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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谷集/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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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文谷集
卷之十九
作者:金寿恒
1699年
卷二十

墓志十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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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宣王后宁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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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宣王后礼陟之五月,治方中既完,我殿下乃降所述行录,命臣寿恒撰进玄宫之志。臣谨拜手稽首,受而读之曰:“於乎至哉,我圣后之德!而圣上之纪之也,诚无间然矣。”既不获辞,则敢就行录,纂次而叙之。

谨按王后姓张氏。其先曰舜龙,本中国人。当时,以宣武将军、镇边摠管,从公主东来,仍仕高丽,累官门下赞成事,食采德水县,子孙仍籍焉。

入我朝,有曰,汉城府判尹。四传而至,能文章,蚤擢大魁,承文院判校、赠吏曹参判,于后为五代祖。高祖讳任重,掌隶院司议、赠吏曹判书。曾祖讳木川县监、赠领议政。祖讳云翼,刑曹判书,亦以魁科蚤显,后赠补祚功臣领议政德水府院君。考讳,右议政、新丰府院君,谥文忠公,受知仁祖,策靖社勋,文章德行,有大名于世,配曰永嘉府夫人金氏安东望族,忠臣右议政文忠公尚容之女,一时称门第者推甲乙焉。

万历戊午十二月庚辰,诞后于京畿安山之村舍,生而端淑,不妄游戏。六岁,祖母朴夫人取而鞠之。尝随往季父水原府衙,时于暗中,思父母啜泣。祖母觉而问,辄拭泪对以他辞,不使贻其忧,祖母奇爱之。后有兄苦面疮,或言儿矢最效,金夫人阳为不欲污手,以试后意,后即手自傅之,不见厌恶色,文忠公大悦而异之。盖其至性自幼然也。

崇祯庚午,孝庙凤林大君仁祖亲简其配,见后周旋应对有则,甚贤之。后遂膺选,辛未秋,嘉礼成,封丰安府夫人。既入阙,夙夜夔栗,孝敬无违,最为仁烈王后所眷爱。过四年,出阁居邸,秉家政,综理井井然,梱内事无纤钜,不敢自专。仁烈王后有姊嫠而穷居,后赒救曲有恩意。

丙子冬寇难,入江都。明年正月,敌兵渡江,宫中鼎沸,无不号哭苍黄。后独从容整暇,言动不少爽,人皆服其有守。及孝庙昭显世子质于沈阳,后亦随行。羁危险阻首尾九年所,处之不失常度,两宫之间,终无间言。

乙酉,始返国。昭显世子卒,孝庙仁祖命陟储位,册后为世子嫔。后益自抑畏,饬躬以礼,事上以诚,得一异味,必先献于仁祖

己丑,仁祖宾天,孝庙践阼。后既正位中壸,阴教益彰。听内职、帅嫔御,和而穆,严而惠,庶几樛木、葛覃之化。然犹小心翼翼,持以柔巽。常曰;“妇而自圣,鲜不害于家国,牝鸡之戒,可不慎欤?”己亥,孝庙疾惟几,后吁天请代,逮至不讳,哭擗逾礼。然于送终之事,自大渳蚤揃以往,虽微必亲,不委之暬御,务尽诚信而后已。未卒哭,只歠糜粥,我殿下泣请进食,则曰;“自绝其命者诚过矣,疆饭以求活,亦予所不忍也。”

我殿下嗣位,尊后为王大妃。辛丑,进徽号曰“孝肃”,当册宝之上也,后不欲亲临。我殿下至诚固请,后亦体孝庙平昔之教,泣而许之。行礼之日,哀动左右,至贺礼则竟不受焉。每遇灾异,忧惧形于色,谕我殿下曰,“予心犹然,尔可忽诸?”所以诫诲者甚切至。

后自己丑大戚,过毁致疾,遂因以沈痼。尝屡幸湖西温阳,试汤泉少效。至甲寅二月,疾忽亟,以二十四日戊午,薨于庆德宫会祥殿,春秋五十有七。有司议谥法,施仁服义曰仁,圣善周闻曰宣,遂上尊谥曰“仁宣”,又加上徽号曰“敬烈明献”。

先是孝庙山陵有故,至癸丑冬,迁于骊州弘济洞子坐午向之冈。至是遵后治命,以六月初四日,祔葬于其下,以其同原而近也,因称以宁陵

后资性贞静,又袭训法门,动容出辞,举可为仪范,虽疾病、燕私之际,必以礼自将。对子姓,亦未尝有惰慢之色,于私亲虽甚周睦,绝不许曲径干恩,内外截如也。孝庙麟坪大君,友爱笃至,后亦待其夫人,一出于诚。事慈懿大妃数十年,慈孝无间,宫闱之内,和气融洽。自后有疾,不得以时进见,每叹曰:“有生何为?”大渐之夕,神气已昏瞀,忽闻大妃来临,即惊悟促进坐席,谆谆告诀,柔声和色,雍容若平日,犹以不饰而见为恨。

迁陵之日,蜃车太重,多忧轝士颠殒。后闻之愀然曰;“先王在天之灵,必不安于此矣。”及女侍自山陵还,问知伤人无多,始有和豫色。今玆六引之舍堩而舟,盖亦体后遗意云。孝庙之昇遐也,虽穷阎僻壤,如丧考妣,愈久而不忘,及后之薨,民之奔走号慕亦如之。呜呼!岂无所繇而然哉?

后诞育一男五女。我殿下聘领敦宁府事金佑明女为妃,五公主:长曰淑安公主,下嫁益平尉洪得箕;次曰淑明公主,下嫁青平尉沈益显;次曰淑徽公主,下嫁寅平尉郑齐贤;次曰淑静公主,下嫁东平尉郑载仑;次曰淑敬公主,下嫁兴平尉元梦鳞淑静淑敬并先卒。

我殿下诞生一男三女。世子某聘兵曹判书金万基女为嫔,女曰明善公主明惠公主明安公主明善明惠皆未字而夭。洪得箕一男,沈益显二男,郑齐贤一男,郑载仑一男一女,元梦鳞一女。

洪惟我宁考盛德宏规,驾轶百王,其惕厉奋发,以昭大义于天下者,惟后内赞之功是资;我圣上仁心仁闻,浃人肌髓,使域内肖翘之类咸囿于雨露之泽者,亦惟后慈覆之化是承。博厚之德,尊配坤元,是宜受禄无疆,永享冈陵之寿,而昊天不吊,遐算遽促,呜呼痛哉!惟其徽音懿烈之昭在耳目者,托之琬琰,藏于幽隧,将与之盛,并垂于万䙫。猗欤休哉!

高阳郡守郑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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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郡守公讳昌征,字子休迎日人,右议政讳维城之冢子,文忠公圃隐先生梦周之后孙也。议政公聘全州李氏,生公于万历乙卯。

年二十五,选上庠,补英陵参奉、义禁府都事,并辞,又授翊卫司侍直,序陞副率。遭母丧,丧除,除内侍教官,迁司饔院、司仆寺主簿、工曹ㆍ户曹佐郞。由工曹正郞,出守高阳郡,居三载病递,以甲辰六月卒,寿仅五十。

迎日,胄于高丽知奏事袭明,至文忠公季,以身殉国,倡吾东理学,腏食夫子庙庭。数世而有讳光胤,又数世而有讳,承文博士,俱有文行,俱早世不大遂。博士公有子,是为议政公,历事两朝。至显考初年,陟三事,诚忠洁白,号称贤相。夫人监役久涵之女,成庙朝壮元直士,其四世祖也。公之配曰南阳洪氏,父司宪府掌令翼汉。丙子,抗章陈大义,送虏庭,不屈而死。

公有一男四女:男曰齐贤,承孝庙第三女淑徽公主,封寅平尉,先公殁;女长适李世白,文科县监;次适任镇元,无子而夭;次适李文佐李秀实寅平生三子,一男一女俱夭,有一男曰台一。外孙男女若干人。

公为人惇慎退让,其貌温温,然其言呐呐如不出诸口。自少擩染庭训,循循不越义方。屡从议政公赴巨邑名藩,绝无子弟过。事亲友同气,诚爱笃至。愍妇翁祸而无嗣,身任其后事而经纪之。待人不为表襮,非意之干,亦受而不校。然见有淟涊者,若将浼焉。雅尚恬静,一切世味纷华,泊然无所好。

自结姻宫禁,常兢兢抑畏,益务为恭俭。勤于职事,治郡主于爱民,而至约己奉法,则又斤斤乎严也。始公力攻博士家业,期以趾美续闻,而卒蹉跎公车,屈志禄仕,亦不克究其用,知公者咸惜之。

公初葬高阳古郡,以地之不宜,至辛亥,移窆于杨州高灵山北负亥之原,前后葬,皆恩赐寅平冢地也。以寅平推恩,赠公议政府左赞成。

余与公交,盖累世也。窃尝钦议政公清德,而又美公之懿行,而又爱寅平停峙之姿能称其家也。寅平殁再周而公继逝,公逝数阅月而议政公又不幸,三世嬗变,不出三年,而后先存亡,又舛逆如此,其视昌黎公三十年而哭马氏祖子孙者,不亦益可悲哉?今公从子齐斗状公行,与台一来请铭,谊有不可辞者,遂揽涕而为之铭。铭曰:袭美乎名父,胡施之啬;衍庆乎佳儿,胡享之薄。命不侔身,终古所嗟;我铭其懿,百世不磨。

副提学静观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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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余自幼能亡,而悲余之无友也。非无友也,友而无知我者也。呜呼!奚独幼能知我?我亦自谓知幼能。而今亡矣,安能使余无悲也?

幼能生而名重一世,世之知幼能者,始则推其词华,既而嘉其忠謇,又既而高其恬退,终之又尚其进修之笃。而然其立心用力有大而远者,则所谓知幼能者,未必尽知之也。

幼能,讳端相,其号静观幼能其字也。左议政文忠公廷龟,吏曹判书大提学讳明汉,其王考、考也。公生于文献之家,幼警颖绝伦,作诗语辄惊人,鉴赏家称为绝代声。

稍长,藻思俊逸,一时号能操觚者,莫敢埒焉。二十一,魁进士,所制脍炙人口,逾年而阐大科。前后历敭,皆古所称兰台。金华、木天、道山、瀛洲之地,国家所设以待文学之士者,公所居,人无异辞。讨论纂述,彬彬乎其文,世且以为步武盟坛矣。

然公立朝当官,务以弼违绳愆为任。其为翰林也,孝庙将阅武,会慈圣临浴宫苑,其地正眺郊场,众议哗然而难于言,公出位论之,逆上指。

在玉堂,箚论君德无实,尤拳拳于待贤之道。入对又极言待大臣不敬。因讼金弘郁冤死,语甚鲠切,左右皆缩颈。后又疏申其说,并及拷掠谏长之失。在台阁,值上为东朝营殿阁,又还自谒陵路上,观驰射,辄皆规谏,不以震撼少挠,遇事刺举,无所避,贵近惮之。

郑介清者,逆竖汝立党也。湖南人猥祀之书院,同春宋公白上禁毁之。凶人善道投疏诪张,指介清为正学,公辨斥甚晳。

上于亲弟丧既再临,又将越礼亲奠,公争之力,上怒甚谴罢。其侍讲读,不专章句解诂,据经论事,辞剀意明,繇是得三昧称。尝以御史,察湖南赈政,发仓理狱,皆从便宜,又请移船粟之输京者以哺之。及归侍前席,历陈捐瘠状,泪随言下,上亦为之泣,蠲放悉如公言,南民颂其惠于石。盖公随地殚诚,一皆精白恳到,以此士论咸重之。

孝庙宾天,公见时事日变,遂息意世路,阖门谢病。有除命辄辞,再丐外补,皆未久召入,入又逡巡辞避。公尝自罥公格,则大臣请破除以用之,其以事自免,则诸名公又合辞荐公学识可用。上命特叙,公益蹴然不安,即出郊屏居杨州东冈,有终焉之计。筵臣推毂益力,上亦意倾向之,征召频烦,而公犹坚卧不起。谭者谓钱淡成四十勇退不为早也。

公既即闲,即有志为己之学,日取性理诸书,手录口讽,矻矻以为乐。逮归东冈,用力尤专,从游者日众,相与讲说琢劘。一室萧然,唯以图书自卫,蚤夜读而思。

家贫疏粝或不给,而处之晏如,不以刍豢易其味也。及其静养既久,声实并畅,则一世翕然以学问推公。而论士之宜在上左右者,指无先公屈,望其一出,不翅若威凤仪鸿也。

己酉,尤斋宋公在朝奏上曰:“今欲图治,不可使某在野,宜加擢用,以长师儒。”上遂陞秩以召之,辞不就。已而车驾幸汤泉,公自以世臣分义不可不一伸,力疾祗送将即归。会除玉堂长,又因同春宋公言,命别侍胄筵,屡辞始免,而公已病不任归矣。上闻之赐药饵,公草疏陈谢,有曰:“今玆贞陵祔庙,实千古盛举,可见圣学迥出百王。愿招延贤德,益究大业,以光前烈。”

且引南轩《遗表》中语,陈戒切至。盖神德王后太祖继妃,而为太宗朝诸臣所贬降。至是上用尤斋言,追复旧仪,故公疏及之。病革,口号短律以见志,又以侨寓非正终之所,促还旧第。家人谏止不听,还才逾日而殁。观化之际,能从容得正如此,其学力益可验也。

盖公于孝庙末年,常处经幄,与同春尤斋二先生出入周旋最久,浸灌启发,有由来矣。然公默契心得,不资师承。其学以径约为戒,欲先博而后反之。凡经传奥义,与夫性命事物之理,靡不探赜硏穷,务尽贯彻乃已。然必以主静居敬为归趣,平居虽不拘拘矜持,考其日用言动,鲜有不出于正者。

少喜诗酒,能痛刮旧习,绝不作闲吟咏,非酬酢人,亦不辄饮。其勇于迁改多类此,见解超诣,尝论《大学》物格之义,其说有前人所未究,尤斋亟称其是。于书酷好《心经》,受用最多。又留心礼学,考订精博。尝疏论祧庙改修有违礼意,后询儒贤,卒以公言为正。尤喜读《易》,旁及邵子《经世书》,多所自悟。

公之于学,日进而不已,盖将以尽吾性分,以究古圣贤富有之业,非如拘儒曲士安于小成者比,则非深知公者,曷足以知之?

公为人貌癯而体弱,又善病如不胜衣。然神精奕奕射人,与之语,纚纚若贯珠,叩其底则湛然冰玉,无一点尘秽。平生无崖异矫激之行,然其检制甚严,视货利若浼,虽困约无少变,慎于女色,不以暗昧而弛戒。

蚤丧怙恃,事伯兄如父,其病也,尝粪泣祷。友群从、睦宗党、训子侄,各尽其道,而尤善事庶母,与人交,有信义,随事责善,见有不正者,贻书以绝之。

事君忠而尽礼,孝庙之丧,久处外室,其郊居近宁陵,日夕瞻望悲慕。每奉朝旨,或闻有行幸,必下庭致敬,将命者虽贱隶,必礼之以宾焉。一念忧国,不以进退致异,常以世道污隆贤邪用舍,为其忻戚。

甲辰,拜宪职,上疏累千言,大要请上立志勤学,以继先王之志。至其一段,则痛陈儒贤难进之由,罄竭底蕴,皆人所忌讳者。其所指斥,又皆公久要,而终不忍以亲友故,而有隐于君父。因此诋怨群起,公则确然无所悔,既久而人愈思公言而信公心事云。

尝有商舶漂到,其人衣冠皆华制,且言“正统一脉未绝”。朝议畏虏啧,押解于北京,公移书诸宰,极言其不可。又作诗以伤之,其眷眷宗周,又如此最。

公资性之美,有大过人者,故能蝉蜕荣涂,一变至道,卓然有所树立,向所称一艺一节,乌足为公道哉?公始仕承文院为正字,于艺文馆自检阅至奉教,于侍讲院自说书历司书、兼文学至辅德,于两司为司谏院献纳ㆍ司谏、司宪府执义,于吏曹为佐郞、正郞,于议政府为舍人,于承政院自注书至承旨,于兵曹为正郞、参知,于弘文馆自修撰历校理、应教、典翰至副提学,常带知制教。又尝赐暇读书湖堂,于外为清风仁川府使,两司、玉堂最屡践,典翰、承旨、参知、副提学俱不拜。通籍逾二十年,家食殆半之。

公尝得一胜区于东冈之左洞,名曰“灵芝”,穿沼筑室,扁以静观,将藏修毕命于斯,而天遽夺之矣。使公而年,其所就讵可量也?吁其可惜也已!所著《大学集览》、《四礼备要》、《圣贤通纪》等书,皆未及更定,有文稿如干卷。

公卒于己酉九月,距其生崇祯戊辰,得年四十二。葬在加平朝宗县酉向之原,从族位也。氏本出中华,唐中郞将苏定方东来,仍仕新罗,赐籍延安,子孙遂为延安人。

我朝文康公石亨,以文章名世。四世而至文忠公,益以文章德业,有大名于世,中朝人亦称其号曰月沙。判书公号白洲,继主文盟,为世名臣。母罗州朴氏锦溪君东亮之女。公配李氏全义别姓,父曰右议政行远,生二男五女:男喜朝贺朝;女长适李涬;次适进士金昌协,即余子;次适闵镇厚;次适宋征。五季未字。

喜朝尝以公幽志属余而泣曰:“愿得公一言以文之,以为地下重。”噫!公之殁,朴公和叔为之状,而尤斋先生为之墓铭,公之行治,靡不该矣,又奚假余文以重公?然喜朝之请,不于人而于余者,匪以文也,以余之知公深于人也。余能以不文辞,不能以不知公辞,遂泣而志之,系以铭。铭曰:有山之蜿然,有丘之穹然,有深其泉,精光烛天,有来千年,人知为静观公之阡。

赠持平金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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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曾祖懿愍公有三丈夫子,长即我外祖考,其季讳,字子温。始宣祖懿愍公女为继妃,是为仁穆王后懿愍公以褒纪恩进爵领敦宁府事延兴府院君,配卢氏光山府夫人

宣祖弃国,奸臣纵臾光海主,谋废母后,锻炼成大狱。懿愍公为祸首,我外祖考与仲氏进士公,亦殒于非命。公时尚少,独留系以待年。公见父兄俱不幸,痛不欲一日独生,从狱中上疏言:“年实应法,始不以直对亦罪也,请速就死。”其辞绝悲楚,闻者哽噎。至翌年竟遇害,甲寅二月初四日也。癸亥,仁祖靖社,大涤诬冤,赠懿愍公领议政及谥,公亦赠司宪府持平。

新罗宗姓,别泒于延安高丽四门博士暹汉,其鼻祖也。其后历大将军俊麟、版图判书景成、赞成事、密直提学光厚,至讳密直提学,登中朝制科,号曰萝葍山人。传子自知开城留后,传子内资寺尹,传子友臣知中枢府事。知枢生讳,领议政谥忠贞公。议政生讳安道,县令赠左赞成。赞成生讳,司正赠领议政。懿愍考也。

公生而端颖异凡儿。儿时即不妄言动,自知为学,不烦提警。未就傅,文行已若成人。宣祖甚爱之,尝曰:“器宇凝重,孝友出天,此非叔世人物也。”十四,举发解,才名奕奕惊一世,未赴礼闱,而遭癸丑之祸。白轩李相景奭少与公同业公车,每称公文艺不可及,终身嗟惜之不已。

公生己亥二月十九日,得年仅十六,未及授室。卢夫人愍其无嗣,命我外祖考次子君锡尸其祀。公初鲜葬高阳先兆,至癸亥十月,移窆原州安昌里懿愍公墓右负壬之原。

仁穆王后尝亲述公《行录》,今谨据以为志。昔程伯子识其子墓,著赋生不齐之理曰:“精一者间或值焉,其数不能长亦宜。”若公岂所谓精一间值者?而其使之不长者,人也非天也,则岂理也哉?於乎!益可哀也。

懿愍公悌男。我外祖考讳,牧使赠左承旨。进士讳,赠如公官。铭曰:兰之茁矣,繁霜摧之;玉之胎矣,烈火煨之。郁芊乎一丘,埋此深冤,使后之过者,徒想像乎瑞彩与奇芬。

佥知中枢府事曹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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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乙卯,余御魅于南寓灵岩鸠林里,即故佥枢曹公莬裘也。时曹公殁已十馀年,其诸子尚居之。中里有亭曰“会社”,修乡约乡饮之所也。又直数里许,建塾置师,聚村秀教之,皆曹公所创设,以厚俗育才者云。

里之人类能道曹公事,娓娓不能休,而其穷羸无告者,则又皆追慕其德惠曰:“安得如曹公衣食我也。”其长老又为余言:“曹公之老而归也,视履尚不衰,嘉辰胜日,辄击鲜命酒,呼戚执从子姓,轻篮小刀,以极山海之娱。望之若神仙焉,公真善人,亦福人也。”余闻而心艳之,恨不及曹公在时,一称觞周旋之为快也已。而公之诸子手公状,问志于余,余既辞不获,则发其状读之。

公早孤属警,兄弟俱被执,相持争死,贼亦不忍害。然伯兄及幼弟,后先殒于原隰,伤痛终其身。事母夫人,能养志干蛊。其奉讳且耳顺矣,而毁戚逾制,人以为难。

为人魁梧俶傥,不数数于小节,至其赴义好施,常若不及,所交游尽贤豪长者。居内外职,以勤办称,尤长于剸剧,游刃有馀,一时推为利器。然公刚直自信,不肯骫法徇人,由是所至数见困殢,亦不克究其才,识者咸惜之。余于是又知曹公修于家、试于官者,卓卓如此,宜乡人之久而愈思之也。

按公讳行立,字百源昌宁人,高丽大乐丞之后。我朝有策靖国功为宗簿正者曰继殷,于公为高祖。曾祖别提应卿,祖判官世俊,考都事麒瑞。母林氏系出善山,礼曹正郞其考也。

公少攻文,屡举不偶。仁祖初年,始入仕冰库、活人署别提、礼宾寺直长、司宪府监察、内赡寺主簿、平市署令、军器寺佥正,外则泰仁衿川县监,益山温阳郡守。孝宗己亥,以大耋陞秩佥知中枢府事,寿八十四,卒于癸卯五月。始葬广州,后移龙仁金华山坐甲之原。夫人清道金氏祔焉。

夫人别提胤先之女,有令德理家以法,先公十五年殁。凡生五男一女:男敬彬郡守;敬玮敬璨敬翰敬辅,俱敦行有家风;女适郑公弼。孙男一揆一夔一成,女李世刚吴朋锡李卫汉宋夔弼妻。郡守出。一兴成楚相李成汉安仲孺妻,敬玮出。李寅灿李世著妻,敬璨出。一遵朴文兴李冲谦妻,敬翰出。一会一周一桂一龟一精尹圣任妻,敬辅出。益相泰相郑公弼出。内外孙曾幷八十馀人。

林氏世居灵岩,公自少依于外家。及光海时,不乐京辇,遂尽室南迁。晩卜别业于小华山,益有胜致,公实考终于此。鸠林人思公不已,即里中立屋以祀之,岂古所谓没而可祭于社者欤?铭曰:少而家孝子哉!长而官良吏哉!老而乡诚长者哉!宜福之全兮,宜寿之延兮,宜子孙之繁伙兮。华山乎宅只,华山乎穸只,公之神无不妥只。

外舅海州牧使罗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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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恒少赘于安定罗公之门,周旋甥馆垂念载。公不鄙夷余,其抚爱视子,而其相与则知己也。虽余之愚,无以称公知爱,若公平生之详,则有知人所不及知者焉。

公为人丰姿伟躯,襮宽而里明,燕居谐笑和怡,弛张互见,持行不为皦皦白。至裁制事可否,一于义不苟。与人不置畛域,然见有矫饰脂韦者,病甚夏畦,又以卜其人吉凶,后多契验。性笃孝友,事亲务顺其志。逮其考鸥浦公,时虽少年,已自服训干蛊。祖妣老而失明,每值鸥浦公出,公辄承奉调护,能使祖妣忘鸥浦公不在侧也。

鸥浦公岭表以卒,诸弟咸弱不任事,公独衔恤庀丧,扶服返葬乡山,易戚无违礼。又能理家秉,教育诸弟,为之授室与产。母夫人既昼哭,痛不欲生,公常与弟妹子姓环侍,所以娱悦之者万方。及母夫人见背,毁几不全。与弟妹析箸,田取其瘠者,僮指取其羸残者。诸弟又后先夭殒,其孤嫠衣食百须,皆由公出。

家世故睦姻,至公斤斤无少替,宗䣊中表无远近,皆家归之。其在邑,割廪以周急,宁使己之子寒饿,而无或先于同气,宁赡施穷族以速谤,而不忍薄于所厚以沽能廉声。尤谨于奉先,日晨兴谒庙,出入有事必告,祭奠必悫创蠲洁,谓世俗轮行非礼,一扫其陋习,著为家法。急人之难甚于己,于朋友存恤之尤厚,多人所难及者。盖公乐善好义,有鸥浦公遗风云。

母夫人守梦郑先生之女,首举男即公。生而覃𬣙,父母爱之甚。为儿戏有过误,直而不讳,郑先生亦奇爱之。母夫人病口眼,贴药公手奉二昼夜不释,其纯性自幼然也。公文艺蚤成,游张谿谷郑畸庵二公之门,弱冠负儁望。

中罹变故,辍公车业,晩始为亲屈志,中丙戌进士,旋除翊卫司洗马。时有姜氏狱,朝野惴恐,公初入贤关,倡全恩之论。诸生咸愕眙引去,公独与一二同志,将上章叫阁。贼臣自点恶之,亟官公以沮其论,公耻不欲出。知友皆惧及祸,母夫人强之始就。

累转至翊赞、户曹佐郞,出为凤山县监。其俗嚚而犷,公一切以惠文绳之。有奴而背主者附麟坪大君,捏诉公以激其怒。遂文致公罪,公对簿痛陈事实,不少讳,上怒下廷尉问。公又抗辨不挠,竟论夺官。然上犹曰:“某尝为宫僚,予亦知其善人。”又坐他谴配海美,俄赦还。久之拜尼山县监,为治惠而有威,平狱讼、宽氓征,躬驾田野以劳农,遇旱祷辄澍应。居三年,阖境无遗便。

孝庙大奋发求治,尤斋宋公时烈为冢宰,建言:“罗某政绩为当今诸郡冠,宜先奖擢,”继而方伯直指褒闻亦如之。于是超迁海州牧使。州素号险棘,守多以不善去。公至则思所以自效爬剔、宿蠧殆尽,举栗谷先生乡约以导民俗。仍大修其祠院,凡系尊贤养士,殚心力乃已。

属荐饥,多方赈哺,又请江都粜,自往越海以输之,民赖以无殍。公以西土久讳兵,嘅然稍事阴雨备。有无赖子仇州人上变,因以并诬公。显考命勿问,致上变者于法,亦异恩也。无何弃官归,至癸卯十月乙巳,以疾卒,得年五十。其病也,有荐良于医者,公以其凶人子斥之。

始葬杨州丰壤之家茔,后卜果川雨晩山面巳之原,以辛亥十月移窆焉。公之生也,先有梦鹏之异,鸥浦公取以为小字。志腾骞也,世之君子观公行能,则又谓其必得位与年也。然公既不得志于科目,以展布其器业,才少试之而又夺之年,天真难谌哉!

公讳星斗,字于天。其上祖天瑞朝侍中,以功食安定安定胄于此。我朝有讳瀷,为太史,直书金安老恶,与二兄俱著名士类,是公高祖也。曾祖学谕允忱,祖辅德级。辅德公以长德称,生讳万甲,有忠孝大节,不偶于时,位止参议,鸥浦其号也。公之配庆州大姓,礼曹判书金公南重之女,有三男二女:男长明佐,秀而早殁;次良佐,用荐授教官;次硕佐,向学;女长适寿恒领议政;次适李师命观察使。

明佐娶吏曹判书同春宋公浚吉女,无嗣。良佐娶郡守金天锡女,生二女,适士人尹可教郑寿期硕佐娶郡守具鋈女,生一男幼。议政六男一女:男昌集,教官;昌协昌翕昌业,并进士;昌缉昌立;女适李涉。观察二女幼。

郑先生鸥浦公于童丱,许以国器,遂以女女焉。鸥浦公亦诚心师事之克,有所成就,公之趾美践行,得于外氏者为多。郑先生有所纂《近思录释疑》,公属诸贤订定,并其遗稿而梓行之。且悯外氏嗣绝,与群从疏请于朝,立宗人子以后郑先生,人谓鸥浦公有子而郑先生有宅相矣。

公虽不从事儒学,其尚德爱士,不翅若出口。在尼山,加礼鲁西尹公宣举,又遣子从学,以此一时士友争倾向之。同春尝曰:“某之笃行,昔贤不过也。”尤斋既以公荐之孝庙,而又铭公墓石,称述甚备,此可以观公矣。呜呼!公之不朽,又奚待于年与位乎哉?铭曰:谓天薄公乎而,赋之以懿善乎而,畀之以修干乎而;谓天厚公乎而,位之以州牧乎而,寿之以半百乎而。淹速者命乎而,屈伸者人乎而,所自殚者身乎而;圣祖之奖乎而,群贤之契乎而,我之铭无愧乎而。

晋州牧使尹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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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寅冬,朝论大变,一番人用事,以礼讼为祸阱,谋尽驱士类其中,首攻尤斋宋公甚急。时执义尹公方在告,奋然起就列,草启事将极论之。略曰:“宋某之于孝庙,知遇恩礼,夐出千古,平日对人语及,涕泪满面,是岂贬薄孝庙者哉?以此为罪,不唯某心不服,抑恐国人之心不服也。”仍斥一二台官反复无状,义不与同席,其言绝剀。会有潜泄之时人者,遂狙击公去之。不知者或诮公不密,然谏议无如李繁何,则岂公之咎哉?君子于此盖知公心事云。

公讳衡圣,字景任,上世有高丽按廉使,始著籍于南原。按廉之后代有衣冠,高祖时英,司宪府执义。是生内资寺判官,是生司饔院参奉民新,有子五人,并擢文科。朝廷用故典,岁致廪于参奉公,殁又赠吏曹参判。

其一讳𪰙,以壮元进,官至承旨,寔公考也,聘全州李氏,赠参判世良之女,生四子。公最后生,生而嶷然,稍长犹惰于学,一闻伯氏教戒,即屈首受书,月开日益。自是酷嗜坟典,至老未尝一日去手。

性又疆记,为文词藻思溢发。既出游场屋试辄有声,同时辈流谓一第可髭摘,而然公厄于公车,又遭难流落江湖间。市南兪公废处于乡,邀与同社,卜林川七山,耕钓尚羊,甚相适也。及兪公还朝,欲以荫仕处公,公移书责止之。

壬寅登大科,以公格即授成均典籍,稍迁工、礼、兵诸曹郞。甲辰,屡拜司谏院正言、献纳、司宪府持平、掌令。丁未,出为咸平县监,三年自免。亡何复入两司,间为司艺、宗簿正、侍讲院弼善。

其为献纳,直筵臣之论相臣忤旨者,疏论宗戚燕行,不宜使中珰护送,及公主新庄病民之弊,多蒙优纳。己酉,由礼宾正,拜三陟府使,即弃归。辛亥,又拜沃川郡守,明年,以文学召。又明年,转辅德、司谏,与院僚大劾诸宰臣坐递已,僚长被严谴,而公复除执义、司谏,引前事屡辞不就。

显考大行,以执义承命封玄宫,及还而骇机作矣。公既败,时辈犹恶之甚。又秉铨者素衔公诋已,遂黜为晋州牧使,以地恶,至者多以瘴死故也。公夷然之任,有来慰者,曰:“死生命也。”未几以病罢归。

至丙辰七月廿二日,暴疾卒,年六十九。公先是用封陵劳,升通政,葬在衿川新林洞先人兆次,夫人李氏祔焉。公为人英发轩豁,善谈论、祛表襮,居家与与人处,一于乐易任真。幼失二亲,终身以为痛,丧馀之日,虽在远,必设位望哭。

事伯氏爱敬备至,其为外宦,致甘毳具衣服,一如事父者焉。叔氏蚤逝,奉寡嫂、育孤侄,曲有诚意。家素穷,自奉甚薄,历典膴邑,犹持廉无变,独于人施予无少吝,不为子孙毫发计也。

平生爱一剌,不喜交游驰骛,立朝信躬以行,无所阿徇。尝曰:“白首之年,安能随人桔橰哉?”前后治郡善状不易数,而大要主于恤民隐、厉风化。其兴利若嗜欲,字单赤若乳哺,击豪猾、治顽嚚,若蟊贼蝮蛇,不尽法不止也,以故在所威爱并行,民多追思碑之。沃川人至镵之崖石,以期无甐焉。

,有邑子投疏以煽士祸者,屡蹐门求谒,公拒不见。士人有非罪编配者,赒救之甚厚。当困踬之馀,虎视者方眈眈,而志气不少沮如此,益可以见公哉!

夫人系出太支,父曰佐郞师闵,资性温慈贞静,佐公于约,躬𦈞纑自给。及随公郡邑,又不以一缕浼其治,先公五月没。举男女各四人,男曰:,女:生员朴世汇;修撰兪命胤;进士金盛遇;士人朴泰宇其婿也。公贰室亦有一子:曰三男四女:男以达以发以弼;女长适李燔一女。一男一女:男以兴一男一女:男以大三男四女:男以显以远以焕;馀皆幼。外孙男泰初出;男相基,女宋茂锡出;男时杰时保出;二男三女,男长弼元朴泰宇出。内外孙曾摠若干人。

公尝颜所居堂曰“百无”,以志谦虚。又书其牖曰“六有”,有慕乎横渠也。晩而取李白君平语,以“弃弃”名其斋,则其微意可知矣。

噫!以公才器,既不及蚤显敭,而终又中时之忌,挫揠斥奔,不获究其用以没,惜哉!余与公有姻好,久相习也。洎余累岭海,而公独眷存不替,穷途之感,茕茕方寸间。今公诸子以幽刻见属,谊有不忍辞者,遂为之铭曰:观人有术,必观所与。嶷嶷尹公市翁之侣。志不诡随,所扶惟贤。事或蹉跌,一心炳然。不肖之呾,君子攸贞。有如不信,请考斯铭。

刑曹参议鸥浦罗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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鸥浦罗公,自其考后谷公,与我王父文正公甚相善也。至鸥浦公则王父所以许与益深,公尝左符西县,王父赠之诗,期以岁寒。后公捍文罔,迁岭表,而王父亦遁于南,贻公书,勉以世道之责。

未几,王父拘北庭,闻公之殁,则诗以哭之至累篇,而以世无快心人为叹。及公之墓树牲系之石,而王父又为之铭曰:“忠直之名,与江河同流。”

噫!世之知公者,或有之矣,若其终始所深许,莫如吾王父也。今公之孙良佐以公圹铭属余,公吾王父之所深许也,余小子何敢赘一辞?辞既不获,则谨叙其族出、官历、嗣续、行治而系以铭。

按公讳万甲,字梦赉,自号鸥浦安定人。高丽侍中天瑞之后。罗州大姓,至侍中以功食安定县,子孙因称以自别,安定今之比安也。

我朝昌陵参奉世杰,有子兄弟,并命于乙巳之祸。其季为翰林,以直笔忤权奸,挫揠以终,即公曾祖也。祖允忱,成均学谕。寔生后谷公,仕止侍讲院辅德,世一口称厚德长者,后赠领议政,配光州金氏

参军好善之女。初后谷公丧子哀甚,梦神人报有子,且命之名,已而果生公,以其所命者名之。十一而孤,不以稚废戚,能自力为学。二十二,中进士壮元,值光海政乱,屏居郊圻,不赴公车者十年。

仁祖初元,授顺陵参奉,旋擢谒圣文科,权知承文院副正字,荐为艺文馆检阅,由奉教,序陞成均馆典籍、司宪府监察、户ㆍ兵二曹佐郞,选入弘文馆,屡为修撰、校理,间迁侍讲院文学、司谏院献纳、成均馆直讲。在玉堂,偕诸僚箚劾趋膻昏朝而长御史者,大迕当路,指公等为党比,上怒命三人外补。公得监江东县,逾年病递。

戊辰,除直讲、兵曹正郞,再为持平,三为修撰,荐拟东铨郞。当路者犹嗛公谮之上,上信之,亟命远窜,会有大臣言改配海州。明年赐环,还复旧践,拜议政府检详、舍人,迁辅德。

仁穆王后大葬讫,用敦匠劳,升通政兵曹参知,乞养为安东府使,以农月违制奉亲坐罢。乙亥,拜刑曹参议,遇灾上章,严旨罢职。

丙子之难,自田间扈驾南汉,叙拜工曹参议,兼管粮使,移参知。贼退,奔省大夫人于海曲,寻丁大故。时流言倭寇至,公与人士之避地者,同赁水营退船,以备仓卒,旋闻虚警即反之。会新帅与按道者,宿有郤于公,相与媒糱以中之。公遂下狱置对,上不用廷尉当,竟窜宁海,三年见释。

至壬午后十一月丙午,卒于荣川旅舍,春秋五十一。讣闻,复官赐赙如仪。前以赏从,进嘉善阶,又用诸从勋,累赠至左议政。明年三月,返葬广州干芝山先兆。后三十九年辛酉十月,迁厝于杨州治南沙老里卯向之原。

夫人草溪郑氏文肃公守梦先生讳之女。公少豪逸不羁,能驭恶啮马,好逐群儿为军旅之事。人或忧其跅弛,郑先生一见知其国器,遂婿之。公亦痛折节受教,先生常以六尺可托许之。

夫人擩染家训,公在,配德无违;公殁,教子女有法。后公十一年卒,祔葬公墓。有四男二女:男长星斗海州牧使,有贤行不大施以殁;次星汉星远星纬,并早殒;女长适李嘉相及第,孝殁;次适朴世柱司御。

牧使娶判书金南重女。生三男二女:男明佐,夭而无嗣;次良佐,荐授教官,不仕;硕佐,向学;女适领议政金寿恒、观察使李师命星汉娶士人李宗培女,无子,子硕佐星远娶同知权顺昌女,生一男一女:男弘佐,武科府使;女婿县监宋炳夏星纬娶承旨申翊亮女,生三女:进士郑世沃李邦荣金时泽其婿也。

及第、司御俱无嗣,其所后子,李重朝朴泰春也。教官二女,适尹可教郑寿期硕佐一男幼。议政六男:昌集,教官;昌协昌翕昌业,俱进士;昌缉昌立。一女适李涉。观察二女。县监二男二女。金时泽一男。内外孙曾若干人。

公为人倜傥峻爽,貌杰然若不可狎,而中实肫肫忠厚,于内行特纯笃。大夫人老而废视,百方娱悦,不忍暂去其侧。居忧过毁几殆,犹自尽于礼,每痛蚤孤。当祭辄涕覆面,宛然孺子慕也。

推之友悌睦姻,皆有加人数等者,嗜义如渴,尤喜赴人之急。有友人逮逆狱将死,公身诣庙堂,白其冤,请以百口保之。既不得,则周恤其妻子。竟其身遇不善,面斥不少假,于其所合,输写腹心,即死生无易,自少以名节自砺。

初入上庠,与旧进士相揖古也。时据贤关者皆邪党,公丑之不肯就,一榜亦随而退,士论多之。靖社谋既定,有来谂者要与共事,公辞以韦布,终不赴。疏庵叔英尝称“确守儒者常经,他人所不及”云。立朝,务持风裁,敢言切谏,屡触雷霆;弹射,不避巨室,坐此数踬而不为挫。

至乙亥之疏,痛陈上下讳灾、矫诬上天。且斥椒房近属出入宫中无期度,仍举昏朝为戒。虽以是获谴,一时诵其言而推其直。秉台宪,斩斩不挠,人不敢犯禁,京师为肃,后上亦临朝称叹。

然公言事,皆远识长虑,不颛主激亢。始虏僭号书至,朝论甚峻,争言可绝,公独谓不量力而挑祸失计也。或以畏懦诮公,及山城围急,向之诮公者,反附丽和议,而公力陈死守之义。

有疑其中变者,公曰:“前吾所忧,正为今日事也。今之下城拜戎,岂前日羁縻比也?”疑者乃服。虏要我执送斥和臣,用事者乘时逞憾,指名十馀人,以饵虎口,以我王父为首。

公见诸大臣极言之,且劝三司争执,繇是多得免,公之力也。媾将成,公入对坚持前议,不纳。退至朝堂言曰:“设不得已,皇朝诰章,其可与乎?皮岛天兵,其可犯乎?此则死不可从。”座有悍弁调笑之,公正色以对,犹慷慨不已。

其在谪,闻国家助兵沈阳,每叹曰:“三百年父母之恩,何忍忘之?”王父之赴北也,扶病往别,为之悲惋涕泣,盖其忠义发于天性者然也。

公有器量饶筹略,常留心当世务,不帖帖细琐,前后再典邑,仅少试其緖馀,而期月之间,民皆鼓舞风动。使公不厄于时,以尽究其所有,其文武经济之业,岂不大彰施于今与后哉?天之生材也,而遇不遇有命,悲夫!铭曰:嶷嶷廊庙之器兮,噫,炯炯本朝之志兮,噫,材亦不必施兮,噫,忠亦不必以兮,噫,行之疐人所使兮,噫,夺之亟奚天理兮,噫,惟名之永垂无止兮,噫。

牧使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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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牧使李公挺岳,字秀而,刑曹参议讳后天之支子。年十七,聘我先君第一女,学于王父文正公。公丰度夙茂,王父甚爱重之。既长,力治博士业,一时士友皆期以远到。不幸数奇,晩始中戊子生员,历试州郡,最后为延安府使,意有所不乐,投印归家。

以戊午十一月癸丑卒,年六十四。配淑人前一年殁,新卜杨州金村午向之原以葬,至是穿其冢而合封焉。事讫,诸孤类公行请余为窾铭,记余始孩而公入吾门,世亲之爱盖将五十年矣。今姊墓草未及宿,而公又继逝,余尚忍铭公哉?呜呼!余尚忍不铭公哉?

谨按公龙仁人,朝太师吉卷之后,代有显人。高祖兵曹正郞荩忠,曾祖成均生员启仁。祖大司谏士庆,是生参议公。参议公有季讳后渊,早世无嗣,其配金孺人,我从母也。公既聘而金孺人取以子之。

公少已有器识,丙子之变,能先几远迹,不及于难,难定,犹栖遑岭峡。久之,以亲老黾勉还京。孝宗初年,选授翊卫司洗马,转至卫率,出补稷山县监,坐微眚,谪配蓝浦。已见释,历刑、工二曹郞。为牙山县监,尝御委至京,上召问民瘼。公条对甚悉,悉蒙宽蠲以及一路,一路归惠于公。属岁侵,多方赒活,御史列其善状,上奖之。考满,遭参议公忧以去。

去丧,除户曹佐郞。金化县监,三年,以亲嫌递,民建铁碑以颂之。御史至又迎,显公德事闻,上加奖焉。由翊卫司翊卫,升瑞山郡守,其治如前数邑,而益有声。三年,又升坡州牧使,旋又以亲嫌递,拜掌乐院佥正。

辛亥大饥疫,民死亡且尽。京师广设赈局,令重臣主其事,公亦膺选为郞属,夙宵勤劬,以粥饥者、药病者而瘗死者,各尽其方。明年,赴延安,遏私舶、毁淫祠,除横敛之政,威惠并流,治为诸郡冠。将去,吏民阗道遮留,不得则又奔走涕泣。公既长于吏才,每庙堂选良牧,铨司拟钜州岩邑,公辄与焉。然公为政平易,不矜饰苛办以干誉,而所至声实自著。

公为人宽和惇洁,外如其中,平居子谅恻怛,虽虫豸微物,不忍枉害。其秉心如是,故推之事行,一出于诚信。事金孺人,终身无迕色,金孺人亦爱之如己生,常曰:“幸哉,有子如此!”

有从兄孤而育于参议公,公爱敬,视伯氏无少间,见者疑于同产,观乎斯则其馀足推矣。公雅言忠厚,不喜为刻核之论,至当大是非,甚截然。

延安,闻时事日非,辄忼慨忧惋,遂决归志。及归,无复仕宦意,当路者多久要戚属,绝迹不与交关曰:“吾老矣。安能向新贵人乞怜哉?”

公素不事积箸,屡更沃郡,家益贫,犹处之晏如,买田貊州江上,为长往计。以老亲在堂,不即就,郁郁不自适,手书击壤翁“解印本非嫌薄禄,挂冠殊不为高年”一联于壁以见志。

世白尝抗章斥耶,以居首者坐锢,弃官自引去。又二子与举旛之列,亦厌就公车,亲旧或难之,公独勉之以义曰:“时有不可,则虽没齿,自废可也。”其确守如此,然公晦默不自宣,鲜有知其心者,其为长者又如此。

公有五男二女:男长世膺,参奉;次世白,文科县监;次世晟,生员;次世勉,向学;第四男慧而殇,女适权斗章金夏英,并士人。世膺二男二女:男宜振宜绳;女适赵镇恒;馀幼。世白一男五女:男幼;三女为权尚明洪德普尹溥妻,馀未字。世晟二男二女,世勉一男二女,权斗章二女,金夏英二男,宜振一男,并幼。

噫!以公之贤,不获显用于世,识者固惜之。然世之所谓显用者可睹矣,以公趣舍本末较之,乌可同日论哉?我先君姓金氏,讳光灿,同知中枢府事、赠领议政,安东大族。金孺人系出延安,赠承旨讳之女。铭曰:位不必隆,惟民是利,名不必显,义之与比,何慕乎外,内省无怩,我铭玄石,以当鼎彝。

伯姊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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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姊淑人金氏,配牧使李公四十七年。年六十四,以丁巳十二月卒。既窆,诸甥以书若状请曰;“愿得舅氏言,以文隧中之石。”余泣而曰:“余亡余姊,余痛斯酷矣。奚忍文?亦奚能文?”

盖阅岁而文未就,诸甥复以书请,辞益苦。余又泣而曰:“就使文之,余言曷足信于人?昔朱夫子亦尝志其妹矣,今姊德美于往古无愧,而若余言曷足信于人?”然终不忍不文,则第述其闻于家庭,得于亲表、州里之言,与平昔所睹记者而具著其实,庶免于不信也,乃辍泣而叙之。且以志余痛焉。

始先君委禽于赠承旨延安金公之门,首举淑人。生而端粹,王考文正公怜爱甚。尝与之桃不食,问其故,对以将遗父母。时甫四岁。王考大异之曰:“此何减怀橘儿!”

十岁,随诸亲入禁中,容止若成人,仁穆王后亟称非凡儿,先君亦曰:“吾女未尝见怒色。”稍长,女红无不习。十八,归李氏,六亲毕贺,舅参议公久而愈嘉之,每曰:“贤妇,贤妇!”

淑人归而牧使公出后季父学生公。学生配金孺人,我先妣妹也,视淑人以女不以妇。淑人不以从母故而怠于妇道,愉婉夔栗,无纤毫违盭。金孺人恒语曰:“使未亡人忘亡者,是子与妇也。”处先后间,和而能逊,人譬之锺郝家。

事牧使公顺以正,牧使公终身敬重之。然淑人不以其敬重故而敢自遂也。尝客岭南,牧使公病瘟几殆,家人皆避徙,无他亲故省视,淑人独留救,昼夜不去侧,以至良已。及后金孺人与牧使公又中瘟,其为之也亦然,然淑人卒不染。人皆曰:“庾衮不过也。”

牧使公平生不问家,家政一委淑人,淑人能身任其劳,干理百须,使牧使公忘其贫,其有义施或款客,应之无靳色。前后随赴五邑,所以佐其廉与惠者非一,五邑之人,颂牧使公,必并颂淑人无二口。及牧使公晩节家食,几乎不举火,淑人劬心拮据,以奉姑与牧使公膳服,即己饥涷不恤也。

厚于宗党邻里,赒其急,不计有无,宗党邻里,无不称其仁。御婢使,不轻笞骂,家众依戴之,咸曰:“主母爱我,鞠养诸子。”不以爱废诲,诸子循循谨饬,咸曰:“是吾母之教也。”

淑人资性简静,无惰容、无亵言,虽不靡靡然为聪明,而至其辨于义理,有过读书人者。不喜纷华,不通干请,不惑巫祝左道。见有背义耽利者,若将浼焉。

牧使公自延安决归,管莬裘峡中,为终老计者,实淑人赞成之也。淑人自中年善病久益瘁,犹自力视中馈,寝谻遂不起,痛哉呜呼!

寿恒不天,五岁丧先妣,诸晜弟俱少,独淑人才有家,字抚诸弟,以至于长成,诸弟亦仰之如先妣。及淑人佐郡邑,痛不逮先妣养。事先君,尤尽其诚,得一鲜毳,必致之。时节具衣服以进,推以及于庶母与庶弟妹,而无不尽其情焉。

寿恒中司马,又中大科,淑人辄相持以泣曰:“胡不令母氏见之也?”先君既弃诸孤,而寿恒承乏三事,则又持以泣曰:“胡不少延先考寿也?”自寿恒南迁,阅数载不相见,淑人每以书来曰:“生而复见汝,死无恨矣。”语绝悲不忍读。

未几,以讣告矣。寿恒平日事姊,既无一善状,而颠沛分析,又不得以馀年奉姊,痛哉痛哉!诸甥书又云“淑人疾革,犹以不见余为恨,至哽噎不能言”,此尤不忍闻,与朱夫子哀其妹者奚异哉?天乎,其亦酷矣!

参议公讳后天,学生公讳后渊,牧使公讳挺岳龙仁望族。我安东,先君讳光灿,同知中枢、赠领议政,赠赞成讳尚宽之子。出后文正公文正公尚宪,左议政,世称其号曰“清阴先生”。承旨公讳仁穆王后兄也。

淑人葬在杨州金村里新兆,去赞成公墓隔一冈。后一年,牧使公亦卒,遂合祔焉。

淑人育四男二女:男世膺,参奉;世白,文科县监;世晟,生员;世勉;女为权斗章金夏英妻。内外孙,具牧使公志中。呜呼!王介甫铭其兄云:“酷矣极矣。铭止矣。其能使兄传耶?”吾于姊亦云。

府使柳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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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家专用功令用人,非此则虽贤且才,无得以进焉。至如以儒术勋伐,取卿相之位,功名著于当世,固无可论。然亦一世,仅若而人,其馀怀材抱器,不得志以殁者,岂可胜道哉?以余所睹,若故府使晋州柳公其一也。

公讳时定,旧名时英,有所避改焉。父曰赠赞成讳,母崔氏,观察使之女。万历丙申,观察公任肃川府,公实生焉。生十岁而丧母,哭泣哀悲如成人。观察公常置膝下奇爱之。

稍长,从石洲学,词翰日进。我王父长湍府君以其女归之。十七,中司马。丙辰,海州狱起,观察公首被祸,又逮赞成公。公奔走怨号,日夜吁天祈解已。赞成公又不幸,公亦坐徙春川,未袒括而迫逐赴配,水浆不入口,痛几绝者数矣。行路至掩耳不忍闻。时文贞公谪同壤,公造其门问业,甚见眷许。

仁祖改玉,昏朝诸冤狱始大白,即授公义禁府都事,转济用监直长。逆反,扈驾公山,中道宣谕湖南,仓卒从官皆后,大臣呼公至上前书檄。公应口占运笔,无一字错,上目之曰:“不意管库士有此才也。”

陞缮工监主簿、掌隶院司评,出补木川县监。公虽少年乎己,能精习吏治。丁卯虏警,沙溪金先生为号召使,辟公从事,观察使噎媢诬罢之。

数年,又为高灵县监,疏上邑瘼四条,治日益有声,坐事免。历工ㆍ刑二曹郞、忠勋ㆍ义禁二府经历。为长城县监,县旧有山城,不修且圮。公至则役游手大治陴堑,哙然改观,不以烦一民。方伯欲上其劳于朝,公力辞不居。

坐横谴谪洪阳,逾年见原。久之,叙复勋府郞,由汉城判官,擢拜平壤府庶尹。府居西门孔道,最大而剧,称难理。公一切痛振刷之,豪民、猾吏,不敢用其术支吾。作三爱堂,日听政其中。创置屯田东西郊,以裕畜积。治宫奴之负势而横者,威惠洽一境。

孝庙初服,上疏献谨始六箴,其目曰:端本、立志、懋学、尚俭而以亲贤、远邪终焉。上嘉纳,锡文豹以奖之。考将满,病免。寻为南原府使,忤阃帅罢,又被其𬺈至就理。郑公斗卿进言:“某书生,军旅非所习。且其父与外祖俱死冤,宜世宥之。”然竟从吏议配海州,明年赦还。

又二年,授杆城郡守,既视篆,即访民疾苦,疏陈赒救之宜,下庙堂议,半用半不用。亡何移疾归,至戊戌二月卒。临终屏妇女,口号韵语示子弟,夷然若平日。四月,葬永平先兆某向之原,治命也。

公始字秀夫,及遭家难,请改字以自勖,我王父文正公命之曰“安世”,且著说以诒之,期勉甚挚。后王父铭观察、赞成二公碑与志,而其称公则曰“有才行,尚气节”,又称“公善事继母,母亦视同己出”。即此而观公,亦足征于后矣。

寿恒幸以之穆,蚤承公謦欬,公又抚爱如亲子姓,不无一二睹记者焉。公风骨隽爽,秀眉目美须髯,望之伟如也。持行洁修自重,不喜为骫骳,谈说古今人是非,叹咜激昂,若无足当其意者。

平生惜一刺,势与要,虽亲故不往,不知者见以为简亢,而中实宽豁,于其所契,即输腹心信然诺,以此名公贤士多倾向之。家居不訾,省解官归,行李如往时。凡世利杂技,所好不存,而至于声色则尤淡然。与吾姑金淑人相庄,至老无贰色。其事庶母,一如事继母,推之同气宗族而无不准焉。

于文酷好秦、汉诸大家,不规规程式,以是屡试竟不第。善八法,尤工小楷。骎骎山阴父子,一时山镵冢刻,率多公笔。

晋州,自高丽密直使彦琛始著,其先出文化云。我朝领议政顺汀,以靖国元功封府院君,历三代而有讳重光,官监察,寔赞成公考也。

吾姑与公同葬,别有志。有男女各二人:男长,文科掌令;次未娶而夭;女长适县令安廷熽;次适生员韩圣与。掌令四男:昌运成运振运应运;四女婿县监赵泰期、士人𪶥吴尚䌹李鼎佐。外孙六人:之出;瑞甲瑞丁瑞已之出。内外孙曾若干人。

噫!以公之有,与世之得志以取功名者计之,何独歉彼哉?夫士有遇不遇,不系巧愚,乃自古言之矣。铭曰:贵兮富兮,彼何人斯,才兮行兮,公则有之,彼皆谐其须,公独啬其施,其谐一世兮,其有不泯,篆此铭诗兮,以谂后人。

姑淑人金氏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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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府使柳公配淑人金氏长湍府使讳尚宽之女,世为安东人,高丽太师宣平之后。祖讳克孝,敦宁府都正,曾祖讳生海信川郡守。母曰宜宁南氏,副司直应井其父也。柳公时定晋州望族,赠赞成讳之子,观察使崔公之外孙也。淑人生于万历癸巳,十九岁而字,六十六而寡,八十四而卒,墓在永平,祔府使公葬。葬有年,其弟之子寿恒泣而为之志曰:

淑人生而端庄敏慧,钟爱于父母。八岁,丧南夫人,事长湍府君极孝顺。既归柳氏,姑崔夫人亦先亡,府使公育于外氏。而赞成公有兪夫人为之继室,淑人以事其父者事赞成公,又以事其舅者事崔观察。至其事兪夫人,则又恭为妇道,不知其为继也。

未几,有丙辰之祸,崔观察与赞成公同被害,府使公亦配春川。淑人从府使公,衔哀处困,至八年,所能力红作以资给,俾不至育鞠焉。

及从府使公之六邑,所到衙门肃然。平壤尤称利薮,鲜不为腻污,有讼者欲行贿,缘曲径尝之,淑人斥之严,仍告府使公绳以法。方伯郑公致和与淑人为中表,常啧啧曰:“是不亦女而士哉!”府使公以是益敬重之。

淑人理家精勤,日晨兴坐寝堂,命洒扫庭内外。指使臧获,斤斤受约束,无敢慢。自莞簟器用,以至厨竃井臼,咸秩然整饬。尤谨于飨祀,遇一嘉果精糳,必藏之以须用,当祭之夕,坐以待事,至大耋不变。盖不唯奉先致悫,虽卑幼之祭亦然也。

府使公殁,而淑人年几贰膳矣。然持戚甚固,每食唯一簋蔬,以讫三年,值忌日,悲恸如初终。所遗手札,并收而箧之,时时阅视涕泣,遗命身后附藏焉。及长子登第,再以专城养,而辄愀然曰:“我何心独享此。”

于子姓虽甚慈,而义方截然。孀姊老而穷,数迎于家,奉之如母。无论友爱睦姻之谊,即日用细行,靡不委曲纤悉,无毫发遗也。性又贞介绝人,见有少不洁者,唾鄙之,事或不当意,虽亲属,切责不少假,门族皆庄事之。前卒之数日,疾已困谻,犹记先舅丧馀,历言当时事,哽怆不止。至晓又问已祭未,其至诚不昧如此。

淑人乳子多不育。育二男二女:男长,文科掌令;次十六而夭;女适县令安廷熽;生员韩圣与。掌令及二女亦先殁。内外孙具载府使公志中。

淑人素强少病,末年连丧壮子女,哀伤惨瘁,竟以是终,痛哉呜呼!吾姑之亡,而吾先君同气,无复在世者矣。唯纪其遗行,以传于后,庶以慰吾之悲也。铭曰:玆惟吾姑之室,祔于君子,永安且吉,有石在竁,铭之者其侄。

右议政完南府院君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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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当我两朝之际,有贞亮端洁之臣,曰议政府右议政完南府院君迂斋李公厚源,字士深,我世宗大王八代孙也。世宗第五子讳,始封广平大君,四传而为白川郡守、赠判书,是为公之曾祖。祖牙山县监、赠左赞成仁健,考凤山郡守、赠领议政完山府院君

广平之子曰永顺君,有河间东平之美。赞成公有弟曰义健,世称“峒隐先生”。家世俱以行谊闻,至公名德益大以显。议政公聘长溪府院君黄公廷彧之女,以万历戊戌生公。

公为人体癯弱,如不胜衣,目光炯炯射人,刚果内蕴而英华发外。最明于鉴识,论人淑慝,揣摩事成败,后多如其言。与人语,杂以调谐,和易可亲,而即涉义所否,如以一刀断下,无毫发依违。天性孝友,事亡如存,事兄如父。御家虽主于恩爱,而必以正伦理为先。乐善爱士,如自己出,然其是非之辨,亦未尝苟随。盖其饬躬奉职,唯务自尽,绝不要近名也。

公当光海之末,方布衣年少,见彝伦晦蚀、国几殄祀,自以宗戚世臣,义不忍越视,协赞同志,翊载圣祖,以再正人纪。遂策勋三等,名列茅土。寻阐大科,历试中外。

逮事孝庙,益被眷毗,仍进陟三事。至显宗初年,年六十三以卒。公仕凡历三朝,首尾垂五十年,卒能完名保节,为善类宗主云。公初授泰仁县监,闻逆适反,首先勤王,蒙褒锡。戊辰,逆䜿捕诛,公又有劳录勋,旋免超拜丹阳郡守,历汉城庶尹、安山郡守、益山郡守。

乙亥擢第,即征为持平,屡转文学、掌令、司艺、掌乐正,以御史视赈湖西。用赏从陞通政同副承旨、户曹参议,出为光州牧使,逾年罢归。复拜承旨,授水原府使,病辞。

上以贤且才奖之,由兵曹参知,拜忠清监司。秩满,特命仍任至再,为言路所𬺈,上以刚明有才,甚慰宠之,公犹力辞递。入为判决事,兵、户二曹参议。北人到境上啧问,以大司谏随诸宰往还,复为承旨。

癸未,特陞汉城右尹,封完南君,移谏长,拜江都留守。三年,递为户曹参判、大司宪,忤旨递。明年,除刑曹参判,与会盟宴,升嘉义,以副价修聘虏庭。历都承旨、兵曹参判、两司长官,以安胎使使湖西还,为咸镜监司。

孝庙嗣位,入拜刑曹参判,屡迁不出旧践。转大司成兼同知春秋,与修《仁祖实录》,兼承文院提调,特陞资宪。傧北使疏辞,圣批:“卿才敏捷,智虑周详,允宜宠擢。”拜判尹、刑曹ㆍ工曹判书,兼带经筵、金吾,三为宪长。壬辰,户曹判书以鞫狱劳加一阶,兼世子宾客,病免。上对近侍问公疾,仍曰:“此人尽心国事,惜其病也。”再长宪府,改判尹礼书。

癸巳,病辞,上不许曰:“卿职管教士交邻,欲久任责效。”兼同知成均,坐无妄谴罢,即闲郊墅。已蒙叙,修史讫,用劳陞崇政,复拜刑书,冬为吏曹判书。明年,忤相臣辞递,还礼曹。

乙未春,奉命视安兴岛形便,复入吏曹,力辞。上曰:“是予礼未尽而然也。”庙议委公海防,公乞免,上叹其衰甚而犹不许。大政后又辞,御批,许以股肱心膂,倚任益隆重。而相臣及玉堂交斥不已,公竟自免,改参赞、宗伯。

丁酉,判义禁,以推刷都监堂上,进崇禄。九月,擢拜右议政,恳辞,上曰:“卿之才德,实合辅弼。”明年春又辞,上谕曰:“卿辞如此,予将畴依。”又遣承宣谕旨,将待公议事,竟未赴而递。秋,复拜右揆,会上违豫,黾勉入谢。

冬,辞疾去位,上上宾,自力哀临。有洪汝河者,投匦专攻公,语意绝悖,公连章自劾,显庙汝河阴慝以慰谕之。庚子二月,疾革遂卒。

公始与义举,只欲存宗国,富贵非其志也,事定即还里,固辞勋名既不得,则辄随地尽职。及其践华涂处迩列,益謇謇殚忠。丙子之难,亟请发亲兵逆击,治殿帅退缩之罪。在南汉,极言奉驾夜跳非计,宜固守以待外援。

又言世子不可送质,国书过为卑屈,仍请罪庙堂,痛陈死社稷之义。事急,世子自请往质,公又入对力争,退而痛哭几绝。又闻虏索斥和臣,倡诸寮争执,得不滥及焉。

寇退,请诛中外帅臣之后君失律者,又请毋罪斥和臣以扶元气。在光州,首核乱时将校,戮其奔北者,而赏其终始从军者。前后莅邑按藩,大率以宽民力、饬戎政、正风俗为务。出入喉司至二十馀,启翌弘多,如追奖郑公,收叙赵公,皆其所陈白也。

仁祖末年,权幸柄国,朝议淆乱,公独持风裁,纠劾无所避。孝庙初即位,虏听凶人蜚语,以重兵压境,事机叵测,公能密勿弥缝,以纾其祸。

兪公议庙号窜逐,公力为论救,请流金自点于外,以折奸萌。自点既迸裔,而其党与复列清要,谏官李尚真劾之。时论多崖异,公为明其是非,又论史官之循私者,上不悦,至以箝人口斥之。公启曰:“殿下独不箝台谏之口乎?”

岭南等诬毁栗谷牛溪二先生,太学诸生削名儒籍,激上怒,再致卷堂。会公长国子,屡请上屈己下士,至忤旨去职。左相赵公疏斥疏诐邪,反被其丑诋。上批谓“大臣不正”,赵相以此去国。

公入对极论两贤道德之实,诟骂大臣,为圣德之累,上颇示悔意。言官赵锡胤李庆亿非罪被谴,公皆争之,上不悦。及公自劾,则上曰:“卿之爱予至此。”

自点谋逆事发,请赏先见诸臣。盖公于阴阳消长之际,尤眷眷致谨焉。长度支仅数月,句校之密,吏胥信服,再秉铨衡,注拟公明,请托不行。

掌邦礼最久,修明典章,井井纤悉,孝庙尝以金科玉条称之。请交邻必以诚礼,请厘改太庙乐器,请刊行《警民编》,以牖民俗。有言宫官不当称臣于世子,公引古事以明其不然。王妃父母葬日,旧无望哭之节,公请定式行之。

有边臣密钩蛮情以闻,上欲赏之,公言其不可,乃止。其进规于上,每以慎改作崇节检为要。孝庙有大志,或亲御弓马,公尝因灾异陈戒,请上观朱子所撰《陈俊卿行状》,盖微指弦激事以讽之也。上亦察其忠,益信向之。虽天怒方震,而公从容进言,则必为之和颜听纳焉。

及登台辅,辄即引退,虽不及有所施设,而其见于言议者,如请听乡人祠朴彭年诸臣,请从台启正郑之问之罪,请许太学生序齿之坐,或行或不行,而可见其规模大致矣。

临终,屏去妇人,邀亲友论说时事,神气如平日,有遗箚,语极忠恳。上览之甚悼曰:“可不书绅焉。”太常议公谥,合推贤尽忠、清白守节,为忠贞公

公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去书不观,蚤入沙溪金先生之门,学礼书,大被期许。至文敬公,尤信爱之,目为知己。象村申公,一见勉以世道。我王父文正公亦称公刚果,尝尉荐于朝。

公最与尤斋宋公时烈同春宋公浚吉沧江赵公为莫逆交,以道义相切劘,迹公本末,虽其天资过人,而得于师友擩染者居多云。

公始葬衿川虎凤谷,以地之不宜,至乙丑四月,移窆广州南细村未向之原,夫人金氏祔焉。金夫人沙溪先生之孙,父吏曹参判,有妇德先卒。

有三男一女:男县令;有才而夭;以吏曹参判,出为广州留守;女适右议政金锡胄,蚤殁。后夫人辛氏,县监喜道之女,有一女适校理朴泰辅。县令一男三女:男山辉,参奉;女适金介臣尹道明洪禹翰。留守三男一女:男祥辉瑞辉庆辉;女适进士洪禹宁山辉,即寿恒婿也,馀幼。内外孙曾摠若干人。

寿恒于公通家子也。公之长天官,又尝忝为郞僚,最蒙爱诲。今留守君畀状属铭,谊有不可辞者。仍念自公之卒,至今二十馀年,世道嬗变,靡所不有,益思公之好贤乐士扶正辨邪,非今人所及也,九原不可作,噫!铭曰,有扶日补天之功而自处若惊,有清冰苦蘗之操而犹恐近名,烛事物则悬鉴之明,坚执守则介石之贞,尽节事主,主许心膂,推诚爱士,士归廨宇,百世之后,有考斯文,其必曰昭代之名臣,余笔无愧,以质幽窀。

牙山县监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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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麟趾之盛,莫如世宗朝,而世宗诸支,惟章懿公后久益昌大云。章懿,封广平大君广平之子曰永顺君,是生讳清安君。是生讳千寿定安副正。是生讳,始从仕籍,为白川郡守,聘鸡林君崔汉洪女。

公讳仁健,字强哉白川公之冢子也。少力学修辞,屡举不遂,以母老屈意禄仕,历世子翊卫司侍直ㆍ副率、广兴仓ㆍ义盈库主簿,官止牙山县监,年三十九而卒。配青松沈氏,领议政忠惠公连源其父也。

公为人恬靖寡默,然中实坚确,不以外物为挠。见背义趋利者,若将浼己。笃于内行,侍白川公疾,数岁扶持,药饵皆自其手,不许人代,居丧毁而尽礼。

友爱同气,庭无间言。平生不事生产,不喜纷华,常静处一室,以坟典自娱。或遇亲友,辄弹棋叙话,竟夕无倦色。早赘相门,处甥馆二十年,口不及干请,忠惠公甚重之。牙山俗嚚吏猾,号难理,公莅以严明,大得能声,既去而民怀之。

沈夫人生有令质,又受教贤父。及归公,妇道甚修,事舅姑、待宗族、干家政,无不可为仪范,性识高明。其料事达理,虽学士大夫有不如也。

公以嘉靖乙酉生,癸亥卒;夫人生后公二年,卒后公十一年。有一男曰凤山郡守,位虽未显,而以行能名世,生三男:长厚载,佥知中枢;次厚培,府使;次厚源,文科,右议政完南府院君。庶出男厚根,司果。佥枢一男,文科掌令。府使一男早没。妾子三人:斗实斗益斗命。议政公三男:县令;夭;文科参判。二女适右议政金锡胄、校理朴泰辅厚根二男。掌令七男:重辉永辉,俱郡守;益辉,县监;时辉,进士;廷辉,别检;晩辉,兵使;遇辉向学。县令一男山辉参奉。参判三男:祥辉瑞辉庆辉。内外曾玄孙及婿多不尽记。而重辉,文科承旨也。

议政公以勋业名德,致位台鼎,推恩三世,赠公议政府左赞成,夫人从其爵。公有季曰峒隐先生义健,行义高一世,尝手草公及夫人事行,请颐庵宋公为之文,以揭诸阡表矣。今参判公又属余为幽志,岂所谓于传益可保者欤?呜呼!士有潜德隐行,蕴而不施于世者,必发于其子孙,以享其报,今于公尤可征也。铭曰,孰羡其源,而流之阏?孰培其根,而不食实?其躬之啬,其后之赢,有如不信,视此窾铭,

永安尉洪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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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仪宾,彬彬多闻人,其以词翰、行谊、气节称于世者,可历数也。至若德美具全,无怨无斁,以能享用福禄则其惟永安洪公乎?

公讳柱元,字建中,自号无何堂安东府丰山县人。礼曹参判赠领议政讳考也,大司宪赠领议政讳履祥祖考也,赠左赞成讳曾祖考也。上祖之庆朝,为直学士。其子,都佥议舍人,文章节行负重名,世称“洪厓先生”。洪厓之子若孙俱为大提学。厥后数世窒而不显,至大宪公号慕堂,又以经术为世名臣。

母夫人延安李氏,以万历丙午八月生公。幼有器度,藻思超绝,外王父月沙文忠公奇其才,教之膝下,又令请益于北渚金公。有所制,语辄惊人。故事文衡递代,有所谓传心砚。月沙公久主词盟,尝指砚而谓曰:“他日以此属汝。”其期许如此。

未冠,举发解,声誉藉甚。天启癸亥,选承贞明公主,封永安尉,阶为明德大夫,公主即宣祖大王女也。母妃仁穆王后光海朝,幽闭西宫十年,独公主侍护。

仁祖反正,体慈圣意,亲简驸马。公卿家子弟多以才俊进,而终莫有先公者,公遂膺选焉。甲子逆适之变,上苍黄出幸,会天黑,两宫道相失。公承命驰诣江澨,奉回慈驾,上甚喜,特加劳赐。驾还,赏从进光德。

辛未,慈殿违豫,上欲以慰悦,加公一阶进成禄。丙子,随难南汉,又进绥禄。己卯,宫中有巫蛊狱,辞连公家女仆,公席稿阙下,未几事得已。然公杜门屏迹,不与外人交关,如是者五年。

乙酉,丁外忧,制除入谢,上命黄门宣酝,赐厩马以宠之。孝宗辛卯,显庙在东宫冕,迎公为使者,拜鞍马之赐。公前后屡兼都摠管,为司饔、典设、活人、冰库、造纸等诸司提调,以仪宾而兼管厨院,唯砺城宋公及公二人云。其为祔礼提调,则潜谷金相惜公才地,拨例特差者也。

自丁亥至辛丑,奉使赴凡至四,尝于陛辞日,孝庙问老亲年岁疾病,慰谕丁宁。甲午,公使还,会赵公锡胤朴公长远俱言事窜逐。公素与两公深契,且重其为人,乃上疏极陈锡胤爱君之诚,发于吟咏,远近传诵;长远家有老母,念子成疾,情理可恻。引朝宥苏轼宗宽刘禹锡等事,论列切至,并以赵公诗写进。

上以公干预国政,冒犯邦宪,严旨罢职。公虽以言获罪,士论愈益贤之。已而首揆郑公太和、承旨金公益煕入对白上曰:“某本内外名家,其人亦自士流,不避嫌碍,陈其所怀,无非为国之忠也。”上意稍释,已而叙复原封。

戊申,显庙幸温泉,公以君父远涉郊野,义不可独后,强疾以从。明年,值上违豫,日诣阙起居,忽遘风疾,至壬子转谻,九月十四日遂卒,春秋六十七。

在病,上遣太医赍药以救,讣闻,特赐秘器,三殿、东宫各遣中使吊孤,莅丧赗祭如礼。以十一月十九日,官庀礼葬于坡州梧里洞丙向之新兆。太常易名曰“文懿”,谥法,勤学好问曰文,温柔贤善曰懿。公主有淑德哲范,后公十四年乙丑,寿八十三以卒。术人言公葬地有忌,遂改卜丰德某里某向之原。十月二十八日,移公墓而合窆焉。

公有四男一女:男长万容,再魁文科,礼曹判书;次万衡,亦再中文科,弘文校理,有才行早卒;次万煕,进士司仆佥正;季万恢,进士户曹正郞;女适郡守曹殿周万容五男三女:男长曰重箕参奉;次重范重衍重福重畴;女适进士李大成、生员沈龟瑞、士人李师亮万衡二男:重模,判官;重楷,进士。万煕二男四女:男重锡,生员;重益,进士;女适士人赵正伦郑希先、生员崔昌宪、士人宋尧卿万恢一男五女:男重圣;女适进士李㙫、士人尹漴,馀幼。曹殿周三男:夏彦夏奇,俱进士;夏章幼。内外曾玄男女摠五十馀人。

呜呼!寿恒自髫龀,幸辱公抚顶之爱,每望公仪度,丰采秀朗,如玉立霞举,俨然神仙中人也。及稍长而出入门墙,窃瞷公气象,则笃厚而华雅也,宽平而庄重也。饬躬则端以方也,接物则和以恭也。仍以得公内行之懿,则侍参判公疾,衣不解带,药必先尝,更九年不懈。前后居忧,执礼罔愆。

李夫人丧,年既不毁矣,得疾几殆,子弟泣请权变而终不听。讳日哭泣之哀,若在初终,构小堂于墓下,扁以追远,尤斋宋公记其事。

尝迁参判公墓,有滦啮之变。自后每见暴雨水迸,辄怵然追思,有伤痛之色。友爱诸弟,尽诚资恤,疾病饥寒,视若在己。推以及于亲党,恩意周遍,无间疏戚。

丁丑之难,公之内弟李公端相被掠在虏阵。会公从仁祖出西郊,送世子质行,请于上寻得之,即捐赀以赎还,人皆感叹。

乐与诸季群从为文酒之会,酣畅款洽镇日以为恒,虽觞咏谐谑之际,而规警不废,好善爱士,不以尊贵加人。所交游皆一时名胜,人无贤愚贵贱,无不慕用亲向之者。

自以家世清寒,一朝骤居尊贵,常存谦挹,以布素自持。如裘马声色之玩,田园财贿之利,一切不以缀意。净扫一室,惟以文学自娱,燕中所得例馈,尽散之傔隶,归橐如洗。平居不喜指斥时政,至闻朝家阙失,辄竟夕不怡,不以处非其地而忘宗国之忧,即甲午一疏可见也。

公之文章得月沙公家法,犹子幼之于马迁也。为诗曲写事情,风调兼美,每一篇出,人多脍炙。有遗稿若干卷藏于家,墨迹亦翩翩遒逸,可见其才之备也。窃观以来,禁脔之选尚矣。

以公平生论之,姿容粹美,似何平叔;神宇清整,似王子敬;风流好客,似刘真长;论救直臣,以言罹罪,又似乎王晋卿。至于贵而有礼,富而能俭,盛满而能谦,则又有诸人所不及者,岂不卓然无玷哉?

判书公昆季以公竁铭属不佞,不佞自念凡可以为公役者,宜无所辞,而第惟尤斋公既铭公墓碑,其言信而可征,不佞又奚敢赘一辞?谨就家状,摭其碑文所阙略者而特加详焉。仍系以铭。铭曰,文章足以焕猷,不得鸣于馆阁,器量足以镇物,不得盛于槐棘,谋猷言论足以救时而匡君,不得展布于帷幄,胡天之与其全,而世之有所局,惟其名德之显盛,福履之隆爀,子姓之昌炽,足以垂耀乎无极,是固公之自致,亦可见天道之不忒,我铭玄石,昧者之瞩。

清风府院君金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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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圣上六年庚申,诛除凶逆,宗社再安,上教曰:“故清风府院君生而毕忠徇国,没不得与共斯庆,予甚悼焉。”其遣左承旨安缜祭于墓。粤七年丁卯,上命史官谕臣寿恒曰:“府院君卒既十三年,墓志阙焉无文,予用歉焉,以是命卿,钦哉。”

已而史官又谕上旨下公兄子清城府院君锡胄所为状,俾据以为志。臣寿恒承命悸恐。窃伏念上之宠铭之者,所以褒显忠烈,匪专为亲懿故,而臣与府院君故有四世之好,又尝忝隶太史,记贤公卿事行,以裨国乘,职也,其敢以辞?

谨按故辅国崇禄大夫、领敦宁府事、清风府院君、赠议政府领议政谥曰忠翼金公佑明,字以定,领议政文贞公之次子,兵曹判书、忠肃公佐明之母弟也。公生于万历己未二月,以父命出后从叔父讳,聘恩津宋氏,实诞我明圣王后,尊为国舅凡十有七年。以乙卯六月,年五十七以卒。

公以名家子,早擩染典训,二十四升上庠,力治博士家业,屡试不售,遂勉就荫仕,康陵参奉、翊卫司洗马ㆍ副率、工曹佐郞ㆍ正郞、平市署令、掌乐院ㆍ司宰监佥正、富平府使、军器寺副正、礼宾寺ㆍ济用监正,即其所历践也。及膺封爵,兼尚衣ㆍ掌乐ㆍ司䆃ㆍ冰库诸司提调、五卫都摠管,又兼扈卫大将,繇卑至钜,所处勤其职。

公为人敦确刚决,有忠孝至行。自幼有深爱于父母,文贞公每祗役于外,虽远必从,左右奉护如成人。及长,又随入,周旋险阻,盖不忍一日去膝下也。

丙子之乱,避兵海屿,公亲负母夫人,出没崖澨,至阅数昼夜,脚为肿烂,侍母夫人疾,日久不懈,虽命之退,不敢退,退犹属耳户外,以候气息安否。

文贞公疾谻灸百会,公亦灸百会,以均其痛。夜辄搏颡祷北斗,既不效,则又斮指以进血。及文贞公捐馆,而公所后祖母白氏与母夫人继不幸,公半年而罹三创,哭泣不绝声,一夕髭须尽白已。

孝庙又上宾,每遇朔望,公与忠肃公必晨起向阙哀临,而后始进奠几筵,以讫三年。至练祥,则前一日必斋沐,冠绖坐厅下终夕,以待鸡鸣将事,后值讳日亦然,不见其以倦继也。私制既除矣,而以方丧犹未尽也。兄弟共外寝蔬食,以终其月,其至诚疆力,人皆以为难。

忠肃公友而敬,常同处湛乐,有春津之美。母夫人既弃养,则推其所以事之者,以事姊黄淑人,而以尹氏妹之钟爱于母夫人也,资恤有加。忠肃公没,公益自伤孤露,上疏陈情,辞意绝悲楚。显考览而凄然,特许任便省墓。公既得命,时时匹马诣墓下,涕泣灌荐,见者感动。

公又笃于追远,尝之海西,观先世遗基,往岭南,谒六世祖生员公墓。又还至清风,访始祖侍中公茔域,不得而后返,亦孝之推也。

公平居忼慨激昂,毅然有忘身死国之志。遇事有不平,即中噎必吐乃已。虽局于邦制,谟猷无所施,然公自以义共休戚,不忍以身之处嫌而自外于君父。每有所怀,必披露无隐,虽屡被訾诋而亦不恤也。

逮圣上践阼,公属益尊,位遇益隆重,顾益兢兢危惧。又见上方冲年亮阴,而一番人乘时盗秉,欲变乱旧章,公常咄咄忧懑。当宁陵之迁也,侍卫承旨既锡马酬劳,而至是大臣又追请增秩,公以为:“此殆薄先朝赐予。”又有以守陵官资廪过丰,请加裁削者,公以为:“此非所以重陵寝意也。”辄上箚言其不可,当路者固已目摄之。

兄弟三人,自两朝,席宠恃眷,出入禁中无期度,渐肆为骄淫。至大丧之初,又代奠殡殿,居宿于内,因以图窃威福,阴结朝绅,以通其论议。又有诸舅族党宾客为之羽翼,声势已张,人莫敢指斥。公觉之曰:“此蔓难图也。”乃密草疏发与宫人交乱状,仍历陈先王及慈圣所尝骇忧之由,请上酌恩义处之,使得敛畏自新。

疏上,其舅挺昌訹其党遽入对,请召公至阙,究问其言根。,俱客也,意在迫辱公,以为等兄弟地。公恐惧径诣金吾待命,上遣史官谕公归第。是夕,慈圣又亲谕大臣。于是大臣始请罪,而犹依阿不尽法。

自是凶党仇视公,以至上浸东朝。既有管束慈圣之请,洪宇远又假家人卦,为内外正位之论。其馀迭进不道之言者,前后相踵。至朴瀗疏语尤悖慢,义理几乎熄矣。

公杜门谢客,唯朔望陪祭问安而已。日亲近杯酌,有时悲愤涕泣,遂以成疾。疾革,精神犹不爽,顾清城公而曰:“今之臣子其无论罪者乎?”嘘唏不已。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二日,四殿各遣中官护丧,含殓百须,悉出大内,自初终至窆官庀之,凡所以隐崇者无不备。

公既卒,辈益无复顾忌,表里盘结,为邪谋益密。至庚申,祸迫呼吸,清城公与一二同志,沈机默斡,转危为安。于是逆宗凶䜿长弟伏法。上乃思公之忠,既特举曲江之典,又命太常考谥法,合危身奉上思虑深远,以易公名,仍锡宴以侈之。

呜呼!公徒眷眷宗国之危,不计身之利害死生,言人所不敢言,欲以杜祸萌、固国势,使上下并受其福,而顾乃有不然者,悲夫!然其纯忠血诚,可质鬼神,亦足以愧世之沈酣富贵,而越视国存亡者矣。我圣上追念表章,愈久而弥笃者,岂非所以奖先见厉臣节,以垂后戒者耶?公于是乎可以自慰于泉壤矣。

清风人,在朝有讳大猷始显,即侍中公也。我朝己卯名臣,有大司成讳,于公五世祖也。大成生讳德秀,赠吏曹判书生讳,军资判官,赠左赞成,生讳兴宇,生员,赠领议政。三世有隐德,窒而不达。议政公寔生文贞公,名德始大显。

母夫人坡平尹氏,赠参议之女也。赞成公次子曰兴禄,亦赠赞成。其子,赠领议政,即公所后考也。宋夫人,府尹国泽之女,有妇德,封为德恩府夫人,先公卒,自有志,葬在春川西安保驿村负亥之原。公卒,穿其茔而合封焉。

公有四男二女,女长即我明圣王后,诞我主上殿下。又有三公主,明善明惠并夭,明安下嫁海昌尉吴泰周;男长万胄蚤没,赠左承旨;次锡翼左尹;次锡衍参议;次锡达判官;女次适县监权益兴万胄无子,以锡衍道济为嗣,主公祀。锡翼一女适士人洪重衍。有妾子五人。锡衍五男一女:男长道济;次道涵道泳道浃道潝道泳出后锡翼锡达亦蚤没无子。权益兴二男一女,皆幼。公侧室有五男二女:男锡贱锡耇锡悌锡善锡顺;女适李志完;次幼。

清城公所为状,详而不溢,可征于百世矣。上之命臣据此而为文者,意实在此。玆故不敢赘一辞,谨就状所载,略加序次,以应明旨。

仍念公卒未十年,而慈圣奄弃臣民,既而清城公又下世,公之诸子,亦相继淍殒,人事之嬗变至此,而国势亦日以孤危矣。俯仰今昔,垂涕而为之铭。铭曰,若稽往牒,臧否后家,不与朝政,人所称嘉,公于斯义,夫岂或昧,至诚激发,靡暇嫌畏,矧伊时势,常变有殊,唯义所存,宁可一拘,当公之时,乱宗辟睨,祸在心腹,国命旒缀,公而不言,畴遏其势,言格力屈,终以身毙,孤忠炯炯,有泪映睫,世道重亨,嗟哉何及,圣主追褒,匪为私恩,铭以述之,昭示无垠。

殇儿七龙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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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龙者,安东金寿恒之幼子也。其父获戾于朝,窜于湖南灵岩郡,其母亦随至。乙卯十二月十六日,生于鸠林之村舍。其父名之,七以序龙以梦也。

生二十一日而死,埋于西南十里许清宁洞。始儿骨相异凡,意其不偶生也,发未燥而旋夭,岂非坐其父馀殃也?其父越礼而哭之,自书此纳诸窽,志其哀也。系曰,蓁蓁南土,哀汝殇之为旅鬼,百岁之后,人知为金氏之子,尚无践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