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说/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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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编辑]企羡第十六
[编辑]邹祗谟盛赞“三魏”
[编辑]魏叔子兄弟治古文山中,邹程村一见叹曰:“今乃有如是文乎!”逢人辄称道不绝口。海内知有三魏,实自程村始也。
〔魏公兄弟已见前。邹名祗谟,江苏武进人。顺治十五年进士。性颖特,书过目不忘。事母以孝闻。母教之极严,公即以读书娱其母。上自经史子集,及天文宗乘、百家之书、古今名人爵里姓氏世次年谱,无不悉记,其于诗文乃益工。〕
王士祸禛兄弟题壁
[编辑]王阮亭兄弟每过邮亭野店,辄题诗壁上。诗既惊人,使笔斗大,龙挐虎攫。尤西堂道经燕齐见之,解鞍造食,坐对移晷不能去。
〔王公爵里见前。兄指西樵士禄言。尤公爵里见前。〕
彭孙遹吹气如兰
[编辑]彭羡门惊才绝艳,词家推为独步。王阮亭称其吹气如兰,每当十郎,辄自愧伧父。
〔彭名孙遹,浙江海盐人。顺治己亥进士。康熙十七年,御试博学鸿词第一,授编修。官至吏部右侍郎。南昌重建滕王阁落成,名流竞赋诗,推公作为冠。尝步游萧寺,僧方制长明灯,请为赋,公诺之。僧退煮茗以饷,茗未熟而赋成。其敏捷如此。〕
赵执信生平师友在冯氏
[编辑]赵秋谷天才骏厉,视侪辈无足当意,独善冯大木,所师承者为冯定远。尝曰:“吾生平师友,皆在冯氏矣。”
〔赵公爵里见前。冯大木名廷櫆,山东德州人。康熙壬戌进士,官中书。性孤介,不入大僚之门,平生深契者为秋谷。朝士有得诸葛铜鼓者,两人各赋长歌,诸名士皆阁笔。渔洋欲衰两人酬唱诗为《二妙集》。冯定远名班,江南常熟人。著有《定远集》。其说诗力排严羽,尤恶江西宗派;而论事多达物情,论文能究古法。秋谷于近代文章家多所訾诋,独折服定远,一见《钝吟杂录》,即叹为至论,至具朝服下拜。尝展其墓,以私淑门人刺即冢前焚之。〕
申涵光平生两憾事
[编辑]申凫盟道生平有两憾事:一未睹沧海,二未见周栎园。
〔申名涵光,直隶永宁人。父端湣公尽节后,以理学训其两弟,皆能立身扬名,一名涵煜,一名涵晖。〕
计东为谢茂秦治墓
[编辑]计甫草客邺城,遍询谢茂秦葬处,得之南门外二十里,见小冢颓堕荒草中,为赋诗吊之。求其子孙不可得,因固请邺中当事,为封土三尺馀,禁里人樵牧其上。立碣志之曰“明诗人谢茂秦墓”。
〔计公已见前。公过顺德,日晡方就旅宿。忽念归震川昔佐此郡,有厅记二篇,遂徒步入城求遗址。不可得,乃入署旁废圃中,西向设瓣香,流涕再拜而后去。〕
李日景与宋琬惺惺相惜
[编辑]李方山客南昌,有传宋荔裳已死者,特为诗吊之,与宋初未识也。后至武林,闻宋尚无恙,李喜甚,借友人马疾驰相视,且出诗读之,两人因与泣下沾襟。已,命酒,狂饮极欢,策马而去。
〔宋公爵里见前。李名日景,山东淄川人。〕
邱则飞诗集以一序而贵
[编辑]闽中邱则飞,以卖靛为业,游于山水之间,喜吟咏。集成,求云间张洮侯作序。过虔州关,以诗谒榷使者,见张序,曰:“诗能张洮侯作序,岂寻常商贾耶?”辄免其税。
〔张名彦之,江南华亭人。卓荦知大节,深沉好书,尤喜自负。使酒好侵人,然实无他肠,人以是原谅之。诗歌与董、黄齐名。〕
吴雯为诗家仙才
[编辑]吴天章晚年买圃郑谷之口,莳梅种橘,吟咏自如。王阮亭谓:“汉魏以来二千年间,诗家号为仙才者,曹子建、李太白、苏子瞻三人耳。本朝作者如林,不得不推天章为仙才焉。”
〔吴公已见前。〕
徐釚以奇才成名
[编辑]徐电发天才骏发,摇笔数千言,龚芝麓尚书奇赏之。尚书临没,谓梁真定相国曰:“奇才如徐君,可使之不成名耶?”
〔徐公、龚公爵里均见前。〕
尹会一拜为方苞门下
[编辑]尹元孚督学江南,亲操几席杖屦,徒步造谒方望溪于清凉山。及见,北面再拜曰:“曩在京师,母命依门墙,先生固执不宜使众骇遽。今里居无嫌,且身未及门,心为弟子久矣。”蒙授《丧礼》,或问:“吾母之终,寝处食饮言语,得无大悖。成身之德,庸有既乎?”
〔尹公爵里见前。方公时方治《仪礼》,因属尹公,欲共成一书。尹公曰:“某未暇及此也。往者巡抚河南,会凶饥,未遑教治,居台四涉月而闻母病。今使事毕,归厕九卿,当廷议,非忘身家不足以答主知。若不能自树立,徒附经术以垂名,抑微矣。必衰老,或以不职罢归,然后可卒先生之业。”越日,又走谒从者一人。望溪畏邦人疑诧,乃扫墓繁昌,入九华山以避之。〕
袁枚之师友门生
[编辑]胡稚威惊才绝艳,独冠一时。袁简斋同应词科,甚羡慕胡公,尝曰:“吾于稚威,则师之矣;于元木、循初,则友之矣;其他某某,则事我者也。”
〔胡公、袁公已见前。元木姓周,名大枢,浙江山阴人。工诗,与稚威在江东诗社中最称杰出,著有《居易堂稿》。循初姓万,名光泰。乾隆丙辰举人。穿穴六艺,排比百家,而尤精于周髀之学。词科报罢,客津门查氏著书。〕
沈氏兄弟著书多而精博
[编辑]沈东甫、幼牧兄弟,著书最多,皆博而能精。同应乾隆丙辰召试,人谓庶几厚斋、盘洲伯仲之风。李穆堂侍郎见其所著书,惊喜曰:“不意近世,尚有此人。”
〔沈东甫名炳震,浙江归安人。其著书之最精者,有《新旧唐书合钞》二百六十卷,及《读史四谱》、《唐诗金粉》等书。幼牧名炳谦。〕
吴嵩梁诗名传播海外
[编辑]吴兰雪诗才与黄仲则埒,弱冠入都,王述庵、翁覃溪、法梧门诸公盛称之。自是遍交海内名流,酬唱无虚日。袁简斋最自负,亦心折其诗。所著《香苏山馆集》,传播外国。朝鲜吏曹判书金鲁敬,以梅花一龛供奉之;日本贾人,斥重金购其诗扇以归。
〔吴名嵩梁,东乡人。以诸生应乾隆甲辰召试,不遇,逾年举于乡。以赀为国子监博士,改内阁中书。与乐莲裳同为翁革溪弟子,同以才名遨游王侯公卿间。〕
黄景仁、王昙为“乾隆二仲”
[编辑]张南山最服膺黄仲则之诗及王仲瞿之文,尝曰:“汉有建安七子,初唐有王杨卢骆四家,余欲选黄仲则诗、王仲瞿文合刻之,题曰‘乾隆二仲’。”
〔张名未详,黄、王已见前。〕
欧阳辂“作诗自写胸中之天”
[编辑]欧阳磵东少孤贫,非其力不食,有梁伯鸾、徐孺子风,其湮郁刚介严凝之气,一寓于诗。尝谓:“作诗自写胸中之天,不期而与古人合。”邓湘皋之辑《沅湘耆旧集》也,于有清二百年间,惟称张度西及磵东二先生为“诗老”云。
〔欧阳名辂,博学多通,书过目不忘。屡试春官不遇,南走粤北,为蓟代之游,与法梧门、曾宾谷相唱和。〕
张𫍯足迹遍天下
[编辑]张熙河性倜傥,好游名山,九州历其七,五岳登其三。足迹所至,贤士大夫如袁简斋、洪稚存、孙渊如辈,皆倾衿倒屣,相见恨晚。
〔张名𫍯,浙江平湖人。〕
高垲善书而名重一时
[编辑]高爽泉以善书著于时,爱交游。查刺史楳史、郭明经频伽、彭上舍甘亭、朱漕督荹堂,咸相与推襟送抱,跌宕文酒。盖重其书,并器其人也。
〔高名垲,浙江钱塘人。查名初揆,浙江仁和人。郭已见前。彭名兆荪,江苏镇江人。朱名为弼,浙江平湖人。〕
曾国藩倾羡莫友芝
[编辑]莫子偲少与郑子尹齐名,精许书,工篆籀,诗亦古朴有味。尝与曾涤生订交于海王村书肆中,曾遗莫书云:“阁下与郑先生游,六合之奇,揽之于一掬;千秋之业,信之于寸心。”其倾羡可谓至矣。
〔莫名友芝,贵州独山人。郑名珍,贵州遵义人。著有《说文逸字》、《说文新附考》、《汗简笺正》诸书。〕
金友筠匿名投书俞樾
[编辑]金友筠家园养晦,以著述自娱,甚羡俞荫甫之学问文章,然素未谋面。光绪丁亥戊子间,忽上书于曲园,与订神交,而不署真姓名,如漫郎、聱叟之类。自是尺素往来,辞意肫挚。时而为文字之商量,时而为缟纻之投报,拳拳敬爱,历久不渝。通问之明年,始以真姓名告。
〔金名未详,青浦人。自号无碍翁,又号林阴仰雪翁。俞公爵里见前。曲园其所居也。〕
林旭盛名满京华
[编辑]林暾谷以翩翩华胄,年少美才,诗文皆臻上乘。弱冠入洛,一时名流羡之,争与订车笠之盟,如陈右铭、伯严父子,梁节庵、黄仲弢、沈子培、严幼陵、康长素、梁任公诸人,其最契者。
〔林名旭,福建侯官人。为戊戌死难六君子之一。陈宝箴,江西义宁州人。官至湖南巡抚。戊戌政变去官,禁锢于家。伯严已见前,其长公子也。梁名鼎芬,广东南海人。黄公爵里见前。沈君已见前。严名复,福建侯官人。英国某大学校毕业生。精於哲学、伦理学、政治学,尝著译《天演论》、《群学肄言》等书,于新文学界有重名。康、梁二君已见前。〕
陈阮痛哭谭嗣同
[编辑]陈阜荪怀才不遇,落拓京华。为诗多幽渺哀怨之音,咏秋海棠,至数十律。然极企羡谭壮飞之为人,尝独立谭公就义之菜市,欷歔凭吊,甚至痛哭不已,亦奇人也。
〔陈名阮,湖南湘潭人。民国元年有《燕台杂诗》二十首,中有一首云:“弯弯黄月透藜床,辽海悲风万里长。莫叹焦桐音响绝,朝衣谁哭蔡中郎。”自注云:“余少有高世之志,自比管幼安。是时浏阳谭壮飞才学闳肆,心仪其人,戊戌政变死菜市。”谭名嗣同,湖南浏阳人,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博学多才,识见尤卓。著有《仁学》一书,士林称之。光绪戊戌春夏之交,与熊希龄、唐才常等在湖南创立南学会及湘报馆,湘人士始竞趋于新学。旋奉召来京,以四品卿为军机处章京,与康长素、梁任公、林暾谷、杨叔峤诸人佐德宗,一意变革朝政。至八月而孝钦皇后垂,康、梁远扬,公遂为死难六君子之一。〕
伤逝第十七
[编辑]魏世杰因父丧而哭死
[编辑]魏伯子遇害于贼将刘大任许,其子兴士闻变,徒跣往迎丧。抵家,拔剑自刎,左右持之。遂日夜椎胸哭,死血结少(小)腹下,目上旬,偻不能立,呼号二十日而死,年三十有三。时人比之何炯、谢蔺云。
〔魏伯子已见前。兴士名世杰,著有《梓室诗文集》。〕
陆圻醉哭沈炳
[编辑]陆丽京与沈骏明素无深好,闻沈负才蚤世,乘醉达其家,哭之失声。从子儇胡随往,亦一哀出涕。
〔陆公已见前。沈名炳,浙江钱塘人。〕
吴锵一为赵濡鸣不平
[编辑]赵山子既没,有人议其短长。吴闻玮掷杯谩骂曰:“斯人不死,鼠子敢尔!”
〔赵名濡,江南吴江人。癸丑孝廉。吴名锵一,字玉川,吴江人。好游,喜为诗。每遇名流胜集,言论娓娓可听。娶庞氏,字蕙𬙋,亦工词翰。嫁时奁具颇厚,以吴不问生产,倾奁佐之。情安淡泊,晨昏或不给,唱和自如。〕
王撰赋《十二哀诗》
[编辑]王异公赋《十二哀诗》,追数旧游,多化异物。缠绵悱恻,各竭思尽致,能令读者伤神。
〔王名撰,江南太仓人。古怀落落,生平不妄交,交必终身以之。〕
陈维岳心伤旧友凋零
[编辑]陈纬云云:“邹程村、董文友相继殂谢,兰陵旧游,不可复寻。”言之凄然,不必过黄公酒垆而始恸矣。
〔陈名维岳,其年之弟,江南宜兴人。邹公已见前。董名以宁,江南武进人。少负才望,豪迈感慨,不可一世。〕
博览强识,著书满家,执经问难弟子恒数百人。
彭任冒难葬友
[编辑]彭中叔与同邑温应抟友善,应抟死于兵难。时兵燹苍黄,人莫敢昼行。公独往购其尸,痛哭而殓之。
〔彭名任,江西宁都人。结庐𪩘山,所居曰“一草亭”,足不履城市。〕
刘克猷每念亡母而泣下
[编辑]刘稚川九岁失恃,每念母,辄为孺子泣。遂以“屺思”名其堂,所著曰《屺思堂集》。
〔刘名克猷,湖北黄冈人。顺治六年廷对第一,官修撰。与熊伯龙齐名。〕
雍正皇帝挽阎若璩
[编辑]世宗在潜邸,闻阎百诗名,手书延至京师,握手赐坐呼先生。日索观所著书,每进一篇,未尝不称善。旋卒于京寓。世宗哭之恸,遣官经纪其丧,自制挽诗四章,中有“三千里路为予来”之句。复为文祭之,有云:“读书等身,一字无假。孔思周情,旨深言大。”佥谓非阎公不能当也。
〔阎公已见前。公疾亟时,请移邸外就医。留之不可,乃以大床为舆,上施青纱帐,二十人舁之出,安稳如床箦,不觉其行也。旋卒,为康熙四十三年六月也。〕
万斯大为张煌言营葬
[编辑]张公煌言死国难,弃骨荒郊。万充宗葬之南屏山,并乞黄太冲志其墓。春秋野祭,效西台之哭者十馀年。
〔万公已见前。〕
毛奇龄晚岁悼亡
[编辑]毛大可侍史曼殊,丰台卖花翁女也。艳丽而能诗,诸名士为文以绳之。晚岁悼亡,忽忽不自得。
〔毛公已见前。〕
宋氏年十三守志不婚
[编辑]计甫草有才子曰准,早夭,筑思子亭,以孝贞女宋氏合葬。宋氏,准聘妻,年十三,未婚守志者也。
〔计公已见前。〕
赵执信笃于故旧
[编辑]赵秋谷笃于故旧,生死不渝。同年生莱阳张庶常罢归,以事为有司所窘,避地依公。及卒,殡而归之。常熟仲生,依公十九年,卒于馆次,为位以哭,并论定其诗文,择地葬之。
〔赵公爵里见前。〕
王士禛悲姜宸英之冤死
[编辑]姜西溟副修撰李蟠典顺天乡试,以目昏不能视,为同官所欺,牵连下吏。举朝知其无罪,未置对遽病卒。王阮亭尚书哭之恸,且曰:“某在西曹,使湛园以非罪死狱中,愧死矣!”
〔姜、王二公爵里见前。湛园,姜别字也。〕
翁照未及归隐而卒
[编辑]翁朗西晚与沈归愚相约耦耕结庐有日矣,未几卒。友生为位哭,多失声者。
〔翁名照,江南江阴人。国子生。著有《赐书堂诗文集》,诗识力俱高,有虞伯生老吏断狱之目。〕
何淇为厉鹗祭扫
[编辑]厉樊榭无子。没后四十馀年,与其妾月上栗主,并委榛莽中。何春渚取归,送黄山谷祠,洒扫一室供之。王兰泉侍郎闻其事,属同人于忌日荐酒脯焉。
〔厉公已见前。何名淇,浙江钱塘人。王公爵里见前。〕
毕沅经纪程晋芳丧事
[编辑]程鱼门以逋负山积,势不支,乞假赴陕,将谋诸毕秋帆中丞,为归老计。抵关中一月而卒。毕与幕府诸公哭之甚哀,并经纪其丧,厚赙之以归。
〔程、毕二公爵里见前。〕
洪亮吉经营黄景仁后事
[编辑]黄仲则在京为债家所迫,抱病逾太行,出雁门,将往毕秋帆许。次解州,卒于河东运使沈业富官署,年仅三十有五。毕公厚赙之。洪稚存料简其丧,送柩归里,诔词哀怆。又检其诗及乐府四大册,封送毕公,嘱其删定付梓,即《两当山房集》是也。
〔黄、毕、洪三公均见前。黄公(按,应为洪公)有《出关与毕侍郎笺》,有云:“日在西隅,始展黄君仲则殡于运城西寺。见其遗棺七尺,枕书满箧。抚其吟案,则阿{弥女}之遗笺尚存;披其穗帷,则城东之小史既去。盖‘相如病肺,经月而难痊;昌谷呕心,临终而始悔’者也。犹复丹铅狼藉,几案纷披,手不能书,画之以指。此则‘杜鹃欲化,犹振哀音;鸷鸟将亡,冀留劲羽。遗弃一世之务,留连身后之名’者焉。”又云:“此君生平与亮吉雅故,惟持论不同,尝戏谓亮吉曰:‘予不幸早死,集经君订定,必乖余之旨趣矣。’省其遗言,为之堕泪。今不敢辄加朱墨,皆封送阁下”云云。〕
洪亮吉挽仲姊诔词
[编辑]洪稚存客西安使院,得其弟自京师来书,知适汪氏仲姊之丧,为位而哭之。作诔词一章,中有“言旋言归,靡复伯姊之间;松耶柏耶,遂拱女媭之里”等句,极为沉痛。
〔洪之仲姊,适同里国子监生汪君德渭。〕
孙星衍丧妻誓不再娶
[编辑]孙渊如之妻王夫人,工诗善书,年未三十而卒。孙情逾于分,哀过其礼,即其栖止之所,署曰“长离阁”,绘遗像悬之,终日焚香对坐,誓不再娶。
〔孙公爵里见前。王夫人名采薇。〕
孔广森挽同年而未几殒谢
[编辑]孔巽轩丧其同榜友林子宣,哭之甚哀。其诔词有云:“郢人亡而辍斤,锺子逝而息引。丹一去,白云千里。寄缣二匹,空慕于往哲;过车三步,有待于他年。”未几孔亦陨谢,殆如支道林之丧法虔,精神霣丧,风味转坠也。
〔孔公爵里见前。林名澍藩,福建侯官人。乾隆三十六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与孔公交好极笃,故诔词极哀。〕
嘉庆皇帝挽朱珪
[编辑]朱石君清德素修,为时宗仰。死之日,卧处仅一布被布褥,其别舍则残书数箧而已。见者莫不悲感。仁宗亲赐奠,甫至门,即放声大哭,且赐以挽诗,有“半生惟独宿,一世不言钱”之句。盖棺论定,公亦当含笑于九京。
〔朱公爵里见前。公四十馀即独居,迄无妄媵,故有“半生独宿”句。〕
道咸以后之挽联
[编辑]薤上蒿里,古有挽歌,其语简质;降而为诔词哀文,洋洋数千言,短亦数百字,文繁而哀杀矣。近世有所谓挽联者,不知始于何时,道咸以降,诸名人率优为之。字之多寡无定,语之长短亦无定,对偶必工,语意必哀,亦诔词中之别开生面者。曾涤生最善为此,其名句有“八年九子四登科,万里孤云一回首”,及“无可奈何春去也,似曾相识燕归来”,皆一时脍炙人口者也。
〔曾公爵里见前。〕
左宗棠挽曾国藩
[编辑]左季高与曾涤生,以洪福瑱事意见相龃龉,久绝音问。迨壬申二月,曾公卒于官,左公乃寄联挽之,云:“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又致书唁劫刚袭侯,措辞甚为恳挚。生死交情,于是乃见。
〔左公爵里见前。福禛字未详,为洪秀全之长子。曾左相恶,事详《轻诋》门。劫刚名纪泽,为曾涤生之长子,官至九卿。〕
王阁运挽彭玉麟
[编辑]彭雪琴在咸同诸帅中,人格颇奇,晚年不肯任封疆,颇有功成辞爵之概,又好与名流酬酢。其没也,王壬甫哭之以联云:“诗酒自名家,更兼勋业烂然,长增画苑梅花价;楼船欲横海,太息英雄老矣,忍说江南血战功。”梅花句,以彭公善画梅花;血战而不忍说,则不赞美其残杀同胞之功,已在言外矣。
〔彭公、王公已见前。〕
王存善挽文廷式
[编辑]王子展与文芸阁学士为莫逆交。文谢世后,王之挽词,运用成语,且极沉痛。其词曰:“追思往事,感不绝于予心,同学少年,北邙过半,曹子桓有言‘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历溯生平,士固憎兹多口,文章千古,东海流传,韩昌黎所谓‘动而得谤,名亦随之’。”
〔王名存善,浙江钱塘人。文公爵里已见前。〕
王闿运挽张之洞
[编辑]张香涛之没也,朝野咸悼惜之,挽章极多。惟王壬甫一联云:“老臣白发,痛矣骑箕,整顿乾坤事粗了;满眼苍生,凄然流涕,徘徊门馆我如何!”言之哀怆,有馀痛焉。
〔张公爵里见前。〕
冒广生挽张百熙
[编辑]张冶秋被命管学,延揽一时名流,颇受清廷疑忌,不得展其怀抱,乃辞学务,改任邮传部尚书。又与唐少川不相能,遂郁郁而卒,士林争惋惜焉。如皋冒鹤亭挽以联云:“爱好似王阮亭,微闻遗疏陈情,动天上九重颜色;怜才若龚芝麓,为数揽衣雪涕,有阶前八百孤寒。”盖纪实也。
〔张公爵里见前。冒名广生,为辟疆之远孙。〕
吴熙师弟俱工挽联
[编辑]吴劭之博通经史,能为诗赋骈文,尤工于挽章,湘人盛称之。没后,其门人彭次英为梓行《绮霞江馆联语偶存》。彭亦工此。其挽某君之妾云:“锦瑟惜年华,凄然湘浦晚春,冷夜鹃声惊短梦;玉箫能再世,遥望扬州明月,何时鸳侣续前缘。”妾盖竹西产也。其吐属之隽雅,几有青胜冰寒之喻焉。
〔吴名熙,湖南湘潭人。以优贡生考取知县。晚为邑书院山长,侘傺不得意。彭名闿异,湖南湘乡人。博学能诗文。〕
王闿运挽陈启泰
[编辑]陈伯平以名御史出为知府,累官至江苏巡抚。因与沪道蔡乃煌相龃龉,郁郁而卒。王壬甫挽以联云:“抗疏劾三公,晚伤鼷鼠千钧弩;治生让诸弟,归剩鹅羊二顷田。”
〔陈名启泰,湖南长沙人。居鹅羊山。其弟某某善营商业。蔡字伯浩,广东人。死于民国五年。在粤反对义军也。其与陈龃龉事详《轻诋》门。〕
无名氏挽妹联
[编辑]某君在京师,闻其妹适吕氏者,没于湘中,为位哭之哀,寄一联挽之,恻怆动人,亦典雅可诵:“哀哀予妹,竟陨天年,记曾问疾殷勤,雷岸寄书浑若梦;草草劳生,滞留京国,此后归田著述,兰台续史恸无人。”
〔吕名鑫,字筱山,湖南湘潭人。积学早世,未十年其妻亦卒。〕
徐自华、吴芝瑛收葬秋瑾
[编辑]秋璿卿以徐锡麟案,牵连被杀,母族草草收葬。嗣石门徐寄尘、桐城吴芝瑛二女士,卜地西湖西泠桥畔,筑石葬之,题其墓曰“鉴湖女侠秋瑾之墓”。其风义非须眉男子所可及。
〔秋名瑾,浙江会稽人。家世仕宦,意气雄迈,绝无巾帼气。与表兄徐锡麟友善,语及革命事,慨然以光复为己任。留学日本,归国主办大通学校。徐既枪毙,皖抚恩铭、绍兴府知府贵福,以大通学校为徐所创办,遂拘秋女士杀之。临死仅书“秋雨秋风愁杀人”七字而已。徐名自华,能文章,为秋女士撰墓表。吴为汝纶挚甫之侄女,廉泉南湖之妻。博学能诗文,尤工书法。尝手写《楞严经》,欲就西湖山麓建七级浮屠以藏之,谓五百年后必有知者。居沪上万柳堂,人称万柳夫人。〕
刘揆一《哭弟》八章
[编辑]刘炳生以光绪丙午归湘举义兵,谋泄被逮,巡抚岑春蓂使人杀之。乃兄霖生在江户,闻变愤不欲生,作《哭弟》八章,其语最痛,有云:“华域颠危亲又病,天涯游子更何之。魂飞雨雪梁山夜,人去池塘春草时。”又:“鹡鸰原野空荒草,龙虎关河自夕阳。四镇干戈伤阁部,连营烽火吊荆襄。”及“荒江旅榇随萍水,破庙灵帏空雪霜。乌台虾席收儿骨,虫院鹑衣敛父尸。”不忍卒读。
〔刘名道一,湖南衡山人。随兄揆一游学日本江户,密谋举义于湘中被逮,时以佩章“锄非”二字定谳。〕
黄兴挽林奎
[编辑]林述唐天姿卓异,年少能文章,醉心革命事业,因而捐躯。黄克强与之交最深,死后为搜辑其遗集,题一绝于卷端云:“汉上风云纪后先,中原光复信凄然。不知何处苌弘血,只剩遗编是昔年。”其惓惓故人,见于言表矣。
〔林名奎,湖南湘阴人。弱冠入时务学堂,究心经世学,谭嗣同尝称为造时势之英雄。庚子举义于汉上,与唐才常同日就义。〕
柳亚子整理陈子范遗文
[编辑]陈勒生峻洁尚气节,诗文勃勃有奇气。癸丑讨袁军之起,公颇有所谋划。素善治爆烈弹,义师既败,益腐心切齿,磨砺以须,卒以失慎自炸死。柳亚子不忘死友,乃征求其遗文,裒为一集而序之。
〔陈名子范,福建侯官人。少习海军,既投身芜湖税关为佣书。激昂慷慨,有古烈士风。与人交,出肺腑相示。壮志未酬,糜其躯干,吁可惜已。〕
筱凤仙挽蔡锷
[编辑]蔡松坡既以义师推翻袁世凯,转战数月,喉疾益剧。赴日本就医,遂以不起。凶问至,国人震悼,为位于中央公园而奠之。公向所眷妓筱凤仙,素衣哭临甚哀,其挽章云:“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剧怜忧患伤人,萍水因缘成一梦;几年北地燕支,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蔡公已见前。筱凤仙,河南张氏女。年十六隶京师乐部,工皮簧,善酬应,丰肌玉貌,笑颊生涡。初未甚知名,值蔡将军解滇督印入京,项城忌之,将军惧祸,乃以醇酒妇人自晦,于乐部中独眷凤仙,命席征歌,殆无虚日。凤仙慧黠,曲意周旋。帝制议兴,将军一日约友人饮长安酒楼,飞笺召凤仙,席半称腹疾如厕,遂往天津。〕
无名氏挽汤化龙
[编辑]汤济武于清末请开国会,旋随黎宋卿起义武昌,言论丰采,倾动一时。然薄议长而不为,遂两为国务员。值南北战争,纠纷不解,联带去职。郁郁不怡,漫游海外,遇刺于美洲。时论惜之,或挽以联云:“不为鲁仲连,一世纵横,毕竟褰裳游海外;何似来君叔,百年悲愤,仓皇脱屣去人间。”
〔汤名化龙,湖北蕲水人。辞众议院议长职,一为教育部总长,再为内务部总长。〕
栖逸第十八
[编辑]魏礼登华山而思隐
[编辑]魏和公登华山绝顶,日月从两耳升降,视黄河如袜带委地下,燕赵秦豫,隐隐见黑子。俯仰天地,悲从中来,有入山披发、长往不返之志。
〔魏公已见前。公素持高义,重然诺,好倜傥画策。林确斋以为有太史慈之风。〕
“海内三遗民”
[编辑]徐俟斋以崇祯壬午举于乡。父忠节将殉国,号泣欲从死。忠节日:“吾不可以不死,若长为农夫以没世可也。”自是隐居终其身。与宣城沈眉生、嘉兴巢崆峒,称“海内三遗民”。书宗孙过庭,画宗巨然,间法倪、黄,自署“秦馀山人”。得其遗墨者,视如拱璧。豢一驴,甚驯,通人意。日用间有所需,则以所作之画卷置簏于驴背遣之,驴独行及城而止。见者争趋之,曰:“高士驴至矣。”亟取卷,以日用所需物,如其指,备而纳诸簏,驴辄负之归,以为常。
〔徐名枋,江苏长洲人。父忠节公汧,明崇祯戊戌进士,官少詹事,乞病归。乙酉六月,苏州破,正衣冠投虎邱桥下死。俟斋遵父命隐居,贫甚。南岳僧洪储时周之,曰:“此世外清净食也。”尝绝粮数日,黄九烟造访,出手中书扇使童鬻于市,无售者,则曰:“黄九烟诗画也。”乃得银数钱。归而俟斋及九烟皆怒,以为泄九烟名,辄返其值。〕
沈寿民隐居贫而志坚
[编辑]沈眉生于劾杨嗣昌疏中,兼劾阮大铖。吴次尾、陈定生等,推公之意,作《留都防乱揭》以攻阮。阮恨之次骨,及得志,按揭中姓名将尽戮之,而以公为首。公变姓名入金华山中。南都亡,遂匿迹深山,采藜藿以自食。有知而饷之者,皆峻却,曰:“士不穷无以见义,不奇穷无以明操。”郡守朱元锡致十金,辞不获,庋置壁中,未尝一发视也。溧阳陈名夏雅善公,既入相,欲特疏荐之,遣使寓书。公不发函,对使焚之。陈意犹未已,公遗书曰:“龚胜、谢枋得智非不若皋羽、所南也,而卒殒躯者,由多此物色耳。今之荐仆者,直欲死仆也。”陈乃叹息而止。自是避人愈坚,足不履城市者三十年。
〔沈名寿民,江南宣城人。性孤峭,不好言笑,为文好深湛之思。江右艾千子至宛陵,盛称之。明崇祯丙子诏行保举法,巡抚张国维以公应诏。时流寇乱中原,特起杨嗣昌于苫块,倚以办贼。而嗣昌以熊文灿之招抚为尝试,逍遥司马堂。公乃伏阙上疏而劾之。〕
汪沨为湖上三高士
[编辑]汪魏美尝举明崇祯己卯乡试,娶太守钱飞卿之女,盛饰入门,诫之,乃屏侍婢,躬操作。明亡,弃科举。姻党欲强之试礼部,出千金视其妻,俾劝驾。妻曰:“吾夫子不可劝,吾亦不屑受此金也。”嗣因兵乱,奉母入天台。海上师起,群盗满山谷,始反钱塘,居北郭外,室如悬磬。是时湖上有三高士之目,汪其一也,当事皆重之。监司卢高尤下士,一日遇之于僧舍,问汪孝廉何在?汪应曰:“适在此,今已去矣。”卢怅然,不知应者即汪也。卢尝遣人通殷勤于三高士,约置酒湖船,以世外礼相见。其二人幅巾抗礼,卢相得甚欢,惟以汪不至为恨事。已知其在孤山,放船就之,终排墙遁去。魏叔子自江西来访,公谢弗见。叔子留书曰:“魏美足下,吾宁都魏禧也,欲与子握手一痛哭耳。足下以寻常游客拒之,则可谓失人。”公省书大惊,一见若平生欢,临别执手涕下云。
〔汪名沨,浙江钱塘人。少孤贫力学,与人落落寡偕,人号曰“汪冷”。既隐于北郭,足不入城市。有司或以俸金为寿,不能却者,埋之。贵人请铭墓,馈百金,拒弗纳,始居孤山,迁大慈庵,又迁宝名院,匡床布被外,残书数卷。出或返或不返,莫可踪迹。遇好友饮酒,一斗不醉。气象潇洒,尘事了不关怀。然夜观乾象,昼习壬遁,知其耿耿者犹未已也。年四十八,终宝名僧舍。临终书五言诗一章云:“大化无停晷,道术久殊辙。住世守顽形,问途犹未彻。至人本神运,可会不可说。冰泮水还清,云开月方洁。一旦破樊笼,逍遥从此别。”投笔就寝而逝。〕
王章与上官不和而挂印
[编辑]王酉山为井陉令,与上官迕,解印绶径去。高卧海曲,清流映带,乔木郁盘,乃纶竿箬笠,酿黍种树,间与田夫野老较阴晴、课蟹稻以为乐。
〔王名章,山东莱阳人。丁亥进士。〕
郭都贤见洪承畴佯患目疾
[编辑]郭天门于甲申以后,祝发为僧,茹苦无定居。初依熊鱼山于嘉鱼,已流寓沔阳,筑补山堂,前后十九年,归结草庐桃花江。先是,洪承畴坐事落职,公奏请起用。至是承畴入清,经略西南,以故旧谒公于山中。既得见,馈以金,不受;奏携其子监军,亦坚辞。公见承畴时,故作目眯状,承畴惊问何时得目疾,公曰: “始吾识公时,目故有疾。”洪默然。
〔郭名都贤,湖南益阳人。幼颖异。天启二年进士,授行人,累官至江西巡抚。左良玉屯兵九江,骄蹇观望,公恶其淫掠,檄归之而自募土兵为戍。会有尼之者,遂乞病弃官入庐山。逾年北京陷,祝发为僧,号祯石,又号些庵。博学强识,工诗文,书法瘦硬,兼善绘事,写竹尤入妙。人得其片纸只字,争宝重之。晚年客死于江宁。〕
李确宁饿死不受人钱米
[编辑]李潜夫自国变后,家具荡然,遂与妻别,隐陈山,绝迹不入城市。训山中童子自给,自署曰“村学究老头陀”。居山十年,有僧开堂,以避喧,始返其蜃园,卖文自食,不足则与其妻为棕鞋竹筥以佐之。好事者约月供薪米,力辞不受。有司慕其高,往访之,辄逾垣避。所著诗文,皆吊甲申以来殉节者。蜃园者乍浦胜地,可望见海市者也。又十年,家益困,不复能有其园,寄身僧舍。戚友赎蜃园归之,始复与妻居,时年七十矣。二老相对,时绝食,则叹曰:“吾生本赘尔,待尽而已。”有馈食者,非其人终不受。或问以身后,曰:“杨王孙之葬,何必棺也。”又十年,蜃园仅存两楹,公耳既聋,又苦下坠,终日仰卧,客至以粉版书相问答。魏叔子来自江西,公视姓字,则强起张目视之泣,叔子亦泣。时方绝粮,叔子探囊,得银半两赠之,五反不受。固以请曰:“此非盗跖物也。”始纳之,买米为炊,共食而别。叔子属周布衣筼、曹侍郎溶,纠同志为之继粟,且谋其身后事。吴门徐俟斋闻之曰:“李先生不食人食,听其饿死可也。”已而公果坚拒之,未几卒。叔子闻之曰:“吾浅之乎为丈夫已。”
〔李原名天植,后改名确,浙江平湖人。崇祯癸酉举于乡。性萧散自得,视世事泊如也。尝曰:“无欲则心清,心清则识朗,识朗则力坚。”时时以诲学者。癸未子观卒,公自以有隐匿,痛自刻责,遂绝意仕进,并改名。〕
刘永锡隐居艰难而不改志
[编辑]刘剩庵于鼎革后隐居相城,有大吏造其庐,欲强之出。公乃袒裼疾视曰:“我中州男子,年二十渡漳河登大伾,跃马鸣鞘,两河豪杰,谁不知我!乃以此相逼,将谓我畏死耶!”取壁上剑将自刎,门人抱持之得解。寻移居湖滨,率妻女织席以食。累日不举火,有遗之粟者,非其人不受。老奴从魏县来,劝之归,曰: “室庐故在也。”乃命其子偕老奴归。岁荒,得食愈艰,杂糠糟作食,妻病不能下咽,竟饿死。一女许字同邑某氏子,某氏官于粤,音问阻绝,女自经死。而其子之归,中途死于盗,是日凶问适至。公既无家,乃买破船一,往来江湖间,时从诸遗老游。尝泛舟中流,鼓枻而歌曰:“白日堕兮野荒荒,逐凫雁兮侣牛羊,壮士何心兮归故乡。”风水荡激,歌声伊郁,闻者哀之。
〔刘名永锡,河南魏县人。崇祯丙子举人,授长洲教谕,署崇明县事,庭无留狱。未几遭国变,即隐居不出。钱牧斋念其穷,招之往。公曰:“彼为党魁受主眷,枚卜时,天子以伊傅期待,今岂忘之耶?”卒不往。〕
邵以贯畅游四明诸峰
[编辑]邵得鲁隐居潭上园,黄泽望志节相同,亦来居园中。夜共读谢皋羽《(金华)游录》而慕之,曰:“方今豺虎满天下,五岳之志,不可期矣。四明二百八十峰,近在卧榻,峰峰有吾两人屐齿,岂不快欤!”公于是偕黄公遍走山中。然山寨方不靖,所在多逻卒,而二公冠服奇古,频遭诘难,顾不以为苦。亡何,入绝谷,不知所向,方茫然求故道不可得,俄而峰回路转,松竹梧桐甚盛,有鸡犬声。趣就之,茅舍一椽,中有幅巾者出,问客何来,则语之以里宅,笑曰:“吾亦姚人,避世居此,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乃止宿,则告曰:“是为石屋山。仆故孙公硕肤监军陈从之也。孙公死海上,吾无所依,来此山中,遂与人世绝。”因相顾叹曰:“是真桃源矣。”未几黄公卒,公乃弃家,投四明山之杨庵。时尚有一妾,亦为尼庵中。每日晨昏,各上堂礼佛,此外虽茗粥不相通。久之皆卒于庵。
〔邵名以贯,浙江馀姚人。性狷洁。国难作,公欲死之,以母老不果。遂祝发为头陀,狂走入雪窦山中。寻以省母返,居潭上园云。〕
申涵光自书楹联
[编辑]申凫盟自见孙锺元于苏门,匿迹山中,大书于门曰:“真理学从五伦做起,大文章自六经得来。”又题书室曰:“学古之志未衰,每日必拥书早起;干世之心已绝,无夕不饮酒高眠。”
〔申公已见前。〕
张盖狂疾隐居土室
[编辑]张覆舆与申凫盟,同学齐名。甲申后,得狂疾,筑土室村外,闭户绝人迹,穴而进食饮。岁时一出拜母,虽妻子不见也,入夜时有泣声。
〔张名盖,直隶永年人。少敦气节,以能诗闻,工草书。甲申之变,谢去学官弟子,悲吟侘傺,遂成狂疾。尝游齐晋楚豫间,归则自闭土室中。申凫盟与殷宗山至,延入土室,谈甚洽。旋以狂疾死。〕
余增远欲证人性本恶
[编辑]余若水隐居山中,草屋三间,不蔽风雨,至以鳖甲承漏。聚村童五六人,授以《三字经》。卧榻之下,豚苙鸡埘,无下足处。晨则秉耒出,与老农杂作。同年生王天锡为海防道,欲与话旧,公辞以疾。天锡披帷直入,公拥衾不起,曰:“不幸有狗马疾,不得与故人为礼。”天锡执手劳苦。出门未数武,则已与一婢子担粪灌园矣。天锡遥望见之,叹息去。冬夏一皂帽,虽至昵者不见其科头。尝慨世途逼仄,遂疑荀卿性恶之说为确,至欲著论以非孟。
〔余名增远,浙江会稽人。明崇祯癸未进士,除宝应知县。画江之役,补礼部主事,迁郎中。事去,逃之山中,郡县逼之出见,乃舆疾城南以死拒。久之,事得解。疾亟时,黄太冲造其榻前,欲为切脉。公笑曰:“某祈死二十年以前,反祈生二十年之后乎?”黄泫然去。〕
周齐曾叹惋山河之异
[编辑]周思沂与余若水为同年生,国变后,弃官归。遁入剡源,尽去其发为发冢。剡源饶水石,与山僧樵子出没瀑声虹影间。王天锡求见,拒之曰:“咫尺清辉,举目有山河之异。”不愿见也。
〔周名齐曾,浙江鄞县人。知广东顺德县事。为诗文机锋电激,汪洋自恣,寓言十九然。清苦自立,胸中兀然有所不可,与若水同。〕
杜茶村隐居而炊烟常绝
[编辑]杜茶村隐居鸡鸣山下,足迹不入城市,四壁萧然,炊烟常绝。偶有远友过之,欲供一饭而无所措,以案头《叶龙泉集》易炊。食顷口占一绝,有“看君咀嚼叶龙泉”句。有人询以近状,答书云:“昔日之贫,以不举火为奇;今日之贫,以举火为奇。此其别耳。”
〔杜公已见前。〕
张怡以著作殉葬
[编辑]张瑶星为千户,于流寇陷京师,遇贼将不屈,久之始归故里。其妻已前死,独身寄摄山僧舍,足不入城市,乡人称白云先生。当是时,三楚吴越耆旧,多立名号,以文行相高。惟徐俟斋、沈眉生躬耕穷乡,虽贤士大夫不得一见其面,然尚有楮墨流传人间。公则躬亲樵汲,口不言诗书,学士词人,无所求取。四方冠盖往来,日至兹山,而不知中有是人也。方处士中舒、余处士公佩,岁时问起居,入其室,架上书数十百卷,皆所著经说及论述史事。请贰之,弗许,曰:“吾以尽吾年耳。已市二瓮,下棺则并藏焉。”
〔张名怡,江南上元人。父可大,明季总兵,登莱死国难。公以诸生授锦衣卫千户。〕
陈南箕隔绝人世
[编辑]陈狂农遇甲申之变,欲以身殉国,不果,遂弃妻子,入欧公山。山界江楚间,悬崖峭壁,人迹所不到。公与弟觏偕隐其中二十馀年,几与人世隔。性奇癖厌俗,尝不语,有所欲,则弟视其顾盼指画,辄喻意。间有来者,与之言,不应,拱揖而已。或贻以书,不发视,即焚之。偶有题咏,亦未尝存稿。衣垢敝不浣濯,糜粥不充,恬如也。
〔陈名南箕,江西安福人。举崇祯丙子副榜。弟觏,字二止。公弱冠时,即与弟同营墓域,为左右穴,中通以棂,冀死后得时时相见。暇则携书挈壶,读且饮于穴中。其旷达如此。〕
王大经为当世轶才
[编辑]王伦表好学励名节,明季尝应童子试。鼎革后,授徒养亲不复出。所著《巢父许由论》,魏双凤见之,叹为当世轶才。
〔王名大经,江苏东台人。其《巢由论》略曰:“天下何为而乱也?王子曰:乱生于求,求生于欲,多所欲则多所求。强者求之以兵戈,弱者求之以色笑,人求之以智力诈伪,物求之以爪牙角毒,于是有败伦坏纪、寡廉鲜耻、伤类圮族、剥肤横噬、伏尸流血之事,天下乃驯至于大乱。尧舜,治乱之圣人也,其为道孜孜皇皇,己饥己溺,诚恐天下后世有急功利骛声华者,必借口尧舜以阴济其欲,而明骋其求天,于是生许由、巢父,使与尧舜并世而处,有尧舜而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天下安然,各得其所欲,各遂其所求,而天下之乱以治;有许由、巢父而一无所欲、一无所求,使天下之贪者廉、躁者静、竞者让,然各怀一无欲无求之意,以去泰去甚,而天下之乱又以治。然则尧、舜、巢父者,皆治乱之圣人也”云云。〕
邓大临遍走江湖
[编辑]邓丹邱任侠尚气。国变后,窜身黄冠,遍走江湖,欲得奇才剑客而友之,卒无所遇。顺治辛丑,黄太冲读书双瀑寺,寺在万山中,人迹殆绝。公忽走访,太冲问何以知之,笑不答。问奚自,曰:“甬东也。”唱和旬日,偕至武林,公又独上玉皇山去矣。
〔邓名大临,江南常熟人。受业于江阴黄介子之门。介子以起义军死于狱,公赎其首,棺敛送归。旋遁于黄冠。桑海之交,逃于禅者多矣,黄冠中绝少,公可谓别开生面者。〕
八大山人不言而善笑
[编辑]八大山人者,世居南昌,明亡,弃家遁奉新山中,祝发为僧二十年。临川令胡亦堂闻其名,延之官舍。居年馀,意忽忽不自得,遂发狂疾,忽大笑,忽痛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屠服,焚之,还走会城,独身佯狂市肆间。尝戴布帽,曳长领袍,履穿踵决,拂袖蹁跹行。市中儿随观哗笑,人莫识也。其犹子某留止其家,久之疾良已。山人工书法,行楷学大令鲁公,狂草颇怪伟。亦喜画水墨芭蕉怪石花竹及芦雁汀凫,翛然无俗笔,醉后墨渖淋漓。不甚自爱惜,数往城外僧舍,雏僧争嬲之索画,至牵袂捉裾不拒也。贵显人欲以数金易一石,不可得,或持绫绢至,直受之,举怀素语,谓将以为袜。以故贵显人求书画,乃反从贫士山僧屠沽儿购之。一日,忽大书“哑”字署其门,自是对人不交一言,然善笑,而喜饮益甚。或招之饮,则缩项抚掌,笑声哑哑然。又喜为藏钩拇阵之戏,赌酒胜,则笑哑哑;数负,则拳胜者背,笑愈哑哑不可止,醉则往往泣下。
〔山人初为僧,号雪个,后更号曰人屋,又曰驴汉。或以山人为明宗室朱耷,亦未得详。邵青门客南昌,见山人于北兰寺,握手熟视大笑,夜宿寺中翦烛谈,以笔书几上相酬答。山人有诗数卷藏箧中,秘不令人见。题跋尤古雅,间杂以幽涩语,不尽可解。尝与北兰寺僧澹公数札,不减晋人语也。〕
柴绍炳固辞征辟
[编辑]柴虎臣隐居南屏山,贫甚,屏绝馈遗,卖药自给。其为学,于象纬律历舆地礼制农田水利兵戎赋役,莫不研究。康熙己酉,诏举山林隐逸之士,浙抚范觐公亲谒公于山中,请以应诏。固辞之。
〔柴公已见前。〕
纪映锺吟咏风雅
[编辑]纪伯紫自称锺山遗老,白发当歌,红牙听曲,说青溪旧事,娓娓不倦。一日与大梁周雪客、枫江徐电发痛饮燕市城西,有绝句云:“风雅松陵胜昔时,力裁伪体出偏师。徐郎本事从珍重,始信无情未是诗。”谓电发所辑续本事诗也。徐亦和云:“人物南朝赌酒时,过江仆射是吾师。犹馀戆叟风流在,怅绝青溪数首诗。”
〔纪名映锺,自号戆叟,江南上元人。与方文、林古度齐名。〕
林茂之贫无衾被而恬如
[编辑]林茂之穷老金陵,冬无被,夏无帷,意恬如也。其《冬夜诗》有云“无被夜眠牵破絮,浑如孤鹤入芦花”,传诵一时。夏日无帐,或遗之,则以易米。施愚山自豫章寄一纻帐,书绝句云:“北窗高卧岂知贫,料理偏愁白发人。纻帐亲题林处士,草堂长伴百年身。”亦佳话也。
〔林名未详,江南上元人。〕
陈鹏年得米商馈赠
[编辑]魏某隐于米商,当陈沧洲被逮入都,除夕,市米潞河。魏某问:“客何来?”曰:“陈太守。”“是湘潭陈公耶?”曰“然。”曰:“是廉吏,安用钱为?”反其值,问寓何所。次日门外车槛槛,馈米十石,书一函称:“天子必再用公,宜以一节终始,毋失天下望。”纸尾不署姓名。问担夫而知其姓,访之则闭户他出矣。盖隐君子也。
〔右一则见陈鹏年列传。〕
李锴深山煮茗
[编辑]李铁君是太傅索额图之婿。当索氏柄政时,声势隆赫,李公远避之。盖以先世产业属二兄,偕其妇隐于盘山,买田豸峰下,构草舍,杂山氓以耕。其尤贫者,授之田而无取。蔬材果实,与众共之,贤声远闻。嗜茗饮,遇山谷幽邃处,辄扫叶煮泉,竟日忘返。见者曰:“此李山人茶烟也。”
〔李名锴,号豸青山人,隶汉军旗。本勋臣后,当得官,不就。既老,岁一至京师,然一二日即归,人罕见其面。诗古奥峭削,自辟门径,高者胎源杜陵,次亦近孟东野。著有《含中集》及《尚史稿》若干卷。〕
厉鹗绝意仕进
[编辑]厉樊榭性耽闲静,爱山水。以孝廉铨选县令。将入都候选,道经天津,查莲坡留之水西庄,同撰周密《绝妙好词笺》,遂不谒选。南归客扬州,马秋玉兄弟延主其家,结邗江吟社,后遂绝意仕进。
〔厉公已见前。〕
图鞳布隐逸京郊
[编辑]图鞳布貌清臒,不乐膴仕,中岁以疾乞假。筑室京师西郊外数里,茆屋竹篱,轩窗精洁。院中叠石为山,奇峰突兀,径迂折,饶幽趣。后圃莳花种蔬,亲灌溉之。春秋佳日,偕宗丞曹学闵,遍览西郊兰若。又尝风雪中共策蹇,访潭柘、戒坛诸胜。短裘笠帽,望之如神仙中人。
〔图公满洲人,官至侍读学士。性好吟咏,有靖节、放翁之风。筑墓宇旁,病剧时告妻孥曰:“死即埋我于此,不必舁入城中。”言讫端坐而逝。夫人从其志。〕
何琪雅爱梅花
[编辑]何春巢隐居不仕,雅好花竹,尤爱梅,园中梅数百株,各种皆备。尝倩人写一小影,箬笠芒鞋,席地坐,旁置梅花一担,自题云:“卖花叟,担花走,卖得铜钱复沽酒。花儿卖罢担儿丢,卖赋还如卖花否?卖花叟,担花走。”
〔何名琪,浙江钱塘人。嘉庆间有名于时。〕
曾国藩赠何昉联语
[编辑]何莲舫自广信罢官,隐居邗上,托业淮鹾。自刻《悔馀庵全集》行世,胎息庄骚。曾涤生极嘉许之,尝书一联以贻之曰:“千顷太湖,偶与陶朱同泛宅;二分明月,合随何逊共移家。”
〔何名昉,江苏江阴人。官广信府知府。〕
葛谦山隐居而明术数
[编辑]葛谦山与洪秀全、杨秀清皆有交好。洪、杨举兵,葛以为时机未至,恐无成功,遂隐匿于深山绝壑。因友人介绍于锺骏声,聘为西席。锺至其家,依山为墙,导涧为池,屋百馀椽,甚为壮丽。葛待师有加礼,徒二人,亦至驯谨。一日语锺曰:“仆有事外出,某日某刻,将有数人来访。虑阍人不能峻却,而阑入书室,善为我辞。幸甚。”至期,客果至,答如前。客坐久,慨然曰:“主人匿不见,亦无瞢焉。虽然,余等非受绐者,请以一言为证:主人此时在某楼,坐某向,阅某书,试往验之。余等从此逝矣。”锺亟携僮登楼视之,葛所向之坐,所阅之书,不爽毫发。葛乃语锺曰:“若辈素与余交,今将举大事,予故避之,君在此亦危矣。”遂开盛筵饯之,曰:“余将远徙,此地不久为灰烬,所存者惟园中湖石耳。君于庚申可大魁天下,此时兵祸蔓延天下,惟胡人气运未衰,汉族仍归失败。为足下计,宜速整归装,自此至浙,亘数千里,满地荆棘,多携资斧,无益有累。仆已缮书数函投某某处,可得资为助。他日轺车四出,或至山中一观园石之存否。敢以此言为息壤。”饮酣而别。后锺果以庚申第一人及第。越数年视学某省,迂道访之,则荒烟蔓草矣,而湖石岿然独存。迹葛之语言与行径,盖隐君子而明术数者也。
〔葛字未详,广西浔州人。锺字未详,浙江仁和人。〕
汪僢隐于优伶
[编辑]汪笑侬自号伶隐,光绪中以孝廉铨选知县。需次京师,偶购一妾,不知其适为宗室女也。事闻于台官,奏之朝,例当死。家奴愿任其罪。乃出资贿朝贵,坐奴买献罪。汪遂挂冠,往沪上为伶。所编《党人碑》、《哭祖庙》等剧,最有名于时。
〔汪名僢,安徽人。以明经得乡选。尝自书联云:“墨笑儒,韩笑佛,司马笑道,依惟自笑也;舜隐农,说隐工,胶鬲隐商,伶亦可隐乎。”〕
贤媛第十九
[编辑]顾炎武之母死国难
[编辑]顾亭林之母王夫人最孝,尝断指疗姑疾,崇祯九年旌于朝。丁亥夏,避兵常熟,年六十矣。谓公曰:“我虽妇人,然受国恩矣,遇变我必死之。”于是公方应邑令杨永言之辟,与嘉定吴其沆、同里归庄共起兵。鲁王监国,授公兵部司务。事既不克,永言行遁去,其沆死之,公与庄幸得脱。母夫人闻两京皆破,遂不食卒,遗命诫公“勿事二姓”云。
〔顾公已见前。公之本生父同应有同祖弟曰同吉,早世。聘王氏,未婚守志,以公为之后。〕
杜茶村母生平不见画师
[编辑]杜茶村之母,性方严,生平不肯见画师。一日茶村遇善手曾鲸,喜以白母,且云:“鲸老矣,写照其宜也。”母作色曰:“安有妇人呈头露面,与男子注目熟视,而不知羞者!先王制礼,男女有别,何尝云老者不在此例也?”
〔杜公已见前。母某氏未详。〕
卞楚玉之妻温文尔雅
[编辑]吴岩子是卞楚玉之妻,吐辞温文,出入经史,与人相对,如士大夫。
[吴青山人以诗名,工书法,晚更好道。得奇疾,疾作则右手自运动,日夜作字不休,或濡笔书纸上,悉成名理,疾止不复记忆。凡二年而愈,白发朱颜,奕然作丹砂之色。〕
李颙母彭氏守志养子
[编辑]李中孚之母彭氏,闻其夫死于军,欲身殉。以子幼,制泪抚之,然无以为生。或谓彭曰:“可令儿佣取直以养,或令给事县庭。”彭不可。令公从师学,修脯不具,皆谢之。彭曰:“经书固在,何必师!”公年十六,粗解文义,母夫人日言忠孝节义事以督之。母子相依,或数日不举火,泊如也。
〔李公已见前。其父信吾,以壮武从军为材官。崇祯壬午,督师江公乔年讨贼,信吾从行。临发,抉一齿与其妇彭曰:“战危事不捷,当委骨沙场。子其善教儿矣。”亡何,督师死事,信吾亦死。〕
宗元鼎之母以品行为大节
[编辑]宗定九少时奉母家居,值岁凶,啼饥号寒,初不向宗族借贷。母曰:“饿死事小,遣十岁童子,汗颜面以求人,使从此不知有廉耻品行事大。”于时以为名言。
〔陈,江都人,归太学宗景岩。少娴家教,读五经、《周礼》、《孝经》、《女孝经》诸书,兼通《通鉴》、二十一代史。有《训子诗》六章,盛传于世,今未见。〕
张考夫母教其学孔孟为人
[编辑]张履祥九岁丧父,母夫人训之成立。尝中酒,母夫人责之,且谕曰:“孔孟亦是两家无父儿,只为肯学好人,便成大圣大贤。汝勿自弃也!”
〔张名考夫,居桐乡之杨园村,学者称杨园先生。母某氏未详。〕
洪承畴之母恨子降清而殴之
[编辑]洪承畴入清后,其太夫人犹在也,自闽迎入京。太夫人见承畴,大怒骂,以杖击之,数其不死之罪,曰:“汝迎我来,将使我为旗下老婢耶?我打汝死,为天下除害!”承畴疾走而免。
〔洪母某氏未详。〕
沈百五妾张氏葬夫守墓二十年
[编辑]沈百五之妾张氏,美而多能。沈尽义后,张收其尸,尽鬻衣装,葬之虎邱东麓,庐墓二十年而死。
〔沈为崇明人,识洪承畴于幼时,延至家饮食教诲之,洪尝呼沈为伯父。承畴降清,百五乃脱身走,欲起义兵,为清兵所获。洪谕之降,百五曰:“子为谁?”洪曰:“小侄承畴也。伯父岂忘之耶?”百五大呼曰:“洪公受国厚恩,殉节久矣。汝何人?斯欲陷我于不义耶!”遂披洪颊。洪笑曰:“锺鼎山林,各有天性,不可强也。”乃被害于江宁之淮清桥下。初,百五结合义兵,有死士五百人。沈死后,哭声震天,一时同殉,无异于田横之客云。〕
柳如是为钱谦益殉死
[编辑]柳夫人于钱宗伯死时,已有殉意。值诸恶少以责逋为口实,环而噪宗伯之门,搪撞垢谇,极于虣辱。嗣君孝廉某故文弱,魂魄丧失,莫知所出。夫人乃泫然起曰:“我当之。”好语诸恶少:“尚书宁尽负若曹金?即负固尚书事,无预诸儿女。身在,第少需之。”诸恶少谓得所欲,锋稍戢,然环如故。柳中夜刺血书讼牍,遣急足诣郡邑告难,而自取缕帛结项死尚书侧。旦日郡邑得牍,又闻柳夫人死,遣隶四出,捕诸恶少,问杀人罪,皆鸟兽散,构尽得释。孝廉德而哀之,为用匹礼,与尚书合殡某所。吴人嘉其志烈,争作诗以美之。
〔柳字如是,钱牧斋宗伯之爱姬也。慧倩工词翰,在章台日,色艺冠绝一时。才俊奔走其门,投诗炫技,柳视之蔑如也,独心许宗伯,曰:“钱某即未敻绝古今,亦一代颠倒英雄手。”而宗伯亦雅重之,遂因缘委币。柳归宗伯时,年二十馀,钱已黝颜鲐背,双鬓斑白,柳则盛鬋堆鸦,凝脂竟体。燕婉之夕,钱曰:“我爱卿发如云之黑,肤如玉之白也。”柳曰:“我亦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相顾大笑,传为美谈。宗伯与柳相得甚欢,题花咏柳,殆无虚日。每宗伯句就,遣婢矜示柳,击钵之顷,蛮笺已至,未尝少让步。宗伯之作气骨苍峻,柳未能到;而柳之幽艳秀发,宗伯时亦逊之。于是旗鼓各建闺阁之间,隐若敌国。宗伯生平善逋,晚岁多难,益就窭蹙。乡里豪黠又嗛宗伯之墙宇孤峻,结侣伺衅,故死后责逋云。〕
马雄镇之姬顾氏自缢殉夫
[编辑]马锡蕃之姬顾氏,本吴中士族女,精小学、《说文》。马撰《汇草辨疑》十二卷,姬皆手为旁训。吴三桂遣人收两粤,马死之,姬亦随缢。
〔马名雄镇,汉军镶红旗人。康熙八年,由山西巡抚调广西。〕
杜氏妻纪映淮善诗
[编辑]纪阿男富才藻,善诗,幼有“栖鸦流水点秋光”之句,后适莒州杜氏,以节闻。王阮亭作《秦淮杂诗》,其末章云:“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其兄伯紫见之,殊不悦,曰:“公诗即史也。今以青闺嫠妇与莫愁、桃叶并称,后人其谓之何?”王改容谢之。后为仪曹,疏旌其闾,曰:“吾以忏少年绮语之过也。”
〔纪名映淮,伯紫之妹。〕
李云娘有古侠女风
[编辑]李云娘嫁密云参将汪某之仆王忠。康熙时,汪解任将归,行李累累,惧盗掠,谋于忠。忠与云娘言,云曰:“予请效武士装,卫主以归。”途屡遇盗,常以一身却敌。汪得归故乡,德云娘,留之于家。其子欲逼之,云绐之曰:“妾有夫在,于公子不利。若善遣忠,而以礼纳妾,幸也。”公子厚赐忠而遣之,择日治筵,宾客满堂,将行合巹礼。云娘忽戎装操白刃出,立堂上,以刃凝公子,数曰:“汝家建高牙大纛,不能为国家卫百姓、靖寇氛,至以囊橐累予。予一妇人,奋身为尔卫辎重,千里跋涉,主臣之义,为报者至矣。今乃欲行不义,污我清白身。其速受予刃!”奋起欲斫。公子长跪自投,客相率不敢动。云娘向门外大呼云:“汝曹速入!”即有贫民数百人鱼贯入。云以刃指公子曰:“予为尔家卫财,为庸既多,然予不愿受报。今宜出三之一惠此贫民。违者血此刃!”公子唯唯,即发箧,以财帛赠贫民。云娘遂出门,门外立二长须客以待,扶之乘马去。
〔李为密云人,其父卖酒自给。年十八嫁于王忠。去汪家后二十年,有人见之京师。忠设镳局,云娘为客保镳,往来关西,积资致富,所至群盗畏慑不敢近。〕
朱氏女临终绝句
[编辑]朱氏女以吴三桂之役,为营卒所掠。朱矢志坚决,众莫敢犯。舟行至小孤山下,奋身投江。尸逆流三昼夜,浮于故居之门前,为其父母所见,恸哭收殡。解其襦,于怀间得绝句十章,重缄密纫,字不沾濡。有二绝为最悲痛,一云:“少小伶俜画阁时,诗书曾奉母为师。涛声向夜悲何急,犹记灯前读楚词。”一云:“狂帆惨说过双孤,掩袖潸潸泪忽枯。葬入江鱼浮海去,不留羞冢在姑苏。”
〔朱氏女为长沙县人。〕
吴宗爱献身救乡人
[编辑]吴绛雪幼慧,色绝美,工诗善琴。长,嫁邑诸生徐明英,早寡。耿精忠部下总兵徐尚朝攻处州,游兵至金华,宣言于永康曰:“以绛雪献者免。”众议献之以纾难,势汹汹。吴念徒死无益桑梓,乃佯请行,以诱敌出境。行至三十里坑,投崖死。
〔吴名宗爱,浙江永康人。死时康熙甲寅六月也,年二十有甲。〕
冯珊儿自尽殉夫
[编辑]冯珊儿者,张砚斋相国之妾也。本农家女,憨态曼妍,迥异凡质。公以七十致政归,体至强健,侍姬数十人,无一当意者,悒悒寡欢。清明扫墓,独携小僮步行,过小溪,竹篱茅舍,桃花数枝,有一女子年十四五,折花嬉戏,秀色可餐。问之则珊儿也,尚未许字,诘朝遣人以双璧聘之。及入公家,憨嬉如故,见者皆笑为痴顽,然侍起居独勤,且情意肫挚。公年八十而没,他妾皆淡然,独冯仰药殉焉。
〔冯为张公佃人之女,行三,故名珊儿。〕
尹会一之母督子甚严
[编辑]尹元孚之母李太夫人,以节孝旌门。公少孤贫,太夫人口授以《论语》。及长服官,太夫人每夕必详询一日之所措施,有不惬意者,则严责之。公抚河南,值水灾,太夫人率公规画赈恤,至废寝食。故上自天子,下至公卿、士民重公者,莫不知太夫人之义方焉。
〔尹公爵里见前。〕
海兰察宠姬阿芸临终规子
[编辑]阿芸为海兰察之宠姬。海性粗疏,纵嗜欲,芸婉曲陈谏,多所保全。海子安禄尤不检,芸能裁抑之。海没之日,芸不哭泣,独絮絮向安规劝,语以“功臣子孙不易为,贵家门户不易守”。安甚感其言。是夕,芸投缳殉矣。
〔阿芸,苏州女伶也。失其姓。海公过吴,当道饯之虎邱画舫。芸出侑酒,海钟爱之,为脱籍,挈之去,宠以专厉。〕
袁机逆来顺受
[编辑]袁素文幼许字如皋高氏子,高以子有恶疾,愿离婚。素文曰:“女从一者也。疾我侍之,死我守之。”卒归高。高躁戾跳荡,倾奁具为狭邪资,不足,日扑扶,至以火炮烙之。姑闻奔救,殴母折齿,既欲鬻素文以偿博负。不得已,始归母家,长斋素衣,孝养母氏。高病狂死,哭泣尽哀,血泪交迸。越一年亦卒。检其箧笥,得手编《烈女传》三卷、诗三卷,中有诗云:“有凤荒山老,桐花不复春。死犹怜弱女,生已作陈人。灯影三更梦,昙花顷刻身。何如蜩与莺,鸣噪得天真。”
〔袁名机,简斋之妹也。〕
香妃宁死不失节
[编辑]香妃为回部某王妃,国色也,生而体有异香。或称于高宗。西师之役,将军兆惠陛辞,高宗语及香妃,命兆惠一穷其异。兆惠卒生致之,密奏以闻。帝大喜。既至,处之西内。妃在宫中,意色泰然,若不知有亡国之恨者。唯帝至则凛如霜雪,与之语,百问不一答。令宫人婉谕之,妃慨然出白刃袖中,曰:“国破家亡,死志久决。然不肯徒死,思得一当以报故主。帝如逼我,则素志遂矣。”闻者大惊,欲夺其刃。妃笑曰:“吾相中尚有数十刃,安能悉取而夺之乎?且汝辈强犯我者,吾先饮刃。”宫人具以语白帝。帝无如何,但时时幸其宫中坐,少选即出,犹冀其久而复仇之意渐衰也。妃既不得志,乃思自戕,而侍者日夜逻守之。妃至中土久,每岁时令节,思故乡风物,辄潸然泣下。帝闻之,则于西苑中妃所居楼外,建市肆室庐礼拜堂,具如西域式,以悦其意。时孝圣宪皇后春秋高,微闻其事,数戒帝毋往西内。会长至圜丘大祀,帝赴斋官,太后急令人召妃诣慈宁宫。妃既至,则命𫔎宫门,虽帝至不得纳。乃问妃曰:“汝不肯屈志,终当何为?”对曰:“死耳。”曰:“然则今日赐汝死可乎?”妃乃大喜再拜曰:“太后天地恩,竟肯遂臣妾志耶?妾间关万里,忍辱至此者,唯不欲徒死,计得一当以复仇耳。今既不遂所志,此身真赘旒。无宁一瞑不视,从故主地下之为愈矣。”语罢,泣数行下。太后亦为恻然,乃令人引入旁室中缢之。是时帝在斋宫闻报,仓皇命驾归。至则宫门已下键,乃痛哭门外。俄而门启,传太后命,引帝入。则妃已绝矣,肤色如生,犹含笑也。乃厚其棺殓,以妃礼葬之。
〔香妃之不肯屈志,已属难得;而怀刃衣中,时思报仇以雪耻,则尤为奇特。或谓读亡国之史,至于晋羊后、北齐冯淑妃、南唐小周后之遗事,未尝不废书三叹也。即孟昶宫人费氏赋诗见志,慨国无男,未尝不志节佼佼,然卒之失身宋祖。虽巽词自解,潜祀故君,然亦儿女子之爱情而已,未足以为训也。孰谓远夷巾帼中乃有荆轲、豫让其人耶!洪承畴、钱牧斋之徒,可以愧死矣。〕
蒋太夫人课子读《礼》
[编辑]洪稚存之母蒋太夫人,读书明礼。洪幼孤而贫,蒋太夫人教之读群经。一日读《仪礼》,至“夫者妻之天”,恸绝良久,曰:“吾何天矣!”遂废此句。洪后入词林,绘《机声灯影图》,遍求名辈题咏。同时钜人长德,咸有诗以美之。
〔蒋太夫人,武进人。习峨公女,洪午峰先生之配,中岁守节。〕
杨芳妻龙氏智勇双全
[编辑]杨诚村之夫人龙氏,临机应变,卓识鸿才。杨任宁陕镇总兵,夫人归焉。明年调署固原提督,夫人方怀妊未行。旋宁陕镇兵以停饷两月,啧有叛言。或请夫人乘夜速行,夫人曰:“叛否不可知。若行而后叛,是通贼也。不然,何以先知?”卒不行。乱作,杀营官,肆焚掠,阖城扰攘。官民眷属,反依夫人为逃死薮,未叛者以死卫夫人,已叛者亦不敢惊夫人。先是,镇署司饷朱之贵者,性吝刻,众欲杀之。夫人匿之复壁中,佯令追捕,众意乃释。黎明叛众请见,夫人命左右启门而出,端坐堂上。叛首数十人,血臂淋沥,伏地痛哭,请送夫人出城。夫人曰,“谁则戕官杀人者抵命,于汝众人何尤?速擒首逆,绝妄念,主将或可申奏朝廷,予以生路。”众曰:“我辈结盟,誓同生死,不能遵夫人命。谨备舆马以俟。”奴婢及避难妇女曰:“夫人行,我辈死矣。”夫人曰:“此辈皆我故旧,须随我出,不得伤残。”即与官眷同行,而己乃乘舆殿后。甫出署,叛众发号传队以送,夫人嗬曰:“止!此何时,而犹循此虚文耶?”众唯唯,送至涧沟,哭拜而返。适遇之贵于途,举刃拟之曰:“汝今日亦入我辈手耶!”之贵曰:“我藏复壁,夫人计也。夫人忘盥盆,命我送往。汝等欲杀我,即转赍此盆去。”众审视良久,曰:“且为此盆饶汝。”明日抵石泉县,百姓方迁徙,县令不能止。闻夫人至,公服攀辕,留守城池。越六月,始就兴安分娩。时典兴安郡者,夫人从兄燮堂也。杨公在固原闻变,急驰至盩厔,得燮堂书,知夫人已往兴安,即驰往石泉抚叛众。叛首蒲大芳,公旧部也,素得众心,公又素得大芳心,乃单骑入贼垒,说令投诚,仍同入宁陕镇城,约束归伍。而大芳心怀反侧,意颇悔降,遂以愿赴兴安迎致夫人为请,实以试主将心也。公立允所请,不增一奴。或谓夫人明哲,必托辞不行。比大芳至,天大风雪,夫人冒雪抱子,泰然登程。道过汉阴厅,大芳与同行王奉者相哄。夫人入厅署,讯明曲直,棍责大芳四十,械系而行。将至镇城,降众代求免系,更乞勿使主将知,夫人许之。及见公,询问公私,悲喜交集,独不言途责大芳事。居十日,各帅遣都守探候主将,请间密白曰:“各帅得汉阴禀函,知
夫人途责大芳,恐降众离心。”公曰:“不知也。”入询夫人,曰:“有之。”曰:“何无一言?”夫人曰:“是不必知。知而不诛,则废法;知而加诛,则失信。我见不彻,不敢行。既行,保其贴服,无劳探也。”杨出语都守,叹服而去。其智略英果类如此。
〔杨名芳,贵州松桃厅人。生而沉毅,有干略,好读书,通经史大义,应试不售,遂入伍充书识。杨遇春一见赏识之,拔补把总。时川楚教匪称乱,公从遇春,累战累胜,积功官至提督,晋封一等侯。以嘉庆九年,署固原提督。龙夫人,四川华阳人,广东佛山同知廷泰女也。方叛兵就抚,廷议以杨公在镇驭兵不严,削职戍伊犁。自谓立功赎罪,或可免行。夫人曰:“卒伍为逆而主帅无罪,国家无此法度。所望君恩高厚,不久戍耳。”后一月,果蒙赐环。杨公尝褫职自犍为南归,舟子怂恿买盐,谓至黔可获重利。夫人曰:“居官不宜重利。况数奇始罢官之时,财禄可知。”力谏而始止。行抵黄瓜漕,前舟撞损,以载轻急驶近岸,人免而船沉。夫人善画兰,喜弹琴,读书知大义,尝曰:“方寸静洁则理胜欲,念虑牵滞则欲胜理。人生最忌情流为欲,则百事不得其正。”闻者尤敬服。〕
杜宪英以勇略闻于咸同时
[编辑]杜宪英者,以勇略闻于咸同时。父为名诸生,藏书数千卷,幼学少林拳法。及生女,爱若掌珠,授以书及拳法。女亦聪颖,自辑古今兵事为一编,藏之枕中。父死,母为择对。戚有两生,一周一郑,才品相类,密商于女。女曰:“郑优于文,而无大成就;周福较厚,特武功耳。”母曰:“年荒盗起,武亦良善。”遂字于周。既嫁,伉俪甚笃。逾年而洪杨之兵至开封,周与女领乡兵二百人击之。周被敌缚去,女乃刺死敌之骁将左山虎,敌旋溃去。女候生三年不归,杜母又没,乃买一勇婢,教以武事,携之出游。由皖北至江南,密访周生消息。一日泊舟江干,见楼船十数,自上游乘风而来,樯悬帅字旗,询知为总兵帅水师巡缉盗贼者也。军士见两女子乘一船,装束亦异,疑其踪迹,琐琐盘诘。女怒曰:“何必多言!我乃手杀左山虎之中州杜宪英也!问我何为?”语未毕,一人忽自楼船跃登女舟,问: “英娘何在?不识我乎!”女目之,方面伟躯,似曾相识,而鬃鬃有须矣。其人曰:“我即河南周生。今缉盗过此,不意遇卿。”女不敢遽应,周乃曰:“卿不忆嵩山射虎时耶?”女曰:“弓衣弹金何在?”周曰:“置之洛水犀腹中。”盖当时闺中隐语也。问答既合,女不觉泣下,遂为夫妇如初。
〔杜为河南人。周为总兵时已易王姓,乃被虏后说主将王公降于清,王公爱之,使从己姓,授守备,从征江,皖,历保今职,赏花翎赐勇号,且以提督记名矣。周问女何时渡江,婢为何人,女一一告之。周生既了巡缉事,即日引疾解官,携妻偕隐嵩山,读书种菜以为乐。婢适某千总,勇过其夫。所称郑生者,以秀才终。〕
李素贞巾帼英雄
[编辑]李素贞是孟群方伯之妹,知书工骑射,熟孙吴兵法,于天文占验之学,靡不穷究,父兄皆奇之。咸丰四年,方伯以知府奉楚抚胡润之檄,督师与洪杨之军战,招女至营中。女戎装往,代为画策决胜,累建奇功。方伯常失利,被围十馀里,他将军皆不能救。女怒马独出,于枪林炮雨中突围而入,手斩数十人,护方伯归。甲裳均赤,敌众万目注视,惊为天神。后胡中丞攻汉阳,城坚不能下,女与方伯谋夜袭之,孤军深入,中伏,救兵不至,遂血战而死,年二十耳。报至,举军皆哭。
〔李孟群字鹤人,河南固始人。以进士选广西知县从军,累官至安徽布政使,死于军中。作绝命诗四章,有“生无将略酬时望,死有忠魂报主知”之句。素贞死后,陈子壮有诗吊之,曰:“百骑连翩袭敌营,红妆血战独捐生。汉阳若举褒忠祀,先拜英雄李素贞。”〕
林则徐之女固守广信
[编辑]沈幼丹之夫人林氏,少穆之女也。幼随父读,文字秀雅,兼通武事,胆识不凡。咸丰八年,随沈守广信,值洪杨大兵下江西诸郡,清吏望风而靡。沈自往河口募兵,洪军乃乘虚围广信。夫人部署城守,撤内金帛犒士,列巨釜于大堂,亲职炊爨,以饱饥疲。迟之又久,四无援兵,情急,刺指血作书,致其父旧部浙将饶军门以乞援,围始解。
〔沈夫人书略曰:“将军漳江战绩喷喷人口,里曲妇孺,莫不知海内有饶公矣,此将军以援师得名于天下者也。此间太守闻吉安失守之信,预备城守,偕廉侍郎往河口筹饷招募。但为势已迫,招募恐无及,纵仓卒得募而返,驱市人而战之,尤所难也。顷来探报,知昨日贵溪失守,人心惶惶。吏民铺户,迁徙一空;署中僮仆,纷纷告去。死守之义,不足以责此辈,只得听之。氏则倚剑与井,为命而已。太守明早归郡,夫妇二人荷国厚恩,不得借手以报,徒死负咎。将军闻之,能无心恻乎?将军以浙军驻玉山,固浙防也。广信为玉山屏蔽,敌得广信,乘胜以抵玉山,虽孙吴不能为谋,贲育不能为守,衢、严一带,恐不可问。全广信即以保玉山,不待智者辨之,浙大吏不得以越境咎将军也。先宫保文忠公奉诏出师,中道赍志,至今以为心痛。氏今得死此,为厉杀敌,在天之灵,实式凭之。乡间士民不喻此心,以舆来迎,赴封禁山避敌。氏指剑与井誓之,皆泣而去。太守明晨必归,归后再当专牍奉迓,得拔队确音,执炊以犒前部,敢对使再拜,为七邑生灵请命。昔睢阳婴城,许远亦以不朽,太守忠肝铁石,固将军所不吝与同传者也。否则贺兰之师,千秋同恨。惟将军择利而行之。刺血陈书,愿闻明命。”〕
夏氏女十七岁投水完节
[编辑]夏氏女父为舟人,生而绝慧敏。咸丰庚申,洪杨之军破江阴,兵所至肆焚掠,妇女少艾者,莫能幸免。兵至城南,见女胁而欲掠之。女曰:“吾虽细民女,既缔姻于士族,固不辱于若辈也!”遂跃入十方庵前池水中死焉,时年仅十七也。
〔夏氏女与士族曹朗轩缔婚。〕
张曜以夫人为师
[编辑]张朗斋之夫人,博古通今,娴吏事,常为公阅案牍,批窍导要,咸惊为老吏。公固不知书,任河南布政时,御史刘毓楠劾公目不识丁,遂改总兵。公愤甚,就夫人学,执业如弟子。夫人时嗬骂之,公怡然也,后遂通知文史。公自改官,颇不平,数偃蹇朝命。左季高督师剿回,奏请公领兵,公不应。时严旨趣公,门下客多方说公,皆不应。夫人乃谓公曰:“汝以功自负,数逆上命,将谓朝廷不能杀汝耶?”公闻言蹶起,即往从。左公咋舌曰:“夫人言可畏!夫人言可畏!”左复奏改公文职,后遂巡抚山东,与属吏辄言其夫人之能。
〔张夫人某氏未详。父为固始令。适撚围城,度城且破,随死无益,乃榜于众曰:“有能守此城者,吾以女妻之。”当是时,撚张甚,咸莫敢应。众以推张,且曰:“此艳福非公无可消受者。”张笑而起,进谒令。筹守御,阴念敌众我寡,非出奇不足取胜,乃以壮士三百袭撚营,大破之。僧王适至,大加叹异。因奏署县事,并为公作伐,令遂以女归公,即夫人也。〕
谭嗣同夫人李闰作《列女传论》
[编辑]谭壮飞之夫人李氏,幼娴《内则》,博极群书,谭尝叹为明达。集历朝《列女传》,各系以论,于明杨椒山夫人乞代夫死事,论曰:“明太祖、成祖,皆不学无术,任刑法以治天下,其流弊足以利小人而害君子。严嵩、魏忠贤相继而起,流毒善类,卒以亡国。而椒山以迕嵩父子,屡被廷杖,血肉狼藉,筋断骨折,备诸惨酷而死。方是时,贼党布满朝列,暗无天日,杨夫人欲白其夫之冤,疏虽十上,必不能达。为杨夫人计惟有以疏结诸发际,怀匕首诣宫门自裁,以代夫死,或可感悟皇上”云云。及壮飞殉光绪戊戌之难,夫人舆入湘抚署,跪地痛哭,袖出寸刃自刎,颈血溅陈右铭中丞衣袂而死。
〔李名闰,湖南长沙人。篁仙观察之女公子。〕
毛芷香赞夫革命
[编辑]毛芷香随父宦游于皖,因归桐城汪楷。芷香性慧,知书史,明大义。光绪庚子,楷挈其弟尧臣与唐才常、林奎等倡革命,往来湘鄂间,每困乏,则芷香辄质钗珥以助。事败,楷与尧臣被逮于长沙,尧臣仰药死,楷下狱。时官吏上首功株累众,无幸免,芷香不忍见夫死,乃仰药自尽。前三日生一女,弃之。后二年,楷得释,而芷香死矣。
〔毛名未详,湖南湘乡人。少园之女也。〕
二九、胡贞女未嫁而守节
[编辑]胡贞女读书知大义,幼字同邑祝竣望。随父宦游蜀中,祝往迎娶,途经曹湖,舟覆溺焉。讣至,贞女佯不知,自是不御绮绣之服,食常避荤鲜。及其父挈眷归里,贞女乃泣请曰:“曩者诸弟幼,母多病,儿未敢自言其情。今诸弟成人娶妇矣,祝婿客死道路,魂魄无所依归,宜为之立嗣奉禋祀,儿请行。”因哀恸欲绝,父不得已许之。即日肩舆如祝氏,送者咸素衣冠,春妪贩夫见之,莫不辍业太息。既至,事姑嫜,接族人,怡怡如也。抚夫兄子为子,授诗书,严礼法,里党称之。
〔胡为河南光州人。父字铁臣。其甥固始张玮为之作传而系以论曰:“自贞女归祝氏,吾乡女子许嫁而婿先死者皆守贞,相习成风。余思据震川归氏说以矫之,欧俗东播,习尚移焉。隙末凶终,往往生于礼义隳、情欲炽之日。其粗通文字者,又相率以争政权。呜呼,一国之中,无复令妻贤母,生人之道大窳矣。又不禁因贞女事,而叹其诚有裨于世教也,何必中庸!”〕
李恒任教于振帼女学
[编辑]李𬙋蘅幼承母教,早习诗书,性笃实而通慧,酷好学问,五经四史,靡不晓澈。长适灌阳唐氏,主持家政。清季女学渐萌,都门士女,创设振帼女学,𬙋蘅募捐独多,并任讲席,造就女生数百人。著有《浣薇轩梦馀吟草》,隽逸可诵,画亦有名于时。
〔李名恒,江西萍乡人。芗垣宫保之长女,适清学部尚书唐春卿之子温斋。春卿尚书以病致仕,女士朝夕侍奉,辄通夜不眠,积劳成病。及尚书逝世,女士随没。女界惜之。〕
秋瑾事迹
[编辑]秋璿卿幼工吟咏,随父宦游湘中,嫁湘乡贾人子某,郁郁不得志。漫游京师,寓南半截胡同,与吴芝瑛女士结邻,始阅新书新闻纸。旋改男装,只身赴日本留学,组织共爱会,旋被举为会长,与徐锡麟等提倡革命。会取缔留学生事归国,主讲浔溪学校,教育循序而进,成绩为各校冠。复倡办《中国女报》,冀以提倡女权,作家族良导师。迨锡麟事败,绍兴知府贵福,并拘女士杀焉,年仅三十有三。海内冤之。
〔秋已见前。父名星侯。其所拟檄文略云:“嗟乎,吾父老子弟其亦知今日之时势为如何之时势乎?其亦知今日之时势有不容不革命者乎?欧风美雨,澎湃逼人;满贼汉奸,网罗交至。我同胞处于四面楚歌声里,独不自知其危。此某等为大义之故,不得不剀切劝谕者也。夫鱼游釜底,燕处危巢,旦夕偷生,不自知其濒于危,殆我同胞,其何以异是耶!财政则婪索无厌,虽负尽纳税之义务而不与人以参政之权。民生则道路流离,而彼方升平歌舞。侈言立宪,而专制乃得实行;名为集权,而汉人尽遭剥削。南北兵权,既纯操于满奴之手;天下财赋,又欲集之一隅之地。练兵也,加赋也,种种剥夺,括以一言,制我汉族之死民而已。夫闭关之世,犹不容有一族偏枯之弊。况四邻逼处,彼乃举其防家贼、媚异族之手段,送我大好河山。嗟乎,吾父老子弟盍亦一念祖宗基业之艰难,子孙立足之无所,而深思于满奴之政策耶?某等眷怀祖国之前程,察天下之大势,知有不得不革命者。用是张我旗鼓,歼彼丑奴,为天下倡。义旗所指,固我汉族应表同情者也。”〕
徐令兴开风气之先
[编辑]徐漱馨少多疾病,为父母所钟爱,然能孝事父母,先意承志,为男子所难能。兄嫂刘病瘫痪,侍汤药弥年无怨色。光绪丁酉、戊戌间,海上志士痛言缠足之害,湘中见闻锢闭,迄无应者。漱馨乃自释帛缠,著革履,以开风气之先。
〔徐名令兴,湖南湘潭人。临澧知事承基之长女。于归易氏,有贤声。〕
桐城奇女吴芝瑛
[编辑]吴芝瑛为廉南湖之夫人,解诗书,工八法,尝以所书与余兆熊妻沈寿绣工,同蒙清慈禧太后称赏。廉官清度支部郎中,夫人随之京师,与故交刘铁云争一碑帖,竟至失欢。后居沪上,与诗妓李𬞟香至昵,出家藏董香光小楷《史记》求售,谋为脱籍,无过问者。又尝倡导国民,捐还各国庚子赔款,事虽未成,志诚可嘉。有所动作,辄登报自鸣,恒署“桐城女子吴芝瑛”,故名噪遐迩,南湖转为所掩。其与徐寄尘收葬秋璿卿一事,尤为人所称道。
〔吴已见前。父名宝三,尝为山东县令,独生夫人,钟爱逾寻常。〕
术解第二十
[编辑]陆圻、孙治同精易占
[编辑]陆丽京、孙宇台精京氏易学,于甲申除夕,各占元旦明晦。丽京决晴,宇台断雨。次早瞳日出,晚即滂沱雨来,人咸异之。
〔陆、孙二公已见前。孙公既精易课,又善潜嘘,尝与陆公同在临平沈去矜座,陆举“之”字问孙云:“今日当得几客?”孙应声云:“之文十一也。”已而果验。〕
方其义善射覆
[编辑]方直之工射覆,客匿黄钱一,命筮之。方曰:“金体四文,既圆且方。流布天下,钱文为光。”竟中钱,坐客莫不欢悦。
〔方名其义,江南桐城人。天才横溢,不让其兄,力矫健,能腾身屋上如履平地,时推为兼才。兄密之,优于天官易数,亦精射覆。人以公明、曼倩,不能远绝。〕
卜者预知满清终始
[编辑]摄政王多尔衮入关时,途遇一卜者,叩以吉凶。卜者曰:“吉,但恐不终。”问其故,曰:“得之者摄政王,失之者亦摄政王也。”王曰:“岂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乎?”卜者曰:“后自有验。”王曰:“究竟天下是谁?”则又曰:“寡妇孤儿得之,寡妇孤儿失之。”王曰:“然则非我所有乎?”乃识其言。故至燕,既逐李自成,即迎世祖母子入京,意谓天命有在,且恐不能终局,欲以寡妇孤儿当其谶也。王本有自取之意,至是,竟让大位而不居。
〔此谶亦验,盖至宣统辛亥十二月,载沣方以摄政王当国,而隆裕太后率宣统帝逊位,亦寡妇孤儿也。〕
顺治皇帝问国祚长短
[编辑]清世祖入关,哲布尊丹巴胡图克图来朝。世祖问异日事,答曰:“我身不缺,我国不灭。”又问国祚,答曰:“十帝在位九帝囚,还有一帝在幽州。”当时且以为二十传也。
〔此谶至德宗被囚瀛台、宣统帝辞政,实有非常之灵验。“我身”二句,盖宣统帝御名下一字为仪,臣民固须敬避,惟当镌刻书籍,于必不可避之仪字,则“我”字即缺末笔也。〕
张储先知满清崛起
[编辑]张曼胥于医卜、堪舆、风鉴之术,靡不通晓。尝游辽东,归语人云:“吾观王气在辽左,又观人家葬地,皆当大富贵,闾巷儿童走卒,往往多王侯将相。天下其多事乎!”人以为狂。既而世祖入关,从龙勋佐,果皆辽左产也。
〔张名储,江西南昌人,明太学士位之弟也。〕
顺治皇帝自择陵地
[编辑]清世祖尝校猎遵化,至后为孝陵之地,停辔四顾,曰:“此山王气郁葱非常,可为朕寿宫。”因自取佩韘掷之,谕侍臣曰:“韘落处定为穴,即可因以起工。”
〔后有善青鸟者,视之相惊,以为吉壤也。〕
刘国轩设计斩异僧
[编辑]郑成功据台湾时,有粤东异僧泛海至,技击绝精,袒臂端坐,斫以刃,如中铁石,又兼通壬遁风角,与论兵,亦娓娓有条理。成功方招延豪杰,甚敬礼之。稍久渐骄蹇,成功不能堪,且疑为间谍,欲杀之而惧不能。其大将刘国轩卒以计杀之。
〔刘国轩语成功曰:“必欲除之,事在我。”乃诣僧款洽,忽请曰:“师固佛地位人,不知遇摩登伽还受摄否?”僧曰:“参寥和尚久,心似沾泥絮矣。” 刘因戏曰:“欲以刘王大体双一验道力,坚我信心。可乎?”乃选娈童倡女姣丽善淫者十许人,布茵施枕,恣为媟狎于其侧,柔情曼态,极天下之妖惑。僧谈笑自若,似无见闻。久忽闭目不视,国轩拔剑一挥,首级然落矣。成功询其故,国轩曰:“此术非有鬼神,特炼气自固耳。心定则气聚,心一动则气散矣。此僧心初不动,故敢纵观,至闭目不窥,余知其心已动而强制,故刃一下而不能御也。”〕
朱先生精于异术
[编辑]朱先生精异术,尝架箸于几,捕鼠置其中,鼠不得出,猫不得入,名曰诸葛八阵图。又尝剪纸为鱼,置之盆中,即游泳矣。
〔朱名字未详,康熙时隐于浙,或曰明宗室也。〕
范騋精于相术
[编辑]范文园工相术,邑中有隙地,或塑太岁。范以为威仪具足,应享巍峨。未几,遂成巨刹。又指禾中千佛阁,肖型惨戚,当厄于火。已而果灾。
〔范名騋,浙江海宁人。事亲孝,与兄弟友恭,于朋友信,而又好推分施与,拯济人之艰厄。尝梦神人付以右髻,自称右髻道人,遂精相术。入京师后,名动公卿间。〕
李神仙一语三验
[编辑]顺康间有李神仙者,占卜多奇中。李吉津寓京师日,尝问以前程事,李书一联云:“洗耳自同高士洁,披襟不让大王雄。”后半载,吉津以建言流徙出关,途次永平,有一秀才迎道侧,自言贫苦求资助,询其名,则高士洁也,大骇叹。及出关,一守备王姓,远来相迓,因为诵联句,王骇曰:“雄即某小字也。”康熙壬寅,诏许生还。一日,偶举此事语尤西堂,尤又骇曰:“此诗乃予昔年戏作《论语诗》中之一也。”
〔李名字未详,利津人。李名呈祥,霑化人,官詹事府詹事。〕
刘若宜卜筮通神
[编辑]刘泰斋闻滇南吴三桂之变,海内震动。时皖中大扰,民争避出城,城外骚然。刘筮之,得明夷初爻,笑曰:“无能为也,其占不宜动,动必有灾。”邻人信之,皆不动。已而果无事。远徙者皆中途被掠夺,大困而还。由是阛阓之间,皆视刘为安危。
〔刘名若宜,安徽潜山人。〕
吴志伊精通乐律
[编辑]吴志伊甚精乐律,曾于市上见编锺一枚,叩之曰:“此大吕锺也。”后涤视款识云“古大吕之锺”。
〔吴已见前。〕
孙文预知三藩之乱
[编辑]孙文若隐于杭,所居为梅园,性极简静,一介不取,间为歌辞以自娱。问其年,辄曰:“九十。”人以其发尽秃,故呼之为僧。顺治初,范觐公抚浙,孙固预知之。盖孙与其大父雅故,范幼时,尝抚其顶曰:“儿当建节吾土。”至是范奉母命,物色而得之,屏驺从往谒。时浙西多虎,孙辄语之曰:“山上大虫任打,门内大虫休惹。”范寻奉命督闽,孙诫之曰:“耳后火发时,须有主意。”门内虫,闽也;耳后火,耿也。盖指闽藩耿精忠也。康熙甲寅,闽藩变作,范死焉。人遂以孙为前知,争趋问之。孙避去,不知所终。
〔孙名文,浙江会稽人。自称水月老人。〕
吕留良奇术困贼
[编辑]吕晚村精奇门壬遁之术,常夜出访友,必三更始返,僮笼灯导之。一夕访友,笑而告之曰:“今夕有不速客来。”问为谁,不答。再叩之,曰:“梁上君子也。”漏三下,门辟矣,有二人不得出,气喘汗流,惫极欲死。吕笑曰:“蠢虫,何苦乃尔!”贼伏地稽颡,哀呼乞命,吕含笑释之。盖二人窃物出,觉非前路,乱山崎岖,愈走愈远,则以吕之预布奇门故也。
〔吕名留良,石门人。治东埭溪有风雨庵,为吕之别墅,屋数十间,曲折有致,庭有紫薇盘囷,离奇古物也。吕死后,以文集中有犯忌讳语,僇其尸,罪其子孙,并禁毁其书云。〕
某术士道遇高人
[编辑]吴三桂之称兵也,有术士精六壬,将往投之。遇一人,言亦欲投三桂,因共宿。其人眠西墙下,术士曰:“君勿眠此,此墙亥刻当圮。”其人曰:“君术未深,墙向外圮,非向内也。”至夜果然。
〔吴开藩滇中,最好术士。故方伎之家,趋之若鹜。〕
卜者先知陈维崧晚达
[编辑]陈其年年四十馀,犹困于诸生。一日过京口,有术者谓之曰:“君年过五十必入翰林。”梅杓司因赠以诗曰:“朝来日者桥边过,为许功名似马周。”康熙己未,其年以诸生应博学鸿词,荐授翰林院检讨,年五十六矣。
〔陈公爵里见前。术者姓名未详。〕
史贻直与铁匠子同时生而贵贱不同
[编辑]史胄司素精子平学。康熙辛酉,携家入都,舟泊水驿,生子贻直。胄司取其造推算之,谓当大贵。时阻风,舟不得行。乃登岸纵步,见一冶工家适生子,问其时日,正同,心识之。后二十馀年,贻直已官清禁,胄司告归,复经其地,欲验旧事,自访之。则门宇如故,一白皙少年,持斤操作甚勤,问其家,即辛酉某日生者也。竟夕不寐,忽悟曰:“四柱中惟火太盛,惜少水以制之。生于舟者,得水之气,可补不足;若生于熔铸之所,则以火济火,全无调剂之妙矣。其贫贱也固宜。”
〔史名夔,江苏溧阳人。官詹事。贻直官大学士。〕
江永留诗证三年后事
[编辑]江慎修好穷经,尤精卜筮之学。尝馆同里某富人家,三年兀坐一编,喜愠不形于色。一起居曰定数,一饮食曰定数,富人厌而辞之,欣然去。明年重九日,富人集客为茱萸会,江适过其门,富人邀之入席。江尽三爵,食二馒首,遂起辞。富人留,则曰:“定数也。”引富人至书室后橱,见有径寸帖书云:“三年宾主欢,一日竟分手。尚有未了缘,明年九月九。邀我赏茱萸,酌我三杯酒。数定且归休,祗啖两馒首。”
〔江名永,安徽婺源人。为经学大师。村有戴正者,负异才,过目不忘,闻慎修名,担簦往学。两人游陇上,见黄牛与黑牛斗。江问之曰:“牛孰胜?”正曰:“黄,土也;黑,水也。土克水,黄当胜。”江曰:“不然。今于令为孟冬,于日为壬子,水旺土斯废矣。此理不可拘于一定,而学所以贵于化也。”已而黑者果胜。正大悟,学日进,名遂与江埒。雍正初,大吏荐江于朝,世宗召见,慎修战栗不能对,乃荐正。正口如泉涌,剀切详明,世宗大悦。〕
李道人先知顺天乡试结果
[编辑]乾隆甲午,有李道人者,馆少宰朱鼎延家中。朱询其子应顺天试获隽否,李书曰:“有田皆种玉,无马不成龙。”朱以为嘉兆。及榜发,解首乃田种玉,而末名则马成龙也。
〔李名字未详,山东人。梁尚书清标尝邀之饮,同会六七人,请预道今夕事,李即书片纸置烛檠下。顷之,座客共话关壮缪出处。俄有致书与梁者,发视无一字,翻阅之,字在柬背。李因取纸出,示众云:“客所谈者皆关公事,有送柬者至,颠者倒之,大可笑也。”众皆拊掌者再。〕
蔡必昌知数年后动乱
[编辑]蔡必昌守重庆,乾隆甲寅秋,谒督部福文襄。福适征廓尔喀,因问此行休咎,蔡曰:“此次蒇事必速,冥中仅造册数月。后数年,川楚间当有大劫,冥中已造册数年,今尚未已。”福询以册载姓名,蔡曰:“未来事,不可预言。此中首领,似即毕秋帆制府也。”
〔蔡字未详。明年乙卯,果有楚苗之变,川楚教匪继之,频年大乱,嘉庆甲子始平。〕
徐念祖卜课擒逃犯
[编辑]徐念祖通壬遁术。宰蒙阴时,有犯越狱逸,课之,谓:“当在治东三十里外水草之交。”乃率役追捕。行经小村,令役具餐,自憩柳下,遥见一池中有丛草浮动。回顾则老妪立檐间,注目向池,若意喻者。饬役投入池觅之,果获。盖犯立池中,手擎众草覆其顶也。
〔徐字未详,桐乡人。乾隆乙丑二月,钱屿沙方伯问以得与春闱分校否,徐曰:“大吉。意元卷出公房乎?”会元蒋元益、状元钱维城,果皆出其门。〕
嵇璜相人百不失一
[编辑]嵇尚佐善风鉴,百不失一。尝主乾隆乙未会试,揭晓,中式者初见,即鉴别无爽。分日宴之:前一日,皆丹毫简任者,内有二人不符,由榜下即选。次日所延,则尽归班矣。尝言:“乙未一榜无宰辅,惟许紫垣、孙寄圃,一内一外,禄位崇厚。”后果然。
〔嵇公爵里见前。〕
和珅通晓西域秘密咒
[编辑]高宗训政,称上皇。一日早朝已罢,专召和珅入对。珅至,则上皇南面坐,仁宗西向坐一杌。珅跪良久,上皇闭目若熟寐然,口中喃喃有所语。久之,忽启目曰:“其人姓名为何?”珅应声答曰:“高天德,荀文明。”上皇忽闭目诵不辍,移时,挥出,不更问。仁宗大愕,越日,密召珅问曰:“汝前日召对,上皇云何?汝所对作何解?”珅曰:“上皇所诵,为西域秘密咒。诵之,则所恶之人虽在数千里外,亦当无疾而死,或有奇祸。奴才闻上皇持此咒,知所欲咒者必为教匪悍酋,故以此二人名对也。”
〔和已见前。仁宗既知和亦娴此秘密咒,益骇。故俟高宗宾天,而即赐和死。〕
马严前知若神
[编辑]嘉庆时有马敬六者,性淡泊,终身家食。精数学,朝风夕雨,推测而知,小至家用什物,亦预知成败。家贮瓷盘,历有年所,戏占之,应碎于即日午刻,顾未明其致碎之由。置之案,自守之。适夫人呼令午膳,敬六注目凝视,无暇他顾。催之再四,竟若罔闻。夫人怒,挥盘于地,碎至百片。敬六笑而起曰:“验矣。”
〔马名严,嘉庆元年进士。〕
戴尚文神机妙算
[编辑]嘉庆初,湖南三厅苗变,福康安督师剿之,招致奇异才能之士。戴尚文以罗典之荐,往见福,长揖不拜。福欲试其术,握带丝于手,问之曰:“闻先生神算久矣,亦知吾握中何物耶?”戴请示一字,析其数,以五行推之,曰:“丝缕耳。”福大惊,待以军师之礼,凡事必谘之。时苗甚猖獗,夜恒扑营。戴辄预知之,遂有备无患。尝于五月进攻旗鼓寨,占有大冰雹,贼伏林莽甚夥,师出不利。福偶惑人言,弗听。及午,师将抵寨,忽阴云四合,大风雷雨,冰雹交下,如拳、如卵、如砖,击伤士卒无数,伏苗乃四起乘之,兵力莫支,方悔不从尚文言。而戴神仙之名,所至大噪矣。又大军在乾州,偶营龙头,为兵家所忌。苗围之,断水,军不得饮,危甚。戴请设坛凿池,己被发仗剑作法,以剑属刂地,清泉涌出,军心遂安。己未,驻师天心寨,戴夜观天象,知将星有异,乃作书潜置幕府,辞归。不数日,福薨。众乃悟其归意,固预知有此也。
〔戴字未详,湖南溆浦人。幼颖异,十五为诸生。与同邑严如煜从鸿胪卿湘潭罗典游岳麓,称高才生。经史而外,凡天官星卜诸书,无不究览。闻江南某僧精六壬奇门,遂往执贽,僧尽以所习秘诀授之。归长沙,同舍生金为人窃,尚文占之曰:“君金若干,盗者青衣,手鱼肉前行,后一白衣者随之,肩荷重物。君以某时候之于大西门外,可获也。”如其言,果验。又尝侍母夜坐,心动,知偷儿入宅。取泥涂灶门,书符封之。偷儿不得出,遂就擒。尚文既归,未几病卒,自知某日当死。母取其书焚之。〕
扶乩请试题
[编辑]湖州荻港有纯阳宫乩坛。道光癸卯,浙江乡试前,有人请乩。忽关羽降坛,群罗拜,求示闱题。乩笔书曰:“在白云红叶之间。”众皆未喻,复求明示。又书曰:“吾不读《春秋》。”乩寂然,群谓不可解。及入闱,题为“假我数年”二章。题前终于“浮云”,后一章“叶公问政”,“叶”读“摄”,必加朱圈;而题中《易》、《书》、《诗》、《礼》皆备,惟阙《春秋》。始悟乩语之隐切也。
〔术士以朱盘承沙,上置形如丁字之架,悬锥其端,左右以两人扶之,焚符神降,以决休咎,即书字于沙中,曰扶乩,与古俗卜紫姑相类。一曰扶箕,则以箕代盘也。新学家往往斥扶乩之术为迷信,其实精神作用,神与会合,自尔通灵,无足奇也。初亦有文人弄笔自托于女鬼仙灵,久之则亦不期然而然。有《仙坛花雨》一书,多记降乩仙鬼唱和之作,《西青散记》亦多述其事。〕
某甲以相法不验而焚书
[编辑]道咸间,长沙某甲研究麻衣柳庄之法,垂十馀稔。一日,忽语人曰:“比年以来,所见村夫牧竖,多文武大吏状貌。安得如许官职,位置若辈?”遂自疑其术,举所有书籍,付之一〔某甲之言,未久而验。盖洪杨之役,湘军、楚军兴,荐剡累累,三湘子弟,居其十九。人始知其术之不谬也。〕
曾国藩相术口诀
[编辑]曾涤生好相术,尝作一口诀云:“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又云: “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含容是贵相;事有归著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尝阅兵于徐州,诸将入谒,中一人形貌魁梧,衣冠整洁。注视良久,入谓幕客曰:“某弁体气充实,无夭折之理。时已无战事,何其神气若将死之人乎?”后数日,某弁果以坠马陨命。
〔曾公爵里见前。〕
某氏子天眼通
[编辑]天眼通者,内典六通之一也,日人译之曰“千里眼”,即催眠术之一。光绪时,慈溪某氏子于无意中得之,凡未来景象、荒远动作,如在目前,然自谓生年不至三十必夭。尝居室中,恍惚见屋庐被焚、火势蓬勃之状,家人仓皇急遽奔避号啕之声,及四邻呐喊鸣锣奔救之事,而当时居室固无恙也。惟言于家人,使急图远避,家人嗤以鼻,不顾。越旬日,果不戒于火,其一切情状,与先所内视者无异。于是人咸惊以为神。
〔当时某氏子已见庚子拳匪起难,及八国联军激斗、两宫西幸、人民遭难状,自是对人无一言,日惟恸哭。家人问之,始略言其故。未数日,竟死,年仅二十有八也。家人检其枕畔有文一篇,而皆不识字,莫解所谓。越三年,拳匪果发难,其家中人乃取枕畔一文与识字者观之,则两宫之自罪诏也。其时廷谕犹未到省,后取以相核,非特字意无异,并其款式行数纸色亦无一少差。群乃至其墓祭之,自是香花供养,岁时不绝。其墓在淹浦块下。〕
黄建刚善催眠术
[编辑]黄建刚尝游欧洲,得催眠术于德国,并习魔术,以手指人呼之,人辄迷惘,尝以其术眩于众。游日本,见日之催眠家皆兼按摩术,心大鄙之。出其术,日人皆惊,欲从之学,黄不可,拂袖去。既归国,乃益骄,性放荡不羁,频以术蛊妇人,由是为众所恶。一夕火其庐,黄仓卒挈其妻走,不及施术,众执而挞之,或救之,得不死,乃西走辰沅间。辰沅地僻而民好巫,黄乃以巫自给,汉苗多信之者。苗民雷某,家殷实,其妻病,乞拯于黄。黄往。有少妇绝艳,坐榻前侍汤药,雷之戚也。黄睨之,心荡,施术毕,阴以暗示动妇,遂行。是夜少妇奔于黄,将旦复还。久之益肆,令窃财物来。妇渐有省,告其家人,谓此身往还,都不自主,离奇惝恍,若隐有约束之者。家人责雷,雷怒,诘黄。黄施以术,雷归而卧床不起。医诊脉,无病象。其家复延黄,黄要挟千金。家人难之,请少减,亦不可。久之,或语黄:“雷家已入黔请祖师,祖师使女弟子逸鸾来,将与君斗术。”黄笑曰:“我自文明国来,奚惮此野蛮者!”无何,闻雷病已愈,于是稍稍疑虑,不更招妇至,斗术之说,久而杳然。月馀,故态复萌。一日晨起,妻方晓妆,有美少年向之招手,妻不觉从之行。黄亟逐之,两人挽臂行如风,顷刻不见。丧气而归,则妻方与少年交颈于室也。大忿,急以手指少年,少年亦以目视黄,黄觉少年目光冷射毛发,几欲眩晕,知将中术。爰力持之,手不能举,勉为支持。视少年亦目光黯淡,如婴重困者。于是彼此互竞,约一时许,少年拍手笑曰:“君术真高,今如何?”黄不觉退倚榻下,口噤不能声。少年笑时,梨涡生颊,俨然一女郎也。黄大悟,然不能起,目送其去,日午乃苏。
〔黄名未详,湖南邵阳人。既苏,问其妻,妻亦言惝恍如梦,身不由己,幸不为所污。黄令秘之,而市中已遍传矣。黄大窘,幸薄有所蓄,乃携妻更他适,改行从善。数年后,复归于乡,乡人亦安之。黄复入黔,欲求苗人所谓祖师者,竟不可得。〕
易顺鼎推铁板神数
[编辑]光绪朝,易哭庵游宦河南,遇一星士,为推铁板神数,言其以前经历,无一不验。推至五十七八岁时,有两句云:“赖有吉人扶,当今复用吾。”当时以为不可解,后乃奇验。
〔易君爵里见前。前清官道员。五十馀岁,值民国改元,京华潦倒,征逐歌场。至五十七岁,袁某为印铸局长,忽荐任易为参事。至次年袁世凯称帝,适袁某南旋,世凯遂用易为局长。〕
乾隆掠杨云友所书碑为己作
[编辑]近有人在西湖某庄请乩,忽有女仙降坛,自述系明孝女杨云友,蜀人。随父宦游浙中,父死,誓不嫁以养母。母旋卒,即以死殉之,墓在葛岭下。并题诗一律,影射蜀中近事。或叩其详细履历,欲为作传,则书生平无可纪处,惟好学董其昌书,尝临董之《舞鹤赋》一纸,末未署名,好事者勒之放鹤亭。清高宗南巡,亟赏之,遂命石工镌“御笔”二字于首,后镌“乾隆某年月日临”等字,殊为憾事云。
〔此事为友人邓某所述,其诗云:“白帝荒城带雨昏,瞿塘高浪挟雷奔。双崖积铁封三峡,众水排山争一门。鱼腹浦悬鱼鸟阵,虎须滩变虎狼村。卧龙跃马空回首,壮士当关欲并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