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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望溪先生全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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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 方望溪先生全集 卷第六
清 方苞 撰清 苏惇元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戴氏刊本
卷第七

望溪先生文集卷六

 书

  与阎百诗书

昨所论孔子殁子张欲师有(⿱艹石)而记载子张死曾子有

母之丧则曾子问一篇皆母在时所讲问可正子瞻所

讥于程子之误宜笔于书至病程朱删易经字则不敢

不多为反复盖专易经字者汉儒之病也程朱所删易

甚少而皆依于理仆每见周秦以前古书字形与声近

则众书所传多异即一书诸本中亦有增损改易窃叹

古书不可通者多以字讹而人莫能辨也如商书自周

有终酒诰尔尚克羞耉惟君解者支离牵合终不可通

(⿱艹石)君与周互易则其义不待诂而明矣盖篆体二字本

形似也韩退之罗池庙诗乃此方之人惟侯是非按其

前后辞意昭然明白而此以形讹北惟以声讹为子瞻

不能辨又自为之说而大书深刻焉则其读书观理之

不详可见矣庄子外篇舜将死真冷禹曰不易为遗令

得乎史记封禅书至梁父矣而德不洽谓梁父非衍可

乎仆尝自恨寡陋见古书字讹无所证据而不敢擅易

愿得博极群书者以正之故欲化足下之成心而求助

焉非敢以辩翘明惟足下鉴之

  与孙以甯书

昔归震川尝自恨足迹不出里闬所见闻无奇节伟行

可纪承命为征君作传此吾文所托以增重也敢不竭

其愚心所示群贤论述皆未得体要盖其大致不越三

端或详讲学宗指及师友渊源或条举平生义侠之迹

或盛称门墙广大海内向仰者多此三者皆征君之末

迹也三者详而征君之志事隐矣古之晰于文律者所

载之事必与其人之规模相称太史公传陆贾其分奴

婢装资琐琐者皆载焉若萧曹世家而条举其治绩则

文字虽增十倍不可得而备矣故尝见义于留侯世家

曰留侯所从容与上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

故不著此明示后世缀文之士以虚实详略之权度也

宋元诸史若市肆簿籍使览者不能终篇坐此义不讲

耳征君义侠舍杨左之事皆乡曲自好者所能勉也其

门墙广大乃度时揣已不敢如孔孟之拒孺悲夷之非

得已也至论学则为书甚具故并弗采著于传上而虚

言其大略昔欧阳公作尹师鲁墓志至以文自辨而退

之之志李元宾至今有疑其太略者夫元宾年不及三

十其德未成业未著而铭辞有曰才高乎当世而行出

乎古人则外此尚安有可言者乎仆此传出必有病其

太略者不知往者群贤所述惟务征实故事愈详而义

愈狭今详者略实者虚而征君所蕴蓄转似可得之意

言之外他日载之家乘达于史官慎毋以彼而易此惟

足下的然昭晰无惑于群言是征君之所赖也于仆之

文无加损焉如别有欲商论者则明以喻之

  答乔介夫书原集题书答友起数行不明书开海口及车逻河事盖刻文时有顾忌也

   先生曾孙传贵刊集外文重出此篇题作答乔介夫书今从彼本而仍编于此钧衡识

𫎇谕为贤尊侍讲公作表志或家传以鄙意裁之第可

记开海口始末而以侍讲公奏对车逻河事及四不可

之议附焉传志非所宜也盖诸体之文各有义法表志

尺幅甚狭而详载本议则拥肿而不中绳墨(⿱艹石)约略翦

截俾情事不详则后之人无所取鉴而当日忘身家以

排廷议之义亦不可得而见矣国语载齐姜语晋公子

重耳凡数百言而春秋传以两言代之盖一国之语可

详也传春秋总重耳出亡之迹而独详于此则义无取

今试以姜语备入传中其前后尚能自运掉乎世传国

语亦邱明所述观此可得其营度为文之意也家传非

古也必厄穷隐约国史所不列文章之士乃私录而传

之独宋范文正公范蜀公有家传而为之者张唐英司

马温公耳此两人故非文家于文律或未审(⿱艹石)八家则

无为达官私立传者韩退之传陆贽阳城载顺宗实录

顺宗在位未逾年而以贽与城之传附焉非所安也而

退之以附焉者以附实录之不安尚不(⿱艹石)入私集之必

不可也以是裁之车逻河议必附载开海口语中以俟

史氏之采择于义法乃安凡此类唐宋杂家多不讲有

明诸公亦习而不察足下审思而详论之则知非仆之

臆说也

  与翁止园书

苞白止园足下仆晚交得吾子心目闲未尝敢以今人

相视及遘祸所以悯其颠危开以理义者皆不背于所

期是吾子所以交仆之道已至也有疑焉而不以问则

于吾子之交为不称故敢暴其愚心近闻吾子与亲戚

以锥刀生𨻶啧有烦言布流朋齿虽吿者同辞仆坚然

信其无有然苏子有言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必

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毋吾子之夙昔尚有不能大信

于彼人者乎仆往在京师见时辈有公为媟嬻者青阳

徐诒孙曰若无害彼不知其不善而为之也吾侪有此

则天厌之矣昔叔孙豹以庚宗之宿致馁死叔向娶于

巫臣氏而灭其宗盖修饬之君子不独人责之天亦责

之诒孙之言可谓究知天人之故者也仆自遘祸永思

前愆其恶之形于声动于事者无几也而遂至此极者

既将以士君子为祈向而幽独中时不能自洒濯故为

鬼神所不宥吾子高行清德岂惟信于朋友虽乡里闲

愚无知者犹叹羡焉然则子之行身其慎矣哉仆又闻

古人之有朋友其患难而相急通显而相致皆末务也

察其本义盖以劝善规过为先仆自与人交虽素相亲

信者苟一行此必造怒而逢尤仆每以自伤然未敢以

忖吾子于前所闻既信吾子之必不然于后所陈又信

吾子必心知其然是以敢悉布之


  与李刚主书

九月中自塞上归附书相问而息耗久不至仲冬望后


二日或致函封发之则太夫人行述也呼儿章读之篇


终而郞君长人之状附焉惊痛不能夕食太夫人耄而

考终在仁孝者犹难为怀况重以长人之天枉乎此子


天民之秀非独李氏所恃赖也仆不能自解岂能为吾


兄解然有区区而欲言者言之则非其时而重伤吾兄


之意不言则于交友之道为不忠是以敢终布之易曰

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仆平生所遭骨月闵凶殆人


理所无悲忧危蹙中每自念性资迫隘语言轻肆与不

祥之气实有相感召之理以吾兄之德行醇懿而衰暮

罹此语天之道有不当然者窃疑吾兄承习斋颜氏之

学著书多訾謷朱子习斋之自异于朱子者不过诸经

义疏与设教之条目耳性命伦常之大原岂有二哉此

如张夏论交曾言议礼各持所见而不害其并为孔子

之徒也安用相诋訾哉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孔孟以后

心与天地相似而足称斯言者舍程朱而谁与(⿱艹石)毁其

道是谓戕天地之心其为天之所不祐决矣故自阳明

以来凡极诋朱子者多绝世不祀仆所见闻具可指数

(⿱艹石)习斋西河又吾兄所目击也仆自今年来食饮益衰

塞外早寒得上气疾几死者再焉恐一旦委沟壑则终

无以此闻于左右者是仆负吾兄夙昔相爱重之谊而

死有馀责也昔泰伯无子伯鱼早丧况吾兄子姓甚殷

固知所陈理弱情鄙不足移有道者之虑然君子省身

不厌其详论古不嫌其恕傥鉴愚诚取平生所述訾謷

朱子之语一切薙芟而直抒已见以共明孔子之道则

仆之言虽不当而在吾兄为德盛而礼恭所补岂浅小

哉闻太夫人既祔葬仆身拘缀儿章疹后不可以风将

使献岁赴吊先此代唁并呈长人哀辞其遗腹(⿱艹石)天幸

男也则速以报我临𥳑哽咽不尽欲言

  与安徽李方伯书

得来教忻悚合幷执事服官有年声绩显布中外尚恐

民治有缺越二千里而询于愚儒今而知所至称贤不

苟然也安徽诸郡吏民所公患莫(⿱艹石)采铁初额仅七万

觔有奇大府上言宜拨移产铁之地部议驳责转加三

倍自是无敢及此者傥能与有司详议白大府密札奏

闻而阴有以慰戸部及内府诸郞吏之心然后露章以

请则无曩者壅遏之患矣又凡害之已见者人知忧之

而伏积于无形者则昧焉往者遂甯张公子为怀甯县

令谓周官荒政弛山泽之禁令民得纵渔樵自是以后

岁小祲邪恶民千百为群决堤防毁坟禁莫可御止古

者出泽隶于官故弛其禁以利民今则民力所自营而

租赋之所从出也可任其相劫夺乎用此二十年中皋

陆陂池少远于宅舍者民皆弃置而不务孳息薪材鱼

鳖价踊三倍使常利坐失于伏暗之中而乱心生于理

平之日非早遏其流异日必为乱本昔宓子治单父齐

师将至父老请曰麦已熟矣请使邑人出自刈傅郭者

三请宓子不许曰甯使齐人刈之令吾民有自取之心

其创必数年不息此仲尼之徒深明于先王以道立民

之意也其他法久弊生而宜革者如铺设总甲以稽窃

贼而为贼谋主江置汛地以防大盗而为盗窟宅里立

乡约保正以息争察讼而斗辨繁壅蔽生执事久官南

中闻此必熟矣(⿱艹石)能与所司详议而改纪之俾良有司

奉行有成效则下其法于诸郡非一时之利也凡兹所

陈或关于大府或责之有司或议于同官执事皆可为

之枢纽(⿱艹石)官中之事以执事之仁明必曲得其次序久


矣无待于某之凟吿也


  与安溪李相国书

老毋数日痰气袭逆倍甚于前昼夜无甯晷某于此时


尚何心及外事而有不得不为阁下言者昨闻某官亏


空一疏远近争骇果用其议则旬月中故吏诛戮者数

千人械系而流者数千家期年之内天下郡县承追之


吏夺官者十八九凡今之吏孰是畏名义而轻去其官

者操之太蹙必巧法别取以求自脱恐继自今愚民得

安其生者鲜矣闻大司寇韩城张公止其议至再三彼

于同官尚不忍其动于恶况阁下日与

天子议政于庙堂而可使国立谤政民滋其毒哉又闻

在事者多云

天子不嗜杀人将从末减放流而止耳呜呼刑罚之施

惟其当否耳使所亏库金果群吏侵欺以便其身家虽

诛戮之不为厉而陷此者多困于公事采办与大吏之

诛求其坐骄奢不节者十无一二焉故数十年来执法

者明知其弊而姑宽假之(⿱艹石)以放流为轻罚而可亟施

则未知其去死刑一闲耳即以某身言之

圣上赦其死罪又免放流而老毋之北行也家人以赴

任为言舟车之适与无罪者等徒以异水土思乡井而

遘此笃疾今诸公不昌言某议之非而徒恃

天子之宽仁万一果如所料用其议而从末减则此数

千家老弱无罪而死者不知其几矣阁下尝语余曰圣

人之心即吾人之心也今使吾人杀一无罪而得为王

侯必不为也则圣人之不以天下易此无疑也某尝诵

之以为明道之言然则阁下宜用此言于今日矣以去

就争之可也荀子曰马骇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政

则君子不安位体国之义当重以为忧非徒望阁下为

盛德事伏惟鉴察不宣

  与徐司空蝶园书

河北诸路旱荒

圣主减膳弛县诏廷臣言事而群公未闻进嘉谟以佐

百姓之急者夫备灾宜豫非仓卒所能举今野荒民散

而新谷不生所可为者惟无使旧谷妄耗耳古之治天

下至纤至悉也故蓄积足恃周官凡酒皆公造民得饮

酒独党正族师岁时蜡酺耳汉制三人无故共饮罚金

一锾三国时家有酒具行罪不宥诚知耗嘉谷于无形


而众忽不察者惟酒为甚也今天下自通都大邑以及

穷乡小聚皆有酤者沃饶人聚之区饮酒者常十人而

五与瘠土贫民相校约六人而饮者居其一中人之饮

必耗二日所食之谷(⿱艹石)能坚明酒禁是三年所积可通

给天下一年之食也其藏富于民与古者耕九馀三之

数等孟子曰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岂窕言以

欺世哉凡民闲用酒莫宜于祭祀婚姻然周公制法不

耕者无盛不绩者不衰祭无盛犹可况以岁凶而去酒

乎至公家之事不过岁祭孔子庙及宾兴乡饮有司自

可及时以酿周官所谓事酒是也今功令通禁烧秫为

酒而他酒及酒肆无禁故众视为具文而官吏反得因


缘以为奸利宜著令凡酒皆禁绝令到之日有司巡视

乡城已成之酒皆输公所俾其人自卖而官监之尽而

止过此以往有犯禁者其店房什器官没之(⿱艹石)私酿于

家则绅衿褫服白衣决杖罚用汉法凡境内有酒肆而

有司不能禁察者夺其官首举者赏五十千夫周公当

重熙累洽年谷顺成之日而使天下有祭无盛丧无衰

者非故欲拂人之情也不如此不足以齐众阜财而使

长得其乐利也俟数年之后谷粟陈陈相因然后用汉

法变而通之闲岁官赐民酒戸三斗俾储以共祭祀婚

姻养老疾有非常之泽然后赐酺如此则政有常经且

可以正民之礼俗矣世人乐因循偷苟有述古事陈古

义者辄目为迂阔然自公卿大夫吏士务适时宜而羞

为迂阔者盖数十年于兹矣则其效可睹矣太夫人春

秋高不敢吿公以难行事如此类言之者无过而实良

图望宿留瞽言

  与徐司空蝶园书

公体中尚未霍然不宜以外事相挠而有不敢缓吿者


近闻漕船胶冻济甯以北者七千七百有奇沿途剽劫


百十为群计每船篙工不下十数人皆奇民无家犷悍


酗博平时回空官督昼夜兼行暂时停泊附近村落客


船必遭窃攘况聚十馀万饥寒之人连屯数百里内又


承东土凶饥盗贼之后设有猾桀者乘此瑕衅恐不独


沿途居民之害也公宜密札奏闻乞

上察访早为区画又闻湖抚以兑漕期悮请改雇民船


议下九卿各省将用为式夫漕船官具卫丁本有秩廪


故量给资粮以募篙工然犹私载民货多方补苴始能


訾给若雇民船其费数倍官不能具必抑派里民则赋

法不可问矣七月闲杨君千木自河上以书来言闻通

仓陈米充溢宜停运一年岁祲之地其粮听有司出粜

俟秋成仍籴满原额分两年带运如此则民食可充漕

船可修河道可治此利之显见者尚未知中有伏害否

幸与练事者详议之又自今年来各省报荒不约而同

辞不请赈不请蠲但乞减价粜常平仓粟事后仍率属

蠲补夫常平仓粟之空十馀年矣此天下所明见也此

议行则粜粟之价补仓之粟必有所出不识有司皆自

其家箧金辇粟而至乎抑粟与金天降而地出乎是被

灾之地转应苛敛库金数十万秋成之后加征仓粟数

十万继自今灾民惟恐有司之报荒而主计者且利荒

报之踵至矣公位正卿年七十宜日夜求民之疾询国


之疵而上言之上方乡公又闵公衰疾仆任其无大咎

若因此失官则亦可以暴平生之志谢众口之责矣惟

公熟计而审处之


  答某公书

自得手教冲惕累日以公知某之深而犹未达愚心不


可以默而止也比者浮说日滋故谓公宜怵然为戒在

某自能闻流言而不信而公则不宜谓自反无是而忽


之也圣人系易于干之九三日君子以终日乾乾夕惕

(⿱艹石)厉无咎又曰二多誉四多惧三犹惕也四则惧矣岂


止于怵然为戒乎戒之云何苟非道义之交必多方限

隔俾不得亲附是也孟子所谓三自反者君子处贫贱

而遭横逆则然耳若遭时行志则不惟自反必将使实

德实事有以大服天下之心而诚无不动古人轨迹昭

然可睹其然则尚安用戒哉然其初则必自能戒始往

年宵人妄言能自通于左右某以吿公益严毖二三同

志不避怨嫌而昌言于众至于今则寂然矣此无稽之

言亦宜怵然为戒之明效也然浮言难息较甚于影射

盖影射有迹而浮言无迹也息之难则所以绝其根源

而避其疑似者宜尤力焉来示又云相信相知如某而

犹惑于佥邪之言得某书怃然者久之则未察愚心而

于事之理亦未达也公于某患难相拯情好久长而数

以无稽之言渎吿过当之语相规非相知相信之深而

能如是乎然公位极公相而惟恐布衣穷交不相信不

相知即此见公之自待也厚而视某亦不轻此某所以

于无稽之谈自觉不以吿而心不能安义不可止也以

富郑公之贤而苏洵忧其无成伊川程子谓于国家大

事知而不言为名教罪人盖古之君子于夙所爱敬则

责之倍严忠之至厚之至也(⿱艹石)某所云不过忧䜛畏讥

世俗之浅意耳然自某而外恐亦无用此数数于左右

者矣公试思闻知旧被谤而置若不闻者难乎抑崎岖

而必以达规切而一无隐者难乎审此则可知鄙人之

心矣更有请者我

皇上德政日新(⿱艹石)因水灾延问大臣急宜开陈者约有

数事若尽获施行功在社稷即措注一二亦泽被群生

谨条列别𥳑惟宿留瞽言何日得暇尚当就公面议之

  与常熟蒋相国论征泽望事宜书

仆闻古之制戎狄者欲大创之则必坚壁以示之弱蹙

缩佯败以骄之委之畜产财物车甲以中之使狃于屡

胜深入逐利然后设伏要击一举而扑灭之李牧之守

赵边是也汉武设谋马邑盖用牧之遗教不幸为单于

所觉故不得已而与之毒逐于沙场然其行师近者不

过数百里远者千里惟绝幕之师卫霍并出穷战比胜

为千古所震耀然师之所极不过二千里临翰海而止

耳自是匈奴远遁幕南无王庭则汉亦不复追蹑矣盖

道里可计日月有期馈饷相踵刍牧以时吾之士气未

衰而马力未竭也然后长技可用而敌不能支其成功

于绝域惟贰师之服大宛陈汤之灭郅支常惠之折龟

兹而是三者皆非行国也其城郭邑聚人民产业不可

移徙则其心有所系力有所极而吾之计谋有所施是

皆循数推理而知其必然非幸胜也盖郅支畏汉远徙

依康居以国而不礼其君杀其女遍虐其国人则先自

败而瑕衅可乘矣汉自武昭立都护治乌垒据西域之

中屯田积粟厉兵抚众者四世则地利得形势强道路

悉矣乌孙诸国皆承汉节同时而发其兵者十五王则

郅支之羽翼尽矣入其境呼康居贵人与定谋傅其城

康居以万骑环城而备其逸郅支单于闻汉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已为汉内应又

闻乌孙诸国兵皆发自以无所之己出复还则计虑周矣郅支既灭计其战

死生虏及降者不过三千人而汉以十五倍之众压之

是谓步师衽席之上取敌囊槛之中必克而无疑者也

至于龟兹则国尤小道尤近故不战而自屈惟大宛之

师凿空创始用力甚艰然自卫霍屡出斩馘动数万单

于慑伏威震百蛮而甲卒之屯酒泉以北者十八万故

贰师再行当道小国莫不迎军给食遂屠仑头平行至

宛则所凭之势厚矣然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汉兵之

出炖煌者六万负载私从者不与焉而终不能入其中

城军入玉门者万馀人故自前世皆以为得不偿失也

然前世之藩篱在边塞而我

朝之藩篱在四十八家故谓泽望跳梁可置而不问皆

未知

圣祖皇帝之庙谟与我

皇上之远虑者也但其地绝远非旬月可到及逐水草

移徙无城郭可指其邻近之国虽仰我威德至于临敌

决机恐未能实心效命万一我师既至而彼复迁徙鸟

举则前劳尽弃后策益艰专制阃外者非不知此也徒

以造谋未审暴师逾年劳费已深而无尺寸之效恐

圣主责言无辞以对故坚持前画谓贼有可平之道迁

延岁月以缓谴诃而不暇为国长计耳以今之势莫若

先为不可犯以待贼之瑕衅相度山川面势道里走集

择可耕可牧之地宿兵屯田召募边民习苦耐寒者堑

壕筑垒据其中央临制四旁俾近西内属诸部有恃以

无恐贼至则倂心一力彼此相援乘机阻隘必使大创

贼不至则深耕广蓄牧马练士以扬军声然后以

本朝威信渐披其与国严边市之禁使王侯贵人非邀

恩赐予无由得锦绣采缯部人非通边市无由得茶布

絮糱养生送死之具使其邻近部落一如汉时西域诸

国兵可发君长可呼然后明暴孽贼之罪布吿诸部有

与交通者永绝互市有能破其军擒其将者以功小大

厚立赏格使上下欣羡有能连兵合谋执其君以献者

即分其土地人民以予之赐金百万他物称焉使孽贼

孤立恫疑而与四邻相猜然后可俟其瑕衅一举而扑

灭之也仆荷

两朝圣主如天之仁断脰刳心不足为报而辱公以古

义相取几三十年愿俟独对之顷剀切直陈虽不能遽

夺众议而

圣明天纵一二载后必重思公言而审定国家之本计

矣望毋以为老儒之常谈而忽之

  与孙司寇书

朔后一日薄暮书吏送秋审册到仆以讨论三礼及阅

庶常课艺事方殷未得到班次日薄暮书吏持审单至

见云南绞犯吴友柏改缓决随翻供招衅自友柏起既

迫杀亲兄之子幷伤寡嫂左右手及族弟穷凶极恶万

无可原夫圣人不得已而有𠛬戮岂惟大义实由至仁

盖致天讨于有罪则不敢不杀哀民彝之泯绝则不忍

不杀所谓𠛬期无𠛬辟以止辟也自古典𠛬之官皆以

刻深为戒故宅心仁厚者不觉流于姑息又其下则谓

脱人于死可积阴德以遗子孙不知纵释凶人岂惟无

以服见杀者之心而丑类恶物由此益无所忌转开闾

阎忍戾之风是谓引恶是谓养乱非所谓迈种德也昔

虞舜𠛬故无小其命官曰怙终贼𠛬而皋陶称之曰好

生之德洽于民心周公东征破斧缺斨东人歌思以为


哀我人斯亦孔之将执事以儒者操事柄望布大德勿

以小惠为仁即改前议仍所谳为情真若有人祸天𠛬


皆归于仆死者亦于公无怨也望勿以为过言而弃之

  与顾用方论治浑河事宜书

康熙三十七年直隶巡抚于成龙以浑河冲半壁店近


其祖墓奏改河道迤东入淀安溪李相国继抚直隶时


仆屡为切言奏复故道当如救焚拯溺少辽缓之即不


可为谋后三十年近畿之地无罪而死者不可数计矣

今不幸而所言已验昨见吾友与直督李合奏河道事


宜源流利病凿凿有据且欲为永久计具见贤者忠实

恻怛之心但不识更改河身广拓遥堤之后浑流遂不


入于淀邪(⿱艹石)仍入淀则可免淀外之冲决奔腾而终不


能免淀中之淤塞其患正方兴而未艾也盖直隶之有


二淀二泊乃天心仁爱斯民于大地凝结时设此大壑


以受塞北畿南之众流以免多方之昏垫而于成龙乃


以私心一举而败之至今已成锢疾若更不能原始要


终定其规模而底绩焉则终溃败而不可收拾矣窃思


所奏谓故道已为旗民田庐所占复之甚难是也而仆

之愚心则谓复于安溪作抚时则有利而无害至于今


虽不畏难不惜费以复之止可少获数年之安而终无


救于十数年以后之大患审形察势决然无疑吾友试

思自改故道未四十年而二淀已塡淤过半而自前明

以至康熙三十七年浑河之水未尝不由淀以达运河

而绝无慎淤其故果安在哉议者谓故道南入会通河

流清而甚驶故无停淤此得其一而未知其二也河流

虽驶能荡刷泥沙使不停耳能使泥沙别出于两淀之

外哉盖缘夏水未起之前秋汛既落之后浑河经流本

不甚大其挟众壑之泥沙而沛然莫御者惟伏秋之涨

为然而河行固安霸州时其故道本无堤岸故散漫于

二邑一二百里之闲旬日水退而土人谓之铺金地者

皆泥沙之所停也停于二邑之平地者多则会于清河

而入淀者少而又以数百里之深淀容之故三百馀年

虽少淤淀底而不见其形自故道既改则浑河之泥沙

无纤微不入于淀故三十馀年而塡淤过半淀既半淤

则故道虽复而由会通河入淀之道及西淀之中必所

在淤塞矣虽岁加挑濬人力有限十年之后终不能免

全淀之尽淤淀既尽淤则子牙河挟畿南诸水以入淀

者势无所容必横穿南运河浑河挟塞门诸水以入淀

者势无所容必横穿北运河更遇伏秋异涨则近河之

地城郭人民皆一朝而化为巨浸矣尚忍言哉今欲为

河道民生永久之计必别开河道俾浊流不入淀池直

达于淀河下流之丁字沽而留东西二淀未尽塡淤者

以受会通清河及子牙河伏秋之涨然后可得数十年

之安苟得数十年之安而时时修筑挑濬不失其宜则


亦可永久而无患矣仆之愚心欲循三角淀之外迤逦

而南别开一河广三十丈深五六丈河成乃于春水未

起秋汛既过之后引注浊流于其中而闭其入淀之道


河形磬折而斜入于丁字沽去三忿口海河不过十馀

里但于十馀里闲开拓运河西岸之堤使河身宽阔足

以容纳众流而增培运河东岸之堤广厚一倍以防其

震撼则可保无虞矣且于新开浑河二十里之外顺河

身延筑遥堤使伏秋汛涨有所游荡则不致更有冲决

矣仆未尝身经其地惟按图籍循数推理而建此议不


若吾友躬临目见昭晰无疑望审其形势揭其情状以

开愚𫎇如或可行即改前议而恳陈之古之君子功不

必自已成谋不必自已出惟期分国之忧除民之患耳

况兹事体大实亿万人生死所关而非一世之利害哉

世宗皇帝命怡贤亲王总理河道营田首命别求一道

俾浑河直达海口而不入淀

圣谟洋洋一言而尽京畿之地势究河道之源流矣若

能奉

先帝之遗意除蒸民之剧忧定此远谟万世永赖在

皇上则为辅相天地之实事在吾友则为保障亿兆之

奇功而仆四十年胸中之痞块一旦消释亦可以死不

恨矣若大纲既定其馀节目当续布之

  与鄂少保论修三礼书

二礼自注疏而外群儒解说无多所难者辨注之误芟

疏之繁抉经记所以云之意以发前儒未发之覆耳故

仆始议人删三经注疏各一篇择其用功深者各一人

主删一经注疏一人佐之馀人分采各家之说交错以

遍然后众说无匿美而去取详略可通贯于全经尔时

公即手书以示诸君子而应者甚稀其后王学士分主

仪礼甘司马主戴记更立条例计人数俾各纂数篇仆

为言人之意见各殊所学浅深亦异分操割裂则一经

中脉络且不能流通而况三经之参互相抵者乎去取

详略之大凡且不能画一而况别择之精粗删剟之当

否乎众皆默然仆曾以吿公未见宣布退而思曰岂谓

吾不宜越畔而耘哉用是不敢固争今更以仪礼相属

虽已成之例难以改更而后此规模岂可更不早定夫

周官注疏及订义删翼诸本皆仆所点定也其未定者

独永乐大典中所录取耳分纂二三君子皆用功多年

私心窃谓庶几乎可画一矣及各成数册比类而参挍

之虽大体不失而去取详略意见多殊分剟属联措注

亦异仆与锺君晼反复讨论以求其贯通所费日力几

与特著一书等观此则仪礼戴记注疏及各家之说樊

然殽乱而宿无定本者其端緖之难理殆有甚于斯矣

李侍讲南还既以潘进士嗣事则未竟之书宜以相付

但仆见士友闲留心于是经者甚少望公面询潘君曁

姚征士择定一人俾速就功役俟稿本既就仆当手订

一篇并作按语就中择能者一二人依式讨论俾彼此

不相抵(⿱艹石)周官卒业衰病之身尚留人世自当与诸君

子早夜孜孜不敢畏难而志怠也

  与鄂少保论丧服注疏之误书

河闲献王所得邦国礼自汉不能用至唐而亡孔贾作

疏惟宗郑注后儒遵守于丧礼之大经承误而不知其

非者约有数端犹幸其纲领尚存于春官司服而散见

诸官者一一可征参以仪礼戴记其谬悠可得而正也

一则以仪礼丧服齐衰三月章曰庶人为国君遂谓圻

外之民为天子无服不知曰国君者以明大夫君则其

臣有服而民无服耳溥天之下皆天子之民也诸侯为


天子牧民则民为之服而况天子乎康成既误谓无服


故注檀弓篇遂云三月天下服专指侯国大夫服穗衰

而言独不思文承国中男女服之后则谓天下之民明

矣使服者惟侯国之大夫则宜特文以见之而漫曰天


下服使习其读者第知天下之民皆服而不知服者惟


侯国之大夫记礼者不宜(⿱艹石)是之愦愦也丧期之变自


汉文帝始诏曰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娶妇嫁女

祠祀饮酒食肉则汉文帝以前天下之民皆齐衰三月

不得嫁娶祠祀饮酒食肉无疑矣一则谓公卿大夫士

之妻为王齐衰期于后无服侯国之命妇于夫人亦然

盖因丧服无明文黄氏干臣为君服图亦未叙列耳然

司服职曰为天王斩衰为后齐衰而昏义申之曰服父

之义也服母之义也公卿大夫士视后犹母为后服母

之服而其妻则无服可乎古者嫂叔无服而于娣姒则

以同室而生小功之亲外命妇为王服而于后转无服

可乎周官凡称大丧皆谓王后也内宰凡丧事佐后治

外内命妇正其服位肆师大丧令外内命妇序哭春官

世妇大丧比外内命妇之朝暮哭者内司服于九嫔世

妇外别共凡命妇之丧衰正谓公卿大夫之妻耳可以

后儒无稽之言而废周公之典法哉仪礼不杖期章曰

为夫之君盖以妇人为君且有服则后夫人不待言耳

礼经中文略而义该者如此类甚多则外命妇于后夫

人并不杖期无疑也一则据仪礼穗衰七月谓诸侯之

大夫以时接见于天子故有服而士无服不知穗衰在

大功之下小功之上大夫服此则上正服小功无疑矣

即如此职于大夫曰其丧服加以大功小功于士曰亦

如之遂据此谓士无缌服可乎(⿱艹石)以接见天子为义则

诸侯之大夫固有未达于王朝者有虽聘𫖯而不得接

见天子者小行人职大客则傧小客则受其币而听其

辞是也诸侯之士有从君而达于王朝且任之以事者

掌客职凡介行人宰史皆有牢𧰼胥职王之大事诸侯


次事卿次事大夫次事上士下事庶子是也且使从君

朝觐适遭大丧卿大夫皆穗衰庶人缟素而士独服吉

可乎程朱治经多尽屏汉儒之说者以折衷义理而决


不可通故也群儒曲护旧说亦约有数端一则谓庶人

为国君齐衰又为天子齐衰则为二统而例以为人后


者为其本生父母不知为人后者服虽有降而无绝也

(⿱艹石)圻外之民无服则竟绝之于天子矣况民为国君非

为人后之比太宰职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

得民则虽诸侯不过为天子系属此民与师长主友之

属等耳故侯国有灾移民通财舍禁弛力薄征缓刑必

待大司徒之令大宗伯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

以禬礼哀围败以恤礼哀寇乱小行人所至之国札丧

则令赙补凶荒则令赒委师役则令禞禬皆所以救民

之死病也天子保民如子而民戴之如父母一旦天崩

地坼而不为数月之服不惟义不可以苟止而情亦不

能苟安如以二统为嫌则男子为父斩衰又为君斩衰

妇人为夫三年而夫在又为长子三年亦为二统矣毋

乃害义伤教而不即于人心乎一则谓妇人之从服必

降于夫夫为后齐衰期妻不宜同独不思父在为母期

而妇为姑亦期妇为舅姑同服期而不问子之斩与齐

则外命妇为王后君夫人同服期而不问夫之斩与齐

王后之丧外命妇之丧衰哭位备见于诸官而可以臆

说乱之乎一则谓诸侯之大夫既降为穗衰不宜庶人

转承以齐衰不知服之轻重义各有当大夫之降为穗

衰以不得上比于王臣耳(⿱艹石)民则天子之民义无所嫌

故期以三月而齐衰不降犹旁服有大功小功而世适

之于高曾并齐衰三月也礼以义起而缘人情学者反

来其本则于一曲之说昭然(⿱艹石)发蒙矣

  与来学圃书

吾友举用方自代朋友之交君臣之义并见于斯可以

风世砥俗但大臣为国求贤尤贵得之山林草野疏远

卑穴中以其登进之道甚难而真贤往往伏匿于此也

(⿱艹石)惟求之于平生久故声绩夙著之人则其涂隘矣万

圣主命以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将何以应哉抑又闻当

官守道固贵于坚而察言服善尤贵于勇前世正直

子自谓无私固执已见或偏听小人先入之言虽有灼

见事理以正议相规者反视为浮言而听之藐藐其后

情见势屈误国事犯清议而百口无以自明者多矣必

如季路之闻过则喜诸葛亮之谆戒属吏勤攻己过然

后能用天下之耳目以为聪明尽天下之材力以恢功

业吾友此时正宜用力于此且与二三同志者交相勖

时相警也馀不赘

  与吕宗华书

仲春使归一札想已彻仆曩者妄删昆山徐氏所刻宋

元经解尝为吾兄略言之而未悉也是书卷帙既多非

数十金不可购远方寒士有终其身不得一寓目者矣

有或致之观之不能遍也有或遍之茫洋而未知所择

也仆幸童稚时先君子口授经文少长先兄为讲注疏

大全择其是而辨其疑凡易之体𧰼春秋之义例诗之

讽喻尚书周官礼记之训诂先儒所已云者皆粗能记

忆藉是为基故是编之删虽不敢确然自信然大醇而

不收甚驳而妄取者则鲜矣仆始从事于斯以为一家

之说未遍则理或有遗而心弗能餍也虽至肤庸甚者

支离谬悠而一语未详终不敢决弃焉及遍一经然后

知三数大儒而外学有条理者不过数家而就此数家

之中实能脱去旧说而与圣人之心相接者盖亦无几

因复自惜假而用此日力以玩索经之本文其所得必

有过此者然积疑之义未安之诂发书终卷必一二得

焉则及治经者所不可废也自惟取道之艰思竭不肖

之心力以为后学资藉俾得参伍众说而深探其本源

遂过不自量而妄删焉矻矻于车船奔迫人事丛杂中

盖二十馀年而后诸经之说粗毕惜方删取时计此生

不能更周览凡可有可无之说多过而存之又宋元诸

儒文字繁委颇有数语可尽而散漫至千百言者皆未

暇泠汰两年以来衰病日深大惧此业不卒将抱终古

之恨欲于南中招学子数人编而录之次第邮致更加

讨论排纂成书而量其程期役必浃岁计所訾给岁必

百金朋游闲近有一二人为倡而苦无继之者是书之

成岂惟𫎇者二十馀年日力所耗竭哉实数百年儒先

精神所倂注也果能卒业异日遇有力者传而布之俾

承学之士苦于昆山原刻之难致与观之而难遍者一

旦餍足其心而省其功力之十八其为踊跃当何如及

况支离谬悠之说始学无主多见谓新奇或弃周行趋

邪径以自投于荆棘贼经侮圣日蔓以延廓而清之以

为斯道之闲所关岂浅小哉此仆区区所以重惜其无

传也然是书不难于异曰之传布而难于目前之编录

衰疾之身惧且不能待矣吾兄家故贫洗手奉职自无

力以及此然此宇宙闲一公事也凡辨书名有心有目

者皆与有责焉惟宿留斯言苟遇其人则诚吿之或有

自远而相应者与仆与吾兄非世俗之好也馀生之事

惟兹为急是以敢切布之

  答杨星亭书

杂记父为长子杖则其子不以杖即位小记父不主庶

子之丧则孙以杖即位可也庶子有对适以为义者冢

子未食而见适子庶子巳食而见是也若为丧主及主

子之丧则众适皆称庶子小记庶子不继祖祢庶子不

为长子三年是也父宗子也而主长子之丧则义起于

(⿱艹石)父之正体者也父众子也而主长子之丧则义起

于子与孙之传重者也若以众子之贵而主焉则轻正

体传重之义而伤众子未贵者之恩或以奔丧记所云

而谓众子之丧皆父主之则未知所云乃众子之成人

而未室受室而无子者礼以穷而变耳记日凡丧父在父为主父没兄

弟同居各主其丧亲同长者主之不同亲者主之众子无子而尊行异爵之吊

宾至非父主之而谁主邪父没矣无子者之丧非兄弟

主之而谁主邪其特制同居为主之礼者盖虑兄弟众

多或徙家于异国或同国而异居或远出而不返必待

异居之长适来主其丧则事有不举而时不可待故以

权制俾同居者主之所以便人情而达礼事耳如郑氏

所诂郑注各为其妻子之丧为主也则曰父没各主其私丧可矣兄弟

同居之文不亦赘乎各主其丧之文不亦暧昧而不可

别白矣乎孔氏不知以有子无子为别而以同宫异宫

为断益误矣众子而有子虽父在固其子主之矣又何

亲同长者主之不同亲者主之之云邪如无子也虽异

宫非父为之主而谁属邪幼季众子也而有子父不宜

主其丧望以此正吿之讣辞与式则询诸其乡之长老

君子行礼不求变俗大体既正则细者姑从其国故可

  答尹元孚书

九月十月之交旧疾复作寒战喘急守气几不能自存

不期望后渐平手札到日已能倚床而坐今食饮有加

凭几观书可至十数页自矢必嗣事于仪礼未审能卒

业否太夫人葬祭之礼酌今古而取其中甚惬予心惟

虞后更有卒哭之祭尚仍旧说又于谢宾引四礼疑仪

礼节略语显与经背不知新吾高安何疏忽至此宜究

切而辨正之令嗣长君秀伟始相见即吿以英华果锐

有用之日力不宜虚费于时文今居大母之丧自达其

情而应乎礼经乃闻见中所寡有又欲置科举之学而

学礼伟哉能如此设心即圣人之徒也北方之学者近

有孙汤远则张程不过终其身不违于礼而已孔子之

吿颜渊惟以非礼自克盖一事或违于礼一时之心或

不在于礼则吾性之信智义仁皆亏而无以自别于禽

兽长君信能设诚而致行之天下后世将推原于贤父

之倡正学大毋之集天休于世俗所谓功名洵可以视

之如敝屣矣而贤欲使从学于某则不敢自匿其情戴

记七教分朋友而为三朋友之长者即师也其幼者即

弟子也师之道周官复分而为二以贤得民之师乃大

司乐职所谓有德者也以道得民之儒即大司乐职所

谓有道者也曩者贤通书于某辞意类孔石二公之于

孙明复固辞至再三而意益诚语益切遂不敢终辞盖

以师儒之义不明于天下久矣使时人得闻孔石二公

之义实有关于世道人心而孙氏之说春秋某自忖省

亦可以无愧焉今长君欲学孔颜之学非兼道德而有

之如程朱者不可以为师某章句陋儒虽粗知礼经之

训诂于外行疏节亦似无瑕疵而清夜自思父母兄弟

无一不负疚于心所谓薄于德于礼虚者也何足以为

长君师而贤又拟之西山父子之于考亭则于贤亦为

过言矣管子曰任之重者莫如身涂之畏者莫如口期

而远者莫如年以重任行畏涂至远期惟君子乃能矣

古之以礼成其身者类如此而世尤近事尤详莫如朱

子长君果有志焉一以朱子为师足矣必欲受业于愚

则讲其节文而导之先路窃比于胡李工刘而已耳所

以自成必于管子所云日自循省焉望更以此申吿之


  答申谦居书


李渭占至京师见足下所为圣木行状无世俗芜浊之

气因谓如此人当益劝学俾治古文适得来示乃复记


忆丙戌之春圣木为言生徒中有秀出者即足下也仆

闻诸父兄艺术莫难于古文自周以来各自名家者仅

十数人则其艰可知矣苟无其材虽务学不可强而能


也苟无其学虽有材不能骤而达也有其材有其学而

非其人犹不能以有立焉盖古文之传与诗赋异道魏

晋以后奸佥污邪之人而诗赋为众所称者有矣以彼


瞑瞒于声色之中而曲得其情状亦所谓诚而形者也

故言之工而为流俗所不弃若古文则本经术而依于


事物之理非中有所得不可以为伪故自刘歆承父之

学议礼稽经而外未闻奸佥污邪之人而古文为世所


传述者韩子有言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


兹乃所以能约六经之旨以成文而非前后文士所可


比并也姑以世所称唐宋八家言之韩及曾王并笃于


经学而浅深广狭醇驳等差各异矣柳子厚自谓取原


于经而掇拾于交字闲者尚或不详欧阳永叔粗见诸


经之大意而未通其奥赜苏氏父子则槪乎其未有闻


焉此核其文而平生所学不能自掩者也韩欧苏曾之


文气𧰼各自其为人子厚则大节有亏而馀行可述介

甫则学术虽误而内行无颇其他杂家小能以文自襮

者必其行能少异于众人者也非然则一事一言偶中


于道而不可废如刘歆是也然若歆者亦仅矣以是观

之苟志乎古文必先定其祈向然后所学有以为基匪


是则勤而无所若夫左史以来相承之义法各出之径

涂则期月之闲可讲而明也来示云三至京师闻仆避

客次且而不进仆敢自侈大哉凡叩吾之庐多汲汲于

名称而欲仆为之羽翼者也如是则务学之根源绝矣

仆疾病衰疲安能舍已所务与之占占而喋喋乎若足


下资材既有可藉而渭占又极言内行之修固所愿见


而重以此事相勖者也八家集仆无暇点定足下所知

识有在京师而能任此者当以旧本付之是不可得则

俟会面而讲以所闻仆尝为仪礼丧服或问戴记附焉


此人道之根源以足下方读礼录其易忽者数条以质


惟切究之馀不赘


  答程夔州书

散体文惟记难撰结论辨书䟽有所言之事志传表状


则行谊显然惟记无质𠏉可立徒具工筑兴作之程期


殿观楼台之位置雷同铺序使览者厌倦甚无谓也故


昌黎作记多缘情事为波澜永叔介甫则别求义理以

寓襟抱柳子厚惟记山水刻雕众形能移人之情至监


察使四门助教武功县丞厅壁诸记则皆世俗人语言

意思援古证今指事措语每题皆有见成文字一篇不

假思索是以北宋文家于唐多称韩李而不及柳氏也

凡为学佛者传记用佛氏语则不雅子厚子瞻皆以兹

自瑕至明钱谦益则如涕唾之令人嗀矣岂惟佛说即

宋五子讲学口语亦不宜入散体文司马氏所谓言不

雅驯也寄来二作皆不苟所薙芟数语乃时人所谓大

好者他日当面析之此虽小术失其传者七百年吾衰

甚矣儿章粗知其体要不幸中道殂贤其勖哉

  答程起生书

足下以周易要论相质数年矣而未敢为序非故难之

也余成童为科举之学即治周易自汉唐至元明言理

言𧰼数之书未有不经于目者就其近正者不过据圣

人所系之辞随文解意而谓其理如是其取𧰼如是至

所以取是𧰼系是辞确乎能见其根源者百不一二得

焉故学之几二十年于前儒所已言一一皆能记忆而

反之于心则槪乎未有所明乃舍是而治春秋周官以

春秋比事属辞五官各有伦序可依类以求而互相证

也其后与安溪李文贞公论易至乾坤之二爻归妹之

初九六五始灼见圣人系辞取𧰼之本义确乎其不可

见周易观彖而余于朱子所疑于涣之六四亦(⿱艹石)微有得

卦自否来下三阴为小人之朋六上居四而成涣则小人之群散矣当否之时国疵民病蕴积如邱山一

亘小人之群散则凡此者皆涣然冰释其功效非寻常思议所及也故诸爻惟此为大吉正彖传所谓刚来而

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也故四为涣主爻乃知卦爻之辞皆有确乎不可

易者特后儒之心知弗能贯彻焉耳足下尝言学易者

果明于阴阳刚柔德位之当否而协诸本卦之时义则

亦可以得其比例文贞易通论已略见此义而要论中

所开阐又多通论所未及惜乎不得使文贞见之也昔

余以易叩文贞辄有以开余而余不能有开于文贞文

贞以春秋周官叩余亦时有以开文贞而文贞之开余

者则少假而足下得与文贞面相质覆之所发必更多

惜乎并世以生而不得一遇也若天假余年而于易终

有所明当为足下序之

  与陈密旃书

数年前与公始相见窥其意𧰼即不类于时人自是每

见滇黔人士至京师者必问当官实政称循良者不约


而同又征于同宦南中者果不悖于所闻故客冬方呻


吟枕席闲闻公至蹶然而兴再过寓斋不觉其言之长


也适接来示知所云果刻著于心而力言于大府不惟


喜宇宙闲又得一实心体国之人足为民依且自喜于

天下贤人君子每一见而得其崖略欣畅如何监司之


体在辨属吏之清浊而迩来廉辨敏肃者尤当观其所


由以为义之所宜心之所不安而然者必能明政恤民

久而不变其怵于功令谨身寡过者次之别有文深躁


竞之吏假此以速进取则其终不至于寇虐诡随而忍

为大恶不止凡善伺上官指意而操下如束湿薪者皆


此类也位者天位职者天职其贤者能者虽有憎怨必

释吾憾而任举之其不为民所赖者虽吾近亲尊属必


斥而去之壹以官为准壹以人为衡吾之爱憎喜怒无


几微可杂于其闲而况亲故之请属长官同僚之意乡

乎往者安溪李文贞巡抚畿内仆有亲故为属吏公将


擢之仆力言其非人河闲王振声曰子与夫人终不相


见乎仆日何为其然使无播恶于众而自驱于𦊙擭陷

阱之中乃所安全而爱厚之其后果大刻于民不终其


官乃谓仆无妄言足下久练世事无可效于左右者故


偶及此想贤者所见固然亦无俟仆之渎吿也建昌果

廉能宜早思所以处之恐足下骤迁他省虽知其善不


可如何惟审察之


  与吴见山书

抵京见某公诘以兖州性资洞朗其出牧政教浃于民


而或云子若不满何也某公愕然曰往年吾与商有无


而不能应然未尝以闻于人子独恶乎闻之是必兖州


疑余有憾而先自标白也若用此有违言则余之生平

尽弃矣非兖州之病也子视余岂浅之乎为丈夫者哉


观其意色似出中心之诚然吾兄幸察之恐传言者乃


有憾于某公而构之于吾兄也仆道经兖境凡数百里


民皆曰太守信宽静易良独未察吏胥情伪轻出牒票

假以作威渔利沿河小吏亦曰凡督公事文书可驿致

者往往差役食饮道赍之外求索百端太守岂知此哉

仆平生于得意之友不敢以私干而政令之不即人心

者必以吿盖朋友之交道在辅仁而莫先于规过每见

今之为交者多面相悦而退有后言其闻他人诋訾则

漠然不槪于心而匿不以闻凡此皆务容悦将私便其

求者也是为薄于友而苟贱其身故常用为戒然亦有

所闻非真勇于责善为朋好所苦至见疏而齌怒者以

吾兄性资洞朗与仆非一日之好故不敢以俗情隐度

而道其所闻记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惟速更而纠

察之即别有所见亦明以吿我俾得究切往复务理之

得事之当而无容心焉古之为交者盖如是耳

  与某公书

接来示自分此生恐无缘更毕志于经学此嗜学者之

衷言也然古之人得行其志则无所为书圣人作经亦

望学者实体诸身循而达之以与民同患耳一命之吏

苟能职思其居天德王道将于是乎寄焉矧膺古牧伯

之任环地数千里视其注措以为休戚者乎仆窃观近

代所号为钜人长者大率以生人为仁而不知生其所

不当生则仁于生者而大不仁于死者以有容为德而

不知容其所不可容则德于有罪者而大不德于无辜

者传曰恶人在位弗去不祥恶在他人而引为己之不

祥何也力能去之而任其播恶于众则恶非其恶也是

谓拂天地之性而亏本心之明无不祥大焉抑又闻君

子之行必严于终往者环极魏公践履淳实立朝谔谔

为势家所惮造辟之言天下矜诵以为无愧古贤而论

定之后竟不得与汤陆齐称徒以巡察畿辅不复有特

操耳孝先张公天资浑厚可欺以方其抚江苏闲有过

举未惬众心一旦奋不顾利害排击憸壬然后平生志

事昭然(⿱艹石)揭日月而行吾子历令守监司渐登大府仁

声义问所至翕然惜无由著直节于中朝然就今所居

之地而言其职之所当言则视张为易视魏则尤易矣

信能举邦人所重足而望海内士大夫所倾耳以听者

扬于王庭使天下知儒者之学刚柔无常应物而动皆


可以为后世标准其有功于圣道为何如又安用口吟


手披为处隐就闲者之经学哉仆晚交得吾子道义之


合视平生昵好殆有过焉故所以致相爱重之道者惟


兼魏张之直节而比肩于汤陆幸无以为妄言而漫听


  与李觉庵书


适闻足下改官巡抚山东足下门望资格得此非过而


(⿱艹石)有意外之幸者以旧游齐鲁闲私心所蓄欲借手


于足下以发其端緖也仆尝谓今居古岳牧之任者不


在饰小仁著小义惟当建设长利广厉风教为国家厚

根本仆尝自济甯赴清河道经马䦨屯弥望不见边际


地沃衍而无居人穷日之力始抵逆旅茅屋数区舍后


麦高六七尺其茎不足以任其穟问何以无耕者曰每


水至高丈馀则庐舍没矣仆生长山泽习农事凡下地

利圩田筑堤障水而人耕其中时蓄泄岁入倍平壤江

介故有大泽南宋时士人献策开永丰太平诸圩六七


百年以来宣歙诸州皆仰食焉永丰太平之堤有高至

三丈者今马䦨屯水深才丈馀耳苟讯之土人校三十


年内水最大时高几许其士之粘埴而便为堤者何所


域其地之三四以为圩岁得谷当数百万斛而东南之


漕可减半矣仆又尝客淮扬闲见河壖弃地多肥美问

何以然曰恐岁祲而责税急也或既垦而原占者来争

也往者

圣上免各省岁赋动数十百万傥能上闻当丰年存山

东岁赋之半俟荒祲募民兴筑相地势所宜为大圩数

区起其土以为堤而环堤为大川通沟浍相输灌以利

船舟官治庐舍给牛种募民耕之此上策也其次则先

使富民试之豫为奏请坚明约束有能开地为圩者便

与为世业可私买卖敢以故籍争者重罚之土熟二十

年而后薄征其租赋苟一人得其利则继者不召而麇

至矣夫长利所以不举者以众不能见其端而惮于作

始也使永丰太平之圩不筑则至今为巨浸耳闻徐豫

兖冀闲弃地与马阑屯相类者甚众使次第修举虽东


南之漕可全罢也古之圣人能使菽粟如水火者无他

焉务博民于生谷而土无遗利所谓善富天下者取之

于天地也又仆曾经孟庙旁殿塑像为老妇曰孟母也

后殿为少妇美容饰曰此夫人也古者虞祭而外春秋

常祀皆有男尸无女尸恶其䙝也子孙于先妣犹不为

尸况设少妇之容于宫墙瞻仰之地哉不意孟氏后裔

愚𫎇至此宜即开谕使易为木主又闻齐鲁闲盛兴三

教祠虽阙里亦有之宜令有司奉至圣先师塑像瘗之

学宫其祠仍听合祀释迦老子凡此皆世人所目为迂

阔不急之务也而教化之兴实由于此抑又闻郡守县

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乃今守令以诸生为


蝥贼诸生视之如㑌上下交相疾而望教化之行也得


乎往者长沙陈公沧州守江甯始至即谕诸生有行谊


修饰而进见以求益者吾与之为宾主之礼其毁廉隅

证争讼者不禁但檄诸县簿载其名岁终报府俟督学


按试时上之终公之任诸生无证讼者及公在理士民


号泣而从如急父兄之难然则谓士不可以教谕者妄


也俗之敝民之疵盖非一端兹政教之尤大者足下果


能信而行之当悉所闻继以进


  与万季野先生书


仆性资愚钝不笃于时抱章句无用之学倔强尘埃中

是以言拙而众疑身屯而道塞独足下观其文章察其

志趣以谓并世中明道觉民之事将有赖焉此古豪杰

贤人不敢以自任者昧劣如某力岂足以赴其所志邪

某于世士所好声华弃犹泥滓然辱足下之相推则非

唯自幸而又加怵焉盖有道君子重其人则责之倍严

使仆学不殖而落行不植而攲足下将有不得于心者

此仆所以每诵知己之言而忻与惕幷也盖尝以古人

之道默自忖省其无所待而能自必者独先明诸心为

善不为恶而已至欲体道以得其身非极学问思辨之

功所谓笃行者终无本统仆先世虽世宦达以乱离焚

剽去其乡县转徙六棠荒谷之闲生而饥寒杂牧竖朝

夕苏茅汲井以治饔飧未能专一幼学优游浸润于先

王之遗经及少长则已操笔墨奔走四方以谋衣食或

与童𫎇钩章画句噭噪嚘嘤或应事与俗下人语言终

日昏昏惫精苦神其得扫除尘事发书翻覆者日不及

一二时古之谋道者虽所得于天至厚然其为学必专


且勤久而后成故子曰发愤忘食其学易也曰假我数

年今仆智识下古人千百而用功乃不得十一如乘敝

车罢牛道长涂曲囏绝险又值樛枝盘根絓其縿而关


其轴不亦难乎以此知士有志于古人之道不独既成

而行有命其成与否亦天所命也然行之以不息要之

以至死其有得于身与有得于后则吾不敢知南归后

踪迹具与崑绳书幸索观时赐音耗以当讲问吾之望



  再与刘拙修书

前承命辨别某氏诗说仓卒奉答姑就所云略为剖析


而私心所蓄未能尽吐谨续布之仆少所交多楚越遗


民重文藻喜事功视宋儒为腐烂用此年二十目未尝


涉宋儒书及至京师交言洁与吾兄劝以讲索始寓目


焉其浅者皆吾心所欲言而深者则吾智力所不能逮

也乃深嗜而力探焉然尚谓自汉唐以来以明道著书


为已任者众矣岂遂无出宋五子之右者乎二十年来


于先儒解经之书自元以前所见者十七八然后知生

乎五子之前者其穷理之学未有如五子者也生乎五

子之后者推其緖而广之乃稍有得焉其背而驰者皆

妄凿墙垣而殖蓬蒿乃学之蠹也夫学之废久矣而自

明之衰则尤甚焉某不足言也浙以东则黄君藜洲坏

之燕赵闲则颜君习斋坏之盖缘治俗学者懵然不见

古人之樊稍能诵经书承学治古文则皆有翘然自喜

之心而二君以高名耆旧为之倡立程朱为鹄的同心

于破之浮𡗝之士皆醉心焉夫儒者之学所以深摈异


端非贵其说之同也学不明则性命之理不顺汉代儒

者所得于经甚浅而行身皆有法度遭变抵节百折而

其志必伸魏晋以后工文章垂声于世者众矣然叩其

私行不(⿱艹石)臧获之庸谨者少遇变故背君父而弃名节

(⿱艹石)唾溺然由是观之不出于圣人之经皆非学也乃昔

之蠹学者显出于六经之外而今之蠹学者阴托于六

经之中则可忧弥甚矣如二君者幸而其身枯槁以死

使其学果用则为害于斯世斯民岂浅小哉仆于朱子

诗说所以妄为补正者乃用朱子说诗之意义以补其

所未及正其所未安非敢背驰而求以自异也程子之

说朱子所更定多矣然所承用谓非程子之意义可乎

吾兄谓小序亦不可尽废最为平允然其无据而未甚

害义者朱子已过存之其已删而犹可用者以鄙意测

之不过风雨伐檀蒹葭数篇耳其所已辩则终不可易

也有不当者仍望反复之

  答礼馆诸君子书

殷同飨燕之说二三君子重以为疑旁引互证惧来者

之瑕疵诚意感人而终有未帖于愚心者盖辨其所从

生而推之以至于所终极则前儒所云胥无当于事理

之实也夫殷同所施者何政哉即巡守殷国削黜流讨

加地进律之政耳六典既施每岁正月又和而布之于邦国舍巡守别无特施于天下之政

唐虞五载一巡守至周而易以十有二年六服再朝更

不亲巡以考其所述之职则时过人亡有无所施其黜

陟诛赏而遗憾于民心者矣先王卜征五年而岁习其

祥祥习则行不习则增修德而改卜是虽以十有二年

为期而是年不行次年可更卜也既可改卜无为遍征天下之诸侯如谓六

服殷同可又迟十有二年而后巡守则更无是理其或王既笃老若嗣王冲㓜

又或大亲衰疾不可久离必酌征州伯卒正连帅之忠

诚可倚威德夙彰者州各数人以谘谋而发命焉如舜

摄位而咨十有二牧武王克商征九牧之君登豳阜以

望商邑其事盖旷世一见而礼必绝殊若一岁而遍征

六服之诸侯一时而尽空一方之君长则决知其无是

也由是言之殷同于方岳而施其政乃巡守之常经其

闲举于王都则循用祀方明将币礼宾发命于坛宫之

礼节耳若飨必于庙燕必于寝则朝觐宗遇之礼宜然

而于会同势不能行姑就时会言之方各数州州分五

等所征各四三人而庙堂已不能容矣又况殷同遍征

九州之侯伯乎且飨于庙中献酬各有数以次相及日

不过四三人盖兼旬而莫之能遍焉凡礼宾客在野在

外则杀礼司仪之职为坛三成公于上等侯伯于中等

子男于下等其将币亦如之其礼亦如之则所谓礼者

祼酢飨燕无不该也昭昭然矣大行人职上公将币王礼再祼而酢飨礼九献

食礼九举出入五积三问三劳则王礼备包众礼明矣注于此经礼亦如之独举祼酢不知何据后儒疑将币

祼酢在坛飨燕仍反国中而于庙于寝其蔽实由于此祼可坛则飨亦可坛祼各

于其等可同时而卒事则飨各于其等亦可终日而卒

事野外杀礼兹其尤著者也飨则各于其坛之等燕则

幷升于坛之堂胡为其不可与二三君子坚持旧说不

过谓飨燕乃宫室中事不宜行于野外耳夫祼酢之礼

重于飨燕而或可或不可不识其所以异者何也抑谓

飨燕则有牲俎而异于祼酢乎然牲俎可于坛荐方明

而独不可以献宾客又不识其所以异者何也况掌舍

之职专主会同其设坛壝之等以待将币祼酢则设帷

宫以待飨燕明矣幕人之共帷幕掌次之张大次小次

皆曰会同又其明征也帷四周以为宫幕其上以为蔽张大次使群聚以待事张小次

使各就以暂休将币及祼酢时无所用之见于春秋传者襄王飨晋侯于衡

雍犹可云既作王宫宋公享晋侯于楚邱晋侯宴鲁侯

于河上郑伯享赵孟于垂陇不于坛壝帷宫安所得庙

寝哉至于牺𧰼不出门嘉乐不野合则有为而云然也

周公旧典本无诸侯私为会盟而飨燕于国外之礼故

假是以沮齐侯耳天子巡守殷国首举柴望征伐所至

则有类造上帝封于大神祭兵于山川之礼礼乐之器

或具于方岳之明堂或载于主车之前后必然而无疑

者也淮水之诗鼓钟瑟琴笙磬俱备宋公道享晋侯而

舞桑林况天子之巡守军旅会同乎𫎇者所见如此而

未敢备载于承修之书以二三君子尚不能无疑安望

众人之咸喻哉礼经残缺久矣申之会子产向戍献合

诸侯之礼六而楚人无一见焉则会同之礼与朝觐绝

殊者多矣河闲献王所得邦国礼五十六篇尽亡而诸

君子专据侯国仅存之聘燕汉儒臆决之说传记杂出

之言而曰若者必礼之所无坛宫不可飨燕礼器不出门野外不合乐之类是也

(⿱艹石)者必礼之所有士有二年王不巡守则遍召六服之诸侯受币祼酢于郊坛仍反国中而

飨于庙燕于寝是也不亦汰乎愿诸君子一以事理之实求之而

毋桎于旧说也

  答礼馆纂修书

礼文残缺国丧尤甚宜仆之有言而不信也然先王缘

人情而制礼心所不安不可以前儒既有是说而溺于

所闻也不可以经传本无是文而遂谓古无是礼也前

辨已详今更以人情验之放勋殂落三年四海遏密八

音文王之化始行江汉而南国之诗曰父母孔迩犹曰

圣人之感人心神化而不可测也周室衰微王泽既竭

而卫风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秦风曰王于兴师与子

同仇宋仁宗之崩史称深山穷谷莫不悲号而况周室

盛时以四海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政教流行烝民乐利

有终身之戴而无一日之丧民之心忍乎本国之君臣

亦听其民之晏然无变尚何以作其亲上死长之诚而

敌王所忾乎至妇人为夫之君丧服有明文外命妇为

王后哭位丧衰周官可考某所推衍不过诸侯之士宜

从大夫之穗衰而期以五月耳外命妇之为王后为君

夫人服极于齐衰期而不论其夫之斩与齐以妇为舅

姑准之而知其不可以有异也侯国大夫士之妻之于

王后服与丧期并同其夫以庶人男女齐衰三月准之

而知其不可以无差也

  与一统志馆诸翰林书

苞顿首白仆未受事时旧志勿论既立条例后新纂一

郡稿成随命学子校勘次山再之仆三之始发誊录及

观清本而罅漏又自见矣班覆之而更写焉自视若无

遗憾及各府州志毕萃而叉牙相抵者且百出矣诸公

勿谓此文事之浅者心与目毕至焉而后知其曲艰也

明统志为世所诟病久矣然视其书尚似一人所条次

譬为巨室千门万戸各执斧斤任其目巧而无规矩绳

墨以一之可乎是书所难莫若建置沿革山川古迹振

奇矜能者大率博引以为富又不能辨其出入离合而

有所折衷是以重复讹舛抵牾之病纷然而难理不知

辞尚体要地志非类书之比也所尚者𥳑明而杂穴则

愈晦然𥳑明非可强而能必识之明心之专遍于奥赜

之中曲得其次序而后辞可约焉其博引而无所折衷

乃无识而畏难苟且以自便之术耳故体例不一犹农

之无畔也博引以为富而无所折衷犹耕而弗耨也且

或博焉或约焉即各致其美而于体例已不一矣望诸

公以公心酌人言以实心集公事而毋师其成心仆敢

不虚己以听乎

  与程若韩书

来示欲于志有所增此未达于文之义法也昔王介甫

志钱公辅母以公辅登甲科为不足道况琐琐者乎此

文乃用欧公法(⿱艹石)参以退之介甫法尚可损三之一假

而周秦人为之则存者十二三耳此中出入离合足下

当能辨之足下喜诵欧公文试思所熟者王武恭杜祁

公诸志乎抑黄梦升张子野诸志乎然则在文言文虽

功德之崇不若情辞之动人心目也而况职事族姻之

纤悉乎夫文未有繁而能工者如煎金锡麤矿去然后

黑浊之气竭而光润生史记汉书长篇乃事之体本大

非按节而分寸之不遗也前文曾更削减所谓参用介

甫法者以通体近北宋人不能更进于古今幷附览幸

以解其蔽必欲增之则置此而别求能者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