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纂朱子全书 (四库全书本)/卷11
御纂朱子全书 卷十一 |
钦定四库全书
御纂朱子全书卷十一
论语二
为政第二
为政以德章
德与政非两事只是以徳为本则能使民归若是所令反其所好则民不从
文振问为政以德莫是以身率之曰不是强去率他湏知道未为政前先有是德若道以身率之此语便粗了
或问为政以德曰为政以德不是欲以德去为政亦不是块然全无所作为但德修于己而人自感化然感化不在政事上却在德上盖政者所以正人之不正岂无所作为但人所以归往乃以其德耳故不待作为而天下归之如众星之拱北极也
问为政以德老子言无为之意莫是如此否曰不必老子之言无为孔子尝言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老子所谓无为便是全不事事圣人所谓无为者未尝不为依旧是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是己正而物正笃恭而天下平也后世天下不治者皆是不能笃恭尽敬若能尽其恭敬则视必明听必聪而天下之事岂有不理〈贺孙录云老子所谓无为只是简忽圣人所谓无为却是付之当然之理如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这是甚么样本领岂可与老氏同日而语○以上语类四条〉
诗三百章
若是常人言只道一个思无邪便了便略了那诗三百圣人须是从诗三百逐一篇理会了然后理会思无邪此所谓下学而上逹也今人止务上逹自要免得下学如说道洒扫应对进退便有天道都不去做那洒扫应对进退之事到得洒扫则不安于洒扫进退则不安于进退应对则不安于应对那里面曲折去处都鹘突无理会了这个湏是去做到得熟了自然贯通到这里方是一贯古人由之而不知今人不由而但求知不习而但求察
思无邪一句便当得三百篇之义了三百篇之义大槩只要使人思无邪若只就事上无邪未见得实如何惟是思无邪方得思在人最深思主心上
思无邪乃是要使读诗人思无邪耳读三百篇诗善为可法恶为可戒故使人思无邪也若以为作诗者思无邪则桑中溱洧之思果无邪耶某诗传去小序以为此汉儒所作如桑中溱洧之类皆是淫奔之人所作非诗人作此以讥刺其人也圣人存之以见风俗如此不好至于作出此诗来使读者有所愧耻而以为戒耳吕伯恭以为放郑声矣则其诗必不存某以为放是放其声不用之郊庙宾客耳其诗则固存也如周礼有官以掌四夷之乐盖不以为用亦存之而已伯恭以为三百篇皆正诗皆好人所作某以为正声乃正雅也至于国风逐国风俗不同当是周之乐师存列国之风耳非皆正诗也如二南固正矣郑卫诗分明是有郑卫字安得谓之正乎郑渔仲诗辨将仲子只是淫奔之诗非刺仲子之诗也某自幼便知其说之是然太史公谓三百篇诗圣人删之使皆可歌伯恭泥此以为皆好盖太史之评自未必是何必泥乎
问思无邪子细思之只是要读诗者思无邪曰旧人说似不通中间如许多淫乱之风如何要思无邪得如止乎礼义中间许多不正诗如何会止乎礼义怕当时大约说许多中格诗却不指许淫乱底说
或问思无邪如何是直指全体曰诗三百篇皆无邪思然但逐事无邪尔惟此一言举全体言之因曰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此无邪思也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此亦无邪思也为子而赋凯风亦无邪思也为臣而赋北门亦无邪思也但不曾说破耳惟思无邪一句便分明说破或曰如淫奔之诗如何曰淫奔之诗固邪矣然反之则非邪也故某说其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
问思无邪诚也非独是行无邪直是思无邪方是诚曰公且未要说到这里且就诗三百如何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集注说要使人得情性之正情性是贴思正是贴无邪此如作时文相似只恁地贴方分晓若好善恶恶皆出于正便会无邪若果是正自无虚伪自无邪若有时也自入不得
思无邪诚也不专说诗大抵学者思常要无邪况视听言动乎诚是表里都恁地实又曰不独行处要如此思处亦要如此表里如此方是诚
因言思无邪与意诚曰有此种则此物方生无此种生个甚么所谓种者实然也如水之必湿火之必烧自是住不得思无邪表里皆诚也若外为善而所思有不善则不诚矣为善而不终今日为之而明日废忘则不诚矣中间微有些核子消化不破则不诚矣
问圣人六经皆可为戒何独诗也曰固是如此然诗中因情而起则有思欲其思出于正故独指思无邪以示教焉问诗说思无邪与曲礼说毋不敬意同否曰毋不敬是用功处所谓正心诚意也思无邪思至此自然无邪功深力到处所谓心正意诚也
思无邪不必说是诗人之思及读诗之思大凡人思皆当无邪如毋不敬不必说是说礼者及看礼记者当如此大凡人皆当毋不敬
问思无邪毋不敬是一意否曰思无邪有辨别毋不敬却是浑然好底意思大凡持敬程子所谓敬如有个宅舍讲学如㳺骑不可便相离远去湏是于知处求行行处求知斯可矣〈以上语类十一条〉
道之以政章
问道之以政曰圣人之意只为当时专用政刑治民不用徳礼所以有此言谓政刑但使之远罪而已若是格其非心非徳礼不可圣人为天下何尝废刑政来
问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曰这徳字只是适来说底徳以身率人人之气质有浅深厚薄之不同故感者不能齐一必有礼以齐之如周官一书何者非礼以至岁时属民读法之属无不备具者正所以齐民也齐之不从则刑不可废若只道之以德而无礼以约之则儱统无收杀去格者至于善也如格于文祖格于上下与夫格物格者皆至也储宰云此是尧舜地位曰古人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便能如此明道便是有此气象
问道之以徳犹可致力齐之以礼州县如何做得曰便是如今都荡然无此家具了便也难得相应古人比闾之法比有长闾有师便真个能行礼以帅之民都是教了底人故教人可以流通如一大圳水分数小圳去无不流通后世有圣贤作必不肯只恁休湏法古从底做起始得
先之以法制禁令是合下有猜疑关防之意故民不从又却齐之以刑民不见徳而畏威但图目前茍免于刑而为恶之心未尝不在先之以明德则有固有之心者必观感而化然禀有厚薄感有浅深又齐之以礼使之有规矩凖绳之可守则民耻于不善而有以至于善
问道之以政齐之以刑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曰近见一朋友读道徳功术䇿前一篇说得不是尽说术作不好后一篇却说得是曰有道徳则功术乃道徳之功道徳之术无道徳则功术方不好某尝见一宰相说上甚有爱人之心不合被近日诸公爱把恢复来说了某应之曰公说得便不是公何不曰爱人乃所以为恢复恢复非爱人不能干因问政刑徳礼四者如何说曰此政与道徳功术一般有徳礼则政刑在其中不可专道政刑做不得底但不专用政刑〈以上语类五条〉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章
或问十五志学章曰圣人是生知安行云云曰且莫说圣人只于已分上说如何是志学如何是立如何是不惑如何是知天命如何是耳顺如何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且理会这几个字教分晓某所以逐句下只觧其字义直至后靣方说圣人分上事今且说如何是志学曰心有所之谓之志志学则其心专一向这个道理上去曰说文义大槩也只如此说然更有意思在世间千歧万路圣人为甚不向别路去只向这一路来志是心之深处故医家谓志属肾如今学者谁不为学只是不可谓之志于学如果能志于学则自住不得学而时习之到得说后自然一步趱一步去如人当寒月自然向有火处去暑月自然向有风处去事君便从敬上去事亲便从孝上去虽中间有难行处亦不惮其难直做教彻广曰人不志学有两种一是全未有知了不肯为学者一是虽已知得又却说道但得本莫愁末了遂不肯学者曰后一种古无此只是近年方有之却是有两种一种是全未有知者一种是虽知得了后却若存若亡不肯至诚去做者然知之而不肯为亦只是未尝知之耳又曰如人要向个所在去便是志到得那所在了方始能立立得牢了方能向上去
问圣人十年工夫曰不须理会这个且理会志于学能志学许多科级须着还我
吾十有五章曰看志字最要𦂳直湏结裹在从心不逾矩上然又须循乎圣人为学之序方可
问志学与立曰志是要求个道犹是两件物事到立时便是脚下已踏著了也
汉臣问立者立于斯道也曰立只是外物动揺不得问孔子三十而立似与孟子四十不动心同如何曰四十而不惑却相似
四十而不惑于事上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知所从来文振问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曰此两句亦相离不得不惑是随事物上见这道理合是如此知天命是知这道理所以然如父子之亲湏知其所以亲只缘元是一个人凡事事物物上湏是见他本原一线来处便是天命
问先生教某不惑与知命处不惑是谓不惑于事物知命谓知其理之当然如或问所谓理之当然而不容己者某觉见岂有至人既能不惑于事物矣又至于十年之久然后知其理之当然曰今且据圣人之言如此且如此去㸔不可恁地较迟速远近若做工夫未到那贯通处如何得圣人次第
问五十知天命曰上蔡云理之所自来性之所自出此语自是子贡谓夫子性与天道性便是自家底天道便是上面一节这个物事上靣有个脑子下靣便有许多物事彻底如此太极图便是这个物事箕子为武王陈洪范先言五行次言五事盖在天则为五行在人则为五事知之者湏是知得个模样形体如何某旧见李先生云且静坐体认作何形象问体认莫用思否曰固是且如四端虽固有孟子亦言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
辛问五十知天命何谓天命先生不荅又问先生厉辞曰某未到知天命处如何知得天命
问六十而耳顺在人之最末何也曰听最是人所不著力所闻皆是道理无一事不是可见其义精仁熟如此
问四十而不惑是知其然五十知天命是其所以然如此说得否曰如门前有一溪其先得知溪中有水其后知得水源头发源处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四十时是见得那率性之谓道五十时是见他天命之谓性到六十时是见得那道理烂熟后不待思量过耳便晓
问志学便是一个骨子后来许多节目只就这上进工夫从心所欲不逾矩自从容中道也曰固是志学时便是知了只是个小底知不惑知天命耳顺却是个大底知立便是从心不逾矩底根子从心不逾矩便是立底事只是到这里熟却是个大底立
吴仁父问十五志于学章知行如何分曰志学亦是要行而以知为重三十而立亦是本于知而以行为重志学是知之始不惑与知天命耳顺是知之至三十而立是行之始从心所欲不逾矩是行之至如此分㸔
蜚卿问十五志于学一段曰圣人也略有个规模与人同如志学也是众人知学时及其立与不惑也有个迹相似若必指定谓圣人必恁地固不得若说圣人全无事乎学只脱空说也不得但圣人便自有圣人底事
问十五志学章曰这一章若把做学者工夫等级分明则圣人也只是如此但圣人出于自然做得来较易〈以上语类十七条〉
问吾十有五章来教云立是物格知至而意诚心正之效不止是用功处不惑知命是意诚心正而所知日进不已之验以至于耳顺则所知又至极而精熟矣淳窃疑夫立者确然坚固不可移夺固非真知不能然此时便谓物已格知己至恐莫失之太快否又事物之理精微眇忽未至于灼然皆无疑惑万理根原来处未洞见天命流行全体安得谓之知己至曰所知日进不已则是靣前犹有可进步又安得全谓之至而耳顺又云所知至极而精熟又何言之重复也而集注于耳顺条方云知之至又何也凡此皆浅见未喻抑此之旨在圣人分上言则圣人合下本是生知义理本是昭著自儿童知己至极本无疑惑天命全体本无蔽隔当入大学则亦慢勘验其所以然随众做些小致知格物工夫虽做此工夫而与众超越云云若以学者为学之序言则自其志学时方一一做致知格物工夫以考察夫义理积十五年之功至于确然有立时是亦真有所知然后能然未可便谓物已格知己至曰细思此意只得做学者事看而圣人所说则是他自见得有略相似处今窥测他不得也正如曾子借忠恕两字发明一贯之妙今岂可谓圣人必待施诸已而不愿然后勿施于人也然曾子所借犹有迹之可拟此则全不可知但学者当以此自考耳〈荅陈安卿○文集〉
孟懿子问孝〈至〉子夏问孝章
问无违曰未见得圣人之意在且说不以礼盖亦多端有茍且以事亲而违礼有以僭事亲而违礼自有个道理不可违越圣人虽所以吿懿子者意在三家僭礼然语意浑全又若不专为三家发也
问生事以礼章胡氏谓为其所得为是如何曰只是合得做底诸侯以诸侯之礼事其亲大夫以大夫之礼事其亲便是合得做底然此句也在人看如何孔子当初是就三家僭礼说较精彩在三家身上又切当初却有胡氏说底意思就今论之有一般人因陋就简不能以礼事其亲又有一般人牵于私意却不合礼
或问武伯多可忧之事如何见得曰观圣人恁地说则知其人之如此矣
或问父母惟其疾之忧何故以吿武伯曰这许多所荅也是当时那许多人各有那般病痛故随而救之又曰其他所荅固是皆切于学者看此句较切其他只是就道理上说如此却是这句分外于身心上指出若能知爱其身必知所以爱其父母〈以上语类四条〉
问父母唯其疾之忧范氏谓武伯弱公室强私家得免其身而保其族者幸也故孔子吿之如此尹氏谓疾病人所不免其遗父母忧者不得已也如以非义而遗其父母之忧则不孝之大者故范氏专为武伯言尹氏则为众人言未知孰是曰孟武伯固必有以遗其亲之忧者如范氏之云则未可知也圣人之言固必切于其人之身然亦未有众人不可通行之理也〈荅都昌县学诸生○文集〉
敬非严恭俨恪之谓以此为敬则误矣只把作件事小心畏谨便是敬
问色难此是承顺父母之色或是自己和颜顺色以致爱于亲为难曰人子胸中才有些不爱于亲之意便有不顺气象此所以爱亲之色为难〈以上语类二条〉
问知敬亲者其色必恭知爱亲者其色必和此皆诚实之发见不可以伪为故子夏问孝孔子荅之以色难曰此说好〈荅程允夫○文集〉
不敬何以别乎敬大槩是把当事听无声视无形色难是大叚恭顺积得厚方能形见所以为难勉强不得此二者是因子游子夏之所短而进之能飬服劳只是外靣工夫遮得人耳目所及者如今人和飬与服劳都无了且得如此然后就上靣更进将去大率学者且要尽从小处做起正如起屋未湏理会架屋且先立个基趾定方得
子游为人爱有馀而敬不足子夏则敬有馀而爱不足故吿之不同问如何见得二子如此曰且如洒扫应对子游便忽略了子夏便只就这上做工夫
问夫子荅子游子夏问孝意虽不同然自今观之奉飬而无狎恩恃爱之失主敬而无严恭俨恪之偏尽是难曰既知二失则中间湏是有个处之之理爱而不敬非真爱也敬而不爱非真敬也
孟懿子孟武伯子游子夏问孝圣人荅之皆切其所短故当时听之者止一二句皆切于其身今人将数叚只作一串文义看了〈以上语类四条〉
吾与回言终日章
论语所载颜子语止有喟然之叹与问仁两章而已而夫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知是说甚么惜乎其不传也
问亦足以发是颜子于燕私之际将圣人之言发见于行事否曰固是虽未尽见于行事其理亦当有发见处然燕私之际尤见颜子践履之实处
先生令看颜子亦足以发于何处见之是甚么意思或云见得亲切处于非礼勿视听言动一章可见曰大槩是如此良久云于睟靣盎背皆见之因举程先生之言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充之则睟靣盎背此之谓也
问亦足以发是颜子退有所省发否曰不然集注已说得分明了盖与之言颜子都无可否似个愚者及退而观其所行皆夫子与之言者一一做得出来不差岂不是足以发明得夫子之道其语势只如此恰如今人说与人做一器用方与他说个尺寸高低形制他听之全然似不晓底及明日做得来却与昨日所说底更无分豪不似
问集注载李先生之说甚分明但所谓默识心融触处洞然自有条理便见颜子闻夫子之言自原本至于条目一一理会得所以与夫子意不相背及退省其私即见其日用语默动静之间皆足以发明夫子之道坦然由之而不疑便见得颜子不惟理会得夫子言语及退便行将去更无窒碍曰亦足以发一句最好看若粗说时便是行将去然须是子细看亦足以发句
问不违如愚章心融恐是功深力到处见得道理熟了故言入于心随即融化更无渣滓故其发见于日用之间从容和顺所以能发明圣人之道非生将道理体贴力行之也是否曰固是工夫至到亦是天资高颜子自是邻于生知者也
仲愚问默识心融如何曰说个融字最好如消融相似融如雪在汤中若不融一句是一句在肚里如何发得出来如人吃物事若不消只生在肚里如何能滋益体肤须是融化渣滓便下去精英便充于体肤故能肥润如孔子吿曾子一贯之语他人闻之只是个一贯曾子闻之便能融化故发忠恕而已出来又问是曾子平昔工夫至此乎曰也是他资质自别〈以上语类七条〉
问亦足以发曰颜子所闻入耳著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则足以发明夫子之言矣〈荅程允夫○文集〉
视其所以章
文振问视其所以一章曰此不唯可以观人亦当以此自考
所以是所为所由是如此做所安是所乐譬如读书是所为岂不是好事然其去如此做又煞多般有为己而读书者有为名而读者有为利而读者须观其所由从如何其为己而读者固善矣然或有出于勉强者故又观其所乐
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三句前一句是兼善恶而言后两句是专言善寻常有一样人所为虽不善然其意之所发却不是要做不善而心终亦不安于不善是这般様人是如何曰这个也自有于观过知仁可见
李仲实问视其所以者善者为君子恶者为小人知其小人不必论也所由所安亦以观察君子之为善者尔曰譬如淘米其糠与沙其始也固淘去之矣再三淘之恐有未尽去之沙秕尔
问观其所由集注两说如何曰意之所从来如读书是好须看所读何书行其所为或勉强有所为后说不如前说盖行其所为只是就上靣细看过不如意之所从来是就他心术上看所安大率是他平日存主习熟处他本心爱如此虽所由偶然不如此终是勉强毕竟所乐不在此次第依旧又从熟处去如平日爱踞傲勉强教他恭敬一时之间亦能恭敬次第依旧自踞傲了心方安吕氏一说谓所由是看他已前所为事所安是察他已后所为事亦通
察人之所安尤难故必如圣人之知言穷理方能之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若圣人于人之善恶如见肺肝当不待如此著力曰这也为常人说圣人固不用得如此然圣人观人也著恁地详细如今人说一种长厚说话便道圣人不恁地只略略看便了这个若不见教彻底善恶分明如何取舍且如今从学也有诚心来底也有为利来底又如今人读书也有诚心去读底也有为利读底其初也却好渐渐自见得他心下不恁地这须著知且如要从师须看得那人果是如何又如委托人事若是小小事要付托人尚可以随其所长交付与他若是要成一件大事如何不见得这人了方付与如所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若不真见这人是恁地如何这事托得他问伊川云视其所以是观人之大槩若所由所安也只兼善恶说今集注只觧向不好边去恐似无过中求有过非圣人意曰这只是平心恁地看看得十分是如此若要长厚便恁地包含其初欲恕人而终于自恕少间渐渐将自己都没理会了都不知若能于待人严到得于自身已也会严问观人之道也有自善而入于恶亦有事虽恶而心所存本好曰这个也自可见须是如此看方见好底铁定是好人不好底铁定是不好人读书不可不子细若不因公问某也不说到这里初间才看善恶便晓然到观其所由有不善这又胜得当下便不是底到察其所安有不善这又胜前二项人不是到这里便作不好人看他只是不是他心肯意肯必不会有终〈以上语类七条〉
察其所安正是察其所由之安与不安若其为善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则居之安矣〈荅方宾王○文集〉
温故而知新章
温故方能知新不温而求新知则亦不可得而求矣问温故知新曰是就温故中见得这道理愈精胜似旧时所看
温故而知新味其语意乃为温故而不知新者设不温故固是间断了若果无所得虽温故亦不足以为人师所以温故又要知新惟温故而不知新故不足以为人师也这语意在知新上
温故知新不是易底新者只是故中底道理时习得熟渐渐发得出来且如一理看几个人来问就此一理上一人与说一个理都是自家就此理上推究出来所以其应无穷且如记问之学记得一事更推第二事不去记得九事便说十事不出所以不足为人师
温故则能知新如所引学记则是温故而不知新只是记得个硬本子更不觧去里靣搜寻得道理〈以上语类五条〉
问温故知新学至此而无穷矣至于夫子而犹曰学不厌非以其无穷哉可以为师者以其足以待无方之问也温故而不知新虽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足以为史而不足以为师也曰此论甚善〈荅范伯崇○文集〉
君子不器章
或问君子不器如孔门徳行之外乃为器否曰若偏于徳行而其用不周亦是器君子者才徳出众之名徳者体也才者用也君子之人亦具圣人之体用但其体不如圣人之大而其用不如圣人之妙耳
君子不器君子是何等人曰此通上下而言有一般对小人而言底君子便是小底君子至如圣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君子斯可矣便说大底君子便是圣人之次者问不器是那个君子曰此是成徳全才之君子不可一偏看他问侯氏举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如何曰不可小知便是不可以一偏看他他却担负得远大底小人时便也有一才一艺可取故可小知问子贡汝器也唤作不是君子得否曰子贡也是个偏底可贵而不可贱宜于宗庙朝廷而不可退处此子贡之偏处问谢氏举清和任也只是器否曰这是他成就得偏却不是器他本成就得来大如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一叚他自是大只是成就得来偏〈以上语类二条〉
子贡问君子章
问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茍能行矣何事于言曰只为子贡多言故吿之如此若道只要自家行得说都不得亦不是道理圣人只说敏于事而谨于言敏于行而讷于言言顾行行顾言何尝教人不言
徐仁甫问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莫须将先行作一句否曰程子如此却未敢以为然恐其言而后从之不成一句若云而后其言从之方得不若以先行其言作一句而后从之作一句大意只说先行其所言而后言其所行读书须是看出处主意如何此是子贡问君子孔子为子贡多言故以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荅之盖为子贡发也
问先行其言谓人识得个道理了可以说出来却不要只做言语说过须是合下便行将去而后从之者及行将去见得自家所得底道理步步著实然后说出来却不是杜撰臆度须还自家自本至末皆说得有著实处曰此一章说得好〈以上语类三条〉
君子周而不比章
问周与比莫也相似否曰外靣相似而里靣大差了如骄泰和同亦然故几微之间不可不辨
问比周曰君子小人即是公私之间皆是与人亲厚但君子意思自然广大小人与人相亲时便生计较与我善底作一般不与我善底作一般周与比相去不远要须分别得大相远处某集注中曾说此意〈君子与人相亲也有轻重有厚薄但意思自是公〉
问周而不比曰周者大而遍之谓比便小所谓两两相比君子之于人无一人使之不得其所这便是周小人之于人但见同于己者与之不同于己者恶之这便是比君子之于人非是全无恶人处但好善恶恶皆出于公用一善人于国则一国享其治用一善人于天下则天下享其治于一邑之中去一恶人则一邑获其安于一乡之中去一恶人则一乡受其安岂不是周小人之心一切反是又云欧阳朋党论说周武以三千为大朋啇纣亿兆之人离心离徳又云比周二字于易中所言又以比字为美如九五显比取王用三驱失前禽之义皆美也如顽嚚不友相与比周又却是不好
问注周言普遍岂汎爱众而亲仁之意与曰亦是如此大抵君子立心自是周遍好恶爱憎一本于公小人惟偏比阿党而已
徐问比周曰只是公私周则遍及天下比则昵于亲爱之间又问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如何曰忠信为周只缘左传周爰咨询指作忠信后人遂将来妄觧最无道理且如易比卦言比吉也比辅也原筮元永贞无咎则比都是好大抵比于君子则为善比于小人则为恶须是看圣人说处本意如何据此周而不比比而不周只是公私〈以上语类五条〉
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此之谓周溺爱徇私党同伐异此之谓比周周遍也比偏比也不必言周流天地之间〈荅程允夫○文集〉
学而不思章
问论语言学字多不同学而不思则罔此学字似主于行而言博学于文此学字似主于知而言曰学而不思则罔此学也不是行问学字义如何曰学只是效未能如此便去效做问恐行意较多否曰只是未能如此便去学做如未识得这一个理便去讲究要识得也是学未识得这一个书便去读也是学未晓得这一件事去问人如何做便也是学学是身去做思只是默坐来思问学是学其事思是思其理否曰思只是思所学底事学而不思便都罔了问思而不学何以危殆曰硬将来拗缚捉住在这里便是危殆只是杜撰恁地不恁自然便不安稳
学是学其事如读书便是学须缓缓精思其中义理方得且如做此事是学然须思此事道理是如何只恁下头做不思这事道理则昧而无得若只空思索却又不傍所做事上体察则心终是不安稳须是事与思互相发明
学而不思如读书不思道理是如何思而不学如徒苦思索不依様子做
思而不学则殆虽用心思量不曾就事上习熟毕竟生硬不会妥帖
或问学而不思章引程子博学审问谨思明辨力行五者废一非学何也曰凡学字便兼行字意思如讲明义理学也效人做事亦学也孔子步亦步趋亦趋是效其所为才效其所为便有行意
叔蒙问集注却举中庸学问思辨与行之语据某看学与行是学之始终问思辨是思之始终曰然〈以上语类六条〉
学是放效见成底事故读诵咨问躬行皆可名之非若思之专主乎探索也〈荅吴伯丰○文集〉
攻乎异端章
或问攻乎异端曰攻者是讲习之谓非攻击之攻这处须看他如何是异端如何是正道异端不是天生出来天下只是这一个道理缘人心不正则流于邪说习于彼必害于此既入于邪必害于正异端不止是杨墨佛老这个是异端之大者
凡言异端不必攻者皆是为异端游说反间孟子谓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不必便能距杨墨但能说距杨墨亦是圣人之徒
问集注云攻专治之也若为学便当专治之异端则不可专治也曰不惟说不可专治便略去理会他也不得若是自家学有定止去看他病痛却得也是自家眼目高方得若是恁地则也奈他不何如后来士大夫末年皆流入佛氏者缘是把自家底作浅底看便没意思了所以流入他空寂玄妙之说去
问程子曰佛氏之言近理所以害甚于杨墨看来为我疑于义兼爱疑于仁其祸已不胜言佛氏如何又却甚焉曰杨墨只是硬恁地做佛氏最有精微动得人处本朝许多极好人无不陥焉
吕氏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斯无邪慝今恶乎异端而以力攻之适足以自蔽而已说得甚好但添得意思多了不敢保是圣人之意圣人之意分明只是以力攻之理会他底未得枉费力便将已业都荒了〈以上语类五条〉
由诲女知之章
问知之为知之章子路不应有以不知为知之病曰子路粗暴见事便自说是晓会得如正名一节便以为迂故和那不知处也不知耳
或问诲女知之乎章曰惟伊川便说得尽别人只说得一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则无自欺之蔽其知固自眀矣若不说求其知一著则是使人安于其所不知也故程子又说出此意其说方完上不失于自欺下不失于自勉〈以上语类二条〉
问知之为知之章谊谓学者之于义理于事物以不知为知用是欺人或可矣本心之灵庸可欺乎但知者以为己知不知者以为不知则虽于义理事物之间有不知者而自知则甚明而无蔽矣故曰是知也以此真实之心学问思辨研究不舍则知至物格心正意诚之事可驯致也夫子以是诲子路真切要哉此意言之若易而于学者日用间关渉处甚多要当步步以是省察则切身之用盖无穷也曰此说甚善〈荅方宾王○文集〉
子张学干禄章
戴智老说干禄章曰多闻多见二字人多轻说过了将以为偶然多闻多见耳殊不知此正是合用功处圣人所以为好古敏以求之又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皆欲求其多也不然则闻见孤寡不足以为学矣
多闻阙疑谨言三件事
闻见亦是互相发明如学干禄章言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多见阙殆慎行其馀闻固是主于言见固是主于行然亦有闻而行者见而言者不可泥而看也
或问谨其馀只是指无疑无殆处否曰固是
林叔恭问多闻如何阙疑多见如何阙殆曰若不多闻也无缘见得疑若不多见也无缘见得殆江西诸人才闻得一说便把做了看有甚么话更入不得亦如何有疑殆到他说此一章却云子张平日专务多闻多见故夫子吿以阙疑殆是不欲其多闻多见此是甚说话且如一件事一人如此说自家也见未得须是大家都说出来这里方见得果是如何这里方可以将众多之说相磨擦这里方见得疑殆分明
徐问学干禄章曰此是三截事若人少闻寡见则不能参考得是处故闻见须要多若闻见已多而不能阙疑殆则胡乱把不是底也将来做是了既阙其疑殆而又未能谨其馀则必有尤悔又问尤悔如何分尤莫是见尤于人否曰是大凡言不谨则必见尤于人人既有尤自家安得无悔行不谨则已必有悔已既有悔则人安得不见尤此只是各将较重处对说又问禄在其中只此便可以得禄否曰虽不求禄若能无悔尤此自有得禄道理若曰耕也馁在其中矣耕本求饱岂是求馁然耕却有水旱凶荒之虞则有时而馁学本为道岂是求禄然学既寡尤悔则自可以得禄如言直在其中矣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本不是直然父子之道却要如此乃是直凡言在其中矣者道理皆如此又问圣人不教人求禄又曰禄在其中如何曰圣人教人只是教人先谨言行却把他那禄不做大事看须是体量得轻重始得
圣人本意在谨言行又不可徒谨须用得学又须阙其疑而未信殆而未安者便将其馀信而安者做一处谨言而谨行之谓其察得可言与可行也
问学干禄章曰这也是一说然便是教人不要去求如程先生说使定其心而不为利禄所动是也论语凡言在其中皆是与那事相背且如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本不干直事然直却在其中耕本是得食然有水旱凶荒则有馁在其中切问近思本只是讲学不是求仁底事然做得精则仁亦在其中〈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皆是切己去做方是求仁底事〉此皆是教人只从这一路做去且莫管那一边然做得这一边则那一边自在其中也〈以上语类八条〉
哀公问何为则民服章
问哀公问何为则民服往往只是要得人畏服他圣人却吿之以进贤退不肖乃是治国之大本而人心自服者盖好贤而恶不肖乃人之正性若举错得宜则人心岂有不服谢氏又谓若无道以照之则以直为枉以枉为直此君子大居敬而贵穷理此又极本原而言若人君无知人之明则枉直交错而举错未必得宜矣曰说得分明〈语类〉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章
问使民敬忠以劝曰荘只是一个字上能端荘则下便尊敬至于孝慈则是两事孝是以躬率之慈是以恩结之如此人方忠于己举善而教不能若善者举之不善者便去之诛之罚之则民不觧便劝惟是举其善者而教其不能者所以皆劝便是文字难看如这様处当初只是大槩看了便休而今思之方知集注说得未尽
问孝慈则忠何以能使之忠也曰孝以率之慈以结之所以使之忠也问孝慈主父子而言可乎曰如此安能便使之忠也此慈字兼内外而言若大学齐家章孝慈乃主父子而言也〈以上语类二条〉
或谓子奚不为政章
推广此心以为一家之政便是齐家缘下面有一个是亦为政故不是国政又云在我者孝则人皆知孝在我者弟则人皆知弟其政岂不行于一家
问此夫子难以不仕之意吿或人故托以吿之然使夫子得时得位其为政之本也只就人伦上做将去曰文振看文义看得好更宜涵泳〈以上语类二条〉
人而无信章
问先生但谓车无此二者则不可以行人而无信亦犹是也而不及无信之所以不可行何也曰人若无信则语言无实何处行得处家则不可行于家处乡党则不可行于乡党曰此与言不忠信虽州里行乎哉之意同曰然〈语类〉
子张问十世可知章
周问三代所因者不易而所损益可知如何曰此所谓不易也变易也三纲五常亘古亘今不可易至于变易之时与其人虽不可知而其势必变易可知也盖有馀必损不及必益虽百世之远可知也犹寒极生煖煖甚生寒虽不可知其势必如此可知也
所因谓大体所损益谓文为制度那大体是变不得底虽如秦之绝灭先王礼法然依旧有君臣有父子有夫妇依旧废这个不得
此一章因字最重所谓损益者亦是要扶持个三纲五常而已如秦之继周虽损益有所不当然三纲五常终变不得君臣依旧是君臣父子依旧是父子只是安顿得不好尔圣人所谓可知者亦只是知其相因者也如四时之运春后必当是夏夏后必当是秋其间虽寒暑不能无缪戾然四时之运终改不得也康节诗云千世万世中原有人正与此意合
这一叚诸先生说得损益字不知更有个因字不曾说因字最重程先生也只滚说将去三代之礼大槩都相因了所损也只损得这些个所益也只益得这些个此所以百世可知也且如秦最是不善继周酷虐无比然而所因之礼如三纲五常竟灭不得马氏注所因谓三纲五常损益谓质文三统此说极好
忠质文忠只是朴实头白直做将去质则渐有形质制度而未及于文采文则就制度上事事加文采然亦天下之势自有此三者非圣人欲尚忠尚质尚文也夏不得不忠商不得不质周不得不文彼时亦无此名字后人见得如此故命此名
或问忠与质如何分先生喜其善问荅云质朴则未有文忠则浑然无质可言矣〈以上语类六条〉
问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是周监二代之制而损益之其文大备亦时使然也圣人不能违时乌得不从周之文乎然亦少有不从处如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是也曰周之文固可从而圣人不得其位无制作之时亦不得不从也使夫子而得邦家则将损益四代以为百王不易之法不专于从周矣〈荅黄直翁○文集〉
非其鬼而祭之章
非其而祭之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庶人祭其先上得以兼乎下下不得以兼乎上也庶人而祭五祀大夫而祭山川诸侯而祭天地此所谓非其也
问非其而祭之如诸侯僣天子大夫僣诸侯之类又如士庶祭其旁亲远族亦是非其否曰是又如今人祭甚么庙神都是非其问如用僧尼道士之属都是非其曰亦是问祭旁亲远族不当祭若无后者则如之何曰这若无人祭只得为他祭自古无后者合当祭于宗子之家今何处讨宗子看古礼今无存者要一一行之也难
问非其而祭之寻常人家所当祭者只是祖先否曰然又问土地山川之神人家在所不当祭否曰山川之神季氏祭之尚以为僣况士庶乎如土地之神人家却可祭之礼云庶人立一祀或立户或立灶户灶亦可祭也又问中霤之义如何曰古人穴居当土室中开一窍取明故谓之中霤而今人以中堂名曰中霤者所以存古之义也又云中霤亦土地之神之类五祀皆室神也
子善问见义不为无勇这亦不为无所见但为之不力所以为无勇也曰固是见得是义而为之不力然也是先时见得未分明若己见得分明则行之自有力这般处著两下并看就见义不为上看固见得知之而不能为若从源头上看下来乃是知之未至所以为之不力〈以上语类四条〉
御纂朱子全书卷十一
<子部,儒家类,御纂朱子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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