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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望溪先生全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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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 方望溪先生全集 卷第六
清 方苞 撰清 蘇惇元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戴氏刊本
卷第七

望溪先生文集卷六

 書

  與閻百詩書

昨所論孔子歿子張欲師有(⿱艹石)而記載子張死曾子有

母之喪則曾子問一篇皆母在時所講問可正子瞻所

譏於程子之誤宜筆於書至病程朱刪易經字則不敢

不多爲反覆蓋專易經字者漢儒之病也程朱所刪易

甚少而皆依於理僕每見周秦以前古書字形與聲近

則眾書所傳多異卽一書諸本中亦有增損改易竊歎

古書不可通者多以字訛而人莫能辨也如商書自周

有終酒誥爾尙克羞耉惟君解者支離牽合終不可通

(⿱艹石)君與周互易則其義不待詁而明矣蓋篆體二字本

形似也韓退之羅池廟詩乃此方之人惟侯是非按其

前後辭意昭然明白而此以形訛北惟以聲訛爲子瞻

不能辨又自爲之說而大書深刻焉則其讀書觀理之

不詳可見矣莊子外篇舜將死眞冷禹曰不易爲遺令

得乎史記封禪書至梁父矣而德不洽謂梁父非衍可

乎僕嘗自恨寡陋見古書字訛無所證據而不敢擅易

願得博極羣書者以正之故欲化足下之成心而求助

焉非敢以辯翹明惟足下鑒之

  與孫以甯書

昔歸震川嘗自恨足跡不出里閈所見聞無奇節偉行

可紀承命爲徵君作傳此吾文所託以增重也敢不竭

其愚心所示羣賢論述皆未得體要蓋其大致不越三

端或詳講學宗指及師友淵源或條舉平生義俠之迹

或盛稱門牆廣大海內嚮仰者多此三者皆徵君之末

迹也三者詳而徵君之志事隱矣古之晰於文律者所

載之事必與其人之規模相稱太史公傳陸賈其分奴

婢裝資瑣瑣者皆載焉若蕭曹世家而條舉其治績則

文字雖增十倍不可得而備矣故嘗見義於畱侯世家

曰畱侯所從容與上言天下事甚眾非天下所以存亡

故不著此明示後世綴文之士以虛實詳略之權度也

宋元諸史若市肆簿籍使覧者不能終篇坐此義不講

耳徵君義俠舍楊左之事皆鄕曲自好者所能勉也其

門牆廣大乃度時揣已不敢如孔孟之拒孺悲夷之非

得已也至論學則爲書甚具故並弗採著於傳上而虛

言其大略昔歐陽公作尹師魯墓誌至以文自辨而退

之之誌李元賓至今有疑其太略者夫元賓年不及三

十其德未成業未著而銘辭有曰才高乎當世而行出

乎古人則外此尙安有可言者乎僕此傳出必有病其

太略者不知往者羣賢所述惟務徵實故事愈詳而義

愈陿今詳者略實者虛而徵君所藴蓄轉似可得之意

言之外他日載之家乘達於史官愼毋以彼而易此惟

足下的然昭晰無惑於羣言是徵君之所賴也於僕之

文無加損焉如別有欲商論者則明以喻之

  答喬介夫書原集題書答友起數行不明書開海口及車邏河事蓋刻文時有顧忌也

   先生曾孫傳貴刋集外文重出此篇題作答喬介夫書今從彼本而仍編於此鈞衡識

𫎇諭爲賢尊侍講公作表誌或家傳以鄙意裁之第可

記開海口始末而以侍講公奏對車邏河事及四不可

之議附焉傳誌非所宜也蓋諸體之文各有義法表誌

尺幅甚狹而詳載本議則擁腫而不中繩墨(⿱艹石)約略翦

截俾情事不詳則後之人無所取鑒而當日忘身家以

排廷議之義亦不可得而見矣國語載齊姜語晉公子

重耳凡數百言而春秋傳以兩言代之蓋一國之語可

詳也傳春秋總重耳出亡之迹而獨詳於此則義無取

今試以姜語備入傳中其前後尙能自運掉乎世傳國

語亦邱明所述觀此可得其營度爲文之意也家傳非

古也必阨窮隱約國史所不列文章之士乃私錄而傳

之獨宋范文正公范蜀公有家傳而爲之者張唐英司

馬温公耳此兩人故非文家於文律或未審(⿱艹石)八家則

無爲達官私立傳者韓退之傳陸贄陽城載順宗實錄

順宗在位未踰年而以贄與城之傳附焉非所安也而

退之以附焉者以附實錄之不安尙不(⿱艹石)入私集之必

不可也以是裁之車邏河議必附載開海口語中以俟

史氏之採擇於義法乃安凡此類唐宋雜家多不講有

明諸公亦習而不察足下審思而詳論之則知非僕之

臆說也

  與翁止園書

苞白止園足下僕晚交得吾子心目閒未嘗敢以今人

相視及遘禍所以憫其顚危開以理義者皆不背於所

期是吾子所以交僕之道已至也有疑焉而不以問則

於吾子之交爲不稱故敢暴其愚心近聞吾子與親戚

以錐刀生𨻶嘖有煩言布流朋齒雖吿者同辭僕堅然

信其無有然蘇子有言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必

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淫毋吾子之夙昔尙有不能大信

於彼人者乎僕往在京師見時輩有公爲媟嬻者靑陽

徐詒孫曰若無害彼不知其不善而爲之也吾儕有此

則天厭之矣昔叔孫豹以庚宗之宿致餒死叔向娶於

巫臣氏而滅其宗蓋修飭之君子不獨人責之天亦責

之詒孫之言可謂究知天人之故者也僕自遘禍永思

前愆其惡之形於聲動於事者無幾也而遂至此極者

旣將以士君子爲祈嚮而幽獨中時不能自灑濯故爲

鬼神所不宥吾子高行淸德豈惟信於朋友雖鄕里閒

愚無知者猶歎羨焉然則子之行身其愼矣哉僕又聞

古人之有朋友其患難而相急通顯而相致皆末務也

察其本義蓋以勸善規過爲先僕自與人交雖素相親

信者苟一行此必造怒而逢尤僕每以自傷然未敢以

忖吾子於前所聞旣信吾子之必不然於後所陳又信

吾子必心知其然是以敢悉布之


  與李剛主書

九月中自塞上歸附書相問而息耗久不至仲冬望後


二日或致函封發之則太夫人行述也呼兒章讀之篇


終而郞君長人之狀附焉驚痛不能夕食太夫人耄而

考終在仁孝者猶難爲懷况重以長人之天枉乎此子


天民之秀非獨李氏所恃賴也僕不能自解豈能爲吾


兄解然有區區而欲言者言之則非其時而重傷吾兄


之意不言則於交友之道爲不忠是以敢終布之易曰

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僕平生所遭骨月閔凶殆人


理所無悲憂危蹙中每自念性資迫隘語言輕肆與不

祥之氣實有相感召之理以吾兄之德行醇懿而衰暮

罹此語天之道有不當然者竊疑吾兄承習齋顏氏之

學著書多訾謷朱子習齋之自異於朱子者不過諸經

義疏與設敎之條目耳性命倫常之大原豈有二哉此

如張夏論交曾言議禮各持所見而不害其並爲孔子

之徒也安用相詆訾哉記曰人者天地之心孔孟以後

心與天地相似而足稱斯言者舍程朱而誰與(⿱艹石)毀其

道是謂戕天地之心其爲天之所不祐決矣故自陽明

以來凡極詆朱子者多絕世不祀僕所見聞具可指數

(⿱艹石)習齋西河又吾兄所目擊也僕自今年來食飮益衰

塞外早寒得上氣疾幾死者再焉恐一旦委溝壑則終

無以此聞於左右者是僕負吾兄夙昔相愛重之誼而

死有餘責也昔泰伯無子伯魚早喪况吾兄子姓甚殷

固知所陳理弱情鄙不足移有道者之慮然君子省身

不厭其詳論古不嫌其恕儻鑒愚誠取平生所述訾謷

朱子之語一切薙芟而直抒已見以共明孔子之道則

僕之言雖不當而在吾兄爲德盛而禮恭所補豈淺小

哉聞太夫人旣祔葬僕身拘綴兒章疹後不可以風將

使獻歲赴弔先此代唁并呈長人哀辭其遺腹(⿱艹石)天幸

男也則速以報我臨𥳑哽咽不盡欲言

  與安徽李方伯書

得來敎忻悚合幷執事服官有年聲績顯布中外尙恐

民治有缺越二千里而詢於愚儒今而知所至稱賢不

苟然也安徽諸郡吏民所公患莫(⿱艹石)採鐵初額僅七萬

觔有奇大府上言宜撥移產鐵之地部議駁責轉加三

倍自是無敢及此者儻能與有司詳議白大府密劄奏

聞而陰有以慰戸部及內府諸郞吏之心然後露章以

請則無曩者壅遏之患矣又凡害之已見者人知憂之

而伏積於無形者則昧焉往者遂甯張公子爲懷甯縣

令謂周官荒政弛山澤之禁令民得縱漁樵自是以後

歲小祲衺惡民千百爲羣決隄防毀墳禁莫可禦止古

者出澤隸於官故弛其禁以利民今則民力所自營而

租賦之所從出也可任其相劫奪乎用此二十年中皋

陸陂池少遠於宅舍者民皆棄置而不務孳息薪材魚

鼈價踴三倍使常利坐失於伏闇之中而亂心生於理

平之日非早遏其流異日必爲亂本昔宓子治單父齊

師將至父老請曰麥已熟矣請使邑人出自刈傅郭者

三請宓子不許曰甯使齊人刈之令吾民有自取之心

其創必數年不息此仲尼之徒深明於先王以道立民

之意也其他法久弊生而宜革者如鋪設總甲以稽竊

賊而爲賊謀主江置汛地以防大盜而爲盜窟宅里立

鄕約保正以息爭察訟而鬭辨繁壅蔽生執事久官南

中聞此必熟矣(⿱艹石)能與所司詳議而改紀之俾良有司

奉行有成效則下其法於諸郡非一時之利也凡兹所

陳或關於大府或責之有司或議於同官執事皆可爲

之樞紐(⿱艹石)官中之事以執事之仁明必曲得其次序久


矣無待於某之凟吿也


  與安溪李相國書

老毋數日痰氣襲逆倍甚於前晝夜無甯晷某於此時


尙何心及外事而有不得不爲閤下言者昨聞某官虧


空一疏遠近爭駭果用其議則旬月中故吏誅戮者數

千人械繫而流者數千家期年之內天下郡縣承追之


吏奪官者十八九凡今之吏孰是畏名義而輕去其官

者操之太蹙必巧法別取以求自脫恐繼自今愚民得

安其生者鮮矣聞大司寇韓城張公止其議至再三彼

於同官尙不忍其動於惡况閤下日與

天子議政於廟堂而可使國立謗政民滋其毒哉又聞

在事者多云

天子不嗜殺人將從末減放流而止耳嗚呼刑罰之施

惟其當否耳使所虧庫金果羣吏侵欺以便其身家雖

誅戮之不爲厲而陷此者多困於公事採辦與大吏之

誅求其坐驕奢不節者十無一二焉故數十年來執法

者明知其弊而姑寬假之(⿱艹石)以放流爲輕罰而可亟施

則未知其去死刑一閒耳卽以某身言之

聖上赦其死罪又免放流而老毋之北行也家人以赴

任爲言舟車之適與無罪者等徒以異水土思鄕井而

遘此篤疾今諸公不昌言某議之非而徒恃

天子之寬仁萬一果如所料用其議而從末減則此數

千家老弱無罪而死者不知其幾矣閤下嘗語余曰聖

人之心卽吾人之心也今使吾人殺一無罪而得爲王

侯必不爲也則聖人之不以天下易此無疑也某嘗誦

之以爲明道之言然則閤下宜用此言於今日矣以去

就爭之可也荀子曰馬駭輿則君子不安輿庶人駭政

則君子不安位體國之義當重以爲憂非徒望閤下爲

盛德事伏惟鑒察不宣

  與徐司空蝶園書

河北諸路旱荒

聖主減膳弛縣詔廷臣言事而羣公未聞進嘉謨以佐

百姓之急者夫備災宜豫非倉卒所能舉今野荒民散

而新穀不生所可爲者惟無使舊穀妄耗耳古之治天

下至纖至悉也故蓄積足恃周官凡酒皆公造民得飮

酒獨黨正族師歲時蜡酺耳漢制三人無故共飮罰金

一鍰三國時家有酒具行罪不宥誠知耗嘉穀於無形


而眾忽不察者惟酒爲甚也今天下自通都大邑以及

窮鄕小聚皆有酤者沃饒人聚之區飮酒者常十人而

五與瘠土貧民相校約六人而飮者居其一中人之飮

必耗二日所食之穀(⿱艹石)能堅明酒禁是三年所積可通

給天下一年之食也其藏富於民與古者耕九餘三之

數等孟子曰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豈窕言以

欺世哉凡民閒用酒莫宜於祭祀婚姻然周公制法不

耕者無盛不績者不衰祭無盛猶可况以歲凶而去酒

乎至公家之事不過歲祭孔子廟及賓興鄕飮有司自

可及時以釀周官所謂事酒是也今功令通禁燒秫爲

酒而他酒及酒肆無禁故眾視爲具文而官吏反得因


緣以爲姦利宜著令凡酒皆禁絶令到之日有司巡視

鄕城已成之酒皆輸公所俾其人自賣而官監之盡而

止過此以往有犯禁者其店房什器官沒之(⿱艹石)私釀於

家則紳衿褫服白衣決杖罰用漢法凡境內有酒肆而

有司不能禁察者奪其官首舉者賞五十千夫周公當

重熙累洽年穀順成之日而使天下有祭無盛喪無衰

者非故欲拂人之情也不如此不足以齊眾阜財而使

長得其樂利也俟數年之後穀粟陳陳相因然後用漢

法變而通之閒歲官賜民酒戸三斗俾儲以共祭祀婚

姻養老疾有非常之澤然後賜酺如此則政有常經且

可以正民之禮俗矣世人樂因循偷苟有述古事陳古

義者輒目爲迂闊然自公卿大夫吏士務適時宜而羞

爲迂闊者蓋數十年於兹矣則其效可睹矣太夫人春

秋高不敢吿公以難行事如此類言之者無過而實良

圖望宿畱瞽言

  與徐司空蝶園書

公體中尙未霍然不宜以外事相撓而有不敢緩吿者


近聞漕船膠凍濟甯以北者七千七百有奇沿途剽劫


百十爲羣計每船篙工不下十數人皆奇民無家獷悍


酗博平時囘空官督晝夜兼行暫時停泊附近村落客


船必遭竊攘况聚十餘萬飢寒之人連屯數百里內又


承東土凶饑盜賊之後設有猾桀者乘此瑕釁恐不獨


沿途居民之害也公宜密劄奏聞乞

上察訪早爲區畫又聞湖撫以兌漕期悞請改雇民船


議下九卿各省將用爲式夫漕船官具衞丁本有秩廩


故量給資糧以募篙工然猶私載民貨多方補苴始能


訾給若雇民船其費數倍官不能具必抑派里民則賦

法不可問矣七月閒楊君千木自河上以書來言聞通

倉陳米充溢宜停運一年歲祲之地其糧聽有司出糶

俟秋成仍糴滿原額分兩年帶運如此則民食可充漕

船可修河道可治此利之顯見者尙未知中有伏害否

幸與練事者詳議之又自今年來各省報荒不約而同

辭不請賑不請蠲但乞減價糶常平倉粟事後仍率屬

蠲補夫常平倉粟之空十餘年矣此天下所明見也此

議行則糶粟之價補倉之粟必有所出不識有司皆自

其家篋金輦粟而至乎抑粟與金天降而地出乎是被

災之地轉應苛斂庫金數十萬秋成之後加徵倉粟數

十萬繼自今災民惟恐有司之報荒而主計者且利荒

報之踵至矣公位正卿年七十宜日夜求民之疾詢國


之疵而上言之上方鄕公又閔公衰疾僕任其無大咎

若因此失官則亦可以暴平生之志謝眾口之責矣惟

公熟計而審處之


  答某公書

自得手敎沖惕累日以公知某之深而猶未達愚心不


可以默而止也比者浮說日滋故謂公宜怵然爲戒在

某自能聞流言而不信而公則不宜謂自反無是而忽


之也聖人繫易於乾之九三日君子以終日乾乾夕惕

(⿱艹石)厲无咎又曰二多譽四多懼三猶惕也四則懼矣豈


止於怵然爲戒乎戒之云何苟非道義之交必多方限

隔俾不得親附是也孟子所謂三自反者君子處貧賤

而遭橫逆則然耳若遭時行志則不惟自反必將使實

德實事有以大服天下之心而誠無不動古人軌迹昭

然可睹其然則尙安用戒哉然其初則必自能戒始往

年宵人妄言能自通於左右某以吿公益嚴毖二三同

志不避怨嫌而昌言於眾至於今則寂然矣此無稽之

言亦宜怵然爲戒之明效也然浮言難息較甚於影射

蓋影射有迹而浮言無迹也息之難則所以絕其根源

而避其疑似者宜尤力焉來示又云相信相知如某而

猶惑於僉邪之言得某書憮然者久之則未察愚心而

於事之理亦未達也公於某患難相拯情好久長而數

以無稽之言瀆吿過當之語相規非相知相信之深而

能如是乎然公位極公相而惟恐布衣窮交不相信不

相知卽此見公之自待也厚而視某亦不輕此某所以

於無稽之談自覺不以吿而心不能安義不可止也以

富鄭公之賢而蘇洵憂其無成伊川程子謂於國家大

事知而不言爲名敎罪人蓋古之君子於夙所愛敬則

責之倍嚴忠之至厚之至也(⿱艹石)某所云不過憂䜛畏譏

世俗之淺意耳然自某而外恐亦無用此數數於左右

者矣公試思聞知舊被謗而置若不聞者難乎抑崎嶇

而必以達規切而一無隱者難乎審此則可知鄙人之

心矣更有請者我

皇上德政日新(⿱艹石)因水灾延問大臣急宜開陳者約有

數事若盡獲施行功在社稷卽措注一二亦澤被羣生

謹條列別𥳑惟宿畱瞽言何日得暇尙當就公面議之

  與常熟蔣相國論征澤望事宜書

僕聞古之制戎狄者欲大創之則必堅壁以示之弱蹙

縮佯敗以驕之委之畜產財物車甲以中之使狃於屢

勝深入逐利然後設伏要擊一舉而撲滅之李牧之守

趙邊是也漢武設謀馬邑蓋用牧之遺敎不幸爲單于

所覺故不得已而與之毒逐於沙場然其行師近者不

過數百里遠者千里惟絶幕之師衞霍並出窮戰比勝

爲千古所震耀然師之所極不過二千里臨翰海而止

耳自是匈奴遠遁幕南無王庭則漢亦不復追躡矣蓋

道里可計日月有期饋餉相踵芻牧以時吾之士氣未

衰而馬力未竭也然後長技可用而敵不能支其成功

於絕域惟貳師之服大宛陳湯之滅郅支常惠之折龜

兹而是三者皆非行國也其城郭邑聚人民產業不可

移徙則其心有所繫力有所極而吾之計謀有所施是

皆循數推理而知其必然非幸勝也蓋郅支畏漢遠徙

依康居以國而不禮其君殺其女徧虐其國人則先自

敗而瑕釁可乘矣漢自武昭立都護治烏壘據西域之

中屯田積粟厲兵撫眾者四世則地利得形勢强道路

悉矣烏孫諸國皆承漢節同時而發其兵者十五王則

郅支之羽翼盡矣入其境呼康居貴人與定謀傅其城

康居以萬騎環城而備其逸郅支單于聞漢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已爲漢內應又

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無所之己出復還則計慮周矣郅支旣滅計其戰

死生虜及降者不過三千人而漢以十五倍之眾壓之

是謂步師袵席之上取敵囊檻之中必克而無疑者也

至於龜兹則國尤小道尤近故不戰而自屈惟大宛之

師鑿空創始用力甚艱然自衞霍屢出斬馘動數萬單

于懾伏威震百蠻而甲卒之屯酒泉以北者十八萬故

貳師再行當道小國莫不迎軍給食遂屠侖頭平行至

宛則所憑之勢厚矣然天下騷動傳相奉伐宛漢兵之

出燉煌者六萬負載私從者不與焉而終不能入其中

城軍入玉門者萬餘人故自前世皆以爲得不償失也

然前世之藩籬在邊塞而我

朝之藩籬在四十八家故謂澤望跳梁可置而不問皆

未知

聖祖皇帝之廟謨與我

皇上之遠慮者也但其地絶遠非旬月可到及逐水草

移徙無城郭可指其鄰近之國雖仰我威德至於臨敵

決機恐未能實心効命萬一我師旣至而彼復遷徙鳥

舉則前勞盡棄後策益艱專制閫外者非不知此也徒

以造謀未審暴師踰年勞費已深而無尺寸之效恐

聖主責言無辭以對故堅持前畫謂賊有可平之道遷

延歲月以緩譴訶而不暇爲國長計耳以今之勢莫若

先爲不可犯以待賊之瑕釁相度山川面勢道里走集

擇可耕可牧之地宿兵屯田召募邊民習苦耐寒者塹

壕築壘據其中央臨制四旁俾近西內屬諸部有恃以

無恐賊至則倂心一力彼此相援乘機阻隘必使大創

賊不至則深耕廣蓄牧馬練士以揚軍聲然後以

本朝威信漸披其與國嚴邊市之禁使王侯貴人非邀

恩賜予無由得錦繡采繒部人非通邊市無由得茶布

絮糱養生送死之具使其鄰近部落一如漢時西域諸

國兵可發君長可呼然後明暴孼賊之罪布吿諸部有

與交通者永絕互市有能破其軍擒其將者以功小大

厚立賞格使上下欣羨有能連兵合謀執其君以獻者

卽分其土地人民以予之賜金百萬他物稱焉使孼賊

孤立恫疑而與四鄰相猜然後可俟其瑕釁一舉而撲

滅之也僕荷

兩朝聖主如天之仁斷脰刳心不足爲報而辱公以古

義相取幾三十年願俟獨對之頃剴切直陳雖不能遽

奪眾議而

聖明天縱一二載後必重思公言而審定國家之本計

矣望毋以爲老儒之常談而忽之

  與孫司寇書

朔後一日薄暮書吏送秋審册到僕以討論三禮及閱

庶常課藝事方殷未得到班次日薄暮書吏持審單至

見雲南絞犯吳友柏改緩決隨繙供招釁自友柏起旣

迫殺親兄之子幷傷寡嫂左右手及族弟窮兇極惡萬

無可原夫聖人不得已而有𠛬戮豈惟大義實由至仁

蓋致天討於有罪則不敢不殺哀民彝之泯絕則不忍

不殺所謂𠛬期無𠛬辟以止辟也自古典𠛬之官皆以

刻深爲戒故宅心仁厚者不覺流於姑息又其下則謂

脫人於死可積陰德以遺子孫不知縱釋兇人豈惟無

以服見殺者之心而醜類惡物由此益無所忌轉開閭

閻忍戾之風是謂引惡是謂養亂非所謂邁種德也昔

虞舜𠛬故無小其命官曰怙終賊𠛬而皋陶稱之曰好

生之德洽于民心周公東征破斧缺斨東人歌思以爲


哀我人斯亦孔之將執事以儒者操事柄望布大德勿

以小惠爲仁卽改前議仍所讞爲情眞若有人禍天𠛬


皆歸於僕死者亦於公無怨也望勿以爲過言而棄之

  與顧用方論治渾河事宜書

康熙三十七年直隸巡撫于成龍以渾河衝半壁店近


其祖墓奏改河道迤東入淀安溪李相國繼撫直隸時


僕屢爲切言奏復故道當如救焚拯溺少遼緩之卽不


可爲謀後三十年近畿之地無罪而死者不可數計矣

今不幸而所言已驗昨見吾友與直督李合奏河道事


宜源流利病鑿鑿有據且欲爲永久計具見賢者忠實

惻怛之心但不識更改河身廣拓遙隄之後渾流遂不


入於淀邪(⿱艹石)仍入淀則可免淀外之衝決奔騰而終不


能免淀中之淤塞其患正方興而未艾也蓋直隸之有


二淀二泊乃天心仁愛斯民於大地凝結時設此大壑


以受塞北畿南之眾流以免多方之昬墊而于成龍乃


以私心一舉而敗之至今已成錮疾若更不能原始要


終定其規模而底績焉則終潰敗而不可收拾矣竊思


所奏謂故道已爲旗民田廬所占復之甚難是也而僕

之愚心則謂復於安溪作撫時則有利而無害至於今


雖不畏難不惜費以復之止可少獲數年之安而終無


救於十數年以後之大患審形察勢決然無疑吾友試

思自改故道未四十年而二淀已塡淤過半而自前明

以至康熙三十七年渾河之水未嘗不由淀以達運河

而絕無愼淤其故果安在哉議者謂故道南入會通河

流淸而甚駛故無停淤此得其一而未知其二也河流

雖駛能盪刷泥沙使不停耳能使泥沙別出於兩淀之

外哉蓋緣夏水未起之前秋汛旣落之後渾河經流本

不甚大其挾眾壑之泥沙而沛然莫禦者惟伏秋之漲

爲然而河行固安霸州時其故道本無隄岸故散漫於

二邑一二百里之閒旬日水退而土人謂之鋪金地者

皆泥沙之所停也停於二邑之平地者多則會於淸河

而入淀者少而又以數百里之深淀容之故三百餘年

雖少淤淀底而不見其形自故道旣改則渾河之泥沙

無纖微不入于淀故三十餘年而塡淤過半淀旣半淤

則故道雖復而由會通河入淀之道及西淀之中必所

在淤塞矣雖歲加挑濬人力有限十年之後終不能免

全淀之盡淤淀旣盡淤則子牙河挾畿南諸水以入淀

者勢無所容必橫穿南運河渾河挾塞門諸水以入淀

者勢無所容必橫穿北運河更遇伏秋異漲則近河之

地城郭人民皆一朝而化爲巨浸矣尙忍言哉今欲爲

河道民生永久之計必別開河道俾濁流不入淀池直

達於淀河下流之丁字沽而畱東西二淀未盡塡淤者

以受會通淸河及子牙河伏秋之漲然後可得數十年

之安苟得數十年之安而時時修築挑濬不失其宜則


亦可永久而無患矣僕之愚心欲循三角淀之外迤邐

而南別開一河廣三十丈深五六丈河成乃於春水未

起秋汛旣過之後引注濁流於其中而閉其入淀之道


河形磬折而斜入於丁字沽去三忿口海河不過十餘

里但於十餘里閒開拓運河西岸之隄使河身寛闊足

以容納眾流而增培運河東岸之隄廣厚一倍以防其

震撼則可保無虞矣且於新開渾河二十里之外順河

身延築遙隄使伏秋汛漲有所遊盪則不致更有衝決

矣僕未嘗身經其地惟按圖籍循數推理而建此議不


若吾友躬臨目見昭晰無疑望審其形勢揭其情狀以

開愚𫎇如或可行卽改前議而懇陳之古之君子功不

必自已成謀不必自已出惟期分國之憂除民之患耳

况兹事體大實億萬人生死所關而非一世之利害哉

世宗皇帝命怡賢親王總理河道營田首命別求一道

俾渾河直達海口而不入淀

聖謨洋洋一言而盡京畿之地勢究河道之源流矣若

能奉

先帝之遺意除蒸民之劇憂定此遠謨萬世永賴在

皇上則爲輔相天地之實事在吾友則爲保障億兆之

奇功而僕四十年胸中之痞塊一旦消釋亦可以死不

恨矣若大綱旣定其餘節目當續布之

  與鄂少保論修三禮書

二禮自注疏而外羣儒解說無多所難者辨注之誤芟

疏之繁抉經記所以云之意以發前儒未發之覆耳故

僕始議人刪三經注疏各一篇擇其用功深者各一人

主刪一經注疏一人佐之餘人分採各家之說交錯以

徧然後眾說無匿美而去取詳略可通貫於全經爾時

公卽手書以示諸君子而應者甚稀其後王學士分主

儀禮甘司馬主戴記更立條例計人數俾各纂數篇僕

爲言人之意見各殊所學淺深亦異分操割裂則一經

中脈絡且不能流通而况三經之參互相抵者乎去取

詳略之大凡且不能畫一而况別擇之精粗刪剟之當

否乎眾皆默然僕曾以吿公未見宣布退而思曰豈謂

吾不宜越畔而耘哉用是不敢固爭今更以儀禮相屬

雖已成之例難以改更而後此規模豈可更不早定夫

周官注疏及訂義刪翼諸本皆僕所點定也其未定者

獨永樂大典中所錄取耳分纂二三君子皆用功多年

私心竊謂庶幾乎可畫一矣及各成數冊比𩔖而參挍

之雖大體不失而去取詳略意見多殊分剟屬聯措注

亦異僕與鍾君晼反覆討論以求其貫通所費日力幾

與特著一書等觀此則儀禮戴記注疏及各家之說樊

然殽亂而宿無定本者其端緖之難理殆有甚於斯矣

李侍講南還旣以潘進士嗣事則未竟之書宜以相付

但僕見士友閒畱心於是經者甚少望公面詢潘君曁

姚徵士擇定一人俾速就功役俟稿本旣就僕當手訂

一篇並作按語就中擇能者一二人依式討論俾彼此

不相抵(⿱艹石)周官卒業衰病之身尙畱人世自當與諸君

子早夜孜孜不敢畏難而志怠也

  與鄂少保論喪服注疏之誤書

河閒獻王所得邦國禮自漢不能用至唐而亡孔賈作

疏惟宗鄭注後儒遵守於喪禮之大經承誤而不知其

非者約有數端猶幸其綱領尙存於春官司服而散見

諸官者一一可徵參以儀禮戴記其謬悠可得而正也

一則以儀禮喪服齊衰三月章曰庶人爲國君遂謂圻

外之民爲天子無服不知曰國君者以明大夫君則其

臣有服而民無服耳溥天之下皆天子之民也諸侯爲


天子牧民則民爲之服而况天子乎康成旣誤謂無服


故注檀弓篇遂云三月天下服專指侯國大夫服繐衰

而言獨不思文承國中男女服之後則謂天下之民明

矣使服者惟侯國之大夫則宜特文以見之而漫曰天


下服使習其讀者第知天下之民皆服而不知服者惟


侯國之大夫記禮者不宜(⿱艹石)是之憒憒也喪期之變自


漢文帝始詔曰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娶婦嫁女

祠祀飮酒食肉則漢文帝以前天下之民皆齊衰三月

不得嫁娶祠祀飮酒食肉無疑矣一則謂公卿大夫士

之妻爲王齊衰期於后無服侯國之命婦於夫人亦然

蓋因喪服無明文黃氏榦臣爲君服圖亦未敘列耳然

司服職曰爲天王斬衰爲后齊衰而昏義申之曰服父

之義也服母之義也公卿大夫士視后猶母爲后服母

之服而其妻則無服可乎古者嫂叔無服而於娣姒則

以同室而生小功之親外命婦爲王服而於后轉無服

可乎周官凡稱大喪皆謂王后也內宰凡喪事佐后治

外內命婦正其服位肆師大喪令外內命婦序哭春官

世婦大喪比外內命婦之朝暮哭者內司服於九嬪世

婦外別共凡命婦之喪衰正謂公卿大夫之妻耳可以

後儒無稽之言而廢周公之典法哉儀禮不杖期章曰

爲夫之君蓋以婦人爲君且有服則后夫人不待言耳

禮經中文略而義該者如此類甚多則外命婦於后夫

人並不杖期無疑也一則據儀禮繐衰七月謂諸侯之

大夫以時接見於天子故有服而士無服不知繐衰在

大功之下小功之上大夫服此則上正服小功無疑矣

卽如此職於大夫曰其喪服加以大功小功於士曰亦

如之遂據此謂士無緦服可乎(⿱艹石)以接見天子爲義則

諸侯之大夫固有未達於王朝者有雖聘頫而不得接

見天子者小行人職大客則儐小客則受其幣而聽其

辭是也諸侯之士有從君而達於王朝且任之以事者

掌客職凡介行人宰史皆有牢𧰼胥職王之大事諸侯


次事卿次事大夫次事上士下事庶子是也且使從君

朝覲適遭大喪卿大夫皆繐衰庶人縞素而士獨服吉

可乎程朱治經多盡屏漢儒之說者以折衷義理而決


不可通故也羣儒曲護舊說亦約有數端一則謂庶人

爲國君齊衰又爲天子齊衰則爲二統而例以爲人後


者爲其本生父母不知爲人後者服雖有降而無絕也

(⿱艹石)圻外之民無服則竟絕之於天子矣况民爲國君非

爲人後之比太宰職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一曰牧以地

得民則雖諸侯不過爲天子繫屬此民與師長主友之

屬等耳故侯國有災移民通財舍禁弛力薄征緩刑必

待大司徒之令大宗伯以荒禮哀凶札以弔禮哀禍烖

以禬禮哀圍敗以恤禮哀寇亂小行人所至之國札喪

則令賻補凶荒則令賙委師役則令禞禬皆所以救民

之死病也天子保民如子而民戴之如父母一旦天崩

地坼而不爲數月之服不惟義不可以苟止而情亦不

能苟安如以二統爲嫌則男子爲父斬衰又爲君斬衰

婦人爲夫三年而夫在又爲長子三年亦爲二統矣毋

乃害義傷敎而不卽於人心乎一則謂婦人之從服必

降於夫夫爲后齊衰期妻不宜同獨不思父在爲母期

而婦爲姑亦期婦爲舅姑同服期而不問子之斬與齊

則外命婦爲王后君夫人同服期而不問夫之斬與齊

王后之喪外命婦之喪衰哭位備見於諸官而可以臆

說亂之乎一則謂諸侯之大夫旣降爲繐衰不宜庶人

轉承以齊衰不知服之輕重義各有當大夫之降爲繐

衰以不得上比於王臣耳(⿱艹石)民則天子之民義無所嫌

故期以三月而齊衰不降猶旁服有大功小功而世適

之於高曾並齊衰三月也禮以義起而緣人情學者反

來其本則於一曲之說昭然(⿱艹石)發矇矣

  與來學圃書

吾友舉用方自代朋友之交君臣之義並見於斯可以

風世砥俗但大臣爲國求賢尤貴得之山林草野疎遠

卑穴中以其登進之道甚難而眞賢往往伏匿於此也

(⿱艹石)惟求之於平生久故聲績夙著之人則其塗隘矣萬

聖主命以旁招俊乂列於庶位將何以應哉抑又聞當

官守道固貴於堅而察言服善尤貴於勇前世正直

子自謂無私固執已見或偏聽小人先入之言雖有灼

見事理以正議相規者反視爲浮言而聽之藐藐其後

情見勢屈誤國事犯淸議而百口無以自明者多矣必

如季路之聞過則喜諸葛亮之諄戒屬吏勤攻己過然

後能用天下之耳目以爲聰明盡天下之材力以恢功

業吾友此時正宜用力於此且與二三同志者交相勖

時相警也餘不贅

  與呂宗華書

仲春使歸一札想已徹僕曩者妄刪崑山徐氏所刻宋

元經解嘗爲吾兄略言之而未悉也是書卷帙旣多非

數十金不可購遠方寒士有終其身不得一寓目者矣

有或致之觀之不能徧也有或徧之茫洋而未知所擇

也僕幸童稚時先君子口授經文少長先兄爲講注疏

大全擇其是而辨其疑凡易之體𧰼春秋之義例詩之

諷喻尙書周官禮記之訓詁先儒所已云者皆粗能記

憶藉是爲基故是編之刪雖不敢確然自信然大醇而

不收甚駁而妄取者則鮮矣僕始從事於斯以爲一家

之說未徧則理或有遺而心弗能饜也雖至膚庸甚者

支離謬悠而一語未詳終不敢決棄焉及徧一經然後

知三數大儒而外學有條理者不過數家而就此數家

之中實能脫去舊說而與聖人之心相接者蓋亦無幾

因復自惜假而用此日力以玩索經之本文其所得必

有過此者然積疑之義未安之詁發書終卷必一二得

焉則及治經者所不可廢也自惟取道之艱思竭不肖

之心力以爲後學資藉俾得參伍眾說而深探其本源

遂過不自量而妄刪焉矻矻於車船奔迫人事叢雜中

蓋二十餘年而後諸經之說粗畢惜方刪取時計此生

不能更周覽凡可有可無之說多過而存之又宋元諸

儒文字繁委頗有數語可盡而散漫至千百言者皆未

暇泠汰兩年以來衰病日深大懼此業不卒將抱終古

之恨欲於南中招學子數人編而錄之次第郵致更加

討論排纂成書而量其程期役必浹歲計所訾給歲必

百金朋游閒近有一二人爲倡而苦無繼之者是書之

成豈惟𫎇者二十餘年日力所耗竭哉實數百年儒先

精神所倂注也果能卒業異日遇有力者傳而布之俾

承學之士苦於崑山原刻之難致與觀之而難徧者一

旦饜足其心而省其功力之十八其爲踴躍當何如及

况支離謬悠之說始學無主多見謂新奇或棄周行趨

邪徑以自投於荆棘賊經侮聖日蔓以延廓而淸之以

爲斯道之閑所關豈淺小哉此僕區區所以重惜其無

傳也然是書不難於異曰之傳布而難於目前之編錄

衰疾之身懼且不能待矣吾兄家故貧洗手奉職自無

力以及此然此宇宙閒一公事也凡辨書名有心有目

者皆與有責焉惟宿畱斯言苟遇其人則誠吿之或有

自遠而相應者與僕與吾兄非世俗之好也餘生之事

惟兹爲急是以敢切布之

  答楊星亭書

雜記父爲長子杖則其子不以杖卽位小記父不主庶

子之喪則孫以杖卽位可也庶子有對適以爲義者冢

子未食而見適子庶子巳食而見是也若爲喪主及主

子之喪則眾適皆稱庶子小記庶子不繼祖禰庶子不

爲長子三年是也父宗子也而主長子之喪則義起於

(⿱艹石)父之正體者也父眾子也而主長子之喪則義起

於子與孫之傳重者也若以眾子之貴而主焉則輕正

體傳重之義而傷眾子未貴者之恩或以奔喪記所云

而謂眾子之喪皆父主之則未知所云乃眾子之成人

而未室受室而無子者禮以窮而變耳記日凡喪父在父爲主父沒兄

弟同居各主其喪親同長者主之不同親者主之眾子無子而尊行異爵之弔

賓至非父主之而誰主邪父沒矣無子者之喪非兄弟

主之而誰主邪其特制同居爲主之禮者蓋慮兄弟眾

多或徙家於異國或同國而異居或遠出而不返必待

異居之長適來主其喪則事有不舉而時不可待故以

權制俾同居者主之所以便人情而達禮事耳如鄭氏

所詁鄭注各爲其妻子之喪爲主也則曰父沒各主其私喪可矣兄弟

同居之文不亦贅乎各主其喪之文不亦曖昧而不可

別白矣乎孔氏不知以有子無子爲別而以同宮異宮

爲斷益誤矣眾子而有子雖父在固其子主之矣又何

親同長者主之不同親者主之之云邪如無子也雖異

宮非父爲之主而誰屬邪幼季眾子也而有子父不宜

主其喪望以此正吿之訃辭與式則詢諸其鄕之長老

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大體旣正則細者姑從其國故可

  答尹元孚書

九月十月之交舊疾復作寒戰喘急守氣幾不能自存

不期朢後漸平手札到日已能倚牀而坐今食飮有加

憑几觀書可至十數頁自矢必嗣事於儀禮未審能卒

業否太夫人葬祭之禮酌今古而取其中甚愜予心惟

虞後更有卒哭之祭尙仍舊說又於謝賓引四禮疑儀

禮節略語顯與經背不知新吾高安何疎忽至此宜究

切而辨正之令嗣長君秀偉始相見卽吿以英華果銳

有用之日力不宜虛費於時文今居大母之喪自達其

情而應乎禮經乃聞見中所寡有又欲置科舉之學而

學禮偉哉能如此設心卽聖人之徒也北方之學者近

有孫湯遠則張程不過終其身不違於禮而已孔子之

吿顏淵惟以非禮自克蓋一事或違於禮一時之心或

不在於禮則吾性之信智義仁皆虧而無以自別於禽

獸長君信能設誠而致行之天下後世將推原於賢父

之倡正學大毋之集天休於世俗所謂功名洵可以視

之如敝屣矣而賢欲使從學於某則不敢自匿其情戴

記七敎分朋友而爲三朋友之長者卽師也其幼者卽

弟子也師之道周官復分而爲二以賢得民之師乃大

司樂職所謂有德者也以道得民之儒卽大司樂職所

謂有道者也曩者賢通書于某辭意𩔖孔石二公之於

孫明復固辭至再三而意益誠語益切遂不敢終辭蓋

以師儒之義不明於天下久矣使時人得聞孔石二公

之義實有關於世道人心而孫氏之說春秋某自忖省

亦可以無愧焉今長君欲學孔顏之學非兼道德而有

之如程朱者不可以爲師某章句陋儒雖粗知禮經之

訓詁於外行疏節亦似無瑕疵而淸夜自思父母兄弟

無一不負疚於心所謂薄於德於禮虛者也何足以爲

長君師而賢又擬之西山父子之於考亭則於賢亦爲

過言矣管子曰任之重者莫如身塗之畏者莫如口期

而遠者莫如年以重任行畏塗至遠期惟君子乃能矣

古之以禮成其身者類如此而世尤近事尤詳莫如朱

子長君果有志焉一以朱子爲師足矣必欲受業於愚

則講其節文而導之先路竊比于胡李工劉而已耳所

以自成必於管子所云日自循省焉望更以此申吿之


  答申謙居書


李渭占至京師見足下所爲聖木行狀無世俗蕪濁之

氣因謂如此人當益勸學俾治古文適得來示乃復記


憶丙戌之春聖木爲言生徒中有秀出者卽足下也僕

聞諸父兄藝術莫難於古文自周以來各自名家者僅

十數人則其艱可知矣苟無其材雖務學不可强而能


也苟無其學雖有材不能驟而達也有其材有其學而

非其人猶不能以有立焉蓋古文之傳與詩賦異道魏

晉以後姦僉污邪之人而詩賦爲眾所稱者有矣以彼


瞑瞞於聲色之中而曲得其情狀亦所謂誠而形者也

故言之工而爲流俗所不棄若古文則本經術而依於


事物之理非中有所得不可以爲僞故自劉歆承父之

學議禮稽經而外未聞姦僉污邪之人而古文爲世所


傳述者韓子有言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


兹乃所以能約六經之旨以成文而非前後文士所可


比並也姑以世所稱唐宋八家言之韓及曾王並篤於


經學而淺深廣狹醇駁等差各異矣柳子厚自謂取原


於經而掇拾於交字閒者尙或不詳歐陽永叔粗見諸


經之大意而未通其奧賾蘇氏父子則槪乎其未有聞


焉此核其文而平生所學不能自掩者也韓歐蘇曾之


文氣𧰼各自其爲人子厚則大節有虧而餘行可述介

甫則學術雖誤而內行無頗其他雜家小能以文自襮

者必其行能少異於眾人者也非然則一事一言偶中


於道而不可廢如劉歆是也然若歆者亦僅矣以是觀

之苟志乎古文必先定其祈嚮然後所學有以爲基匪


是則勤而無所若夫左史以來相承之義法各出之徑

涂則期月之閒可講而明也來示云三至京師聞僕避

客次且而不進僕敢自侈大哉凡叩吾之廬多汲汲於

名稱而欲僕爲之羽翼者也如是則務學之根源絕矣

僕疾病衰疲安能舍已所務與之佔佔而喋喋乎若足


下資材旣有可藉而渭占又極言內行之修固所願見


而重以此事相勖者也八家集僕無暇點定足下所知

識有在京師而能任此者當以舊本付之是不可得則

俟會面而講以所聞僕嘗爲儀禮喪服或問戴記附焉


此人道之根源以足下方讀禮錄其易忽者數條以質


惟切究之餘不贅


  答程夔州書

散體文惟記難撰結論辨書䟽有所言之事誌傳表狀


則行誼顯然惟記無質𠏉可立徒具工築興作之程期


殿觀樓臺之位置雷同鋪序使覽者厭倦甚無謂也故


昌黎作記多緣情事爲波瀾永叔介甫則別求義理以

寓襟抱柳子厚惟記山水刻雕眾形能移人之情至監


察使四門助敎武功縣丞㕔壁諸記則皆世俗人語言

意思援古證今指事措語每題皆有見成文字一篇不

假思索是以北宋文家於唐多稱韓李而不及柳氏也

凡爲學佛者傳記用佛氏語則不雅子厚子瞻皆以兹

自瑕至明錢謙益則如涕唾之令人嗀矣豈惟佛說卽

宋五子講學口語亦不宜入散體文司馬氏所謂言不

雅馴也寄來二作皆不苟所薙芟數語乃時人所謂大

好者他日當面析之此雖小術失其傳者七百年吾衰

甚矣兒章粗知其體要不幸中道殂賢其勖哉

  答程起生書

足下以周易要論相質數年矣而未敢爲序非故難之

也余成童爲科舉之學卽治周易自漢唐至元明言理

言𧰼數之書未有不經於目者就其近正者不過據聖

人所繫之辭隨文解意而謂其理如是其取𧰼如是至

所以取是𧰼繫是辭確乎能見其根源者百不一二得

焉故學之幾二十年於前儒所已言一一皆能記憶而

反之於心則槪乎未有所明乃舍是而治春秋周官以

春秋比事屬辭五官各有倫序可依類以求而互相證

也其後與安溪李文貞公論易至乾坤之二爻歸妹之

初九六五始灼見聖人繫辭取𧰼之本義確乎其不可

見周易觀彖而余於朱子所疑於渙之六四亦(⿱艹石)微有得

卦自否來下三陰爲小人之朋六上居四而成渙則小人之羣散矣當否之時國疵民病藴積如邱山一

亘小人之羣散則凡此者皆渙然冰釋其功效非尋常思議所及也故諸爻惟此爲大吉正彖傳所謂剛來而

不窮柔得位乎外而上同也故四爲渙主爻乃知卦爻之辭皆有確乎不可

易者特後儒之心知弗能貫徹焉耳足下嘗言學易者

果明於陰陽剛柔德位之當否而協諸本卦之時義則

亦可以得其比例文貞易通論已略見此義而要論中

所開闡又多通論所未及惜乎不得使文貞見之也昔

余以易叩文貞輒有以開余而余不能有開於文貞文

貞以春秋周官叩余亦時有以開文貞而文貞之開余

者則少假而足下得與文貞面相質覆之所發必更多

惜乎並世以生而不得一遇也若天假余年而於易終

有所明當爲足下序之

  與陳密旃書

數年前與公始相見窺其意𧰼卽不類於時人自是每

見滇黔人士至京師者必問當官實政稱循良者不約


而同又徵於同宦南中者果不悖於所聞故客冬方呻


吟枕席閒聞公至蹶然而興再過寓齋不覺其言之長


也適接來示知所云果刻著於心而力言於大府不惟


喜宇宙閒又得一實心體國之人足爲民依且自喜於

天下賢人君子每一見而得其崖略欣暢如何監司之


體在辨屬吏之淸濁而邇來廉辨敏肅者尤當觀其所


由以爲義之所宜心之所不安而然者必能明政恤民

久而不變其怵於功令謹身寡過者次之別有文深躁


競之吏假此以速進取則其終不至於寇虐詭隨而忍

爲大惡不止凡善伺上官指意而操下如束溼薪者皆


此類也位者天位職者天職其賢者能者雖有憎怨必

釋吾憾而任舉之其不爲民所賴者雖吾近親尊屬必


斥而去之壹以官爲準壹以人爲衡吾之愛憎喜怒無


幾微可雜於其閒而况親故之請屬長官同僚之意鄕

乎往者安溪李文貞巡撫畿內僕有親故爲屬吏公將


擢之僕力言其非人河閒王振聲曰子與夫人終不相


見乎僕日何爲其然使無播惡於眾而自驅於𦊙擭陷

阱之中乃所安全而愛厚之其後果大刻於民不終其


官乃謂僕無妄言足下久練世事無可効於左右者故


偶及此想賢者所見固然亦無俟僕之瀆吿也建昌果

廉能宜早思所以處之恐足下驟遷他省雖知其善不


可如何惟審察之


  與吳見山書

抵京見某公詰以兖州性資洞朗其出牧政敎浹於民


而或云子若不滿何也某公愕然曰往年吾與商有無


而不能應然未嘗以聞於人子獨惡乎聞之是必兖州


疑余有憾而先自標白也若用此有違言則余之生平

盡棄矣非兖州之病也子視余豈淺之乎爲丈夫者哉


觀其意色似出中心之誠然吾兄幸察之恐傳言者乃


有憾於某公而搆之於吾兄也僕道經兖境凡數百里


民皆曰太守信寬靜易良獨未察吏胥情僞輕出牒票

假以作威漁利沿河小吏亦曰凡督公事文書可驛致

者往往差役食飮道齎之外求索百端太守豈知此哉

僕平生於得意之友不敢以私干而政令之不卽人心

者必以吿蓋朋友之交道在輔仁而莫先於規過每見

今之爲交者多面相悅而退有後言其聞他人詆訾則

漠然不槪於心而匿不以聞凡此皆務容悅將私便其

求者也是爲薄於友而苟賤其身故常用爲戒然亦有

所聞非眞勇於責善爲朋好所苦至見疎而齌怒者以

吾兄性資洞朗與僕非一日之好故不敢以俗情隱度

而道其所聞記曰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惟速更而糾

察之卽別有所見亦明以吿我俾得究切往復務理之

得事之當而無容心焉古之爲交者蓋如是耳

  與某公書

接來示自分此生恐無緣更畢志於經學此嗜學者之

衷言也然古之人得行其志則無所爲書聖人作經亦

望學者實體諸身循而達之以與民同患耳一命之吏

苟能職思其居天德王道將於是乎寄焉矧膺古牧伯

之任環地數千里視其注措以爲休戚者乎僕竊觀近

代所號爲鉅人長者大率以生人爲仁而不知生其所

不當生則仁於生者而大不仁於死者以有容爲德而

不知容其所不可容則德於有罪者而大不德於無辜

者傳曰惡人在位弗去不祥惡在他人而引爲己之不

祥何也力能去之而任其播惡於眾則惡非其惡也是

謂拂天地之性而虧本心之明無不祥大焉抑又聞君

子之行必嚴於終往者環極魏公踐履淳實立朝諤諤

爲勢家所憚造辟之言天下矜誦以爲無愧古賢而論

定之後竟不得與湯陸齊稱徒以巡察畿輔不復有特

操耳孝先張公天資渾厚可欺以方其撫江蘇閒有過

舉未愜眾心一旦奮不顧利害排擊憸壬然後平生志

事昭然(⿱艹石)揭日月而行吾子歷令守監司漸登大府仁

聲義問所至翕然惜無由著直節於中朝然就今所居

之地而言其職之所當言則視張爲易視魏則尤易矣

信能舉邦人所重足而望海內士大夫所傾耳以聽者

揚於王庭使天下知儒者之學剛柔無常應物而動皆


可以爲後世標準其有功於聖道爲何如又安用口吟


手披爲處隱就閒者之經學哉僕晚交得吾子道義之


合視平生昵好殆有過焉故所以致相愛重之道者惟


兼魏張之直節而比肩於湯陸幸無以爲妄言而漫聽


  與李覺菴書


適聞足下改官巡撫山東足下門望資格得此非過而


(⿱艹石)有意外之幸者以舊遊齊魯閒私心所蓄欲藉手


於足下以發其端緖也僕嘗謂今居古岳牧之任者不


在飾小仁著小義惟當建設長利廣厲風敎爲國家厚

根本僕嘗自濟甯赴淸河道經馬䦨屯彌望不見邊際


地沃衍而無居人窮日之力始抵逆旅茅屋數區舍後


麥高六七尺其莖不足以任其穟問何以無耕者曰每


水至高丈餘則廬舍沒矣僕生長山澤習農事凡下地

利圩田築隄障水而人耕其中時蓄洩歲入倍平壤江

介故有大澤南宋時士人獻策開永豐太平諸圩六七


百年以來宣歙諸州皆仰食焉永豐太平之隄有高至

三丈者今馬䦨屯水深才丈餘耳苟訊之土人校三十


年內水最大時高幾許其士之粘埴而便爲隄者何所


域其地之三四以爲圩歲得穀當數百萬斛而東南之


漕可減半矣僕又嘗客淮揚閒見河壖棄地多肥美問

何以然曰恐歲祲而責稅急也或旣墾而原占者來爭

也往者

聖上免各省歲賦動數十百萬儻能上聞當豐年存山

東歲賦之半俟荒祲募民興築相地勢所宜爲大圩數

區起其土以爲隄而環隄爲大川通溝澮相輸灌以利

船舟官治廬舍給牛種募民耕之此上策也其次則先

使富民試之豫爲奏請堅明約束有能開地爲圩者便

與爲世業可私買賣敢以故籍爭者重罰之土熟二十

年而後薄征其租賦苟一人得其利則繼者不召而麇

至矣夫長利所以不舉者以眾不能見其端而憚於作

始也使永豐太平之圩不築則至今爲巨浸耳聞徐豫

兖冀閒棄地與馬闌屯相類者甚眾使次第修舉雖東


南之漕可全罷也古之聖人能使菽粟如水火者無他

焉務博民於生穀而土無遺利所謂善富天下者取之

於天地也又僕曾經孟廟旁殿塑像爲老婦曰孟母也

後殿爲少婦美容飾曰此夫人也古者虞祭而外春秋

常祀皆有男尸無女尸惡其䙝也子孫於先妣猶不爲

尸况設少婦之容於宮牆瞻仰之地哉不意孟氏後裔

愚𫎇至此宜卽開諭使易爲木主又聞齊魯閒盛興三

敎祠雖闕里亦有之宜令有司奉至聖先師塑像瘗之

學宮其祠仍聽合祀釋迦老子凡此皆世人所目爲迂

闊不急之務也而敎化之興實由於此抑又聞郡守縣

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乃今守令以諸生爲


蝥賊諸生視之如㑌上下交相疾而望敎化之行也得


乎往者長沙陳公滄州守江甯始至卽諭諸生有行誼


修飾而進見以求益者吾與之爲賓主之禮其毀廉隅

證爭訟者不禁但檄諸縣簿載其名歲終報府俟督學


按試時上之終公之任諸生無證訟者及公在理士民


號泣而從如急父兄之難然則謂士不可以敎諭者妄


也俗之敝民之疵蓋非一端兹政敎之尤大者足下果


能信而行之當悉所聞繼以進


  與萬季野先生書


僕性資愚鈍不篤於時抱章句無用之學倔强塵埃中

是以言拙而眾疑身屯而道塞獨足下觀其文章察其

志趣以謂並世中明道覺民之事將有賴焉此古豪傑

賢人不敢以自任者昧劣如某力豈足以赴其所志邪

某於世士所好聲華棄猶泥滓然辱足下之相推則非

唯自幸而又加怵焉蓋有道君子重其人則責之倍嚴

使僕學不殖而落行不植而攲足下將有不得於心者

此僕所以每誦知己之言而忻與惕幷也蓋嘗以古人

之道默自忖省其無所待而能自必者獨先明諸心爲

善不爲惡而已至欲體道以得其身非極學問思辨之

功所謂篤行者終無本統僕先世雖世宦達以亂離焚

剽去其鄕縣轉徙六棠荒谷之閒生而飢寒雜牧豎朝

夕蘇茅汲井以治饔飧未能專一幼學優游浸潤於先

王之遺經及少長則已操筆墨奔走四方以謀衣食或

與童𫎇鉤章畫句噭譟嚘嚶或應事與俗下人語言終

日昏昏憊精苦神其得掃除塵事發書翻覆者日不及

一二時古之謀道者雖所得於天至厚然其爲學必專


且勤久而後成故子曰發憤忘食其學易也曰假我數

年今僕智識下古人千百而用功乃不得十一如乘敝

車罷牛道長塗曲囏絕險又値樛枝盤根絓其縿而關


其軸不亦難乎以此知士有志於古人之道不獨旣成

而行有命其成與否亦天所命也然行之以不息要之

以至死其有得於身與有得於後則吾不敢知南歸後

蹤迹具與崑繩書幸索觀時賜音耗以當講問吾之望



  再與劉拙修書

前承命辨別某氏詩說倉卒奉答姑就所云略爲剖析


而私心所蓄未能盡吐謹續布之僕少所交多楚越遺


民重文藻喜事功視宋儒爲腐爛用此年二十目未嘗


涉宋儒書及至京師交言潔與吾兄勸以講索始寓目


焉其淺者皆吾心所欲言而深者則吾智力所不能逮

也乃深嗜而力探焉然尙謂自漢唐以來以明道著書


爲已任者眾矣豈遂無出宋五子之右者乎二十年來


於先儒解經之書自元以前所見者十七八然後知生

乎五子之前者其窮理之學未有如五子者也生乎五

子之後者推其緖而廣之乃稍有得焉其背而馳者皆

妄鑿牆垣而殖蓬蒿乃學之蠹也夫學之廢久矣而自

明之衰則尤甚焉某不足言也浙以東則黃君藜洲壞

之燕趙閒則顏君習齋壞之蓋緣治俗學者懵然不見

古人之樊稍能誦經書承學治古文則皆有翹然自喜

之心而二君以高名耆舊爲之倡立程朱爲鵠的同心

於破之浮𡗝之士皆醉心焉夫儒者之學所以深擯異


端非貴其說之同也學不明則性命之理不順漢代儒

者所得於經甚淺而行身皆有法度遭變抵節百折而

其志必伸魏晉以後工文章垂聲於世者眾矣然叩其

私行不(⿱艹石)臧獲之庸謹者少遇變故背君父而棄名節

(⿱艹石)唾溺然由是觀之不出於聖人之經皆非學也乃昔

之蠹學者顯出於六經之外而今之蠹學者陰託於六

經之中則可憂彌甚矣如二君者幸而其身枯槁以死

使其學果用則爲害於斯世斯民豈淺小哉僕於朱子

詩說所以妄爲補正者乃用朱子說詩之意義以補其

所未及正其所未安非敢背馳而求以自異也程子之

說朱子所更定多矣然所承用謂非程子之意義可乎

吾兄謂小序亦不可盡廢最爲平允然其無據而未甚

害義者朱子已過存之其已刪而猶可用者以鄙意測

之不過風雨伐檀蒹葭數篇耳其所已辯則終不可易

也有不當者仍望反覆之

  答禮館諸君子書

殷同饗燕之說二三君子重以爲疑旁引互證懼來者

之瑕疵誠意感人而終有未帖於愚心者蓋辨其所從

生而推之以至於所終極則前儒所云胥無當於事理

之實也夫殷同所施者何政哉卽巡守殷國削黜流討

加地進律之政耳六典旣施每歲正月又和而布之於邦國舍巡守別無特施於天下之政

唐虞五載一巡守至周而易以十有二年六服再朝更

不親巡以考其所述之職則時過人亡有無所施其黜

陟誅賞而遺憾於民心者矣先王卜征五年而歲習其

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是雖以十有二年

爲期而是年不行次年可更卜也旣可改卜無爲徧徵天下之諸侯如謂六

服殷同可又遲十有二年而後巡守則更無是理其或王旣篤老若嗣王沖㓜

又或大親衰疾不可久離必酌徵州伯卒正連帥之忠

誠可倚威德夙彰者州各數人以諮謀而發命焉如舜

攝位而咨十有二牧武王克商徵九牧之君登豳阜以

望商邑其事蓋曠世一見而禮必絕殊若一歲而徧徵

六服之諸侯一時而盡空一方之君長則決知其無是

也由是言之殷同於方嶽而施其政乃巡守之常經其

閒舉於王都則循用祀方明將幣禮賓發命於壇宮之

禮節耳若饗必於廟燕必於寢則朝覲宗遇之禮宜然

而於會同勢不能行姑就時會言之方各數州州分五

等所徵各四三人而廟堂已不能容矣又况殷同徧徵

九州之侯伯乎且饗於廟中獻酬各有數以次相及日

不過四三人蓋兼旬而莫之能徧焉凡禮賓客在野在

外則殺禮司儀之職爲壇三成公於上等侯伯於中等

子男於下等其將幣亦如之其禮亦如之則所謂禮者

祼酢饗燕無不該也昭昭然矣大行人職上公將幣王禮再祼而酢饗禮九獻

食禮九舉出入五積三問三勞則王禮備包眾禮明矣注於此經禮亦如之獨舉祼酢不知何據後儒疑將幣

祼酢在壇饗燕仍反國中而於廟於寢其蔽實由於此祼可壇則饗亦可壇祼各

於其等可同時而卒事則饗各於其等亦可終日而卒

事野外殺禮兹其尤著者也饗則各於其壇之等燕則

幷升於壇之堂胡爲其不可與二三君子堅持舊說不

過謂饗燕乃宮室中事不宜行於野外耳夫祼酢之禮

重於饗燕而或可或不可不識其所以異者何也抑謂

饗燕則有牲俎而異於祼酢乎然牲俎可於壇薦方明

而獨不可以獻賓客又不識其所以異者何也况掌舍

之職專主會同其設壇壝之等以待將幣祼酢則設帷

宮以待饗燕明矣幕人之共帷幕掌次之張大次小次

皆曰會同又其明徵也帷四周以爲宮幕其上以爲蔽張大次使羣聚以待事張小次

使各就以暫休將幣及祼酢時無所用之見於春秋傳者襄王饗晉侯於衡

雍猶可云旣作王宮宋公享晉侯於楚邱晉侯宴魯侯

於河上鄭伯享趙孟于垂隴不於壇壝帷宮安所得廟

寢哉至於犧𧰼不出門嘉樂不野合則有爲而云然也

周公舊典本無諸侯私爲會盟而饗燕於國外之禮故

假是以沮齊侯耳天子巡守殷國首舉柴望征伐所至

則有類造上帝封於大神祭兵於山川之禮禮樂之器

或具於方嶽之明堂或載於主車之前後必然而無疑

者也淮水之詩鼓鐘瑟琴笙磬俱備宋公道享晉侯而

舞桑林况天子之巡守軍旅會同乎𫎇者所見如此而

未敢備載於承修之書以二三君子尙不能無疑安望

眾人之咸喻哉禮經殘缺久矣申之會子產向戍獻合

諸侯之禮六而楚人無一見焉則會同之禮與朝覲絕

殊者多矣河閒獻王所得邦國禮五十六篇盡亡而諸

君子專據侯國僅存之聘燕漢儒臆決之說傳記雜出

之言而曰若者必禮之所無壇宮不可饗燕禮器不出門野外不合樂之𩔖是也

(⿱艹石)者必禮之所有士有二年王不巡守則徧召六服之諸侯受幣祼酢於郊壇仍反國中而

饗於廟燕於寢是也不亦汰乎願諸君子一以事理之實求之而

毋桎於舊說也

  答禮館纂修書

禮文殘缺國喪尤甚宜僕之有言而不信也然先王緣

人情而制禮心所不安不可以前儒旣有是說而溺於

所聞也不可以經傳本無是文而遂謂古無是禮也前

辨已詳今更以人情驗之放勳殂落三年四海遏密八

音文王之化始行江漢而南國之詩曰父母孔邇猶曰

聖人之感人心神化而不可測也周室衰微王澤旣竭

而衞風曰伯也執殳爲王前驅秦風曰王于興師與子

同仇宋仁宗之崩史稱深山窮谷莫不悲號而况周室

盛時以四海爲一家中國爲一人政敎流行烝民樂利

有終身之戴而無一日之喪民之心忍乎本國之君臣

亦聽其民之晏然無變尙何以作其親上死長之誠而

敵王所愾乎至婦人爲夫之君喪服有明文外命婦爲

王后哭位喪衰周官可考某所推衍不過諸侯之士宜

從大夫之繐衰而期以五月耳外命婦之爲王后爲君

夫人服極於齊衰期而不論其夫之斬與齊以婦爲舅

姑準之而知其不可以有異也侯國大夫士之妻之於

王后服與喪期並同其夫以庶人男女齊衰三月準之

而知其不可以無差也

  與一統志館諸翰林書

苞頓首白僕未受事時舊志勿論旣立條例後新纂一

郡稿成隨命學子校勘次山再之僕三之始發謄錄及

觀淸本而罅漏又自見矣班覆之而更寫焉自視若無

遺憾及各府州志畢萃而叉牙相抵者且百出矣諸公

勿謂此文事之淺者心與目畢至焉而後知其曲艱也

明統志爲世所詬病久矣然視其書尙似一人所條次

譬爲巨室千門萬戸各執斧斤任其目巧而無規矩繩

墨以一之可乎是書所難莫若建置沿革山川古蹟振

奇矜能者大率博引以爲富又不能辨其出入離合而

有所折衷是以重複訛舛牴牾之病紛然而難理不知

辭尙體要地志非類書之比也所尙者𥳑明而雜穴則

愈晦然𥳑明非可强而能必識之明心之專徧於奧賾

之中曲得其次序而後辭可約焉其博引而無所折衷

乃無識而畏難苟且以自便之術耳故體例不一猶農

之無畔也博引以爲富而無所折衷猶耕而弗耨也且

或博焉或約焉卽各致其美而於體例已不一矣望諸

公以公心酌人言以實心集公事而毋師其成心僕敢

不虛己以聽乎

  與程若韓書

來示欲於誌有所增此未達於文之義法也昔王介甫

誌錢公輔母以公輔登甲科爲不足道况瑣瑣者乎此

文乃用歐公法(⿱艹石)參以退之介甫法尙可損三之一假

而周秦人爲之則存者十二三耳此中出入離合足下

當能辨之足下喜誦歐公文試思所熟者王武恭杜祁

公諸誌乎抑黃夢升張子野諸誌乎然則在文言文雖

功德之崇不若情辭之動人心目也而况職事族姻之

纖悉乎夫文未有繁而能工者如煎金錫麤礦去然後

黑濁之氣竭而光潤生史記漢書長篇乃事之體本大

非按節而分寸之不遺也前文曾更削減所謂參用介

甫法者以通體近北宋人不能更進於古今幷附覽幸

以解其蔽必欲增之則置此而別求能者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