初白白净净，紫气腾腾。你那间浑身好像个油篓，满面拌子个灰尘。人门前全勿骜好，头上箍子介条草绳。夜里祇好拿你来应急趟趟，日里干耍个正经。还有介多嗬弗好，我一发说来你听听。（打枣歌）怕祇怕你火性儿时常不定，照了前又照子后不顾自身，一身破损通风信。长与别人好，又与小人跟，转一个湾儿我这里见你的影。（白）姐儿𠹥面介一啐，就骂个负义薄情：你当初焠得火著介要我，一夜弗放我离身。我也弗知光辉子你多少，也弗知替你瞒子几嗬个风声。你祇厌我眼前个腌润，弗念我起初个鲜明。（歌）你捉我提得起来放得下，我祇搂得你灶前火烛无一星。

【老鼠】

郎儿生得好像老鼠一般般，夜里出去偷情日里闲。未到黄昏出来张了看，但等无人祇一钻。（白）祇一钻，祇一钻，阿奴欢喜小尖酸。来去身松快便，两只眼睛谷碌碌会看会观。听得人声一躲，火光背后就缩做子一团。能会巴檐上屋，又会掾柱爬梁，也弗怕铜墙铁壁，也弗怕户闭门关。也弗怕竹签笆隔，也弗怕直楞窗盘。一夜子钻进子我个屋里，走到子我个房前。扯著子个房帘上金铃索声能介一响，吓得我冷汗直钻。我里个阿爹慌忙咳嗽，我里个阿娘口里开谈，便话道阿囡耍响？我明明里晓得你臭贼，做势困著弗敢开言。个个臭贼当时使一个计较，立地就用一个机关。口里谷谷声做介两声婆鸡叫活像，连连声数介两声铜钱。我里阿爹说道老阿妈，你小心些火烛，阿娘说道老老呀，没介啥个报应，明朝早些起来求介一条灵签。我里臭贼听得子一发胆大，连忙对子我被里一钻，就要搭小阿奴奴不三不四不四不三，一张嘴好似石块，一双脚好像冰团。（黄莺儿）两脚像冰团，被窝中快快钻，偷油手段把偷香按。虽然未安，得欢且欢。祇愁五个更儿短，嘱付俏心肝：他老人家醒困，须是悄悄好遮瞒。（歌）姐道我郎呀，你没要爬爬懒懒介趁意利，惊动我里门角落里困猫团。

（一云：“结识私情像老鼠一般般，未到黄昏各处去钻。倚墙壁，转过画栏。穿窗入户，到奴枕旁，奴的东西被你长偷惯。姐道老鼠阿哥呀，今后要来须是轻脚轻手介走，没要吓觉我里困猫团。”意略同。）

【困弗著】

（姐儿困弗著好心焦，思量子我里个情哥祇捉脚来跳。好像漏湿子个文书失约子我，冷锅里筛油测测里熬。）（白）测测里熬，测测里熬，姐儿口骂杀千刀：我蓦传教寄信来叫你，你蓦好像个讨冷债个能介有多嗬今日了明朝！（皂罗袍）堪叹薄情难料，把佳期做了流水萍飘。柳丝暗结玉肌消，落红惹得朱颜恼。情牵意挂，山长水遥，月明古驿，东风画桥，那人何事还不到？（白）姐儿气子介一气，噎漫漫眼泪介双抛。祇见灯花连报，喜鹊连连又叫子介多遭。姐儿正在疑惑，祇听得窗外门敲。小阿奴奴连忙赶搭出去，来窗眼里张著子个臭贼了便胆丧了魂消。我便开弗及个门闩，拔弗及个门销。渠再一走走进子个大门，对子房里一跪，就来动手动脚揭住子我个横腰，我便做势介一个苦毒假意介个心焦。（桂南枝）黄昏静悄，我把被儿来薰了。看看等到月上花梢，杳冥冥全无消耗。听残更漏鼓，那时你方才来到。我把脸儿变了，他跪在床前告。我假意焦，恨不得咬定牙，祇是忍不住笑。（白）郎说道姐儿，我弗是恋新弃旧，祇是路远山遥。今夜我来迟失信，望你宽洪姐姐饶饶。姐儿双手扶郎起来，你弗要支花野味了唠叨。（歌）姐道我郎呀，好像一脚踢开子个绣球丢落子个气，做介个脱衣势子听你跌三交。

【歪缠】

姐儿生来眼睛鲜，弗知趣后生死命歪思缠。镜子里相逢祇怕难著肉，笼糠绞索要绳难。（白）要绳难，要绳难，姐听后生说一番：你无些事干，耍了在个条街上跳灶王个能介奔来奔去，我看你淡滋滋耍了常坐在我里门前。我自有正经搭别人说话，再不要你接口传言。小男儿哭我自然会抱，啰要你进来搿搿坐坐，一味里支花野味。我看你手里无介半个铜钱，你常摸进来搭我挨肩擦背，你常时捉我拽拽布衫。我匡备道要听你苦毒跋舌，我也算后思前。我若听你扯破子个面皮，你就要从头至尾捉我来牵扳。我虽无啥篷尘落在你眼里，你搭个起男人家，好弗会生事造言。我祇得耐子气，足足里吃你浪搭子介一年。一日姐儿立在大门口，瞟个菜蔬过去，祇见钓鱼个走到面前，肩头上背子鱼笼，腰里插子个钓竿，左手提子介一箉，右手拿子介一篮。姐儿便问个钓鱼个啥鱼来嗬，钓鱼个口里娘子连连。箉里尽是宿鲫，篮里尽是鳗鲤䲡鳝。我落色不要，鲫鱼要多少铜钱？娘子，银子二分半白脸，铜钱要廿七个黄边。正来里说价钱弗了，后生看见鼻搭嘴踵赶到门前，劈手一夺拿个箉里播播，提个篮里颠颠，阿呀，个个活跳，真个新鲜！煮起来好吃，煎起来又介鲜甜。我看见渠弗见介惹气，钉子渠两个眼拳。我也无介气力听渠叉嘴，自听卖鱼个开言：渔翁，你那了做介生意，一日进多少铜钱？娘子呀，大个弗肯上钓，小个弗肯上前。大个卖来将就买点柴米，小个祇好换些油盐。姐儿就拿钓鱼个来借名凿字，拿个后生来说介一番。（打枣歌）我笑你钓鱼人本是个痴心汉，枉终朝在河边手执著钓竿。那鱼儿上你钓也要两相情愿，上了你的钓心儿上便喜，倘若不上你的钓你也枉徒然。祇怕你想断了肝肠也，看破了这双眼。（歌）祇怕你立到夜来饿到黑，那得个花嘴𩵌𫚕到嘴边。后生见话气膨膨，将言几句答娇娘：你没要欺瞒钓鱼汉，钓鱼蜪里出贤良。韩信钓鱼寄食漂母，后来筑坛拜将封子齐王。姜太公钓鱼寿年八十得遇子文王，扶持周朝天下，至今春秋二祭风光。严子陵钓鱼撞著东海里龙王，一留留进龙宫海藏，镇日吟诗作赋饮宴，啰得知三宫主欢喜子，搭渠水晶宫里匹配鸾凰。姐儿说道：后生家啰里学搭来油嘴，满口尽是荒唐。姜太公、韩信三岁男儿晓得，从来弗听得啥严子陵搭个三宫主匹配鸾凰。一味里尽是嚼蛆乱降，拿个肯来一赏。你且去介去介，猪有猪圈，羊有羊棚。后生无些样当，弗见更个面光，欲要回言两声，无点起因发角。回转头来看见子卖草纸个后生，就叫卖草纸个：你阿有萧山，阿有富阳？卖草纸个说无得，一头便是包扎，一头便是薄光。那买包扎要二分个雪去，薄光要八厘冰王。咦，弗要介多嗬，包扎十个嘉靖，薄光半分冰王。卖草纸个拿个扁担一嘱，看看后生：那了介还得介能贱，个又要强。你祇好看看，弗能个到手，没要思量。后生听得子个两句说话，火星就爆出子个太阳，夹嘴两击，就是一个巴掌，借名凿字，数说娇娘。（打枣歌）卖草纸的人，你本是狗娘养！卖不卖肯不肯由你做主张，缘何到把人冲撞？你这样稀烂的纸，不知我也用过了许多张。你不卖与区区也，区区也不想！（歌）你个样烂贱个东西方便门里去，后来弄得粉碎臭朋朋。

山歌九·杂咏长歌

【陈妈妈（以下俱曲白间用）】

陈家妈妈有人缘，风月场中走子几嗬年。（白）小阿奴奴名头虽然人尽晓得，祇弗知我起先个族谱相传。我出身元是湖州个大细，当初跟随子织女天仙。弗匡道沉埋，得我更个凌替。吃个姐儿扯到身边，淹流到那间个时节，弄得我忒弗新鲜。我先前是红娘子结亲时挂歇个星锦帐，又是绿衣郎登科时穿旧个星蓝衫。到如今再捉我做子被头里个抹布，常搭我风流所在去缠绵。湿时节好像海蜇个风味，干时节像荷叶样个蓝班。绉瞒瞒像厨司公汤碗里个紫菜，腌达达咦像湖广客人盐酱筒里烂丢丢个星鱼干。撞著子新做亲介星顽皮精姐姐，日夜捉我搭来拈弄，遇著子私窠子会搂打个星娘娘，也弗住介累得我腥膻。壮罗多，油碌碌，新出笼馒头能个样物事，在上游了游，到有星滋味，骨棱层，瘦乖乖。霍在肉上个样东西，在上缴了缴，再惹得我介�腌。有介骚离离掀格腊个样寡妇，时常捉我㧯㧯，又有个极妖娆最风趣个样尼姑，尽捉我来牵牵。黑松林底下我弗知看子若干个光景，肚家场当中也吃我游玩得子介千千。玉门关上周回四遭替渠个巡哨，毛将军玉柱上头下头也替渠著根介周旋。双膀弯里我常常在搭风流飘荡，笼须席底下也吃我困得介安闲。个星轻薄后生见面弗得介捉我取笑，我笑渠无我了你湿搭搭那得介安眠。独吃湖州亲眷常来替我合嘴，亏杀子汤家姐姐替我合得人缘。那间我里情哥赠我介只曲子，你侬替我唱搭去宣宣。（皂罗袍）妈妈从来堪羡，伴佳人才子暮寝朝眠。任他结下好姻缘，遇咱才卸得相思担。色非红紫，香非麝兰，合欢帐里，鸳鸯枕边，论功劳咱是个亲篾片。（歌）我吃个淹润著人了还子多少风流债，雨散云收做一团。

【门神】

结识私情像门神，恋新弃旧忒忘情。（白）记得去年大年三十夜，捉我千刷万刷，刷得我心悦诚服；千嘱万嘱，嘱得我一板个正经。我虽然图你糊口之计，你也敬得我介如神。我祇望替你同家日活，撑立个门庭。有介一起轻薄后生，捉我摸手摸脚，我祇是声色弗动，并弗容介个闲神野鬼，上你搭个大门。我为你受子许多个烹风露水，带月披星。看破子几嗬个檐头贼智，听得子几嗬个壁缝里个风声。你当先见我颜色新鲜那亨介喝彩，装扮得花噪加倍介奉承。那间帖得筋皮力尽，磨得我头鬓蓬尘，弗上一年个光景，祇思量别恋个新人。你看我弗像个士女，我也道是你弗是个善人。就要撚我出去，弗匡你起介一片个毒心。遇著介个残冬腊月，一刻也弗容我留停。你拿个冷水来泼我个身上，我还道是你取笑，拿个筅帚来支我，我也祇弗做声。扯破子我个衣裳祇是忍耐，攋破子我个面孔方才道是你认真。我吃你刮又刮得介测赖，铲又铲得介尽情。屈来，我吃你介场擦刮了去介，你做人忒弗长情。我有介只曲子在里到唱来你听听。（玉胞肚）君心忒忍，恋新人浑忘旧人。想旧人昔日曾新，料新人未必常新。新人有日变初心，追悔当初弃旧人。（歌）姐道我个郎呀，那间我看你搭大门前个前船就是后船眼，算来祇好一年新。

【鞋子】

姐儿生来鞋子能，身上花苗颜色精。吃个搭袜缠个情，郎看见子我，整日在面前引了引。（白）引了引，引了引，一日里上子我大门。渠见子我迷花笑眼，我听渠说话也到知音。骜我松江尤墩衬里，外盖绸段簇新。爱我口儿紧括，喜我浅面低跟。又弗比靴头样趬嘴趬脸，又弗像急棚棚个样河豚。也弗论价钱多少，开子银包便称。当时成子交易，对合著袋子了就奔。一走走到半路，我自家肚里踌论：看子后生十分像意，弗知那亨个家门。原来是好人家脚气，弗是个样打弗穿个脚跟。厅堂才是平洋洋个砖地，房里又是光滑滑个地平。我指望搭渠一夫一妇，啰得知先有子四个冤魂。陈桥阿妈见子我一歇上头笃嘴笃脸，荡口娘娘见子我努眼凸睛。西山头姨姨看见子我乡谈弗绝，六葱姐见子我市语连声。一个说我浆丢头个迟货，一个说我还复个弗是真身。一个说我客料比弗得松江个有趣，一个说我一出货到弗得南京轿夫营个绝精。我受子介番批点，气子一个黄昏。且耐过子今夜，看大官人明朝那捉我看承。巴得大天白亮，祇听得閛々响介敲门，再是三兄四弟拉我里官人去游春。听听我里个说道要带我同走，慌忙随子渠子起身。到处游山玩景，弗曾离个脚跟。我祇道一生之事，啰匡弗大长情。弗管天晴雨落，捉我乱步乱奔。兼之黄昏早晚，丢丢丢丢弄得我溥嘴溥面蹭跟。旧时捉我做出人前卖俏个妆扮，那间捉我做个通房拖脚看成。冷清清踏板上好一分无兴，耍来头现在渠搭四个冤魂个眼睛。我吃忍气弗过，唱只曲子来你听听。（驻云飞）我是绸绢通身，举步生风前后云。里外多帮衬，行动都齐整。嗏，祇为足下欠真诚，脚斜不正，弄得我头绽跟穿，龌龊无究干净。如今个弃旧怜新恼杀人，骂你胡行老脚跟。（白）郎君听得子个只曲子，床上一个番身。会，你正弗说自家弗是，到骂我弃旧怜新。你当初精精致致，那间乌皂泥泾。当初光头滑面，那间毛头精形。且没说你多嗬弗好，就是你唱个只曲子阿一介难听。你那弗学六葱介省事，西山介俭纯。那弗学荡口介细腻，陈桥介老成。你既是冤三攋四，还你介个整旧如新。祇见明朝叫住子介个镇江皮匠，打子四个允子两个硬跟。拿我准来渠子，挑子我了行程。一揿揿我在箩头里子，我思量个一出去也无造化做个娘子夫人。跟子皮匠虽是肩挑步担，一夫一妇死也甘心。细皮薄切将就过子日子，祇要匾担同心。啰得知个个臭贼囤子里贩卖，原来介出整旧如新。热汤捉我洗洗，也是个道理，冷水没头介一淋。石块能介个𩋢头，对子我肚里一塞，硬板刷擦得我性命难存。连锤再锤锤得我介要紧，祇苦得三尺麻绳。皮匠听得子我说，又道是我怨命，倒转子𩋢头一连七八击打得我消魂。（歌）奉劝姐儿没要自道是脚力大，就是拖脚蒲鞋还胜子左嫁人。

﹝吴语再醮曰左嫁人。左，俗音际。﹞

【镬子】

姐儿生来镬子能，一生口厂也无心。吃个木头能介个家公差配子我，整日教我闷闷昏昏气杀子人。（白）气杀人，气杀人，也无早起无黄昏。压紧子我，弗放番身。有时拿我动火，热炊炊也再有趣，杀子火，依先教我冷冷清清。大鱼大肉拖来便油脂膈腻介是我周捉，我何曾下口介一星。蝲挞了头个龌龊也倒耐子，馊酸个阿婆辞劳一发难听。过日子你搭多烧子介一把了烧子个饭滞，倒说我馋痨了要吃，前月个做分子烧难为子柴火，咦道是我蛮皮了弗替你搭当心。我里阿公道是费柴费火了略拿个灰钯来动得介一动，你搭合家门一歇上底就彳彳吓出子我精魂。拿我掇出子门槛，推倒在庭心。拿个热铁铲来超子我介七八个耳光，刮镬钯来打子我十数击背心。钹我搭转来兜嘴介两撞，又弗容我汪气汪声。我便火闸闸子介一昼，就是一杓冷水捉我浑身介一淋。我吃子更介铲刮修削，教我那亨存身。我思量整日在厨房下转过子个日脚，何曾见个光景，踏尽子灶前灰了那得有个超升？我那间吃气弗过，生子介个肚漏，身体热了又烧破子嘴唇。补药吃来无用，看看性命难存。屈来灶君菩萨，嗄到子介个田地，还弗容我安宁。过子年三十夜，拿到圆炉上当个火盆。咦要我支持拜节个茶汤茶水，咦要我照管个男儿大细个点心。一到子正月半，你搭受子个零碎银子，咦要来我身上煎介个煎饼。你搭自弗小心，吃个白日撞偷子物事，你再去请子个天地，扎子个草人。籴子个黄豆，也来打个奴身。打得百践粉碎，折开子我个盖老，卖来别人。换子一个汤罐，倒找子渠银子三分。上子野蛮子个担上，一挑挑出子阊门。（黄莺儿）挑出那阊门，上新桥望北行。冶坊浜里家居近，姓王近村，三代有名。家中大小多得甚，细详论。指望一夫一妇，原来靠此做营生。（歌）安我来粪箕里一丢丢子我来炉里去，依先入子个火坑门。

【烧香娘娘】

春二三月暖洋洋，姐儿打扮去烧香。（白）乡下人一味老实，城里人十分介轻狂。屋里精无一塌，硬三蛮极要行。便去央求对门知心妈妈，又央求隔壁著意个娘娘：请你来再无别事，有一句知心话替你商量。我从小许子穹窿山香愿，至今还弗曾去了偿。昨夜头偶然得介一梦，三茆菩萨派我灾殃。那间我要还还个心愿，百无一有难行。头上少介两件首饰，身上要介几件衣裳。家公便道娘呀，目下无柴少米，做生意咦介无赚处个孔方。春季屋钱要紧，米钱又无啥抵当。烧香虽则是个好事，算来要费介二钱个放光。姐儿听得子个句说话，心火爆出子个太阳。天灾神祸骂子几句，乌龟亡八也骂子千万百声。抬儿朓凳祇听得霹雳拍拉，碗盏壶瓶流水倾匡。（猫儿坠）天灾神祸，打你大巴掌，谁许你胡言乱主张，我今立意要烧香！无状，再开言，教你满身青胖！（白）姐儿凶似老虎，家公奔似山獐。吓倒子对门个妈妈，踏痛子隔壁个娘娘。两人百般介解劝，听我说个衷肠。玉帝也弗离个金殿，闺女也弗出个绣房。官人也是做人家个说话，并无半句派赖个肚肠。（桂枝香）听奴说诉：非奴之过，祇因亡八无知，致使我心中发怒，把从前细数，从前细数。与他多年夫妇，几见他撑持门户？尽亏奴，若不去还香愿，非为女丈夫！（白）姐道娘呀，无奈何，头上嵌珠子天鹅绒云髻，要借介一个，芙蓉锦绫子包头借介一方，兰花头玉簪要借一只，丁香环子借介一双。徐管家娘子有一个金镶玉观音押鬓，陈卖肉新妇有两只摘金桃个凤凰。张大姐有个涂金蝴蝶，李三阿妈借子点翠个螳螂。四个铜钱替我买条红头绳扎子个螺蛳，饶星鹿角菜来刷刷个鬓傍。讨一圆香圆肥皂打打身上，拆拽介两根安息香熏熏个衣裳。头上便是介个光景，身上那亨商量。借介件绵绸衫桃红夹袄来衬里，外头个单衫，弗拘荸桃青或是柳黄。花绸连裙洒线披风各要一件，白地青镶靴头鞋对脚膝裤各要一双。再借一付洗白脚带，一发称副子个衣裳。两人听得吃生能介一笑，弗匡你介忒要风光。（驻云飞）上告娘行，借物虽多尽不妨。感你多情况，教我难推让。嗏，首饰共衣裳，管教停当。事事俱完，免挂心儿上，明日安心去进香。（白）姐儿道：个样也算来是个小事，我先脱个小衣裳洗洗浆浆。打发两人转背，就央个姑妈外甥：收捉铜杓注子两件，同两领补打个衣裳，替我拿来典当里去当当。买停当子纸马牙香，蜡烛要介两对，还要介一块千张。籴子三升白米，明朝煮饭，一箍松箍今夜烧子个浴汤。兑介钱半八成银子，还个船轿。换介三十新铸铜钱，我打发个叫化个婆娘。色样一齐完备，明朝打点早行。（懒画眉）娇娘早起拂装台，炭画蛾眉粉弹腮。祇愁装不就好身材，尽情把衣饰来穿戴，且喜得人家肯借来。（白）梳装打扮完备，摇摇摆摆下子船舱。船家嘴里也再弗说，肚里千思百量：若能替渠歇介一夜，再贴渠介五钱个放光。（皂罗袍）好个风流气象，看不肥不瘦，不短不长，端端正正坐船舱。时兴衣服乔装扮，粉香脂气，分明是麝兰，娇音细语，分明是凤凰。祇听得唤一声家长，使我魂飘荡。（白）船一摇摇到木渎，轿夫斗夺来抢。姐道众人也弗要啰皂，听我说介个主张。轿钱还你一钱银子，依我处处要行。先到穹窿山还子香愿，后到玄墓山看看假山经堂。转来要到天池看看石殿，再到一云徐家坟上张张。还要看金山寺里坐关个和尚，天平山看看范文正公个祠堂。前头老实个轿夫道：我也无个样气力。后头闪出两个轩矻腊个后生，便道轿钱也弗敢多要，路上便要吃介两遭个酒浆。等我抬你满山兜，便奉承你星气力，你也弗要慌忙。姐儿坐子轿子装模做样，引动了多少个后生。有个道是出乡个观音菩萨，有个道是抄化个陈州娘娘。（香柳娘）这抬来女娘，这抬来女娘，身材停当，乡村那得神仙降？怎禁他这巧妆，怎当他这俏妆，祇少个小红娘，莺莺无两样。看蜂喧蝶嚷，看蜂喧蝶嚷，到处生香，令人妄想。（白）看看日头落子，姐儿肚里又介心慌。夜晚头边有星走失，借别人介多嗬物事，教我拿啥陪偿？慌忙赶到屋里，撞著子多嗬个婶娘。说弗尽路上个景致，话弗了山上个风光。祇听得大门呀生能介一响，再是讨衣裳个阿妈娘娘。慌忙头上除下子首饰，身上卸落子衣裳。两人抬头一看，满身剥得精光。（歌）方才金光参殿，像个常熟山上新装塑个尊观音佛，那间破珠挼撒，好像个盘门路里蹩乌龟算命个星臭婆娘。

【破鬃帽歌】

有介一只山歌唱你侬听，新翻腾打扮弄聪明。（白）也弗唱蒲鞋毡袜，也弗唱直掇海青。也弗唱绢裙绫裤，也弗唱香袋汗巾。单题唱个头上帽子，历代几样翻新。旧时作尖顶长号，后来改子平顶鼓墩，咦有缨子朗锁密结瓦棱。惟有小张官人头上帽子戴又戴得个停当，盔又盔得介娉婷。光油油露出子杭州丫髻，亮晃晃插起重庆金簪，后头捵出子双螭虎圈子，前头推起子九针子网巾。帽子带得介长远，年深月久成精。忽朝一日头上说话，叫声小张官人：我一跟跟你两三巡黄册，你一戴戴我二三十个清明。春秋四季并弗曾盔顶纻丝罗帽，寒冬腊月并弗曾盔顶绒帽毡巾。总成你相交子多少姹童窠子，陪伴子若干监生举人，看子多少提偶扮戏游湖踏青。唱船里人中显贵，酒楼上闹里夺尊。捉个猪胆去油，教我受子多少腌臜苦恼，捉个百药箭上色，教我吃子多少乌皂泥筋。板刷常常相会，引线弗曾离身。一日子修理得介停当，戴出子阊门。月城里遇著子朋友说话，聚集子东西来往无数个闲人。看呆子山东贩鬃侉子，立痴子江西贩帽子个客人。江西老乡谈弗绝，苏州歇后语连声。十字街蟒龙玉乌纱冠石皮得介测癞，老弗识波罗生荔枝圆重夕得介忒村。日头照子好像走差次身头上草帽，雨落湿子好像压匾介一个老人头巾。撚来手里好像拳紧介一只偷瓜蝎，落来地上好像矗起来介一只刺毛莺。修鬃帽见子一吓，洗网巾吃子一惊。破靴羊毛换铜钱缉三问四，卖花换眢豆弗曾离门。小张听得几句言语，吓得冷汗直淋。立来无人烟所在，探下来看介一看，真当弗像，祇得去贴旧换新。欲要黄帽铺里去讲讲，咦弗好戴子进渠大门。思量无些摆布，祇得那借子一顶麻布头巾。绉漫漫好像看坟个董永，软搭搭好像丁忧个洞宾。遇著子承天寺里个和尚，定道请渠领丧入木，撞见子玄妙观里道士，定道请渠退煞念经。乡邻赶趁子分子，朋友怕阙子人情。小张道个是我里鬃兄便服，弗消得列位介费心。无些意思介一日，祇得走转家门。家婆道：你出去子介一日，阿曾干子帽子个正经？咳！家婆，弗要话起，走肿子个脚底，擢痛子个背心，饿过子个肚里，看花子个眼睛，帽铺家家走到，价钱个个弗等。祇得反渠转来假充一个朗锁戴戴，到下桥行市再寻。弹忒子龌龊，吹忒子个灰尘，上子盔头盔介一盔，屈刚盔子三五六星。小张捶胸跌脚，说道弗匡你介一个收成。家婆道：你也弗要大惊小怪，还干若干正经。大块头儿改双凉鞋著著，斜块头儿改子外公头上束发包巾。帽沿拿来做个扎额，我里夏天恍恍，碎块头儿做子一顶细密网巾，鬃头鬃脑做个刷牙来刷刷，零零碎碎做个香袋薰薰。帽子道：我前世作尽子鬃孽，你公婆两个摆布得我介尽情。小张道：鬃兄大哥，帽子大人，你侬弗要出言吐气，我侬唱介一只曲子你听听。（驻云飞）帽样新鲜不复完，今剩缺连。一向承装观，今日堪埋怨。嗏，戴你不多年。帽子道：尽勾你哉，如何稀烂？想是当初，修旧将咱骗，为你冤家费我钱。（白）帽子道：鼓弗打弗响，锺弗撞弗鸣。别人戴子风里坐，你戴子我雪里奔，凭你改长改短，我也无怒无嗔。捉我改子外公头上束发包巾，我也感承你顶戴；捉我改子你家婆头上扎额，我也当得奉承。（歌）捉我改子刷牙正要擢你臭贼个张嘴，捉我改子凉鞋正要打碎你个老脚跟。

（《游翰琐言》尚有《破毡袜歌》，无味，故不录。）

【山人】

说山人，话山人，说著山人笑杀人。（白）身穿著僧弗僧俗弗俗个沿落厂袖，头带子方弗方圆弗圆个进士唐巾。弗肯闭门家里坐，肆多多在土地堂里去安身。土地菩萨看见子，连忙起身便来迎。土地道：呸！出来，我祇道是同僚下降，元来到是你个些光斯欣。咦弗知是文职武职，咦弗知是监生举人。咦弗知是粮长升级，咦弗知是讠匆书老人。咦弗来里作揖画卯，咦弗来里放告投文。耍了闹哄哄介挨肩了擦背，急逗逗介作揖了平身。轿夫个个侪做子朋友，皂隶个个侪扳子至亲。带累我土地也弗得安静，无早无晚介打户敲门。我弗知你为啥个事干，仔细替我说个元因。山人上前齐齐作揖，告诉我里的的亲亲个土地尊神：我哩个些人，道假咦弗假，道真咦弗真。做诗咦弗会嘲风弄月，写字咦弗会带草连真。祇因为生意淡薄，无奈何进子法门。做买卖咦吃个本钱缺少，要教书咦吃个学堂难寻。要算命咦弗晓得个五行生克，要行医咦弗明白个六脉浮沉。天生子软冻冻介一个担轻弗得步重弗得个肩膊，又生个有劳劳介一张说人话人自害自身个嘴唇。算尽子个三十六策，祇得投靠子个有名目个山人。陪子多少个蹲身小坐，吃子我哩几嗬煮酒馄饨，方才通得一个名姓，领我见得个大大人。虽然弗指望扬名四海，且乐得荣耀一身。吓落子几嗬亲眷，耸动子多少乡邻。因此上也要参参见佛，弗是我哩无事入公门。土地听得个班说话，就连声骂道：个些窎说个猢狲，你也忒杀胆大，你也忒杀恶心！廉耻咦介扫地，钻刺咦介通神。我见你一蜪进一蜪出，袖子里常有手本。一个上一个落，口里常说个人情。也有时节诈别人酒食，也有时节骗子白金。硬子嘴了了说道恤孤了仗义，曲子肚肠了说道表兄了舍亲。做子几嗬腰头擦，难道祇要闹热个门庭？你个样瞒心昧己，那瞒得灶界六神！若还弗信，待我唱只《驻云飞》来你听听。（驻云飞）笑杀山人，终日忙忙著处跟。头戴无些正，全靠虚帮衬。嗏，口里滴溜清，心肠墨锭，八句歪诗，尝搭公文进。今日胥门接某大人，明日阊门送某大人。（白）山人听子，冷汗淋身。便道土地，忒杀显灵，大家向前讨介一卦，看道阿能勾到底太平。先前得子一个圣笤，以后再打子两个翻身。土地说道：在前还有青龙上卦，去后祇怕白虎缠身。你也弗消求神请佛，你也弗消得去告斗详星；也弗消得念三官宝诰，也弗消得念救苦真经。（歌）我祇劝你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此歌为讥诮山人管闲事而作，故末有“放手”、“饶人”之句。或云张伯起先生作，非也。盖旧有此歌，而伯起复润色之耳。）

【鱼船妇打生人相骂】

网船上婆娘童子打生个人，一场相骂闹淫淫。你一声来我一白，也弗输来也弗嬴。（白）也弗嬴，忒好听，祇见个个婆娘参起来叫四邻。便骂道：你个丢丢响个乌龟弗要走子去，也搭你搂一个六江水也浑！论起行户中间来我搭你芦上芦下，称起骨头来你八两我半斤！看得别人便是虾头娘娘能介一点，自家便癞虼蚆蹩进子天平！别人道是善善善，倒是鳅篮里拣出来个一张嘴，嗬嗬嗬再是个旱渴精，突出子个双田螺头个眼睛！久惯要是介了魻戟诈，开了张鲶鱼蝲蟽嘴，祇要吃别人星！没得又弗吃你一网兜子，终弗然撑开子船头弗成！得知老娘是个宿鲫个相骂嘴，阿呀呀，气得我个肚皮再像子清明前个河豚。我弗像你搭吊鳑皮个妹子能介弗收管个两脚蚌，也弗像你搭黄鲿嘴家婆能介齆臭鳝能！当面前吃别人骂绝子个𩼯鱼鳖背，背后吃别人挖尽子螺蛳窟臀，你个样正叫子田鸡干，骨里臭，也要伸出子乌龟头做耍人！打生个气得肚膨气胀，便骂道：你个个鹆鵦鸱个讨人，一张嘴尝是鸦飞鹊乱，久惯是牛皮鸟筋面皮便野鸡斑起，白𪅃手个双眼睛，连番要做个火老鸦，人人叫你是个白鹞鹰！你也弗曾经我介一弹，弗怕你飞上子青云！等我送得你屎直出，眼见得你搭家公寒章鸡能！我弗怕你搭一窠罗个十姊妹，也弗怕你搭鹞鹰头鹘子眼个星小贼精！你再怪鸟能介捉人冲撞，笑你斑鸠教鹁鸪弗看自个形！凭你连夜磨尖子鸭嘴，啰里思量天鹅肉来吃星！别人家个婆娘穷做穷干啾啾缩在窠里，并弗曾餂臀鸟能介著处奔奔，又弗是你撒食养来搭个，那了要你鸟说胚介撒村！等我夹子个张毛鹁鸪看介，你个样雌鸡啼祇做个人家弗成！两个相骂子介一昼，聚集子两边两岸无数个闲人。指头大个碎囝儿尽夹虾箝蟹夹，好像野鸭阵飞子介一村。有介一个白头老者喝住子两人，说道虾弗跳水弗动，见子兔便放个鹰。李家个阿姊你个样鯵鱼头性格啰里去使，张家第三个你个个痴鹅头忒煞认真。各有道路，各自做人。尽弗消得老鹳跌倒，祇捉嘴来撑，那了是介水面上使铁搭摊浪得介尽情。西边田里野鸭落，你也弗去支网，东边港里鱼扶头，你也弗去赶青。又弗是争田夺地，天呀，祇问你相骂有耍好听！依我劝开子罢，我老人家是一派正经。（歌）并弗是羹碗里鱼头拨拨转，支花野味赵谈春。

（昔年有赵谈春者，善诙谐。吴语谓没正经曰赵，因曰赵谈春云。）

山歌十·桐城时兴歌

【秋千（以下五句）】

姐在架上打秋千，郎在地下把丝牵。姐把脚儿高，走尧起，待郎双手送近前，牵引魂灵飞上天。

【素帕】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葫芦】

葫芦小时生得娇，引得人来日日瞧。相交莫学葫芦老，葫芦老时两开交，东也瓢来西也瓢。

【剑】

一张宝剑寄多娇，龙泉三尺放光毫。心肝莫说无情剑，心肝莫说两边刀，要与心肝刎颈交。

【笔】

卷心笔儿是兔毫，翰墨场上走一遭。早知你心容易黑，不如当初淡相交，世间好物不坚牢。

【木梳】

一个梳儿滑杀人，伶牙俐齿忒聪明。生出许多法儿与奴通惯了，莫要又去通别人，后来无齿没收成。

【西瓜】

一个西瓜寄多情，叫姐莫学此瓜身。外面青时还好看，恼你肚里许多仁，祇为人多坏了身。

【茶】

斟不出茶来把口吹，壶嘴放在姐口里。不如做个茶壶嘴，常在姐口讨便宜，滋味清香分外奇。

【塔】

一座宝塔七层尖，年深月久造得全。我两个相交如造塔，一砖不到枉徒然，人要工夫又要专。

【猜拳】

我爱心肝生得乖，却把拳儿与你猜。我与心肝共一个，预先与你说明白，若还两个我先开。

【又】

昨日与姐把拳猜，郎问姐拿出几个来？姐说祇有郎一个，若有两个你便开，从今莫把荒出来。

【天平】

郎做天平姐做针，一头法马一头银。情哥你也不必间敲打，我也知得重和轻，祇要针心对针心。

【灯笼】

一对灯笼街上行，一个昏来一个明。情哥莫学灯笼千个眼，祇学蜡烛一条心，二人相交要长情。

【灯影】

一盏孤烛照书斋，更深夜静好难捱。回头观见壁上影，好似我冤家背后来，恨不得翻身搂抱在怀。

【鞋】

青缎鞋儿绿缎镶，千针万线结成双。买尺白绫来铺底，祇要我郎来上帮，心肝莫说短和长。

【新月】

新生月儿似银钩，钩住嫦娥在里头。嫦娥也被勾住了，不愁冤家不上钩，栾圆日子在后头。

【摇头】

昨日与姐同过桥，调他一句把头摇。待他二八春心动，那时倒扯我上桥，我也学姐把头摇。

【调心】

假不假来真不真，我也难调你的心。若要调得真心转，除非丢了心上人，红罗帐里结同心。

【恋】

恋姐不必胜十分，紫糖色儿正相因。不见山中毛柦果，好的都是虫蛀心，话不虚传果是真。

【丢】

丢郎一丢试他心，看他待我假和真。口虽说丢心还在，荷包收口未收心，怎肯怜新弃旧人。

【送郎】

送郎送到五里墩，再送五里当一程。本待送郎三十里，鞋弓袜小步难行，断肠人送断肠人。

【又】

郎上孤舟妾倚楼，东风吹水送行舟。老天若有留郎意，一夜西风水倒流，五拜拈香三叩头。

【募缘】

郎学和尚去修斋，祇募良缘不募财。谁家大姐肯施舍，明中去了暗中来，又能长福又消灾。

【三秀才（六句）】

姐家住在儒学傍，相交三个秀才郎。有朝一日登金榜，状元榜眼探花郎。武则天当日做□□□□□，□□□人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