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全览3
明儒学案 全览3 |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六十一
馀姚 黄宗羲 撰
东林学案四
忠端黄白安先生尊素
黄讳尊素字真长号白安越之馀姚人万历丙辰进士授宁国府推官强宗敛手避其风裁时崑宣之焰足以奔走天下先生未尝稍假借也入为山东道御史神宗以来朝中分为两党君子小人递为胜负无已时天启初政小人之势稍绌会奄人魏忠贤保姆客氏相结以制冲主尽收宫中之权思得外庭以助己小人亦欲乘此以一网天下之君子势相求而未合也先生惕然谓同志曰兄弟䦧于墙外御其侮吾侪其毋䦧墙以召外侮乎无何阮大铖长吏垣与桐城嘉善不睦借一去以发难先生挽大铖使毋去大铖意亦稍转而无奈桐城之疏彼也赵太宰不由咨访改邹新昌于铨部同乡台省起争事权先生为之调停江右遂谓新昌之见知于太宰由先生二憾交作而给事中傅櫆故与逆奄养子傅应星称兄弟私惧为清议所不容挺险者乃道之以首功借中书汪文言以劾桐城嘉善逆奄主之以兴大狱先生授谋于镇抚刘侨狱得解于是而有杨副院二十四大罪之疏疏之将上副院谓同志曰魏忠贤者小人之城社也塞穴薰䑕固不如堕城变社耳先生曰不然除君侧者必有内援公有之乎一击不中凶愎参会矣疏入副院既受诘责而且杖万郎中杖林御史震恐廷臣先生谓副院曰公一日在朝则忠贤一日不安国事愈决裂矣不如去以少衰其祸副院以为然而迁延不能决也南乐由逆奄入相然惟恐人知使燕赵士大夫以魏氏为愧嘉善因其大享不至将纠之先生曰不可今大势已去君子小人之名无徒过为分别则小人尚有牵顾犹有一二分之救也嘉善锐意欲以击外魏与杨副院击内魏为对股文字不深维先生之言南乐喟然叹曰诸公薄人于险吾能操刀而不割哉遂甲乙其姓名于宦籍之上惎其宗人魏忠贤曰此东林党人皆与公为难者也逆奄奉为圣书终熹宗之世其窜杀不出于此晋人争巡抚先生语太宰曰秦晋豫章同舟之人也用考功而豫章之人心变参恤典而关中之人心变再使晋人心变是一哄而散之局也陈御史果劾嘉善以会推徇其座主中旨一出在朝无留贤矣凡先生忧深虑远弥缝于机失谋乖之际皆先事之左劵也先生三疏劾奄第一疏在副院之先第二疏继副院而上第三疏万郎中杖后清言劲论奄人发指则曰此谏官职分事不以为名高也乙丑出都门曹钦程论之削籍其冬讹言繁兴谓三吴诸君子谋翻局先生用李实为张永授以秘计逆奄闻之大惧刺事至江南四辈漫无影响沈司寇欲自以为功奏记逆奄曰事有迹矣逆奄使人日谯诃李实取其本去而七君子被逮盖汪文言初番之狱群邪定计即欲牵连左魏二公相随入狱不意先生能使出之故于诸君子中意忌惟先生以为必为吾侪患讹言之兴亦以是也丙寅闰六月朔赋诗而卒年四十三先生未尝临讲席首善之会谓南皋曰贤奸杂沓未必有益于治道其风节相许者则蕺山忠宪忠节万里投狱蕺山恸哭而送之先生犹以不能济时为恨先生以开物成务为学视天下之安危为安危茍其人志不在洪济艰难沾沾自顾拣择题目以卖声名则直鄙之为硁硁之小人耳其时朝士空疏以通记为粉本不复留心于经学章奏中有引绕朝之策者一名公指以为问先生曰此晋归随会事也凡五经中随举一言先生即口诵传疏澜倒水决类如此
怀谢轩讲义格物是格出至善所在若作名物象数则是借外以廓内知原是性中一睿体但因格物而开拓融化无有纎毫遮塞处便是 天岂有命生而烱炯不昩者是合下生来个个是圣贤再没有命之以凡庸者从此率之不加不损只依他出来盖天命之体贞而静率者不起知故不生纷扰这便是贞静之妙戒惧慎独便著主静率性之工夫也修者就自家做出来的将来做法程非另有修也 未发之中浑沦无际停毓无穷此即水涸木落无声无臭之地神明变化都不外此槖籥已发者天下同此一性天下同此一率夫妇犹是圣人犹是更无俶诡变幻于间岂不谓达道中者未发之性和者已发之性性无动静中和之名因动静而分若言未发为性已发为情分明性有动静矣 世风日下如江河竞注而自古至今此理犹在人心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谓此也 问天地位万物育曰天地无日不位万物无日不育只为人心失却中和之体天地虽大若容不得我万物虽众只觉多我一人知此则知位育 不是欺人方是伪凡所行而胸中自不能妥贴人不见其破绽处岂不是伪 一贯不必说得元远浅言之如世之机械变诈亦有时节通行得去便有时节不可通行得去如何贯得是故一贯者其唯诚乎 观过知仁故知其不善所以明善 孟子知言全将自己心源印证群迷吾心止有一常人自去分门立户分蹊别径都从常心中变出许多鬼魅魍魉相知言者但把常心照证变态无不剖露知得人心亦止知得自己心知得群心之变亦止养得吾心之常 心不受变而术则变如学术流为申韩此心不得不归于惨酷治术流为杂伯此心不得不向于杀伐战国时人学皆刑名治皆诛杀都被术所弄坏乃转而归咎仁之不若人故孟子特地拈出本来此心人人圆满但是一日之造端便判终身之趋向即夫子习相远之说也 说个信果定是未言未行之先先著一番心了大人未言那见有当信之理未行那见有当果之事任他危言逊言㫄行正行再没有不中于则者义有准而心无著也 感遇聚散佛氏视之皆太虚中浮气纷扰与性体一毫不相妨碍儒者则皆是我本根发出枝叶无一件是假 心体无尽凡天地间所有之事古今来所有之功圣贤接续尽之岂能尽得 阳明先生答陆元静无妄无照之论盖本之佛书佛书言妄心即真心影像妄本无妄以有感故感亦无感以能照故若是则照妄之心即是无妄之心云何复得有妄心心本无妄以无照故谓之妄今指为真心之影像毕竟影是形生像随镜见推不得是镜以外事今欲却妄而完真安得逃影而像乎 佛氏言心无常为无所住而生其心念念生灭不停也此儒者之所谓妄心也而佛氏正以显此心之性空妙理即谓之真如不动此盖有见于流行无见于主宰以其常动而谓之不动非真不动也中庸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佛氏所缺者至德也公都子所言性无善无不善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有性善有性不善三说总是一说不观之佛书云性无善恶能生善恶又云善恶同以心性为性若断性恶则断心性性不可断故性善性恶皆不可断既不可断则是性有善恶也若云性本无性性亦非性毕竟有个生善生恶者在则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也 佛法先要人信盖佛法示人本是种种可疑于此教人尽行夺下整身跳入其中岂不立地成佛何须更加修为若吾儒亦是穿衣吃饭夏葛冬裘见成道理伸手便见率之即是体之即存故不必言信无疑非信不必言悟无修非悟 释氏言宗心言妄心谓常住不动之真心为宗縁者为妄其实所谓常住不动者空而已矣縁起而流行者天地万物皆野马尘埃也但不足以碍我空体与空体截然不相粘合吾儒则就此野马尘埃之中流行而不失其则者乃见常住不动之真心故其名则同而所指实异也
宗伯吴霞舟先生锺峦
吴锺峦字峦穉号霞舟武进人也崇祯甲戌进士先生弱冠为诸生出入文社讲会者四十馀年海内推为名宿以贡教谕光州学从河南乡举登第时年已五十八矣授长兴知县阉人崔嶙榷鹾以属礼待郡县先生不往降绍兴照磨量移桂林推官南渡陞礼部主事未上而国亡闽中以原官召之上书言国事时宰不悦先生曰今日何等时如某者更说一句不得耶出为广东副使未行而国又亡遁迹海滨是时自浙至中左建国以一旅奉之二三人望皆观望不出先生曰吾等之出未必有济然因吾等之不出而人心解体何以见鲁卫之士亦惟以死继之而已起为通政使驾返浙海先生以礼部尚书扈跸所至录其士之秀者为弟子员率之见于行朝仆仆拜起人笑其迂先生曰此与陆君实舟中讲大学正心章一例耳驾在滃洲先生退处补陀及事亟先生曰昔者吾友李仲达死奄祸吾尚为诸生不得请死吾友马君常死国难吾为远臣不得从死闽事之坏吾已辞行在不得骤死吾老矣不及此时此土死得明白干浄即一旦疾病死何以谢吾友见先帝于地下哉复渡海入滃洲辛卯八月末于圣庙右庑设高座积薪其下城破捧夫子神位登座危坐举火而卒年七十五先生受业于泾阳而于景逸元室季思皆为深交所奉以为守身法者则淇澳困思抄也在长兴五载以为差足自喜者三事一为刘夫子吊丁长儒至邑得侍杖履一为九日登乌胆山一为分房得钱希声所谓道德文章山水兼而有之矣先生尝选时文名士品择一时之有品行者不满二十人而〈羲〉与焉其后同处围城执手恸哭〈羲〉别先生行三十里先生复掉三板追送其语疾痛薛谐孟传先生所谓呜咽而赴四明山中之招者此也呜呼先生之知〈羲〉如此今钞先生学案去之三十年严毅之气尚浮动目中也
霞舟随笔人生只君亲两大本凡日用应酬宗族眷属无不本于亲本此之谓仁凡践土食毛事上临下无不本于君本此之谓义 人只除了利根便为圣贤故喻利喻义分别君子小人小人所以喻利只为遂耳目口体物交物一班人𣺌乎小哉真蠛蠓一世矣 有伊尹之志则可仕不则贪位慕禄之鄙夫而已矣不可与事君也有颜子之乐则可处不则饱食闲居之小人而已矣未足与议道也 士大夫为盗贼关说者是即盗贼为倡优关说者是即倡优 或问当此之时何以自处答云见危临难大节所在惟有一死其他随縁俟命不荣通不丑穷常养喜神独寻乐处天下自乱吾身自治履之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玩之可得守身法 当此之时惟见危授命是天下第一等事不死以图恢复成败尚听诸天非立命之学也 当此之时避世深山亦天下第一等事徼幸以就功名祸福全听诸人非保身之道也 钱启新先生云后生小子但有向上根器须忘年以交接引入道不必罗致门下 张二无至京师宜兴馈以人参不受宜兴不悦二无告以筹边御冦宜兴谐之曰但主心一转天下自治他可置勿道也二无遂力求去 颜壮其为孝廉时里人有跪诉者既去移晷追还为下一跪里人骇问何故曰顷汝下跪我立而扶之思此终觉不安故跪还汝耳 友云求长生当除妄想曰求长生独非妄想耶 君子小人之辩在人臣当泯其圭角在人主当见得分明 天地之间只有阴阳二气动静两端循环不已更无馀事此之谓易天地间一切目可得见耳可得闻言可得传躬可得行者皆道之用也皆象也数也故圣人立象以尽意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不可得而见者道之体也立象而意尽于其中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费者用也隐者体也圣人惟恐人索之于隐只言用不言体易之六爻皆用也故曰用九曰用六用九而六其体故曰见群龙无首天德不可为首用六而九其体故曰利永贞以大终天地只有一干伏羲原初只有一画坤之偶即一画而分之非另有第二画也 坤之中断处正是坤之虚处所以顺承天也干贯乎中矣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一直撑天拄地一方周遍四隅中字从直从方口可兼内外二义 他卦之上为极为变惟鼎与井终为成功井以养民鼎以养贤井以水鼎以火水火饮食之道也 欲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须将喜怒哀乐发而不中节处克尽才观得 子贡闻道颜子以下一人只文章性道二语括尽中庸费隐之旨 问朝闻道所闻何道答云只看下句 入道者当于天亲一脉不可伪为处竭情此文介真实见道语人情之同处即本心人谓随处体认天理愚谓随处体贴人情静虚二字上不容加一道字一念不起时一物不著处参得消息当是朝闻人身常定常静常安气息自调每有意调息反觉气息转麄可见正助之害 见危授命不要害怕见利思义却要害羞 事父母能竭其力一生之力无一毫不为父母用者而今而后吾知免夫此力才竭 君子一生汲汲皇皇只这一件事故曰好学 北辰是天之枢纽中间些子不动处仍不是不动只动处还在原处 今日会讲各人须细细密察为文学而来乎为理学而来乎为道学而来乎为文学来不过学业止讨些悟头这不中用为理学来研穷意义亦是训诂学究伎俩也不中用为道学来实践躬行才有中用这便是所安又为先生而来乎为圣贤而来乎为自己而来乎为先生而来先生有出山时节这靠不得为圣贤而来圣像有不悬时节圣人之书有不对面时节亦靠不得为自己而来立志在身心性命这才靠得这便是所安此是君子小人亲笔供状 言顾行行顾言今人之言大抵剿袭之言今人之行大抵趋逐之行自己一毫不与其间此之谓不相顾 知只在心地上明白不在义理见闻上夸张 张二无云无谄无骄未必在境上打自己未有实受用在一经夫子指便觉本地风光时时见前非心地上打扫十分洁浄何以有此切磋琢磨正是乐与好礼得力处子贡见得此直能因苖辨种饮水知源三百篇皆无字之经矣故夫子许以言诗告往知来正与大易数往知来不隔一线 二无云诗之为用自闺房静好以至郊庙登歌其人自耕夫游女以至荩臣哲后其事自櫽括虫鱼草木以至感格天地神明真是无隐不披无远不届却只人人一不容已之思耳思起处原无邪縁染而后有邪只用此无縁染之思抽引不尽何止充天塞地 心本是仁非是二物私欲引去心便违仁私欲既无心原是仁
郎中华凤超先生允诚
华允诚字汝立别号凤超无锡人天启壬戌进士授工部主事告归崇祯己巳补任转员外郎调兵部上疏言国家罢设丞相用人之职吏部掌之阁臣不得侵焉今次辅温体仁臣闵洪学同邑朋比驱除异已阁臣操吏部之权吏部阿阁臣之意庇同乡则保举逆案排正类则逼逐讲官奉旨回话因极言其罪状又言王化贞宜正法余大成在可矜上多用其言体仁洪学虽疏辨无以难也寻以终养归南渡起补吏部署选司事随谢去在朝不满一月改革后杜门读易戊子四月有告其违制者遂执至金陵不屈而死先生师事高忠宪忠宪殉节示先生以末后语云心如太虚本无生死故其师弟子之死止见一义不见有生死所以云本无生死若佛氏离义而言无生死则生也为罔生死也为徒死纵能坐脱立亡亦是弄精魂而已先生居恒未尝作诗𫎇难之春为二律云缅思古则企贤豪海外孤臣咽雪毛眼底兵戈方载路静中消息不容毫默无一事阴逾惜愁有千端枕自高生色千秋青史在自馀谁数却劳劳振衣千仞碧云端寿夭由来不二看日月光华宵又旦春秋迁革岁方寒每争毛发留诗礼肯逐波流倒履冠应尽只今祈便尽不堪回首问长安是亦知死之一证也中书陈几亭先生龙正
陈龙正字惕龙号几亭浙之嘉善人崇祯甲戍进士授中书舍人戊寅荧惑守心先生一言民间死罪细求疑情一言辅臣不专票拟居恒则位置六卿有事则谋定大将己卯十月彗星见先生进言曰事天以实不以文臣更进之曰事天以恒不以暂何为实今日求言恤刑之实是也何言恒自今以后弗忘此求言恤刑之心也其年十一月上将郊天先生请正郊期古帝王郊天不用至日家语孔子对定公曰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以上辛郊特牲曰郊之用辛也周之始郊日以至王肃曰周之郊祭于建子之月也用辛日者以冬至阳气新用事也臣谨按上辛谓日至之月第一辛日如冬至在十一月下旬则用仲辛冬至在十一月初旬本月无辛则用十月下旬如崇祯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辛巳冬至宜十八日辛未郊也上命诸臣议先生又上郊祀考辨上从之以辛巳南郊明年乞休不允壬午上言剿寇不在兵多期于简练歼渠非专恃勇藉于善谋所云招抚之道则更有说曰解散曰安插解散之法仍属良将安插之法专委有司贼初淫杀小民苦贼而望兵兵既无力民反畏兵而从贼至于民之望贼而中原不可收拾矣及垦荒之议起先生曰金非财唯五谷为财兴屯不足以生谷唯垦荒可以生谷起科不可以垦荒唯不起科可以垦荒五谷生则加派可罢加派罢然后民生可安上以先生疏付金之俊议之甲申正月左迁南京国子监丞国变后杜门著书未几卒先生师事吴子往志远高忠宪留心当世之务故以万物一体为宗其后始湛心于性命然师门之旨又一转矣
学言最初最简最尽一尽于太极再尽于阴阳三以下不能无遗矣羲画最尽发挥其最初也后圣有言皆发挥于图画之后者也故曰言不尽意圣人欲使反其初观其尽者又曰予欲无言人心惟寂然不动斯太极矣乎寂无不藏感无不通彼空虚者其以为有不能生阴阳万物之太极也质无常存气无常分开非始有混非终无有无从不相离故不言二之是以言之有无二视天下之物无不二人我二矣心迹二矣体用二矣切而生死亦二浮而得丧毁誉亦二二之所从来远矣 日无定中月无定满人无定强方至即行长极即消斯须不得留留则有息矣人形气不得不衰也心不得不自强也形气似月心似日 天地自不满生天地之中者畴能满诸山川无全吉人形无全美世福无全享极之唐虞不能使朝无孔壬野无矜人古今亦无全治惟尧孔心德居其全尔不可全者物而众求之可全者德而莫之求惑矣夫 天授人性其有形以后天人疏而亲隔而通之际乎天主上也人臣庶也性职事也奉职循理谓之忠良旷厥职而朝夕致礼焉明主闻之以为忠乎媚乎 止者心之常艮背亦止行庭亦止静者太极之常生阴亦静生阳亦静主静者艮止之义乎心合于艮之谓太极矣心载性而宰身然性视心则心奇矣惟性最庸故学不从心而从性身视心则心微矣惟身斯显故学不本正而本修其从性也照异端之病也其本修也坊百世之逃也 返百虑于何虑学问之道不知其道反益其虑化有事为无事经济之道不知其道反生其事 闻道以无妄念为候妄念因于嗜欲嗜欲因于有身嗜欲无味无足想矣物物自然无容想矣忽若有见而念起不禁者悟与思诚者自反之谓也主于自得不期诚而诚主于得名不期伪而伪 不信天则学无柄小毁小誉小得小失目前相遇莫不傍徨焉学至于唯有天知则陟降于帝庭与太极存矣功至于惟有天知则朝市屡变传家之事不变矣一得焉恐人不知微劳焉恐人不感是诚何心哉 凡人者自为一人而已矣仁人者天下之心心觉一身之疴痒仁人觉天下之疴痒觉之故安之未能安天下且安目前无安之之权且使有权者动念于求安安之心不可不自我存安之绩不必自我成 法今传后其与人为善之心乎天下法之天下皆善人矣后世传之后世皆善人矣舜之所乐其在兹乎我可法我可传则品尊而名贵是虽有懿行犹己私也去乡人几何忧不如舜忧不能使天下后世同归于善也讵忧无舜之令名 司马徽有言识时务者在乎俊杰天下先务时时各异孰为大本孰为大端溯观往事人所既为我则了焉方当吾世从何入手而茫然不识者皆是也 取四三年来之治机治今之天下未必合者而况远昔哉成心之去难矣哉成心之害深矣哉一怀成心所观得失皆不复中非必爱之憎之也力除爱憎设为虚衷而成心隐隐据其中而主之我自以不关成心也其实推之不能去也 立言有六禁不本至诚勿言无益于世勿言损益相兼勿言后有流弊勿言往哲已言勿袭言非力所及勿轻言 我与天下后世之感通犹两人相觌尔我爱彼彼亦爱我否则觌面交疏我惟见有身天下亦乌知有我乡人之所以草木同腐也我孜孜为后世计后世孰能忘之圣贤之所以长生于人心也 有明之盛道至醇深者薛高二子而已薛子危而免高子遂及不以时耶不以爵耶宋六子其一不受爵其五不居高爵 国朝人才自王文成而下无若杨忠愍养其身以有为六律可明可制问三杨曰文贞德业最盛孶孶为民无赫赫功是足
贵也洪治三臣曰弇州记允矣周忠介曰介矣哉手绾铨衡居不蔽风雨田数十亩其死也则几伤勇乎其有耻不与党之心乎规免而忠介不免命也夫问杨忠烈曰烈矣哉然激寺祸者夫夫也自昔狐䑕以格主去以慧术去有一疏显攻之而去者乎不去祸斯烈矣 上士贞其身移风易俗中士自固焉而已下士每遇风俗则身为之移 尧舜以来只说教字从不曾说著学至傅说乃极说个学之益出来尼思以前只说性字从不曾说著理至孔子方言穷理孟子又云心所同然者理说个理字出来此二字便为千万世宗主 言生生可以该冲漠无朕言冲漠无朕或反以晦生生尽有恬静之士谈及民生利病辄悄然不顾非惟不顾且将阻人盖其恬静中与世间痛痒全相隔断岂知所谓冲漠无朕正欲于一相不立之处体认出万物一体端倪耳若人我隔绝则其养高习静反隐隐养成一段杀机古来那有此秦越学问今日言学只提个生字 学者须得为万世开太平意思方是一体方是隐居工夫不然一生岩居川观岂便无事可做但云独善其身亦觉与世隔绝须识独善中原有兼善事业但目前不甚著明只观百世而下所法所传总是尧舜仲尼意思大行穷居当时事业略有分别久久决无分别有分别之日短无分别之运长念头从万物一体处起工夫只在修身天地之大德曰生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二语是孔孟提出道学大原恐人不知如何用力所以又说明明德许多条目然只看欲明明德于天下一句已将念头工夫合总说完后世学问不本诸好生之心许多清高静寂长厚俭朴一切盛德芳名都只从一身上起总做得完完全全无些子破绽终非知道无他念头起于自身工夫反在外面总只颠倒了 一部论语皆说学问事惟是知也直指出心体来皆说做工夫事惟天何言哉直指出道体来皆说生前事惟朝闻夕死直指出到头结果处来说心体明是不倚见闻矣终不教人废学问说道体明是节节现成矣终不教人不做工夫说到头结果明是心同太虚事业皆浮云矣终不教人虚想像死后光景步步踏实乃得绝尘而奔斯人为徒乃得侔天而游味此三则任是特地灵慧无碍辩才劈空提醒未有出于其外者也异端拈出神奇妙理在圣人止是平常异端喝出惊布大事在圣人止是作息故使惊者不解解者不惊 在人身如何是天载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此人身中无声无臭处也但于义理熟之莫从天载上虚想要犯好知不好学之蔽 所性分定人人尽然仁义礼智根于心唯君子能之栽植非一日矣若以不加损独归君子便不识所性 曾子传一贯不言一贯而言絜矩其义一也在道则言一贯在天下则言絜矩此矩即从心所欲之矩圣人不必言絜絜之则是忠恕其于学者最有把捉汤武反之亦是絜矩 道一而已矣中一而已矣中不可见见之于和自昔圣人之作用举八元屏四凶皆和也何事是中惟和则发挥出中字来中无可言言之以庸自昔圣人之日用勉不足慎有馀皆庸也何物是中惟庸则形状出中字来博厚高明结以天之所以为天不及地也溥博渊泉结以配天不及地也知化育结以浩浩其天不及地也无他天一而已矣地止是天中之凝聚处在彼则观和与庸而中见在此则言天而地见指之法相反而通 大舜所至成都孔孟育英才太丘幼安之徒乡里薫其德士善其身未有以独善终者也对天下而云耳德不孤人必有以应我善无独我必有以成人 朱子知行并进何尝不重觉悟只似多却推驳象山一番然非自为为后世也象山立身实无可议阳明大类之无忝躬行君子只多却推驳朱子一番颜曾木卜同在圣门亲领德旨其用功得力处何尝不小异使当时必欲相同亦成聚讼矣大抵学问只怕差不怕异入门不妨异朝闻夕可归宿必同用力不妨异设诚致行起念必同 问圣贤效法天地亦有时拗过天地否曰夷齐不食周粟当时天运悉已归周两人欲以双身撑住乾坤元时上天命之入主天下而金华四子没身泉壤一则拗之于天运之初迁一则拗之于天运之久定此太极之不随阴阳者故人心为太极 孔子忧学之不讲不知是如何讲法孟子直发挥出来有个详说有个反说详即如今辩论反则是体认天理躬行亦反说也默识亦反说也古人辩论惟恐体认或误故须辩之今人虽反说到至精至微处只是说话然则且莫讲学先体贴孔孟讲说二字 理欲并窍于人心饥食渴饮非其一端乎知味得正斯理矣甘而失正或醉饱溢量斯私欲矣一事一念莫不有利善介于其间危如之何凡言危者得失存亡之关也若以私欲为人心则已失已亡岂直危而已哉道心即人心之得其正者与不正止争些子非必如一黑一白相反而易辩也故曰惟微
明儒学案卷六十一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六十二
馀姚 黄宗羲 撰
蕺山学案
今日之学者大概以高刘二先生并称为大儒可以无疑矣然当高子遗书初出之时羲侍先生于舟中自禾水至省下尽日翻阅先师时摘其阑入释氏者以示羲后读先师论学书有答韩位者云古之有朱子今之有忠宪先生皆半杂禅门又读忠宪三时记谓释典与圣人所争毫发其精微处吾儒具有之总不出无极二字而已弊病处先儒具言之总不出无理二字而已其意似主于无此释氏之所以为释氏也即如忠宪正命之语本无生死亦是佛家语气故先师急救正之曰先生心与道一尽其道而生尽其道而死是之谓无生死非佛氏所谓无生死也忠宪固非佛学然不能不出入其间所谓大醇而小疵者若吾先师则醇乎其醇矣后世必有能辨之者戊申岁羲与恽日初同在越城半年日初先生高第弟子其时为刘子节要临别拜于河浒日初执手谓羲曰知先师之学者今无人矣吾二人宗旨不可不同但于先师言意所在当稍浑融耳羲盖未之答也及节要刻成缄书寄羲曰子知先师之学者不可不序嗟乎羲岂能知先师之学者然观日初高刘两先生正学说云忠宪得之悟其毕生黾勉祗重修持是以干知统摄坤能先师得之修其末后归趣亟称解悟是以坤能证入干知夫天气之为干地质之为坤气不得不凝为质质不得不散为气两者同一物也干知而无坤能则为狂慧坤能而无干知则为肓修岂有先后彼徒见忠宪旅店之悟以为得之悟此是禅门路径与圣学无当也先师之慎独非性体分明慎是慎个恁么以此观之日初亦便未知先师之学也使其知之则于先师言意所在迎刃而解矣此羲不序节要之意也惜当时不及细论负此良友今所录一依原书次第先师著述虽多其大槩具是学者可以无未见之恨矣
忠端刘念台先生宗周
刘讳宗周字起东号念台越之山阴人万历辛丑进士授行人上疏言国本言东林多君子不宜弹射请告归起礼部主事劾奄人魏忠贤保姆客氏转光禄寺丞寻升尚宝少卿太仆少卿疏辞不允告病回籍起右通政又固辞内批其矫情厌世革职为民崇祯己巳起顺天府尹上方综核名实群臣救过不遑先生以为此刑名之术也不可以治天下而以仁义之说进上迂阔之京师戒严上疑廷臣谋国不忠稍稍亲向奄人先生谓今日第一宜开示诚心为济难之本皇上以亲内臣之心亲外臣以重武臣之心重文臣则太平之业一举而定也当是时小人乘时欲翻逆案遂以失事者牵连入之东林先生曰自东林之以忠义著是非定矣奈何复起波澜用贤之路从此而穷解严后上祈天永命疏上天重民命则刑罚宜省请除诏狱上天厚民生则赋敛宜缓请除新饷相臣勿兴大狱勿赞富强与有祈天永命之责焉上诘以军需所出先生对曰有原设之兵原设之饷在上终以为迂阔也请告归上复思之因推阁员降诏召先生入对文华殿上问人才粮饷流冦三事对曰天下原未尝乏才止因皇上求治太急进退天下士太轻所以有人而无人之用加派重而参罚严吏治日坏民生不得其所胥化为盗贼饷无从出矣流冦本朝廷赤子抚之有方盗贼还为吾民也上又问兵事对曰臣闻御外亦以治内为本此干羽所以格有苗也皇上亦法尧舜而已矣上顾温体仁曰迂哉刘某之言也用为工部左侍郎乃以近日弊政反复言之谓皇上但下尺一之诏痛言前日所以致贼之由与今日不忍轻弃斯民之意遣廷臣赉内帑巡行郡国为招抚使以招其无罪而流亡者陈师险隘听其穷而自解归来诛渠之外犹可不杀一人而毕此役也上见之大怒久之而意解谕以大臣论事须体国度时不当效小臣图占地步尽咎朝廷耳先生复言皇上已具尧舜之心惟是人心道心不能无倚伏之机出于人心而有过不及者授之政事之地即求治而过不免害治者有之惟皇上深致意焉三疏请告上允之行至德州上疏曰今日之祸己巳以来酿成之也后日之祸今日又酿之矣己巳之变受事者为执政之异已不难为法受恶槩寘之重典丙子之变受事者为执政之私人不难上下𫎇蔽使处分之顿异自古小人与中官气谊一类故天下有比中官之小人必无合于君子之小人有用小人之君子终无党比中官之君子八年之间谁秉国成臣不能为首辅温体仁解矣有旨革职为民然上终不忘先生临朝而叹谓大臣如刘宗周清执敢言廷臣莫及也壬午起吏部左侍郎先生以为天下浩乱决不能舍道而别有手援之法一渉功利皆为茍且途中上书以明圣学未至陞左都御史召对上问职掌安在对曰都察院之职在于正己以正百僚必其存诸中者上可以对君父下可质天下士大夫而后百僚则而象之至于责成巡方其首务也巡方得人则吏治清吏治清则民生安矣已又戒严先生言皇上以一心为天地神人之主镇静以立本安详以应变此第一义也其施行次第旌卢象昇戮杨嗣昌上曰责重朕心是也请恤追戮何与兵机事召对中左门御史杨若侨言火器先生劾之曰御史之言非也迩来边臣于安攘御侮之策战守屯戍之法槩置不讲以火器为师命不恃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上议督抚去留先生对请自督师范志完始志完身任三协平时无备听其阑入今又借援南下为脱卸计从此关门无阻决裂至此上曰入援乃奉旨而行何云脱卸先生对十五年来皇上处分未当致有今日败局乃不追原祸始更易辄欲以一切茍且之政牵补罅漏非长治之道也上变色曰从前已不可追今日事后之图安在先生对今日第一义在皇上开诚布公先豁疑关公天下以为好恶则思过半矣上曰国家败坏已极如何整顿先生对近来持论者但论才望不论操守不知天下真才望出于天下真操守自古未有操守不谨而遇事敢前者亦未有操守不谨而军士畏威者上曰济变之日先才而后守先生对以济变言愈宜先守即如范志完操守不谨用贿补官所以三军解体莫肯用命由此观之岂不信以操守为主乎上始色解先生更端曰皇上方下诏求言而给事中姜埰行人司副熊开元以言得罪下之诏狱皇上度量卓越如臣某累多狂妄幸宽斧锧又如词臣黄道周亦以戅直获宥二臣何独不蒙一体之仁乎上曰道周有学有守岂二臣可比先生对曰二臣诚不及道周然朝廷待言官有体即有应得之罪亦当敇下法司定之遽寘诏狱终于国体有伤上怒曰朕处一二言官如何遂伤国体假有贪赃坏法欺君罔上俱可不问乎先生对即皇上欲问贪赃坏法欺君罔上者亦不可不付之法司也上大怒曰如此偏党岂堪宪职候旨处分先生谢罪文武班行各申救遂革职归南渡起原官先生上言今日宗社大计舍讨贼复雠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陛下决策亲征亦何以作天下忠臣义士之气江左非偏安之业请进图江北凤阳号称中都东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顾荆襄而南去金陵不远亲征之师驻跸于此规模先立而后可言政事一时乱政先生无不危言阁臣则劾马士英勲臣则劾刘孔昭四镇则劾刘泽清高杰先生本无意于出谓中朝之党论方兴何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计已疏何以言匡攘之略当是时奸人虽不利先生然耻不能致先生反急先生之一出马士英言先生负海内重名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明示以不臣也朱统𨰥言先生请移跸凤阳凤阳高墙之所盖欲以罪宗处皇上四镇皆言先生欲行定策之诛意在废立先生在丹阳僧舍高杰刘泽清遣刺客数辈迹之先生危坐终日无惰容客亦心折而去诏书敦逼再三先生始受命寻以阮大铖为兵部侍郎先生曰大铖之进退江左之兴衰系焉内批是否确论先生再疏请告予驰驿归先生出国门黄童白叟聚观叹息知南都之不能久立也浙省降先生恸哭曰此余正命时也门人以文山叠山袁阆故事言者先生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以身在削籍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仆在悬车尚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今吴越又降区区老臣尚何之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故相江万里所以死也世无逃死之宰相亦岂有逃死之御史大夫乎君臣之义本以情决舍情而言义非义也父子之亲固不可解于心君臣之义亦不可解于心今谓可以不死而死可以有待而死死为近名则随地出脱终成一贪生畏死之徒而已矣绝食二十日卒乙酉闰六月八日戊子也年六十八先生起自孤童始从外祖章颍学长师许敬庵而砥砺性命之友则刘静之丁长儒周宁宇应中先忠端公高忠宪晚虽与陶石梁同讲席为证人之会而学不同石梁之门人皆学佛后且流于因果分会于白马山羲尝听讲石梁言一名臣转身为马引其疾姑证之羲甚不然其言退而与王业洵王毓蓍推择一辈时名之士四十馀人执贽先生门下此四十馀人者皆喜辟佛然而无有根柢于学问之事亦浮慕而已反资学佛者之口实先生有忧之两者交讥故传先生之学者未易一二也先生之学以慎独为宗儒者人人言慎独唯先生始得其真盈天地间皆气也其在人心一气之流行诚通诚复自然分为喜怒哀乐仁义礼智之名因此而起者也不待安排品节自能不过其则即中和也此生而有之人人如是所以谓之性善即不无过不及之差而性体原自周流不害其为中和之德学者但证得性体分明而以时保之即是慎矣慎之工夫只在主宰上觉有主是曰意离意根一步便是妄便非独矣故愈収敛是愈推致然主宰亦非有一处停顿即在此流行之中故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盖离气无所为理离心无所为性佛者之言曰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此是他真赃实犯奈何儒者亦曰理生气所谓毫厘之辨竟亦安在而徒以自私自利不可以治天下国家弃而君臣父子强生分别其不谓佛者之所笑乎先生如此指出真是南辕北辙界限清楚有宋以来所未有也识者谓五星聚奎濓洛关闽出焉五星聚室阳明子之说昌五星聚张子刘子之道通岂非天哉岂非天哉
语录湛然寂静中当见诸縁就摄诸事就理虽簿书鞅掌金革倥𬾠一齐俱了此静中真消息若一事不理可知一心忙乱在用一心错一心理一事坏一事即竖得许多功能亦是沙水不成如吃饭穿衣有甚奇事才忙乱已从脊梁过学无本领漫言主静总无益也〈以下庚申前录〉 知行自有次第但知先而行即从之无间可截故云一后儒喜以觉言性谓一觉无馀事即知即行其要归于无知知既不立一亦难言噫是率天下而禅也有不善未尝不知是谓良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是谓致知 盈天地间皆道也学者须是择乎中庸事之过不及处即为恶事则念之有倚著处即为恶念择善非择在事上直证本心始得识仁一篇总是状仁体合下如此当下认取活泼地不须著纤毫气力所谓我固有之也然诚敬为力乃是无著力处盖把持之存终属人伪诚敬之存乃为天理只是存得好便是存敬存正是防检克己是也存正是穷索择善是也若泥不须防检穷索则诚敬之存当在何处未免滋高明之惑 凡人一言过则终日言皆婉转而文此一言之过一行过则终日行皆婉转而文此一行之过盖人情文过之态如此几何而不堕禽兽也〈以下癸亥〉 日用之间漫无事事或出入闱房或应接宾客或散步回廊或静窥书册或谈说无根或思想过去未来或料理药饵或拣择衣饮或诘童仆或量光盐恁地捱排莫可适莫自谓颇无大过杜门守拙祸亦无生及夫时移境改一朝患作追寻来历多坐前日无事甲里如前日妄起一念此一念便下种子前日误读一册此一册便成附会推此以往不可胜数故君子不以闲居而肆恶不以造次而违仁 此心放逸已久才问内则苦而不甘忽复去之总之未得天理之所安耳心无内外其浑然不见内外处即天理也先生云心有所向便是欲向内向外皆欲也〈以下乙丑丙寅〉释氏之学本心吾儒之学亦本心但吾儒自心而推之意与知其工夫实地却在格物所以心与天通释氏言心便言觉合下遗却意无意则无知无知则无物其所谓觉亦只是虚空圆寂之觉与吾儒体物之知不同其所谓心亦只是虚空圆寂之心与吾儒尽物之心不同象山言心本未尝差到慈湖言无意分明是禅家机轴一盘托出 道本无一物可言若有一物可言便是碍膺之物学本无一事可著才有一事可著便是贼心之事如学仁便非仁学义便非义学中便非中学静便非静止有诚敬一门颇无破绽然认定诚敬执著不化则其谓不诚不敬也亦已多矣夫道即其人而已矣学如其心而已矣 此心绝无凑泊处从前是过去向后是未来逐外是人分搜里是鬼窟四路把绝就其中间不容发处恰是此心真凑泊处此处理会得分明则大本达道皆从此出 心无物累便是道莫于此外更求道此外求道妄也见为妄见思为妄思有见与思即与消融去即此是善学 延平教人看喜怒哀乐未发时作何气象此学问第一义工夫未发时有何气象可观只是查检自己病痛到极微密处方知时虽未发而倚著之私隐隐已伏才有倚著便来横决若于此处查考分明如贯虱车轮更无躱闪则中体恍然在此而已发之后不待言矣此之为善观气象者〈以下戊辰〉 问未发气象从何处看入曰从发处看入如何用工夫曰其要只在慎独问兼动静否曰工夫只在静故云主静立人极非偏言之也然则何以从发处看入曰动中求静是真静之体静中求动是真动之用体用一原动静无端心体本是如此 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者天理之所以妙合而无间也静以宰动动复归静者人心之所以有主而常一也故天理无动无静而人心惟以静为主以静为主则时静而静时动而动即静即动无静无动君子尽性至命之极则也〈以下甲戌〉 游思妄想不必苦事禁遏大抵人心不能无所用但用之于学者既专则一起一倒都在这里何暇及一切游思妄想即这里处不无间断忽然走作吾立刻与之追救去亦不至大为扰扰矣此主客之势也 正谛当时切忌又起炉灶〈以下丙子京邸录〉无事时得一偷字有事时得一乱字 程子曰无妄之谓诚无妄亦无诚 心以物为体离物无知今欲离物以求知是张子所谓反镜索照也然则物有时而离心乎曰无时非物心在外乎曰惟心无外 独字是虚位从性体看来则曰莫见莫显是思虑未起鬼神莫知也从心体看来则曰十目十手是思虑既起吾心独知时也然性体即在心体中看出 心之官则思思曰睿睿作圣性之德曰诚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此心性之辨也故学始于思达于不思而得又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致知在格物中庸明有疏义曰明善是也然中庸言五者之目而大学止言格致不言所以格且致者何也曰此五者之目已括大学二字内此直言其所谓道耳故曰如切如磋者道学也此格物之功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心中即在人心中看出始见得心性一而二二而一然学者工夫不得不向危处做起是就至粗处求精至纷处求一至偏倚处求中也〈择善固执正是从气质上拣择德性来所以至精〉 才认已无不是处愈流愈下终成凡夫才认己有不是处愈达愈上便是圣人 独体只是个微字慎独之功亦只在于微处下一著子故曰道心惟微心一也合性而言则曰仁离性而言则曰觉觉则仁之亲切痛痒处然不可以觉为仁正谓不可以心为性也又统而言之则曰心析而言之则曰天下国家身心意知物惟心精之合意知物粗之合天下国家与身而后成其为觉若单言心则心亦一物而已凡贤圣言心皆合八条目而言者也或止合意知物言惟大学列在八目之中而血脉仍是一贯正是此心之全谱又特表之曰明德 大学之言心也曰忿懥恐惧好乐忧患而已此四者心之体也其言意也则曰好好色恶恶臭好恶者此心最初之机即四者之所自来故意蕴于心非心之所发也又就意中指出最初之机则仅有知善知恶之知而已此即意之不可欺者也故知藏于意非意之所起也又就知中指出最初之机则仅有体物不遗之物而已此所谓独也故物即是知非知之所照也大学之教一层切一层真是水穷山尽学问原不以诚意为主以致良知为用神者 有善有恶者心之动好善恶恶者意之静知善知恶者是良知有善无恶者是物则 一性也自理而言则曰仁义礼智自气而言则曰喜怒哀乐一理也自性而言则曰仁义礼智自心而言则曰喜怒哀乐 或曰君子既常戒惧于睹闻矣又必及其所不睹闻方是须臾不离道否曰如此则是判成两片矣且人自朝至夕终无睹闻不著时即后世学者有一种瞑目杜聪工夫亦是禅门流弊圣学原无此教法 无极而太极独之体也动而生阳即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静而生阴即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才动于中即发于外发于外则无事矣是谓动极复静才发于外即止于中止于中则有本矣自谓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若谓有时而动因感乃生有时而静与感俱灭则性有时而生灭矣盖时位不能无动静而性体不与时位为推迁故君子戒惧于不睹不闻何时位动静之有 问人心既无无喜怒哀乐时而藏发总一机矣若夫气机之屈伸毕竟有寂感之时寂然之时四者终当冥于无端感通之时四者终当造于有象则又安得以未发为动而已发反为静乎曰性无动静者也而心有寂感当其寂然不动之时喜怒哀乐未始沦于无及其感而遂通之际喜怒哀乐未始滞于有以其未始沦于无故当其未发谓之阳之动动而无动故也以其未始滞于有故及其已发谓之阴之静静而无静故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性之所以为性也动中有动静中有静物也心之所以为心也
体认亲切法
身在天地万物之中非有我之得私
心在天地万物之外非一膜之能囿
通天地万物为一心更无中外可言
体天地万物为一本更无本心可觅
先生有诗云只卷圆相形容似才点些儿面目肥即此可以辨儒释
或曰慎独是第二义学者须先识天命之性否曰不慎独又如何识得天命之性〈以下丙子独证编〉 只此喜怒哀乐而达乎天地即天地之寒暑灾祥达乎万物即万物之疾痛疴痒 伊洛拈出敬字本中庸戒慎恐惧来然敬字只是死工力不若中庸说得有著落以戒慎属不睹以恐惧属不闻总只为这些子讨消息胸中实无个敬字也故主静立极之说最为无弊 小人只是无忌惮便结果一生至大学止言闲居为不善耳闲居时有何不善可为只是一种懒散精神漫无著落处便是万恶渊薮正是小人无忌惮处可畏哉 阳明先生言良知即物以言知也若早知有格物义在即止言致知亦得朱子言独知对睹闻以言独也若早知有不睹不闻义在即止言慎独亦得 离独一步便是人伪 主静之说大要主于循理然昔贤云道德言动皆翕聚为主发散是不得已事天地万物皆然则亦意有专属正黄叶止儿啼是方便法也 喜怒哀乐虽错综其文实以气序而言至殽而为七情曰喜怒哀乐惧爱恶欲是性情之变离乎天而出乎人者故纷然错出而不齐所为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七者合而言之皆欲也君子存理遏欲之功正用之于此若喜怒哀乐四者其发与未发更无人力可施也〈后人解中和误认是七情故经旨晦至今〉 古人恐惧二字尝用在平康无事时及至利害当前无可回避只得赤体承当世人只是倒做了 九容分明画出有道形容气象然学者一味学不得吾病其徇外而为人也本体只是这些子工夫只是这些子并这些子仍不得分此为本体彼为工夫既无本体工夫可分则亦并无这些子可指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矣有气斯有数有数斯有象有象斯有名有名斯有物有物斯有性有性斯有道故道其后起也而求道者辄求之未始有气之先以为道生气则道亦何物也而能遂生气乎〈以下丁丑〉 或曰虚生气夫虚即气也何生之有吾溯之未始有气之先亦无往而非气也当其屈也自无而之有有而未始有及其伸也自有而之无无而未始无也非有非无之间而即有即无是谓太虚是谓太极 天者万物之总名非与物为君也道者万器之总名非与器为体也性者万形之总名非与形为偶也 一心也而在天谓之诚人之本也在人谓之明天之本也故人本天天亦本人离器而道不可见故道器可以上下言不可以先后言有物先天地异端千差万错从此句来一气之变杂然流行类万物而观人亦物也而灵者不得不灵灵无以异于蠢也故灵含蠢蠢亦含灵类万体而观心亦体也而大者不得不大大无以分于小也故大统小小亦统大 人心径寸耳而空中四达有太虚之象虚故生灵灵生觉觉有主是曰意此天命之体而性道教所从出也〈觉有主是义创见〉 天枢转于于穆地轴亘于中央人心藏于独觉 理即是气之理断然不在气先不在气之外知此则知道心即人心之本心义理之性即气质之本性千古支离之说可以尽扫而学者从事于入道之路高之不堕于虚无卑之不沦于象数道术始归于一乎 天命流行物与无妄言实有此流行之命而物物付畀之非流行之外另有个无妄之理 乾坤合德而无为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非迭运之谓也至化育之功实始乎继体之长子而长女配之成乎少男而少女配之故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今曰继静而动亦非也以斯知人心之独体不可以动静言而动静者其所乘之位也分明是造化之理 心无善恶而一独知知善知恶知善知恶之知即是好善恶恶之意好善恶恶之意即是无善无恶之体此之谓无极而太极意者心之所存非所发也或曰好善恶恶非所发乎曰意之好恶与起念之好恶不同意之好恶一机而互见起念之好恶两在而异情以念为意何啻千里 自濓溪有主静立极之说传之豫章延平遂以看喜怒哀乐未发以前气象为单提口诀夫所谓未发以前气象即是独中真消息但说不得前后际耳盖独不离中和延平姑即中以求独体而和在其中此慎独真方便门也后儒不察谓未发以前专是静寂一机直欲求之思虑未起之先而曰既思即是已发果然心行路绝语言道断矣故朱子终不取延平之说遂专守程门主敬之法以教学者特其以独为动念边事不为无弊至湖南中和问答转折发明内有以心为主则性情各有统理而敬之一字又所以流贯乎动静之间庶几不谬于慎独之说最后更以察识端倪为第一义为误而仍归之涵养一路可为善学延平者然终未得中庸本旨 阳明子言良知每谓个个人心有仲尼至于中和二字则反不能信谓必慎独之后方有此气象岂知中和若不是生而有之又如何养成得中只是四时之中气和只是中气流露处天若无中气如何能以四时之气相禅不穷人若无中气如何能以四端之情相生不已故曰哀乐相生循环无端正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戒惧于所不睹闻其旨一也 性情之德有即心而见者有离心而见者即心而言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当喜而喜当怒而怒哀乐亦然由中道和有前后际而实非判然分为二时离心而言则维天于穆一气流行自喜而乐自乐而怒自怒而哀自哀而复喜由中道和有显微际而亦非截然分为两在然即心离心总见此心之妙而心之与性不可以分合言也故寂然不动之中四气实相为循环而感而遂通之际四气又迭以时出即喜怒哀乐之中各有喜怒哀乐焉如初喜属喜喜之畅属乐喜之敛属怒喜之藏属哀馀仿此是也又有逐感而见者如喜也而溢为好乐也而溢为乐怒也而积为忿一哀也而分为恐为惧为忧为患非乐而淫即哀而伤且阳德衰而阴惨用事喜与乐之分数减而忿恐惧忧患之分数居其偏胜则去天愈远心非其心矣 阳明子曰语言正到快意时便翕然能止截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肃然能收敛得嗜欲正到沸腾时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不能然见得良知亲切工夫亦自不难愚为语言既到快意时自能继以止截意气既到发扬时自能继以收敛嗜欲既到沸腾时自能继以消化此正一气之自通自复分明喜怒哀乐相为循环之妙有不待品节限制而然即其间非无过不及之差而性体原自周流不害其为中和之德学者但证得性体分明而以时保之则虽日用动静之间莫非天理流行之妙而于所谓良知之见亦莫亲切于此矣若必借良知为监察官欲就其一往不返之势皆一一逆收之以还之天理之正则心之与性先自相雠而杞柳杯棬之说有时而伸也必矣 中庸言喜怒哀乐专指四德而言非以七情言也喜仁之德也怒义之德也乐礼之德也哀智之德也而其所谓中即信之德也故自四者之存诸中言谓之中不必其未发之前别有气象也即天道之元亨利贞运于于穆者是也自四者之发于外言谓之和不必其已发之时又有气象也即天道之元亨利贞呈于化育者是也惟存发总是一机故中和浑是一性如内有阳舒之心为喜为乐外即有阳舒之色动作态度无不阳舒者内有阴惨之心为怒为哀外即有阴惨之色动作态度无不阴惨者推之一动一静一语一默莫不皆然此独体之妙所以即微即显即隐即见即慎独之学即中和即位育此千圣学脉也 心意知物是一路不知此外何以又容一念字今心为念盖心之馀气也馀气也者动气也动而远乎天故念起念灭为厥心病还为意病为知病为物病故念有善恶而物即与之为善恶物本无善恶也念有昏明而知即与之为昏明知本无昏明也念有真妄而意即与之为真妄意本无真妄也念有起灭而心即与之为起灭心本无起灭也故圣人化念还心要于主静 心之官则思一息不思则官失其职故人心无思而无乎不思绝无所为思虑未起之时惟物感相乘而心为之动则思为物化一精明之气不能自主遂为憧憧往来之思矣如官犯赃乃溺职也 思即是良知之柄 知无不良只是独知一点 朱子以未发言性仍是逃空堕幻之见性者生而有之之理无处无之如心能思心之性也耳能听耳之性也目能视目之性也未发谓之中未发之性也已发谓之和已发之性也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势之性也 程子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如麟凤枭獍其性之仁暴皆生而有之假令易枭獍而仁易麟凤而暴则非其性矣水清则明清之性也水浊则暗浊之性也千古性学不明则是将做一好题目看故或拘于一处或限于一时而不能相通以类万物之情使性善之旨反晦 性即理也理无定理理亦无理 张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是性与气分明两事矣即程子之见亦近儱侗凡言性者皆指气质而言也或曰有气质之性有义理之性亦非也盈天地间止有气质之性更无义理之性如曰气质之理即是岂可曰义理之理乎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曰一岁一周天而天以一气进退平分四时温凉寒燠不爽其则一岁如此万古如此即其间亦有愆阳伏阴酿为灾祥之数而终不易造化之大常此所谓大哉干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钟虚则鸣叩之以大则大鸣叩之以小则小鸣以为别有一物主所以鸣者非也盈天地间道理不过如此正为虚而能应之理物物皆然非钟所得而私也此可以明性体矣古今性学不明只是将此理另作一物看大抵臧三
耳之说佛氏曰性空也空与色对空一物也老氏曰性元也元与白对元一物也吾儒曰性理也理与气对理一物也佛老叛理而吾儒障于理几何而胜之 朱子于独字下补一知字可谓扩前圣所未发然专以属之动念边事何耶岂静中无知乎使知有间于动静则不得谓之知矣 心无存亡但离独位便是亡 满腔子皆恻隐之心以人身八万四千毫窍在在灵通知痛痒也只此知痛痒心便是恻隐之心凡乍见孺子感动之心皆从知痛痒心一体分出来朱子云知痛是人心恻隐是道心太分析恻隐是知痛表德 慈湖宗无意亦以念为意也只是死念法若意则何可无者无意则无心矣龙溪有无心之心则体寂无意之意则应元此的传慈湖衣钵也文成云慈湖不免著在无意上则龙溪之说非师门定本可知若夫子之毋意正可与诚意之说相发明诚意乃所以无意也毋意者毋自欺也 子绝四毋意圣人心同太虚一疵不存了无端倪可窥即就其存主处亦化而不有大抵归之神明不测而已自意而积成为我才说得是私意若竟以意为私是认念为意也日用之间动静云为莫不各有自然之理茍能顺以应之如饥食渴饮夏葛冬裘不起一见则亦无往而非道矣才起一见便属我见强我合道动成两胖〈以下戊寅〉 格物是格其有善无恶之物 存其心养其性存得恰好处便是养本是一个工夫却须两句说正如宋儒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己卯〉 人心如谷种满腔都是生意欲锢之而滞矣然而生意未尝不在也疏之而已耳又如明镜全体浑是光明习染薰之而暗矣然而明体未尝不存也拂栻而已耳惟有内起之贼从意根受者不易除更加气与之拘物与之蔽则表里夹攻更无生意可留明体可觌矣是为丧心之人君子惓惓于谨独以此〈以下庚辰〉 省察二字正存养中吃𦂳工夫如一念于欲便就此念体察体得委是欲立与消融而后已 圣人之所谓道者率性而已矣盈天地间皆性也性一命也命一天也天即心即理即事即物而浑然一致无有乎上下精粗之岐所以谓中庸之道也后之言道者妄意所谓形而上者而求之虚无既遁有而入无又遁无而入有有无两遣善恶不立其究也归之断灭性种而犹谓之见性何哉 身无妄动可乎曰无妄动易无妄念难无妄念可乎曰无妄念易无妄心难〈以下壬午淮上〉 心是鉴察官谓之良知最有权触著便碎人但随俗习非因而行有不慊此时鉴察仍是井井却已做主不得鉴察无主则血气用事何所不至一事不做主事事不做主隐隐一窍托在恍惚间拥虚器而已 语次多诡随亦见主心之不一 小人闲居为不善只为惹却些子圣人勘之曰无所不至 主静敬也若言主敬便赘此主字 如在性情上理会但有过更无不及可商如出手太粗应手太急便是过不必到分数上争饶减也然间有太软太弱时总向廓然处讨消息 人心一气而已矣而枢纽至微才入粗一二则枢纽之地霍然散矣散则浮有浮气因以有浮质有浮质因以有浮性有浮性因以有浮想为此四浮合成妄根为此一妄种成万恶嗟乎其所由来者渐矣 本心湛然无思无为为天下主过此一步便为安排心有安排因以有倚著有倚著因以有方所有方所因以有去住有去住因以有转换则机械变诈无所不至矣 莫非命也顺而受之正也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如斯而已矣受制焉侥幸茍免焉一为桎梏一为岩墙矣莫非性也率而由之真也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斯而已矣安排焉知过造作焉一为湍水一为杞柳矣〈以下壬午京邸〉人有恒言曰性命由一念之起灭一息之呼吸一日
之昼夜推之以至百年之生死时然而然不期然而然莫非性也则莫非命也今人专以生死言性命盖指其尽处言也而渐易以七尺之成毁则性命之说有时而晦矣 心放自多言始多言自言人短长始 后之学者每于道理三分之推一分于在天以为天命之性推一分于万物以为在物之理又推一分于古今典籍以为耳目之用神反而求之吾心如赤贫之子一无所有乃日夕乞哀于三者而几几乎其来舍焉客子之过逆旅止堪一宿所谓疏者续之不坚也当是时主人贫甚尚有一灵明可恃为续命之膏又被佛氏先得之则益望望然恐曰我儒也何以佛为并其灵明而弃之于是天地万物古今典籍皆阚亡而返求其一宿而不可得终望门持钵以死宁为牛后无为鸡口悲夫 或问孰有以一念为万年者乎曰无以为也往者过来者续今日之日岂非昨日之日乎学贵日新日日取生手一日剥换一日方不犯人间烟火气 大学首言明德又继之曰止于至善盖就明德中指出主宰有所谓至善者而求以止之止之所以明之也然则学问工夫固不止就一灵明处结果可知〈以下癸未名存疑杂著〉 阳明先生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理无动静气有寂感离气无理动静有无通一无二以理为静以气为动言有言无则善恶之辨转展悠谬矣 心且是无善无恶其如动而为好恶好必善恶必恶如火之热如水之寒断断不爽乃见其所为善者孟子性善之说本此故曰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几希此性善第一义也大学之好恶正指平旦之好恶而言故欺曰自欺慊曰自慊自之为言由也自之为言独也 朱子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即所谓良知也但朱子则欲自此而一一致之于外阳明则欲自此而一一致之于中不是知处异乃是致处异 大学言明德则不必更言良知知无不良即就明德中看出阳明特指出来盖就工夫参本体非全以本体言也又曰良知即天理即未发之中则全以本体言矣将置明德于何地至后人益张大之搬弄此二字愈晦原初立言之旨 佛氏之学只主灵明而抹去善恶二义故曰不思善不思恶时见本来面目本来面目仍只是一灵明而已后之言大学者本之岂大学之义乎 胡敬斋曰心有耑主之谓意朱子释训蒙诗曰意是情专所主时近之大学章句以心之所发言恐未然愚谓敬斋亦近之而未尽也心有专主盖言有所专主也有所专主仍是逐物心即朱子情专所主之说然读大学本传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方见得他专主精神只是善也意本如是非诚之而后如是意还其意之谓诚乃知意者心之主宰非徒以专主言也 天一也自其主宰而言谓之帝心一也自其主宰而言谓之意天有五常而分之为八节十二辰故曰帝出乎震齐乎㢲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干劳乎坎成言乎艮即主宰即流行也此正是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今言意为心之所发亦无不可言所发而所存在其中终不可以心为所存意为所发意者心之所发发则有善有恶阳明之说有自来矣抑善恶者意乎好善恶恶者意乎若果以好善恶恶者为意则意之有善而无恶也明矣然则诚意一关其止至善之极则乎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盖言独体之好恶也元来只是自好自恶故欺曰自欺慊曰自慊既是自好自恶则好在善即是恶在不善恶在不善即是好在善故好恶虽两意而一几若以所感时言则感之以可好而好感之以可恶而恶方有分用之机然所好在此所恶在彼心体仍只是一个一者诚也意本一故以诚还之非意本有两而吾以诚之者一之也 古本圣经而后首传诚意前不及先致知后不及欲正心直是单提直指以一义总摄诸义至末又云故君子必诚其意何等郑重故阳明古本序曰大学之道诚意而已矣岂非言诚意而格致包举其中言诚意而正心以下更无馀事乎乃阳明宛转归到致良知为大学中旨大抵以诚意为主意以致良知为工夫之则盖曰诚意无工夫工夫只在致知以合于明善是诚身工夫博文是约礼工夫惟精是惟一工夫岂不直截简要乃质之诚意本传终不打合及考之修身章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只此便是良知然则致知工夫不是另一项仍只就诚意中看出如离却意根一步亦更无知致可言余尝谓好善恶恶是良知舍好善恶恶无所谓知善知恶者好即是知好恶即是知恶非谓既知了善方去好善既知了恶方去恶恶审如此亦安见所谓良者乃知知之与意只是一合相分不得精粗动静且阳明既以诚意配诚身约礼惟一则莫一于意莫约于诚意一关今云有善有恶意之动善恶杂糅向何处讨归宿抑岂大学知本之谓乎如谓诚意即诚其有善有恶之意诚其有善因可断然为君子诚其有恶岂有不断然为小人吾不意为良知既致之后只落得做半个小人若云致知之始有善有恶致知之终无善无恶则云大学之道正心而已矣始得前之既欲提宗于致知后之又欲収功于正心视诚意之关直是过路断桥使人放步不得主意在何处 濓溪曰几善恶即继之曰德爱曰宜曰义通曰礼知曰智守曰信此所谓德几也道心惟微也几本善而善中有恶言仁义非出于中正即是几之恶不谓忍与仁对乖与义分也先儒解几善恶多误 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知之良二语决不能相入则知与意分明是两事矣将意先动而知随之耶抑知先主而意继之耶如意先动而知随之则知落后著不得谓良如知先主而意继之则离照之下安得更留鬼魅若或驱意于心之外独与知与心则法惟有除意不当诚意矣且自来经传无有以意为心外者求其说而不得无乃即知即意乎果即知即意则知良意亦良更不待言 几者动之微不是前此有个静地后此又有动之著在而几则界乎动静之间者审如此三截看则一心之中随处是绝流断港安得打合一贯余尝谓周子诚神几非三事总是指语大学止辨公私义利而不分理欲天人中庸只指隐微显见而不分前后动静此是儒门极大公案后人愦愦千载于今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全是指微体过此一关微而著矣好而流为好乐恶而流为忿又再流而为亲爱之僻为贱恶之僻又再流而为民好之僻民恶之僻滥觞之弊一至于此总为不诚意故然则以正心章视诚意微著之辨彰彰而世儒反以意为粗根以心为妙体 后儒格物之说当以淮南为正曰格知身之为本而家国天下之为末予请申之曰格知诚意之为本而正修齐治平之为末阳明云意在于事亲则致吾良知于事亲之物只意在于事亲便把个私意了当晨昏则定省当冬夏则温清何处容得意在于事亲耶 朱子表章大学于格致之说最为吃𦂳而于诚意反草草平日不知作何解至易箦乃定为今章句曰实其心之所发不过是就事盟心伎俩于法已疏矣至慎独二字明是尽性吃𦂳工夫与中庸无异旨而亦以心之所发言不更疏乎朱子一生学问半得力于主敬今不从慎独二字认取而欲掇敬于格物之前真所谓握灯而索照也 予尝谓学术不明只是大学之教不明大学之教不明不争格致之辨而实在诚正之辨盖良知与闻见之知总是一知良知何尝离得闻见闻见何尝遗得心灵水穷山尽都到这里诚正之辨所关甚大辨意不清则以起灭为情縁辨心不清则以虚无落幻相两者相为表里言有言无不可方物即区区一良知亦终日受其颠倒播弄而不自知适以为济恶之具而已视闻见支离之病何啻霄壤一诚贯所性之全而工夫则自明而入故中庸曰诚身曰明善大学曰诚意曰致知其旨一也要之明善之善不外一诚明之所以诚之也致知之知不离此意致之所以诚之也本体工夫委是打合 意根最微诚体本天本天者至善者也以其至善还之至微乃见其真止定静安虑次第俱到以归之得得无所得乃为真得禅家所谓向一毛孔立脚是也此处圆满无处不圆满此处亏欠无处不亏欠故君子起戒于微以克完其天心焉欺之为言欠也所自者欠也自处一动便有夹杂因无夹杂故无亏欠而端倪在好恶之地性光呈露善必好恶必恶彼此两关乃呈至善故谓之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此时浑然天体用事不著人力丝毫于此寻个下手工夫惟有慎之一法乃得还他本位曰独仍不许乱动手脚一毫所谓诚之者也此是尧舜以来相传心法学者勿得草草放过 心体本无动静心体亦无动静以未发为性已发为情尤属后人附会喜怒哀乐人心之全体自其所存者谓之未发自其形之外者谓之已发寂然之时亦有未发已发感通之时亦有未发已发中外一机中和一理也若徒以七情言如笑啼怒骂之类毕竟有喜时有不喜时有怒时有不怒时以是分配性情势不得不以断灭者为性种而以纷然杂出者为情縁分明有动有静矣 周子主静之静与动静之静迥然不同盖动静生阴阳两者缺一不得若于其中偏处一焉则将何以为生生化化之本乎然则周子何以又下个静字曰只为主宰处著不得注脚只得就流行处讨消息亦以见动静只是一理而阴阳太极只是一事也先儒之解大学者以意为心之所发而以所发先所
存故于中庸亦有致和以致中等语近时邹吉水有曰舍已发之和而欲求未发之中虽孔子不能总为不能出脱一意字故其说种种悠谬信如此只合和为天下之大本矣 问虽不见闻亦不敢忽如何曰此除是闭耳合眼也心不在焉始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时若静中工夫愈得力则耳目聪明亦愈加分晓可见人一并无不睹不闻时也若谓戒惧工夫不向睹闻处著力则可 知在善不善之先故能使善端充长而恶自不起若知在善不善之后无论知不善无救于短长势必至遂非文过即知善反多此一知虽善亦恶今人非全不知只是稍后耳视圣人霄壤知只是良知而先后之间所争致与不致也 起一善念吾从而知之知之之后如何顿放此念若顿放不妥吾虑其剜肉成疮起一恶念吾从而知之知之之后如何消化此念若消化不去吾恐其养虎遗患总为多此一起才有起处虽善亦恶转为多此一念才属念縁无灭非起今人言致良知者如是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此兴亡之先兆也盖人心亦有兆焉方一念未起之先而时操之以戒惧即与之一立立定不至有岐路相疑之地则此心有善而无恶即有介不善于善中而吾且择之精而守之一若明镜当空不能我以妍此所谓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吾之言致知之学者如是就性情上理会则曰涵养就念虑上提撕则曰省察就气质上消镕则曰克治省克得轻安即是涵养涵养得分明即是省克其实一也皆不是落后著事 知无先后但自诚而明便占先手故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若自明而诚尚得急著离诚言明终落后著即明尽天下之理都收拾不到这里来总属狂慧 天命之性不可得而见即就喜怒哀乐言之犹以为粗几不足据也故又就喜怒哀乐一气流行之间而诚通诚复有所谓鬼神之德者言之德即人心之德即天命之性故不睹不闻之中而莫见莫显者存焉是以君子之戒慎恐惧真若或使之如所谓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临汝无贰尔心者故特以祭法推明之一切工夫总是一诚乃信阳明先生戒慎恐惧是本体之说非虚语也本体此诚工夫亦此诚相逼成象洋洋复洋洋凡以见鬼神之为德如此 本心之学圣学也而佛氏张大之讳虚而言空空故无所不摄摄一切有无而皆空一切有无不受也又离一切有无而不空其所空自在也看来只是弄精魄语下而遗上者欤 诚者不思而得良知不虑而知良知一诚也致知诚之者也此文成秘旨 太极本无极是直截语如后人参解乃曰太极本于无极耳信如此岂不加一重障碍宜象山之听听而讼也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何故避性字不言只为性不可指言也盖曰吾就性中之情蕴而言分明见得是善今即如此解尚失孟子本色况可云以情验性乎何言乎情之善也孟子言这恻隐心就是仁何善如之仁义礼智皆生而有之所谓性也乃所以为善也指情言性非因情言性也即心言性非离心言善也后之解者曰因所发之情而见所存之性因所情之善而见所性之善岂不毫厘而千里乎 凡所云性只是心之性决不得心与性对所云情可云性之情决不得性与情对恻隐之心仁也又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说者以为
端绪见外耳此中仍自不出来与仁也语意稍伤不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只说得仁的一端因就仁推义礼智去故曰四端如四体判下一般说得最分明后人错看了又以诬仁也因以孟子诬中庸未发为性已发为情虽喙长三尺向谁说 口之于味一章最费解说今略为拈出盖曰耳目口鼻之欲虽生而有之之性乎然独无所以宰制之乎是即所谓命也故君子言命不言性以致遏欲存理之功纲常伦物之则有至有不至虽生而若限之命乎然孰非心之所固有乎是则所谓性也故君子言性不言命以致尽人达天之学盖性命本无定名合而言之皆心也自其权籍而言则曰命故尝能为耳目口鼻君自其体蕴而言则曰性故可合天人齐圣凡而归于一总许人在心上用功就气中参出理来故两下分疏如此若谓命有不齐惟圣人全处其丰岂耳目口鼻之欲圣人亦处其丰乎性有不一惟圣人全出乎理岂耳目口鼻之性独非天道之流行乎审若此既有二性又有二命矣惟提起心字则性命各有条理令人一一推诿不得此孟子道性善本旨也后之言性者离心而言之离之弗能离则曰一而二二而一愈元愈远离性言命亦然〈羲以为性命之辨莫明于此耳目口鼻是气之流行者离气无所为理故曰性也然即谓是为性则理气浑矣乃就气中指出其主宰之命这方是性故于耳目口鼻之流行者不竟谓之为性也纲常伦物之则世人以此为天地万物公共之理用之范围世教故曰命也所以后之儒者穷理之学必从公共处穷之而我之所有者唯知觉耳孟子言此理自人所固有指出性真不向天地万物上求故不谓之命也宋儒以上段是气质之性下段是义理之性岂不误哉〉 勿忘勿助间适合其宜便是义非必别寻一勿忘勿助去集那义也如此正是义袭了 知言之学只是从未发之中看得透故早破了偏见此处差之毫厘气便于此而受过过则暴也此孟子得统于子思处 主一之谓敬心本有主主还其主便是主一今日乃打破敬字濓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刚柔善恶刚柔二字即喜怒哀乐之别名刚善则怒中有喜恶则只是偏于刚一味肃杀之气矣柔善则喜中有怒恶则只是偏于柔一味优柔之气矣中便是善言于刚柔之间认个中非是于善恶之间认个中又非是于刚善柔善之外另认个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立极是也图说言仁义中正仁义即刚柔之别名中正即中和之别解皆为中庸注疏后人不解中庸并不解图说通书矣 周子思之功全向几处用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知几故通微通微故无不通故可以尽神可以通诚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吉凶之机言善恶由此而出非几中本有善恶也几动诚动言几中之善恶方动于彼而为善去恶之实功已先动于思所以谓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所以谓之知几其神机非几也言发动所由也 善不善之几中于感应者止有过不及之差而乘于念虑者则谓之恶然过而不已念虑乘之亦鲜不为大恶矣 君子知机端在感应上控持得力若念虑之恶君子早已绝之矣 程子以水喻性其初皆清也而其后渐流而至于浊则受水之地异也如此分义理与气质似甚明但易称各正性命乃利贞又称成之者性也亦以诚复言则古人言性皆主后天而至于人生而静以上所谓不容说者也即继之者善已落一班毕竟离气质无所谓性者生而浊则浊生而清则清非水本清而受制于质故浊也如此则水与受水者终是两事性与心可分两事乎余谓水心也而清者其性也有时而浊未离乎清也相近者也其终锢于浊则习之罪也性本虚位心有定理 敬斋云敬无间断便是诚予
谓心有间断只为不敬故若敬则自无间断敬则所以诚之也此所谓自明而诚也非敬即是诚敬斋尚未及和靖敬斋只持守可观而和靖于涵养分上大是得力会语问未发之中难以摸索曰中体莹然何劳摸索才摸索便不是中 为学莫先于辨诚伪茍不于诚上立脚千修万修只做得禽兽路上人 祁世培问人于生死关头不破恐于义利尚有未浄处曰若从生死破生死如何破得只从义利辨得清认得真有何生死可言义当生自生义当死自死眼前正见一义不见有生死在 问生死陶石梁以腊月三十日言之先生曰腊月三十日谓一年之事以此日终而一年之事不自此日始须从正月初一日做起也 问格物当主何说有言圣贤道理圆通门门可入不必限定一路先生曰毕竟只有慎独二字足以蔽之别无门路多端可放步也问三教同源否曰莫悬虚勘三教异同且当下辨人禽两路 古人成说如琴谱要拍须自家弹 静坐是养气工夫可以变化气质 陶石梁每提识认二字果未经识如何讨下手乃门下便欲识认个甚么转落影响边事愈求愈远堕入坑堑中庸言道不远人其要归之子臣弟友学者乃欲远人以为道乎 世人无日不在禽兽中生活彼不自觉不堪当道眼观并不堪当冷眼观今以市井人观市井人彼此不觉耳 问先生教某静坐坐时愈觉妄念纷扰奈何曰待他供状自招也好不然且无从见矣此有根株在如何一旦去得不静坐他何尝无只是不觉耳 吾辈心不能静只为有根在假如科举的人只著在科举上仕途的人只著在仕途上即不专为此总是此傍枝生来所以濓溪教的人只把无欲两字作丹头 先生叹曰人谓为人不如为已故不忠看来忠于已谋者亦少如机变如蠢息如欺世盗名日日戕贼此身误认是占便宜事有友问三代之下惟恐不好名名字恐未可抹坏王金如云这是先儒有激之言若论一名字贻祸不是小小友谓即如今日之会与来听者亦为有好名之心耳即此一念便亦足取先生曰此语尤有病这会若为名而起是率天下而为乱臣贼子皆吾辈倡之也诸友裹足而不可入斯门矣友又谓大抵圣贤学问从自己起见豪杰建立事业则从勲名起见无名心恐事业亦不成先生曰不要错看了豪杰古人一言一动凡可信之当时传之后世者莫不有一段真至精神在内此一段精神所谓诚也惟诚故能建立故足不朽稍渉名心便是虚假便是不诚不诚则无物何从生出事业来 问无欲而后可言良知否曰只一致知便了若言致知又言无欲则致知之上又须添一头脑所谓无欲只是此心之明所言有欲只是此心之昩有欲无欲止争明昩相去不远但能尝明不必更言无欲 习染日降而人心万古如一日敬则心中无一事 举饭蔬章先生曰浮云不碍太虚圣人之心亦然直是空洞无一物今且问如何是太虚之体或曰一念不起时先生曰心无时而不起试看天行健何尝一息之停所谓不起念只是不起妄念耳性无性道无道理无理何也盖有心而后有性有气而后有道有事而后有理故性者心之性道者气之道理者事之理也 无形之名从有形而起如曰性曰仁义礼智信皆无形之名也然必有心而后有性之名有父子而后有仁之名有君臣而后有义之名推之礼智信皆然故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 先生儆诸生曰吾辈习俗既深平日所为皆恶也非过也学者只有去恶可言改过工夫且用不著又曰为不善却自恕为无害不知宇宙尽宽万物可容容我一人不得吾辈偶呈一过人以为无伤不知从此过而勘之先
尚有几十层从此过而究之后尚有几十层故过而不已必恶谓其出有源其流无穷也 茍志于仁矣无恶也然后有改过工夫可言 宁学圣人而未至无以一善成名者士君子立志之说也宁以一善成名无学圣人而未至者士君子返躬之义也如为子死孝为臣死忠古今之常理乃舍见在之当为而曰吾不欲以一善成名是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 学者或云于静中见得道理如此而动时又复忙乱或云于动时颇近于道而静中又复纷扰症虽二见其实一病也动静二字不能打合如何言学阳明在军中一面讲学一面应酬军务纤毫不乱此时动静是一是二 有读人谱疑无善二字者先生曰人心止有好恶一机好便好善恶便恶不善正见人性之善若说心有个善吾从而好之有个不善吾从而恶之则千头万绪其为矫揉也多矣且谓好恶者心乎善恶者心乎识者当辨之〈人谱谓无善而至善心之体也与阳明先生无善无恶者心之体不同阳明但言寂然不动之时故下即言有善有恶意之动矣先生此语即周子无极而太极也以至善换太极二字更觉亲切人心无善正言至善之不落迹象无声无臭也先生从至善看到无善善为主也周海门言无善无恶斯为至善从无强名之善无为主也儒释分途于此〉大学所谓格物孟子所谓集义一事也不放过一时也不放松无事时惺惺不寐有事时一真自如不动此子无事时只居处恭便了 天理一微妙处提醒工
夫在有意无意之间 省察是存养之精明处 静中养出端倪端倪即意即独即天 佛氏心无其心不得不以天地万物为心物无其物不得不以心为天地万物正如镜中花用无其用体非其体 性即理也理无往而不在则性亦无往而不在 心中无一事浩然与天地同流 观春夏秋冬而知天之一元生意周流而无问观喜怒哀乐而知人之一元生意周流而无间为学亦养此一元生生之气而已或曰未免间断耳先生曰有三说足以尽之一本来原无间断二知间断即禅续三此间断又从何来学者但从第三句做工夫方有进步 学不外日用动静之间但辨真与妄耳或问如何为真先生曰对妻子如此说对外人却不如此说对同辈如此说对仆隶却不如此说即所谓不诚无物不可以言学 世之远人以为道者以道为一物必用吾力以求之故愈求愈远其实揖让进退之间作止语默之际无非道体之流行反之即是又多乎哉 问所存自谓不差而发之不能无过何也曰仍是静存之中差耳此中先有罅隙而后发之日用之间始有过不及之事事岂离心而造者故学者不必求之行事之著而止求之念虑之微一言以蔽之曰诚而已矣 心只有人心而道心者人之所以为心也性只有气质之性而义理之性者气质之所以为性也 问万物皆备之义曰才见得有个万物便不亲切须知盈天地间无所谓万物者万物皆因我而名如父便是我之父君便是我之君类之五伦以往莫不皆然然必实有孝父之心而后成其为我之父实有忠君之心而后成其为我之君此所谓反身而诚至此才见得万物非万物我非我浑然一体此身在天地间无少欠缺何乐如之 羲问孔明敬舆希文君实其立心制行儒者未必能过之今一切沟而出之于外无乃隘乎先生曰千圣相传止此一线学者视此一线为离合所谓道心惟微也如诸公岂非千古豪杰但于此一线不能无出入于此而放一头地则杂矣与其杂也宁隘 先生题魏忠节公主羲侍先生于舟中陈几亭以与绍守书呈先生先生览毕付羲其大意谓天下之治乱在六部六部之胥吏尽绍兴胥吏在京师其父兄子弟尽在绍兴为太守者茍能化其父兄子弟则胥吏亦从之而化矣故绍兴者天下治乱之根本也羲一笑而置之曰迂腐先生久之曰天下谁肯为迂腐者羲惕然无以自容 心须乐而行惟苦学问中人无不从苦处打出 道非有一物可名只在行处圆满 张二无从事主静之学请正先生曰心无分于动静故学亦无分于动静若专求静便坐喜静恶动之病非体用一原之学也二无曰读先生人谱而知损益二卦学者终身用之不尽先生曰不然要识乾元不识乾元则心无主宰即惩窒迁改未免以后起为功岂能直达本原乎二无竦然曰此元公以后久默之旨 祝渊苦游思杂念先生曰学者养心之法必先养气养气之功莫如集义自今以往只事事求慊于心凡闲勾当闲话说槩与截断归并一路游思杂念何处可容 今人读书只为句句明白所以无法可处若有不明白处便好商量也然徐而叩之其实字字不明白 世言上等资质人宜从陆子之学下等资质人宜从朱子之学吾谓不然惟上等资质然后可学朱子以其胸中已有个本领去做零碎工夫条分缕析亦自无碍若下等资质必须识得道在吾心不假外求有了本领方去为学不然只是向外驰求误却一生矣 祝渊言立志之难先生曰人之于道犹鱼之于水鱼终日在水忽然念曰吾当入水跃起就水势必反在水外今人何尝不在道中更要立志往那处求道若便如此知得连立志二字也是赘 先生语叶敦艮曰学者立身不可自放一毫出路 问改过先改心过否曰心安得有过心有过便是恶也 吾人只率初念去便是孟子所以言本心也初念如此当转念时复转一念仍与初念合是非之心仍在也若转转不已必至遂其私而后已便不可救药知行两字总是此心中做手名目学以求此心更无
知行可说 先生谓祝渊曰人生末后一著极是要𦂳尽有平日高谈性命临岐往往失之其受病有二一是伪学饰名欺世原无必为圣贤之志利害当前全体尽露又有一种是禅学禅家以无善无恶为宗旨凡纲常名教忠孝节义都属善一边指为事障理障一切扫除而归之空故惑世害道莫甚于禅昔人云能尽饮食之道即能尽生死之道验之日用之间顺逆之来梦寐之际此心屹然不动自然不为利害所夺矣惟其平日无终日之间违仁故能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工夫全在平日不可不兢兢也
易箦语为学之要一诚尽之矣而主敬其功也敬则诚诚则天若良知之说鲜有不流于禅者 常将此心放在宽荡荡地则天理自存人欲自去矣 日来静坐小庵胸中浑无一事浩然与天地同流不觉精神困惫盖本来原无一事凡有事皆人欲也若能行所无事则人而天矣 王毓之侍先生曰吾今日自处无错误否对曰虽圣贤处此不过如是先生曰吾岂敢望圣贤哉求不为乱臣贼子而已矣
来学问答王嗣奭问晦庵亦从禅学勘过来其精处未尝不采取而不讲故妙所谓知者不言也象山阳明不出其范围晚年定论可见曰宋儒自程门而后游杨之徒浸深禅趣朱子岂能不惑其说故其言曰佛法煞有高处而第谓可以治心不可以治天下国家遂辞而辟之将吾道中静定虚无之说一并归之禅门惟恐一托足焉因读大学而有得谓必于天下事物之理件件格过以几一旦豁然贯通之地而求之诚正故一面有存心之说一面有致知之说又曰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不可以不致知两事递相君臣迄无一手握定把柄之势既以失之支离矣至于存心之中分为两条曰静而存养动而省察致知之中又复岐为两途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是非之实安往而不支离也盖亦禅学有以误之也象山直信本心谓一心可以了当天下国家庶几提纲挈领之见而犹未知心之所以为心也故其于穷理一路姑置第二义虽尝议朱子之支离而亦不非朱子之格致格致自格致耳惟其学不本于穷理而骤言本心是以知有本心不知有习心即古人正心洗心皆信不过窥其意旨屡犯朱子心行路绝语言道断之讥文成笃信象山又于本中指出良知二字谓为千圣滴骨血亦既知心之所以为心矣天下无心外之理故无心外之知而其教人惓惓于去人欲存天理以为致良知之实功凡以发明象山未尽之意特其说得良知高妙有妄心亦照无照无妄等语颇近于不思善不思恶之语毕竟以自私自利为彼家断案可为卓见矣合而观之朱子惑于禅而辟禅故其失也文陆子出入于禅而避禅故其失也粗文成似禅而非禅故不妨用禅其失也元 问下学而上达自在圣人不言待人自悟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上下原不相离故学即是学其所达达即是达其所学若不学其所达几一朝之达其道无由譬之适京师者起脚便是长安道不必到长安方是长安不然南辕而北辙矣悟此之谓自悟言此之谓不言之言〈答王嗣奭字右仲四明人〉 叶廷秀问董子曰道之大原出于天乃天命谓性说者以孔孟之后道不明只是性不明愚意性本从心学者不先治心是起念已差路头才欲治心又堕于虚寂无用之归今欲讲心学其何道之从曰学莫先于知性只为天命之谓性一句早已看错了天人杳不相属性命仍是二理今曰天命谓性而不曰天命以之性断然是一不是二然则天岂外人乎而命岂外于吾心乎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中庸无声无臭正不讳言空寂也而学者以为佛氏也者而去之曰吾欲舍是而求心焉何异舍京师别求长安断无适从之路矣 问某尝谓明体适用如车二轮鸟二翼必不可离者也然于道理重一分定于功名轻一分何况世路龃龉一甘遁世大川曷济其何道之从曰大学言明德亲民其要归于止至善善即天命之性是也阳明先生曰明德以亲民而亲民以明其明德原来体用只是一个一者何也即至善之所在也学不见性徒求之一体一用之间曰车两轮鸟双翼不问所以转是轮鼓是翼者将身世内外判然两途既宜此又欲宜彼不亦顾此而失彼乎所以然者止因见得学问一事是义理路头用世一事是功名路头觭轻觭重世无此等性命仆请更其辞曰于明德明一分自于亲民亲一分所谓至善之止亦不外此而得之矣 问窃以读书穷理乃俗学对证之药而辨义利尤为药中鍼石不从此处理会恐脚根不定未有不东西易向者曰学者须向暗然处做工夫起从此浸假而上伦类声尘俱无托足方与天体相当此之谓无欲故静静中自有一团生意不容已处即仁体也穷此之谓穷理而书非理也集此之谓集义而义非外也今但以辨晰义理为燕越分途而又必假读书以致其知安知不堕于义外乎〈答叶廷秀〉 战国诸子纷纷言性人置一喙而孟子一言断之曰性善岂徒曰可以为善而已乎又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可见此性见见成成停停当当不烦一毫安排造作这便是天命流行物与无妄之本体亦即此是无声无臭浑然至善之极则非无善无恶也告子专在无处立脚与天命之性尚隔几重公案孟子故不与之深言而急急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指出个善字犹然落在第二义耳性既落于四端则义理之外便有气质纷纭杂糅时与物构而善不善之差数觏故宋儒气质之说亦义理之说有以启之也要而论之气质之性即义理之性义理之性即天命之性善则俱善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非气质之粹然者乎其有不善者不过只是乐而淫哀而伤其间差之毫厘与差之寻丈同是一个过不及则皆自善而流者也惟是既有过不及之分数则积此以往容有十百千万倍蓰而无算者此则习之为害而非其性之罪也故曰性相近习相远故性无不善而心则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即心亦本无不善而习则有善有不善种种对待之相总从后天而起诸子不察而槩坐之以性不已冤乎为善为不善只为处便非性有善有不善只有处便非性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气本是虚其初谁为合他来五行不到处父母未生前彼家亦恐人逐在二五形气上讨头面故发此论后人死在言下又舍已生后分外求个未生前不免当面蹉过总之太极阴阳只是一个但不指头脑则来路不清故中庸亦每言前定前知前处正是无声无臭一路消息学者从此做工夫方是真为为善去恶希圣达天庶几在此 盈天地间只是此理无我无物此理只是一个我立而物备物立而我备恁天地间一物为主我与天地万物皆备其中故言万物则天地在其中天亦一物也西铭之意就本身推到父母又由父母以推到兄弟方见得同体气象早已是肝胆楚越矣陶先生谓我所自有不受于天只恐灵明者亦是一物而更有不物于物者以为之主物无不坏而不物于物者终不坏鄙意与陶先生不无异同耳禅家以了生死为第一义故自私自利留住灵明不还造化看来只是弄精魂伎俩吾儒既云万物皆备于我如何自私自利得生既私不得死如何私得夕死可矣分明放下了也〈答王嗣奭〉 昨言学当求之于静其说终谬道无分于动静心无分于动静则学亦无分于动静可知所云造化人事皆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事正指独体边事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纶是也非以収敛为静发散为动也一敛一发自是造化流行不息之气机而必有所以枢纽乎是运旋乎是则所谓天枢也即所谓独体也今若以独为至静之体又将以何者为动用乎藏而后发白沙有是言其始学亦误也其后自知其非又随动静以施其功亦误也总在二五边生话故耳故曰君子之学慎独而已矣 无事此慎独即是存养之要有事此慎独即是省察之功独外无理穷此之谓穷理而读书以体验之独外无身修此之为修身而言行以践履之其实一事而已知乎此者谓复性之学〈答门人〉
□〈独体即大体〉□〈常人之心其动也众欲交驰其止也物而不化合之日昏昩放逸〉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其中为天枢天无一息之不运至其枢纽处实万古常止却无一隙缝子是其止处其下一圈便是小人闲居之象□〈静存动察之象〉□〈静存动察之诚〉□〈看未发气象之说〉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此一语须看得破乃是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非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若人与天地万物本是二体却借个仁者意思打合著天地万物与之为一体早已成隔膜之见矣人合天地万物以为人犹之心合耳目口鼻四肢以为心今人以七尺言人而遗其天地万物皆备之人者即不知人者也今人以一膜言心而遗其耳目口鼻四肢皆备之心者不知心者也证人之意其在斯乎学者若于此信得及见得破天地万物本无间隔即欲容其自私自利之见以自绝于天而不可得也不须推致不须比拟自然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义理智信一齐俱到此所以为性学也然识破此理亦不容易诚敬存之一语直是彻首彻尾工夫若不用诚敬存之之功又如何能识破至此以为既识破后又须诚敬工夫作两截见者亦非也大要只是慎独慎独即是致中和致中和即是位育此是仁者一体实落处不是悬空识想也 所列广利济一格此意甚害道百善五十善书之无消煞处纪过则无善可称无过即是善若双行便有不通处愚意但欲以改过为善而置之焚香静坐下颇为有见今善恶并出但凖多少以为销折则过终无改时而善之所列亦与过同归而已有过非过也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有善非善也有意为善亦过也此处路头不清未有不入于邪者至于过之分数亦属穿凿理无大小多寡故也今但除入刑者不载则过端皆可前除但有过而不改转入于文直须纪千万过耳诸君平日所讲专要无善至此又说为善册以劝人落在公利一路若为下下人说法尤不宜如此仆以为论本体决其有善无恶论工夫则先事后得无善有恶可也〈答秦洪祐〉 学者只有工夫可说其本体处直是著不得一语才著一语便是工夫边事然言工夫而本体在其中矣大抵学者肯用工夫处即是本体流露处其善用工夫处即是本体正当处非工夫之外别有本体可以两相凑泊也若谓两相凑泊则亦外物而非道矣董黄庭言为善去恶未尝不是工夫陶先生切切以本体救之谓黄庭身上本是圣人何善可为何恶可去然终不能无疑于此也既无善可为则亦无所事于为善矣无恶可去则亦无所事于去恶矣既无本体并无工夫将率天下为猖狂自恣流于佛老矣故某于此只喝知善知恶是良知一语就良知言本体则本体绝非虚无就良知言工夫则工夫绝非枝叶庶几去短取长之意昔者季路一日有事鬼神之问不得于鬼神又有知死之问总向无处立脚若于此进一解便是无善无恶一路夫子一则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一则曰未知生焉知死一一从有处转之乃知孔门授受只在彜伦日用讨归宿绝不于此外空谈本体滋高明之惑只此是性学所云知生便是知性处所云事人便是尽性处孟子言良知只从知爱知敬处指亦是此意知爱知敬正是本体流露正当处从此为善方是真为善从此去恶方是真去恶则无善无恶之体不必言矣今人喜言性学只说得无善无恶心之体不免犯却季路两问之意浸淫不已遂有四无之说于良知字全没交渉其为坏师门教法当何如者〈同上〉 圣诚而已学以至乎圣人之道者思诚而已矣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所以精义也思虑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谁所以立命也心之官思也而曰未起无起而无不起也随用而见非待用而起也有用有不用有起有不起者非思也念也以念为思是认贼做子也人以无念为思是认子作贼也盖念之有起有灭者动静所乘之几而心官之无起无不起者太极本然之妙也此可以观思诚之说矣谓思即诚可谓诚即思亦可故曰诚之又曰何思至哉元公之学乎〈答文德翼〉 学问者致知之路也心外无知故曰良知知外无学故曰致知又曰思则得之即致知之别名元来即本体即工夫也又曰慎思惧其放也又曰近思惧其放而外也古人立言字字鞭入底里其要归于知止耳〈知逐于事物落于想像则不止不止即放〉所谓思则得之也性者心之理也心以气言而性其条理也离心无性离气无理虽谓气即性性即气犹二之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皆指一气流行之机呈于有知有觉之顷其理有如此而非于所知觉之外另有四端名色也即谓知此理觉此理犹二知也良知无知而无乎不知致知无思而无乎不思不可以内外言不可以寂感界収动归静取物证我犹二之也告子不得于心不致知故也故孟子反之以知言不求于气不识性故也故孟子反之以养气养气即养其性之别名总之一心耳心一知耳许多名色皆随指而异只一言以蔽之曰求其放心而已矣〈答沈中柱〉 阳明先生于知止一关全未勘入只教人在念起念灭时用个为善去恶之力终非究竟一著所谓只于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辨浊清不免自相矛盾故其答门人有即用求体之说又有致和乃以致中之说何其与龟山门下一派相背驰乎然则阳明之学谓其失之粗浅不见道则有之未可病其为禅也阳明而禅何以处豫章延平乎只为后人将无善无恶四字播弄得天花乱坠一顿扯入禅乘于平日所谓良知即天理良知即至善等处全然抹煞安得不起后日之惑乎阳明不幸而有龙溪犹之象山不幸而有慈湖皆斯文之厄也大抵读古人书全在以意逆志披牝牡骊黄而直窥其神骏则其分合异同之际无不足以备尚论之资而一脉大中至正纯粹不离之圣真必有恍然自得于深造之馀者若或界限太严拘泥太甚至于因噎而废食则斯道终无可明之日矣仆愿参夫且扩开心胸高抬眼镜上下今古一齐贯穿真勘到此心此理吾性吾命才无躱闪处必有进步也总之禅之一字中人日久以故逃之者既明以佛氏之说纳之吾儒之中而攻之者转又明以圣人之精微处推而让之佛氏之地亦安见其有以相胜古之有朱子今之有忠宪先生皆半杂禅门故其说往往支离或深奥又向何处开攻禅之口乎呜呼吾道日晦矣〈答韩位〉 盈天地间凡道理皆从形器而立绝不是理生气也于人身何独不然大易形上形下之说截得理气最分明而解者往往失之后儒专喜言形而土者作推高一层之见而于其所谓形而下者忽一忽万两无依据转为释氏所借口真开门而揖盗也〈答刘鳞长〉 叶廷秀问体用一原曰体用一原之说乃先儒卓见道体而后有是言只今以读书为一项事做官为一项事岂得成体用更复何一何原须知此理流行心目之前无用非体无体非用盖自其可见者而言则谓之用自其不可见者而言则谓之体非截然有两事也日用之间持而循之便是下学反身之地嘿而成之即是悟机此所谓即学即达非别有一不可思议之境界也故知道者疏水曲肱与金革百万用则同是用体则同是体也善乎知止之说其入道之门乎艮其止止其所也止其所者心膂之间天理正当之位也此位运量无方一掬不谓小上天下地往古来今不为大又何有于外境乎知乎此者谓之知微惟其无微非显是以无体非用惟其显微无间是以体用一原然则吾侪学道只从微字讨消息可乎 问意者心之所发注盖因诚意传中有好恶字面当属动一边若以谓心之所存岂即未发之中乎格物所以致知此本末一贯学问先生以为向末一边而必归之所存博约互用欤此不得不再请益也曰意为心之所存正从中庸以未发为天下之大本不闻以发为本也大学之教只是知本身既本于心心安得不本于意乃先儒既以意为心之所发矣而阳明又有正心之说曰知此则知未发之中观此则欲正其未发之心在先诚其已发之意矣通乎不通乎然则好恶者正指心之所存言也此心之存主原有善而无恶何以见其必有善而无恶也以好必于善恶必于恶好必于善如好好色断断乎必于此恶必于恶如恶恶臭断断乎必不于彼必如此而必不于彼正见其存主之诚处故好恶相反而相成虽两用而止一㡬所谓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尽此之好恶原不到作用上看虽能好能恶民好民恶总向此中流出而但就意中则只指其必于此必不于彼者七情之好恶也意字看得清则几字才分晓几字看得清则独字才分晓孟子曰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正此之谓也难道平旦之时未与物接便是好人恶人民好民恶之谓乎大学以好恶解诚意分明是微几以忿懥忧患恐惧好乐解正心分明是发几故也即以诚正二字言之诚之理微无思为是也正之理著有伦有脊之谓也此可以得诚意正心先后本末之辨也阳明先生惟于错解所以只得提出良知二字为主柄以压倒前人至解中庸亦有致和以致中等语两相迁就以晦经旨而圣学不明于天下矣数年来每于朋友聚讼不已仆反复之而终不能强从相沿之说门下姑留此一段话柄徐而思之他日有以解我之固见乎至于本末一贯之说先儒谓本末只是一物盖言物只无所不该盈天地间惟万物而必有一者以为之主故格物之始在万上用功而格物之极在一上得力所谓即博即约者也博而反约则知本矣本者止之地知本则知至而知止故授之以意诚意诚则心之主宰处止于至善而不迁矣故意以所存言非以所发言也止善之量虽通乎心身家国天下而根抵处只主在意上知此则动而省察之说可废矣非敢谓学问真可废省察正为省察只是存养中最得力处不省不察安得所为常惺惺者存又存个恁养又养个恁今专以存养属之静一边安得不流而为禅又以省察属之动一边安得不流而为伪又于二者之间方动未动之际求其所为几者而谨之安得不流而为杂二之已不是况又分为三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此其归也然则学问之要只是静而存养乎曰道著静便不是曰不睹不闻非乎曰先儒以不睹不闻为已所不睹不闻果如此除是死时方有此耳然则几者动之微何以有动有动则必有静矣曰此之谓动非以动静之动言也复其见天地之心是也心只是一个心常惺而常觉不可以动静言动静者时位也以时位为本体传注之讹也惟易有寂然不动之说然却以感而遂通作一句看非截然两事也虽然阴阳动静无处无之时位有动静则心体与之俱动静矣但事心之功动也是常惺惺此时不增一些子增一些子则物于动矣静也是常惺惺此时不减一些子减一些子则物于静矣此心极之妙所以无方无体而慎独之功必于斯而为至也〈答叶廷秀〉 董标心问有意之意与无意之意同否曰人心之有意也即虞廷所谓道心惟微也惟微云者有而未始滞于有无而未始沦于无盖妙于有无之间而不可以有无言者也以为无则堕于空寂以为有则流于智故又何以语心体之本然乎则是同是别之疑可释也已 问有意之时与无意之时碍否曰意既不可以有无言则并不可以有无之时言矣有时而有则有时而无有无既判为两意有无又分为两时甚矣其支也时乎时乎造物所谓逝者如斯乎而何独疑于人心乎 问心有无意时否曰意者心之所以为心也止言心则心只是径寸虚体耳著个意字方见下了定盘针有子午可指然定盘针与盘子终是两物意之于心只是虚体中一精神仍只是一个心本非滞于有也安得云无 问意与心分本体流行否曰来教是疑心为体意为流行愚则以为意是心之体而流行其用也但不可以意为体心为用耳程子曰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既而自谓不然愚谓此说虽非通论实亦有见盖心虽不可以已发言而大学之言心也则多从已发不观正心章专以忿懥好乐恐惧忧患言乎分明从发见处指耳且正之为义如云方方正正有伦有脊之谓易所谓效法之谓坤也与诚意字不同诚以体言正以用言故正心先诚意由末以之本也中庸言中和中即诚和即正中为天下之大本诚为正本也凡书之言心也皆合意知而言者也独大学分意知而言之一节推进一节故即谓心为用意为体亦得问意属已发心属未发否曰人心之体存发一机也心无存发意无存发也尽此心中一虚灵不昩之主宰常常存亦常常发 问一念不起时意在何处曰一念不起时意恰在正当处也念有起灭意无起灭也今人鲜不以念为意者道之所以常不明也 问事过应寂后意归何处曰意渊然在中动而未尝动所以静而未尝静也本无来处亦无归处 问百姓日用不知之意与圣人不思勉之意有分别否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惟其定盘针时时做得主所以日用得著不知之知恍然诚体流露圣人知之而与百姓同日用则意于是乎诚矣诚无为才著思勉则不诚不诚便非意之本体矣观诚之为义益知意为心之主宰不属动念矣 问学问思辨工夫与从容中道之天道是一是二曰学问思辨而不本之从容中道则事事入于人伪学不是学问不是问思不是思辨不是辨行不是行故曰思诚者人之道也诚意云者即思诚一归宿精神所谓知至而后意诚也 问从心不逾此时属心用事还属意用事曰此个机縁正是意中真消息如定盘针在盘子中随盘子东西南北此针子只是向南也圣人学问到此得浄浄地并将盘子打碎针子抛弃所以平日用毋意工夫方是至诚如神也无声无臭至矣哉 此个主宰要他有又要他无惟圣人为能有亦惟圣人为能无惟从有处无所以无处有有而无无而有方见人心至妙至妙处〈答董标心十问〉 史孝复疑大学于诚意后复推先致知一著而实其功于格物者诚恐抛却良知单提诚意必有诚非所诚者涑水元城只作得九分人物以此曰格致是诚意工夫明善是诚身工夫其旨一也盖以诚意为主意格致为工夫工夫结在主意中并无先后可言若不提起主意而漫言工夫将必有知非所知之病矣疑妙于有无之间而不可以有无言者心也即道心惟微也而以意当之不啻霄壤矣曰心则是个浑然之体就中指出端倪来曰意即惟微之体也人心惟危心也而道心者心之所以为心也非以人欲为人心天理为道心也正心之心人心也而意者心之所以为心也非以所存为心所发谓意也微之为言几也几即意也疑怵惕恻隐之心未起是无意之时既起是有意之时纳交要誉恶声之心亦然曰怵惕恻隐之心随感而见非因感始有当其未感之先一团生意原是活泼地至三者之心初来原不曾有亦可见意之有善而无恶矣不幸而夹带三者之心正因此心无主不免转念相生全坐不诚之病耳今以时起者为意又以转念而起者为意岂意有时而怵惕恻隐有时而纳交要誉恶声善恶无常是不特无纳交要誉恶声之心并无怵惕恻隐之心宛转归到无善无恶心之体耶 疑复之所谓意者盖言知也心体浑然说个知字方见有定盘针若以意充之则适莫信果无所不至曰心体只是一个光明藏谓之明徳就光明藏中讨出个子午见此一光明原不是荡而无归者愚独以意字当之子午是活适莫适莫是死子午其实活者是意死者非意总之一心也贤以为知者即是意中之知而仆之以为意者即是知中之意也 疑说文意志也增韵心所向也说文于志字下志意也又曰心之所之也未有以意为心者曰心所向曰意正是盘针之必向南也只向南非起身至南也凡言向者皆指定向而言离定字便无向字可下可知意为心之主宰矣心所之曰志如云志道志学皆言必为圣贤的心仍以主宰言也心所之与心所往异若以往而行路时训之字则抛却脚根立定一步矣然说文之说尚有可商者按五臓心藏神脾藏意肾藏志肝藏魂肺藏魄合之皆心之神也而惟脾肾一直上中下通心为一体故意志字皆不离心字意者心之中气志者心之根气故宅中而有主曰意静深而有本曰志今曰意志也志意也岂诚意之说即是立志持志之说乎夫志与意且不可相混况心与意又相混乎心自心意自意原不可以意为心但不可离意求心耳 疑朱子以未发属性已发属情亦无甚谬曰古人言情者曰利贞者性情也即性言情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乃若其情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如得其情皆指情蕴情实而言即情即性也并未尝以已发为情与性字对也乃若其情者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是也孟子言这恻隐心就是仁非因恻隐之发而见所存之仁也 疑念无主意有主心有主而无主固不可以念为意尤不可以意为心曰心既有主而无主正是主宰之妙处决不是离却意之有主又有个心之有主而无主果有二主是有二心也 疑大学诚意后尚有正心工夫曰诚意一关是学问立命灵符虽其间工夫有生熟然到头只了得诚意本分故诚意之后更无正心工夫 疑毋意解恐当从朱子说曰圣人毋意所谓有主而无主也朱子曰私意也必下个私字语意方完毕竟意中本非有私也有意而无意有主而无主也 疑窃观前后宗旨总不出以意为心之主宰然必舍良知而言意者縁阳明以后诸儒谈良知之妙而考其致处全不相掩因疑良知终无凭据不如意字确有可依耳曰鄙意则谓良知原有依据依据处即是意故提起诚意而用致知工夫庶几所知不至荡而无归也〈已上俱答史孝复〉 古人学问全副向静存处用更无一在所发处用并无一在将发处用盖用在将发处便著后著也且将发又如何用功则必为将为迎为憧憧而后可耳若云慎于所发依旧是存处工夫〈答史孝咸〉
三原盈天地间皆万物也人其生而最灵者也生气宅于虚故灵而心其统也生生之主也其常醒而不昩者思也心之官也致思而得者虑也虑之尽觉也思而有见焉识也注识而流想也因感而动念也动之微而有主者意也心官之真宅也主而不迁志也生机之自然而不容已者欲也欲而纵过也甚焉恶也而其无过不及者理也其理则谓之性谓之命谓之天也其著于欲者谓之情交而不可穷也其负情而出充周而不穷者才也或相十百气与质也而其为虚而灵者万古一日也效灵于气者神也效灵于质者鬼也又合言之来而伸者神也往而屈者鬼也心主神其为是乎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此夫子统言心也而言岂一端已乎约言之则曰心之官则思也故善求心者莫先于识官官在则理明气治而神乃尊自心学不明学者往往以想为思因以念为意及其变也以欲拒理以情偶性以性偶心以气质之性分义理之性而方寸为之四裂审如是则心亦出入诸縁之幻物而已乌乎神物以相物乌乎人乌乎人〈原心〉 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此言似之而非也夫性无性也况可以善恶言自学术不明战国诸人始纷纷言性立一说复矫一说宜有当时三者之论故孟子不得已而标一善字以明宗后之人犹或不能无疑也于是又导而为荀杨韩下至宋儒之说益支然则性果无性乎夫性因心而名者也盈天地间一性也而在人则专以心言性者心之性也心之所同然者理也生而有此理之为性非性为心之理也如谓心但一物而已得性之理以贮之而后灵则心之与性断然不能为一物矣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矣气聚而有形形载而有质质具而有体体列而有官官呈而性著焉于是有仁义礼智之名仁非他也即恻隐之心是义非他也即羞恶之心是礼非他也即辞让之心是智非他也即是非之心是也是孟子明以心言性也而后之人必曰心是心性是性一之不可二之不得又展转和会之不得无乃遁已乎至中庸则直以喜怒哀乐逗出中和之名言天命之性即此而在也此非有异指也恻隐之心喜之变也羞恶之心怒之变也辞让之心乐之变也是非之心哀之变也是子思子又明以心之气言性也子曰性相近也此其所本也而后之人必曰理自理气自气一之不可二之不得又展转和会之不得无乃遁已乎呜呼此性学之所以晦也然则尊心而贱性可乎夫心囿于形者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也上与下一体两分而性若踞于形骸之表则已分有常尊矣故将自其分者而观之灿然四端物物一太极又将自其合者而观之浑然一理统体一太极此性之所以为上而心其形之者与即形而观无不上也离心而观上在何处悬想而已我故曰告子不知性以其外心也先儒之言曰孟子以后道不明只是性不明又曰明此性行此性夫性何物也而可以明之只恐明得尽时却已不是性矣为此说者皆外心言性者也外心言性非徒病在性并病在心心与性两病而吾道始为天下裂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则谓之性本无性焉亦可虽然吾固将以存性也〈原性〉 极天下之尊而无以尚享天下之洁浄精微纯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或撄者其惟人心乎向也委其道而去之归之曰性人乃骛于性之说而伥伥以从事焉至毕世而不可遇终坐此不解之惑以死可不谓之大哀乎自良知之说倡而人皆知此心此理之可贵约言之曰天下无心外之理举数千年以来晦昩之本心一朝而恢复之可谓取日虞渊洗光咸池然于性犹未辨也予请一言以进之曰天下无心外之性惟天下无心外之性所以天下无心外之理也惟天下无心外之理所以天下无心外之学也而千古传心之统可归于一于是天下有还心之人矣向之妄意以为性者元来即此心是而其认定以为心者非心也气血之属也向也以气血为心几至仇视其心而不可迩今也以性为性又以非心者分之为气血之属而心之体乃见其至尊而无以尚且如是之洁浄精微纯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或撄也惟其至尊而无以尚故天高地下万物散殊惟心之所位置而已矣惟其洁浄精微纯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或撄故大人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惟心之所统体而已矣此良知之蕴也然而不能不囿于气血之中而其为几希之呈露有时而亏欠焉或相十百或相千万或相倍蓰而无算不能致其知者也是以君子贵学也学维何亦曰与心以权而反之知则气血不足治也于是顺致之以治情而其为感应酬酢之交可得而顺也于是逆致之以治欲而其为天人负胜之几可得而决也于是精致之以治识而其为耳目见闻之地可得而清也于是杂致之以治形治器而其为吉凶修悖之途可得而凖也凡此皆气血之属而吾既事事有以治之则气血皆化为性矣性化而知之良乃致心愈尊此学之所以为至也与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古人全举之而阳明子专举之也〈原学〉
证学杂解天命流行物与旡妄此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也此处并难著诚字或妄焉亦不容说妄者真之似者也古人恶似而非似者非之微者也道心惟微妄即依焉依真而立即托真而行官骸性命之地犹是人也而生意有弗贯焉者是人非人之间不可方物强名之曰妄有妄心斯有妄形因有妄解识妄名理妄言说妄事功以此造成妄世界一切妄也则亦谓之妄人已矣妄者亡也故曰罔之生也幸而免一生一死真妄乃见是故君子欲辨之早也一念未起之先生死关头最为吃紧于此合下清楚则一真既立群妄皆消即妄求真无妄非真以心还心以聪明还耳目以恭重还四体以道德性命还其固然以上天下地往古来今还宇宙而吾乃俨然人还其人自此一了百当日用间更有何事通身仍得个静气而已 人心自妄根受病以来自微而著益增泄漏遂受之以欺欺与慊对言亏欠也大学首严自欺自欺犹云亏心心体本自圆满忽有物以撄之便觉有亏欠处自欺之病如寸隙当堤江河可决故君子慎独之功只向本心呈露时随处体认去便得全体荧然与天地合德何慊如之慊则诚闲居之小人揜不善而著善亦尽见苦心虽败缺尽彰自供已确诚则从此便诚伪则从此滋伪凛乎凛乎复云不远何祗于悔 自欺受病已是出人入兽关头更不加慎独之功转入人伪自此即见君子亦不复有厌然情状一味挟智任术色取仁而行违心体至此百碎进之则为乡原似忠信似廉洁欺天罔人无所不至犹宴然自以为是全不识人间有廉耻事充其类为王莽之谦恭冯道之廉谨弑父与君皆繇此出故欺与伪虽相去不远而罪状有浅深不可一律论近世士大夫受病皆坐一伪字后人呼之曰假道学求其止犯欺者已是好根器不可多得刘器之学立诚自不妄语始至七年乃成然则从前语亦妄不语亦妄即七年以后犹有不可问者不观程伯子喜猎之说乎自非妄根一路火尽烟消安能并却喉子默默地不动一尘至于不得已而有言如洪钟有扣大鸣小鸣适还本分此中仍是不出来也如同是一语多溢一字轻一字都是妄故云戏言出于思七年之功谈何容易不妄语方不妄动凡口中道不出者足下自移不去故君子之学置力全是躬行而操心则在谨言上戒欺求慊之功于斯为要易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呜呼善不善之辨微矣哉 心者凡圣之合也而终不能无真妄之殊则或存或亡之辨耳存则圣亡则狂故曰克念作圣妄念作狂后儒喜言心学每深求一步遂有识心之说又曰人须自识其真心或驳之曰心能自识谁为识之者余谓心自能识而真处不易识真妄杂揉处尤不易识正须操而存之耳所云存久自明是也若存外求识当其识时而心已亡矣故识不待求反之即是孟子曰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人自放之耳乃夫子则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须知此心原自存操则存又何曾加存得些子存无可存故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至此方见此心之不易存所以孟子又言养心知存养之说者可与识心矣 良心之放也亦既知所以求之矣初求之事物之交而得营构心其为营与构日不知凡几继求之应感之际而得縁著心其为縁与著日不知凡几又求之念虑之隐而得起灭心其为起与灭日不知凡几又进求之灵觉之地而得通塞心其通与塞日不知凡几又求之虚空之元漠而得欣厌心欣与厌又日不知凡几以是五者徴心了不可得吾将纵求之天地万物而得心体焉其惟天理二字乎天理何理归之日用日用何用归之自然吾安得操功自然者而与之语心学也哉 甚矣事心之难也闲尝求之一觉之顷而得湛然之道心焉然未可为据也俄而恍忽焉俄而纷纭焉俄而杂揉焉向之湛然觉者有时而迷矣请以觉觉之于是有唤醒法朱子所谓略绰提撕是也然已不胜其劳矣必也求之本觉乎本觉之觉无所縁而觉无所起而自觉要之不离独位者近是故曰暗然而日章暗则通微通微则达性性则诚诚则真真则常故君子慎独繇知觉有心之名心本不讳言觉但一忌莽荡一忌笼统笼统则无体莽荡则无用斯二者皆求觉于觉而未尝好学以诚之容有或失之似者仍归之不觉而已学以明礼而去其蔽则体物不遗物各付物物物得所有何二者之病故曰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贼 古人只言个学字又与思互言又与问并言又兼辨与行则曰五者废其一非学也学者如此下工夫尽见精实彻内彻外无一毫渗漏阳明子云学便是行未有学而不行者如学书必须把笔伸纸学射必湏操弓挟矢笃行之只是行之不已耳且知五者总是一个工夫然所谓学书学射亦不是恁地便了书云学于古训乃有获又曰学古入官故学必以古为程以前言往行为则而后求之在我则信诸心者斯笃乃臻觉地焉世未有悬空求觉之学凡言觉者皆是觉斯理学焉而不觉则问问焉而不觉则思思焉而不觉则辨辨焉而不觉则行凡以求觉斯理也 形而下者谓之气形而上者谓之性故曰性即气气即性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学者姑就形下处讨个主宰则形上之理即此而在孟夫子特郑重言之曰善养浩然之气是也然其工夫实从知言来知言知之至者也知至则心有所主而志常足以帅气故道义配焉今之为暴气者种种蹶趋之状还中于心为妄念为朋思为任情为多欲总縁神明无主如御马者失其衔辔驰骤四出非马之罪也御马者之罪也天道即积气耳而枢纽之地乃在北辰故其运为一元之妙五行顺布无愆阳伏阴以干之向微天枢不动者以为之主则满虚空只是一团游气顷刻而散岂不人消物尽今学者动为暴气所中苦无法以治之几欲䌸束其心一切归之断灭殊不知暴气亦浩然之气所化只争有主无主间今若提起主人翁一一还他调理调理处便是义凡过处是助不及处是亡亡助两捐一操一纵适当其宜义于我出万理无不归根生气满腔流露何不浩然夫浩然仍只是澄然湛然此中元不动些子是以谓之气即性即此是尽性工夫更无馀事 程子曰人无所谓恶者只有过不及此知道之言也中庸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即此是天命之性故谓天下之大本才有过不及则偏至之气独阳不生独阴不成性种遂已断灭如喜之过便是淫又进之以乐而益淫淫之流为贪财为好色贪财好色不已又有无所不至者而天下之大恶归焉怒之过便是伤又进之以哀而益伤伤之流为贼人为害物贼人害物不已又有无所不至者而天下之大恶归焉周子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兼以恶言始乎善常卒乎恶也易其恶而至于善归之中焉则已矣如财色两关是学人最峻绝处于此跌足更无进步可言然使一向在财色上止截反有不胜其扞格者以其未尝非性也即使断然止截得住才绝得淫心已中乖戾心便是伤学者诚欲拔去病根只教此心有主使一元生意周流而不息则偏至之气自然消融随其所感而顺应之凡为人心之所有总是天理流行如此则一病除百病除除却贪财心便除却好色心除却贪财好色心便除却贼人害物心除其心而事自随之即是不顿除已有日消日减之势此是学者入细工夫非平日戒慎恐惧之极时时见吾未发之中者不足以语此然则为善去恶之说非乎孟子曰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 子思子从喜怒哀乐之中和指天命之性而率性之道即在其中分明天地一元流行气象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全不渉人分上此言性第一义也至孟子因当时言性纷纷不得不以善字标宗旨单向心地觉处指出粹然至善之理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全是人道边事最有功于学者虽四者之心未始非喜怒哀乐所化然已落面目一班直指之为仁义礼智名色去人生而静之体远矣学者从孟子之教尽其心以知性而知天庶于未发时气象少有承当今乃谓喜怒哀乐为麄几而必求之义礼之性岂知性者乎 孟子言养心又言养性又言养气至程子又言养知又每谓学者曰且更涵养养之时义大矣哉故曰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涵养之功只在日用动静语默衣食之间就一动一静一语一默一衣一饮理会则谓之养心就时动时静时语时默时衣时饮理会则曰养气就即动即静即语即默即衣即饮理会则曰养性就知动知静知语知默知衣知饮理会则曰养知其实一也就其中分个真与罔去其不善而之于善即是㗂察之说 进学有程乎曰未事于学茫乎如泛海之舟不辨南北已事于学而涯涘见焉始学之汩汩流俗之中恍若有见焉得道之大端也以圣人为必可学而至也此立志之说也语曰志立而学半君子早已要厥终矣第虑其锐而易挫也乃进而言所守择地而蹈无尺寸或逾也守经而行无往来或叛也即有语之以圆通径捷之说可一日而至千里弗屑也学至此有成行也乃进而程所安即事而理存外不胶于应也即心而理得内不执于解也以推之天地万物无不冻解于春融而睫得于指掌也学至此有真悟也乃进而程所至优焉游焉弗劳以扰也厌焉饫焉弗艰以苦也瞬存而息养人尽而天随日有孶孶不知年岁之不足也庶几满吾初志焉则学之成也流水之为物也盈科而后进折而愈东必放之海有本者如是立志要矣乎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而仁者曰寿然有生必有死仍是天地间生生不已之运即天地亦在囿而况于人乎人将此身放在天地间果能大小一例看则一身之成毁何啻草木之荣枯昆虫之起蛰已乎而人每不胜自私之为见将生死二字看作极大却反其道而言之曰无生盖曰以无生为生而后能以无死为死是谓空体不坏是谓常住真心然究竟去住不能自繇成毁依然任运徒作此可怜想且死则死耳却欲预先守住精魂使死后有知生则生耳又追数胞胎前事向无是公讨来历岂不担误一生未知生焉知死朝闻道夕死可矣圣人都教人在生处理会并未尝㨮揽前后际而后人曲加附会以自伸其生死之说枉矣呜呼岂徒知生而已乎生生焉可也 吾学亦何为也哉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彼天民而先觉者其自任之重固已如此矣生斯世也为斯民也请学之为后觉也以觉先觉之所觉曰尧舜之道尧舜之心为之也尧舜之心即吾人之心同此心同此觉也吾亦觉其同者而已矣凡夫而立地圣域一时而远契千秋同故也今之言觉者或异焉理不必分真妄而全遁于空事不必设取舍而冥求其炤至曰空生大觉如海发沤安往而不异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又曰学者之病莫大乎自私而用智今之言觉者凿焉而已矣人之生也饥食而渴饮夏葛而冬裘夫人而知之也而其为饥渴寒暑之道又夫人而觉之也其有不知者非愚不肖之不及则贤智之过者也而过之害道弥甚彼以为道不在是也去饮衣而求口体之正去口体而求性命之常则亦岂有觉地乎嗟乎人心之晦也我思先觉其人者曰孔氏孔氏之言道也约其旨曰中庸人乃知隐怪者之非道而庸德之行一时弑父与君之祸息则吾道之一大觉也历春秋而战国杨墨横议孟子起而言孔子之道以胜之约其旨曰性善人乃知恶者之非性而仁昭义立君父之伦益尊于天壤则吾道之一大觉也然自此言性者人置一喙而天下皆淫于名理遂有明心见性之说夫性可得而见乎又千馀载濓溪乃倡无极之说其大旨见于通书曰诚者圣人之本可谓重下注脚则吾道之一觉也嗣后便辨说日繁支离转甚浸流而为词章训诂于是阳明子起而救之以良知一时唤醒沈迷如长夜之旦则吾道之又一觉也今天下争言良知矣及其弊也猖狂者参之以情识而一是皆良超洁者荡之以元虚而夷良于贼亦用知者之过也夫阳明之良知本以救晚近之支离姑借大学使大学之旨晦又借以通佛氏之元觉使阳明之旨复晦又何怪其说愈详而言愈厐卒无以救词章训诂之锢习而反之正乎时节因縁司世教者又起而言诚意之学直以大学还大学耳争之者曰意稗种也余曰嘉谷又曰意萌芽也余曰根荄是故知本所以知至也知至所以知止也知止之谓致良知则阳明之本旨也今之贼道者非不知之患而不致之患不失之情识则失之元虚皆坐不诚之病而求于意根者疏也故学以诚意为极则而不虑之良于此起照后觉之任其在斯乎孟子云我亦欲正人心辟邪说距陂行放淫词以承三圣又曰能言拒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余盖有志焉而未之逮也
诸说朱夫子答梁文叔书曰近看孟子道性善称尧舜此是第一义若于此看得透信得及直下便是圣贤便无一毫人欲之私做得病痛若信不及孟子又说过第二节工夫又只引成覸颜渊公明仪三段说话教人如此发愤勇猛向前日用之间不得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这里此外更无别法此朱子晚年见道语也学者须占定第一义做工夫方是有本领学问此后自然歇手不得如人行路起脚便是长安道不患不到京师然性善尧舜人人具有学者何故一向看不透信不及正为一灵光都放在人欲之私上直是十分看透遂将本来面目尽成埋没骤而语之以尧舜不觉惊天动地却从何处下手来学者只是克去人欲之私欲克去人欲之私且就灵光初放处讨分晓果认得是人欲之私便即是克了阳明先生致良知三字正要此处用也孟子他日又说个道二仁与不仁不为尧舜则为桀纣中间更无一发可容混处者学者上之不敢为尧舜下之不屑为桀纣却于两下中择个中庸自便之途以为至当岂知此身早已落桀纣一途矣故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学者惟有中立病难医凡一切悠悠忽忽不激不昻漫无长进者皆是看来全是一团人欲之私自封自固牢不可破今既捉住病根在便合信手下药学者从成覸颜渊公明仪说话激发不起且急推向桀纣一路上果能自供自认否若供认时便瞑时若药不瞑厥疾不瘳正为此等人说法倘下之茍不为桀纣上又安得不为尧舜〈第一义说〉 程子曰心要在腔子里此本孟子求放心而言然则人心果时放外耶即放外果在何处因读孟子上文云仁人心也乃知心有不仁时便是放所谓旷安宅而不居也故阳明先生曰程子所谓腔子亦即是天理至哉言乎程子又曰吾学虽有所授然天理二字却自家体认出来夫既从自家体认而出则非由名相凑泊可知凡仁与义皆天理之名相而不可即以名相为天理谓其不属自家故也试问学者何处是自家一路须切已反观推究到至隐至微处方有著落此中无一切名相亦并无声臭可窥只是个维元维默而已虽维元维默而实无一物不体备其中所谓天也故理曰天理才著人分便落他家一属他家便无归宿仔细检或以思维放或以卜度放或以安排放或以智故放或以虚空放只此心动于中便是放所放甚微而人欲从此而横流其究甚大盖此心既离自家便有无所不至者心斋云凡有所向有所见皆是妄既无所向又无所见便是无极而太极无极而太极即自家真底蕴处学者只向自家寻底蕴常做个体认工夫放亦只放在这里求亦只求在这里岂不至易岂不至简故求放心三字是学人单提口诀下士得之为入道之门上根得之即达天之路〈求放心说〉 人生终日扰扰也一著归根复命处乃在向晦时即天地万物不外此理于此可悟学问宗旨只是主静也此处工夫最难下手姑为学者设方便法且教之静坐日用之间除应事接物外茍有馀刻且静坐坐间本无一切事即以无事付之即无一切事亦无一切心无心之心正是本心瞥起则放下沾滞则扫除只与之常惺惺可也此时伎俩不合眼不掩耳不跌跏不数息不参话头只在寻常日用中有时倦则起有时感则应行住坐卧都作坐观食息起居都作静会昔人所谓勿忘勿助间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真消息也故程子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善学云者只此是求放心亲切工夫从此入门却从此究竟非徒小小方便而已会得时立地圣域不会得时终身只是狂驰了更无别法可入不会静坐且学坐而已学坐不成更论恁学坐如尸坐时习学者且从整齐严肃入渐进于自然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又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静坐说〉 学者静中既得力又有一段读书之功自然遇事能应若静中不得力所读之书又只是章句而已则且教之就事上磨练去自寻常衣食以外感应酬酢莫非事也其间千变万化不可端倪而一一取裁于心如权度之待物然权度虽在我而轻重长短之形仍听之于物我无与焉所以情顺万事而无情也故事无大小皆有理存劈头判个是与非见得是处断然如此虽鬼神不避见得非处断然不如此虽千驷万锺不回又于其中条分缕析铢铢两两辨个是中之非非中之是似是之非似非之是从此下手沛然不疑所行动有成绩又凡事有先著当图难于易为大于细有要著一著胜人千万著失此不著满盘败局又有先后著如低棋以后著为先著多是见小欲速之病又有了著恐事至八九分便放手终成决裂也盖见得是非后人当计成败如此方是有用学问世有学人居恒谈道理井井才与言世务便疏试之以事或一筹莫展这疏与拙正是此心受病处非关才具谚云经一跌长一识且须熟察此心受病之原果在何处因痛与之克治去从此再不犯跌庶有长进学者遇事不能应只有练心法更无练事法练心之法大要只是胸中无一事而已无一事乃能事事便是主静工夫得力处又曰多事不如少事省事不如无事〈应事说〉 应事接物相为表里学者于天下不能遗一事便于天下不能遗一人自落地一声此身已属之父母及其稍长便有兄弟与之比肩长而有室又有妻子与之室家至于食毛践土君臣之义无所不在惟朋友联合于稠人广众之中似属疏阔而人生实赖以有觉合之称五伦人道之经纶管于此也然父子其本也人能孝于亲未有不忠于事君与友于兄弟者信于朋友者宜于室家者夫妻一伦尤属化原古来大圣大贤又多从此处发轫来故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盖居室之间其事最微𣺌而易忽其恶为淫僻学者从此关打破便是真道德真性命真学问文章不然只是伪也自有五伦而举天下之人皆经纬联络其中一尽一切尽一亏一切亏第一要时时体认出天地万物一体气象即遇恶人之见横逆之来果能作如是观否彼固一体中人耳才有丝毫隔绝便是断灭性种至于知之之明与处之之当皆一体中自作用非关权术人第欲以术胜之未有不堕其彀中者然此际煞合理会陆象山先生曰除了人情事变无可做工夫要知做工夫处果是何事若不知此事只理会个人情事变仍不是工夫学者知之〈处人说〉 今为学者下一顶门鍼即向外驰求四字便做成一生病痛吾侪试以之自反无不悚然汗浃者凡人自有生以后耳濡目染动与一切外物作縁以是营营逐逐将全副精神都用在外其来旧矣学者既有志于道且将从来一切向外精神尽与之反复身来此后方有下手工夫可说须知道不是外物反求即是故曰我欲仁斯仁至矣无奈积习既久如浪子亡家失其归路即一面回头一面仍住旧时縁终不知在我为何物又自以为我矣曰吾求之身矣不知其为躯壳也又自以为我矣曰吾求之心矣不知其为口耳也又自以为我矣曰吾求之性与命矣不知其为名物象数也求之于躯壳外矣求之于耳目愈外矣求之于名物象数外之外矣所为向外一路驰求也所向是外无往非外一起居焉外一饮食焉外一动静语默焉外时而存养焉外时而省察焉外时而迁善改过焉外此又与于不学之甚者也是故读书则以事科举仕宦则以肥身家勲业则以望公卿气节则以激声誉文章则以谀听闻何莫而非向外之病乎学者须发真实为我心每日孜孜急急只干辨在我家当身是吾身非关躯壳心是我心非关口耳性命是我性命非关名物象数正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听之不可得而闻非惟人不可得而见闻虽我亦不可得而见闻也于此体认亲切自起居食息以往无非求在我者及其求之而得天地万物无非我有绝不是功名富贵气节文章所谓自得也总之道体本无内外而学者自以所向分内外所向在内愈寻求愈归宿亦愈发皇故曰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所向在外愈寻求愈决裂亦愈消亡故曰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学者幸早辨诸〈向外驰求说〉 朱夫子尝言学者半日静坐半日读书如此三五年必有进步可观今当取以为法然除却静坐工夫亦无以为读书地则其实亦非有两程候也学者诚于静坐得力时徐取古人书读之便觉古人真在目前一切引翼提撕匡救之法皆能一一得之于我而其为读书之益有不可胜言者矣昔贤诗云万径千蹊吾道害四书六籍圣贤心学者欲窥圣贤之心尊吾道之正舍四书六籍无由而入矣盖圣贤之心即吾心也善读书者第求之吾心而已矣舍吾心而求圣贤之心即千言万语无有是处阳明先生不喜人读书令学者直证本心正为不善读书者舍吾心而求圣贤之心一似沿门持钵无益贫儿非谓读书果可废也先生又谓博学只是学此理审问只是问此理慎思只是思此理明辨只是辨此理笃行只是行此理而曰心即理也若是乎此心此理之难明而必假途于学问思辨则又将何以学之问之思之辨之而且行之乎曰古人诏我矣读书一事非其导师乎即世有不善读书者舍吾心而求圣贤之心一似沿门持钵而有得也亦何惜不为贫儿昔人云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即觉面目可憎语言无味彼求之闻见者犹然况有进于此者乎惟为举业而读书不免病道然有志之士卒不能舍此以用世何可废也吾更恶夫业举子而不读书者〈读书说〉 圣贤教人只指点上一截事而不及下截观中庸一书可见盖提起上截则其下者不劳而自理才说下截事如堂下人断曲直莫适为主谁其信之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是也人生而有此形骸便有此气质就中一真性命是形而上者惟形上不离形下所以上下易混作一块学者开口说变化气质却从何处讨主脑来通书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中便是变化气质之方而中庸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却又无可著力处从无可著力处用得工夫正是性体流露时此时刚柔善恶果立在何处少间便是个中节之和这方是变化气质工夫若已落在刚柔善恶上欲自刚而克柔自柔而克刚自恶而之于善已善而终不之于恶便落堂下人伎俩矣或问孟子说善养浩然之气如何曰才提起浩然之气便属性命边事若孟施舍北宫黝告子之徒只是养个蠢然之气正是气质用事处所以与孟子差别〈气质说〉 或有言学问之功在慎所习者予曰何谓也曰人生而有习矣一语言焉习一嗜欲焉习一起居焉习一酬酢焉习有习境因有习闻有习闻因有习见有习见因有习心有习心因有习性故曰少成若性并其性而为习焉习可不慎乎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犹生长于齐楚不能不齐楚也习可不慎乎曰审如是又谁为专习之权者而慎之其人不能答予曰在复性不在慎习或曰何谓也予乃告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浑然至善者也感于物而动乃迁于习焉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斯日远于性矣无论习于恶者非性即习于善者亦岂性善之善乎故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盖教人尊性也然学以复性也如之何曰性不假复也复性者复其权而已矣请即以习证习于善则善未有不知其为善者习于恶则恶未有不知其为恶者此知善而知恶者谁乎此性权也故易曰复以自知既已知其为善矣且得不为善乎既已知其为恶矣且得不去恶乎知其为善而为之为之也必尽则亦无善可习矣无善可习反之吾性之初本无善可习也知其为恶而去之去之也必尽则亦无恶可习矣无恶可习反之吾性之初本无恶可习也此之谓浑然至善依然人生之初而复性之能事毕矣然则习亦可废乎曰何可废也为之语言以习之则知其语言以慎之为之嗜欲以习之则知其嗜欲以慎之为之起居以习之则知其起居以慎之为之酬酢以习之则知其酬酢以慎之如是则即习即性矣凡境即是性境凡闻即是性闻凡见即是性见无心非性无性非习大抵不离独知者近是知之为言也独而无偶先天下而立定一尊而后起者禀焉是之谓性权或者恍然而解曰吾乃知慎习之功其在必慎其独乎首肯之而去〈习说 此上九篇乃一时作〉自圣学不明学者每从形器起见看得一身生死事
极大将天地万物都置之膜外此心生生之机早已断灭种子了故其工夫颛究到无生一路只留个觉性不坏再做后来人依旧只是贪生怕死而已吾儒之学直从天地万物一体处看出大身子天地万物之始即吾之始天地万物之终即吾之终终终始始无有穷尽只此是生死之说原来生死只是寻常事程伯子曰人将此身放在天地间大小一例看是甚快活予谓生死之说正当放在天地间大小一例看也于此有知方是穷理尽性至命之学藉令区区执百年之内之生死而知之则知生之尽只是知个贪生之生知死之尽只是知个怕死之死而已然则百年生死不必知乎曰奚而不知也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也如何是闻道其要只在破除生死心此正不必远求百年即一念之间一起一灭无非生死心造孽既无起灭自无生死又曰尽语默之道则可以尽去就之道尽去就之道则可以尽生死之道生死非大语默去就非小学者时时有生死关头难过从此理会透天地万物便是这里方是闻道〈生死说〉 独之外别无本体慎独之外别无工夫此所以为中庸之道也乃虞廷言心则曰人曰道而中庸直指率性之道无乃混人道而一之乎此言心言性之别也虞廷言心非分言之则不精不精无以为至一之地中庸言性性一而已何岐之有然性是一则心不得独二夫天命之所在即人心之所在人心之所在即道心之所在此虞廷未发之旨也或曰有气质之性有义理之性则性亦有二与为之说者本之人心道心而误焉者也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若既有气质之性又有义理之性将使学者任气质而遗义理则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之说信矣又或遗气质而求义理则无善无不善之说信矣又或衡气质义理而并重则有性善有性不善之说信矣三者之说信而性善之旨复晦此孟氏之所忧也须知性只是气质之性而义理者气质之本然乃所以为性也性则是人心而道者人之所当然乃所以为心也人心道心只是一心气质义理只是一性识得心一性一则工夫亦一静存之外更无动察主敬之外更无穷理其究也工夫与本体亦一此慎独之说也而后之解者往往失之昔周元公著太极图说实本之中庸至主静立人极一语尤为慎独两字传神其后龟山门下一派罗李二先生相传口诀专教人看喜怒哀乐未发时作何气象朱子亲授业于延平固尝闻此而程子则以静字稍偏不若专主于敬又以敬字未尽益之于穷理之说而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朱子从而信之初学为之少变遂以之解大中谓慎独之外另有穷理工夫以合于格致诚正之说仍以慎独为动属省察边事前此另有一项静存工夫近日阳明先生始目之为支离专提致良知三字为教法而曰良知只是独之时又曰惟精是惟一工夫博文是约礼工夫致知是诚意工夫明善是诚身工夫可谓心学独窥一源至他日答门人慎独是致知工夫而以中庸本体无可著力此却疑是权教天下未有大本之不力而可为事于道生者工夫用到无可著力处方是真工夫故曰勿忘勿助未尝致纤毫之力此非真用力于独体者固不足以知之也大抵诸儒之见或同或异多系转相偏矫因病立方尽是权教至于反身力践之间未尝不同归一路不谬于慎独之旨后之学者无从向语言文字生葛藤但反求之吾心果何处是根本一著从此得手方窥进步有欲罢不能者学不知本即动言本体终无著落学者但知即物穷理为支离而不知同一心耳舍渊渊静深之地而从事思虑纷起之后泛应曲当之间正是寻枝摘叶之小者其为支离之病亦一而已将持此为学又何成乎又何成乎〈天命章说〉 天命流行物与无妄人得之以为心是谓本心人心无一妄而已忽焉有妄希乎微乎其不得而端倪乎是谓微过独主之有微过是以有隐过七情主之有隐过是以有显过九容主之有显过是以有大过五伦主之有大过是以有丛过百行主之总之妄也譬之木自本而根而干而标水自源而及于流盈科而至于海故曰涓涓不息将成江河绵绵不绝将寻斧柯是以君子贵防之早也其惟慎独乎慎独则时时知改俄而授之隐过矣当念过便从当念改又授之显过矣当身过便从当身改又授之大过矣当境过当境改又授之丛过矣随事过随事改改之则复于无过可喜也不改成过且得无改乎总之皆袪妄还真之学而工夫次第如此譬之擒贼者擒之于室甚善不于室而于堂不于堂而于外门于衢于境上必成擒而后已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真能慎独者也其次则克伐怨欲不行焉尔宋人之言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独而显矣司马温公则云某平生无甚过人处但无一事不可对人言者庶几免于大过乎若邢恕之一日三检点则丛过对治法也真能慎独者无之非独即邢恕学问孔子亦用得著故曰不为酒困不然自原宪而下总是个闲居小人为不善而已善学者须是学孔子之学只于意根上止截一下便千了百当总当必固我已渐成决裂幸于我处止截得犹不失为颜子克已过此无可商量矣落一格麄一格工夫转愈难一格故曰可为难矣学者须是学孔子之易〈改过说下条同〉 人之言曰有心为恶无心为过则过容有不及知者因有不及改过是大不然夫心不爱过者也才有一过便属碍膺之物必一决之而后快故人未有有过而不自知者则不肯自认为知尔然则过又安从生曰即不肯自认为知处其受蔽处良多以此造过遂多仍坐过不知而已孟子言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可见人心只是一团灵明而不能不受暗于过明处是心暗处是过明中有暗暗中有明明中之暗即是过暗中之明即是改手势如此亲切但常人之心忽明忽暗展转出没终不能还得明明之体不归薄蚀何疑君子则以暗中之明用个致曲工夫渐以与他恢扩去在论语则曰讼过如两造当庭抵死仇对不至十分明白不已才明白便无事如一事有过直勘到事前之心果是如何一念有过直勘到念后之事更当如何如此反复推勘更无躱闪虽一尘亦驻足不得此所谓致曲工夫也大易则言补过谓此心一经缺陷便立刻与之圆满那灵明尔若只是小小补缀头痛救头脚痛救脚败缺难掩而弥缝日甚谓之文过而已虽然人犹有有过而不自知者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子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然则学者虚心逊志时务察言观色以辅所不逮有不容缓者 阳明子言良知最有功于后学然只传孟子教法于大学之说终有分合古本序曰大学之道诚意而已矣止至善之则致良知而已矣宛转说来颇伤气脉至龙溪所传天泉问答则曰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有善有恶者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益增割裂矣即所云良知亦非究竟义也知善知恶与知爱知敬相似而实不同知爱知敬知在爱敬之中知善知恶知在善恶之外知在爱敬中更无不爱不敬者以参之是以谓之良知知在善恶外第取分别见谓之良知所发则可而已落第二义矣且所谓知善知恶盖从有善有恶而言者也因有善有恶而后知善知恶是知为意奴也良在何处又反无善无恶而言者也本无善无恶而又知善知恶是知为心祟也良在何处且大学所谓致知亦只是致其知止之知知止之知即知先之知知先之知即是知本之知惟其知止知先知本也则谓之良知亦得知在止中良因止见故言知止则不必更言良知若曰以良知之知知止又以良知之知知先而知本岂不架屋叠床之甚乎且大学明言止于至善矣则恶又从何处来心意知物总是至善中全副家当而必事事以善恶两紏之若曰去其恶而善乃至姑为下根人设法如此则又不当有无善无恶之说矣有则一齐俱有既以恶而疑善无则一齐俱无且将以善而疑恶更从何处讨知善知恶之分晓止因阳明将意字认坏故不得不进而求良于知仍将知字认麄又不得不退而求精于心种种矛盾固已不待龙溪驳正而知其非大学之本旨矣大学开口言明德因明起炤良知自不待言而又曰良知即至善即未发之中亦既恍然有见于知之消息惜转多此良字耳然则良知何知乎知爱敬而已矣知皆扩而充之达之天下而已矣格此之谓格物诚此之谓诚意正此之谓正心举而措之谓之平天下阳明曰致知焉尽之矣余亦曰致知焉尽之矣〈良知说〉
读易图说□图中有一变化无穷子曰易有太极周子曰无极而太极沦于无矣解无极者曰无形有理益滞于无无矣今请为太极起废而表是图其为象曰有则未必周子之旨也抑亦孔门之说欤虽然滞于有矣夫图其似之者也〈佛氏亦有此图然其中一仍作空解意实不同〉 天有四时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中气行焉地有四方南北为经东西为纬中央建焉人有四气喜怒哀乐中和出焉其德则谓之仁义礼智信是也是故元亨利贞即春夏秋冬之表义非元亨利贞生春夏秋冬也左右前后即东西南北之表义非左右前后生东西南北也仁义礼智即喜怒哀乐之表义非仁义礼智生喜怒哀乐也又非仁义礼智为性喜怒哀乐为情也又非未发为性已发为情也后儒之言曰理生气性生情又曰心统性情其然岂其然乎 造化之理新新故故相推而不穷如草木之荣枯昆虫之起蛰日月之晦明四时之盛衰气运之往来陵谷之迁徙莫不皆然人囿于大化之中与万物同体自一日以往自少而壮而老而死无不变也有之其惟积气积习乎油入于面不可复出此其不变者也孰知去滋远反常滋甚乎 君子仰观于天而得先天之易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是故君子戒惧于所不暏闻此慎独之说也至哉独乎微乎微乎穆穆乎不已者乎盖曰心之所以为心也则心一天也独体不息之中而一元常运喜怒哀乐四气周流存此之谓中发此之谓和阴阳之象也四气一阴阳也阴阳一独也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也故其中为天下之大本而和为天下之达道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至隐至微至显至见也故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君子所以必慎其独也此性宗也 君子俯察于地而得后天之易焉夫性本天者也心本人者也天非人不尽性非心不体也心也者觉而已矣觉故能照照心常寂而常感感之以可喜而喜感之以可怒而怒其大端也喜之变为欲为爱怒之变为恶为哀为惧则立于四者之中喜得之而不至于淫怒得之而不至于伤者合而观之即人心之七政也七者皆照心所发也发则驰矣众人溺焉惟君子时发而时止时返其照心而不逐于感得易之逆数焉此之谓后天而奉天时盖慎独之实功也
圣学吃𦂳三关学莫先于问途则人已辨焉此处不差后来方有进步可观不然只是终身扰扰而已 为已为人只闻达之辨说得大槩已尽后儒又就闻中指出许多病痛往往不离功名富贵四字而蔽之以义利两言除却利便是义除却功名富贵便是道此中是一是二辨之最微学者合下未开眼孔只为已不足故求助于人岂知愈求助于人愈不足于已乎〈已上人已关〉 学以为已已以内又有已焉只此方寸之中作得主者是此所谓真已也必也敬乎〈敬肆关〉 由主敬而入方能觌体承当其要归于觉地故终言迷悟 工夫却从存养中来非悬空揣控索之象罔者也故宋儒往往不喜顿悟之说或曰格物致知大学之始事今已悟为终事何也曰格致工夫自判断人已一关时已用得著矣然必知止知至以后体之当身一一无碍方谓之了悟悟岂易言乎若仅取当下一灵明瞥然有见时便谓之悟恐少间已不可复恃〈已上迷悟关〉
大学杂辨夫大学之所谓主脑者止至善而已矣致知之功格物而已矣格物之要诚正以修身而矣盈天地间皆物也自其分者而观之天地万物各一物也自其合者而观之天地万物一物也一物本无物也无物者理之不物于物为至善之体而统于吾心者也虽不物于物而不能不显于物耳得之而成声目寓之而成色莫非物也则莫非心也耳能辨天下之声而不可欺以清浊吾因而致焉并不可欺以一切清浊所以致吾心之聪也目能辨天下之色而不可欺以缁素吾因而致焉并不可欺以一切缁素所以致吾心之明也致吾心之聪明者致吾之良知也良知之于物如鉴之于妍𡟎衡之于高下而规矩之于方圆也鉴不离物而定妍𡟎衡不离物而取高下规矩不离物而辨是非一也故曰致知在格物然而致吾心之聪非无不闻之谓也闻吾至善而已矣致吾心之明非无不见之谓也见吾至善而已矣闻吾至善返于无闻矣见吾至善返于无见矣知无知矣中庸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其要归于慎独此格物真下手处故格物即格其反身之物不离修者是而致知即知其所性之知不离止者是孔门之学无往而不以格致为第一义博文约礼其定本也又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心非内也耳目非外也物非麄也无物之物非精也即心即物非心非物此谓一以贯之自格致之旨晦而圣学沦于多岐滞耳目而言知者徇物者也离耳目而言知者遗物者也徇物者弊之于一草一木亦用却工夫而遗物求心又逃之无善无恶均失也〈格致〉 君子之学先天下而本之国先国而本之家与身亦属之已矣又自身而本之心本之意本之知本至此无可推求无可揣控而其为已也隐且微矣隐微之地是名曰独其为何物乎本无一物之中而物物具焉此至善之所统会也致知在格物格此而已独者物之本而慎独者格物之始事也君子之为学也非能藏身而不动杜口而不言绝天下之耳目而不与交也终日言而其所以言者人不得而闻也自闻而已矣终日动而其所以动者人不得而见也自见而已矣自闻自见者自知者也吾求之自焉使此心常止而定静安虑得慎之至也慎独也者人以为诚意之功而不知即格致之功也大学之道一言以蔽之曰慎独而已矣自虞廷执中以来无非此意故伊洛以一为入道之门朱子析之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故于大学分格致诚正为两事至解慎独又以为动而省察边事先此更有一段静存工夫则愈析而愈支矣阳明子反之曰慎独即是致良知即知即行即动即静庶几心学独窥一源总之独无动静也其有时而动静焉动亦慎静亦慎也而静为主使非静时做得主张则动而驰矣如挽逝波其可及乎动而常知常止焉则常静矣周子曰主静立人极是也〈慎独〉 天圆地方规矩之至也人心一天地也其体动而圆故资始不穷有天道焉其用静而方故赋形有定有地道焉君子之学圆效天方法地也其独知之地不可得而睹闻者效天者也由不睹而之于无所不睹由不闻而之于无所不闻地道之善承天也易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规矩之至也〈絜矩〉 人心终日如马足车轮奔驰无止果系何物受累茍能去所累心者而于止也几矣知此之谓知止止此之谓至善问大学要义曰言本体吃𦂳得个善字言工夫吃𦂳得个止字言本体工夫一齐俱到处吃𦂳得知字言本体工夫一齐归管处吃𦂳得个身字〈首章〉 致知者致吾知止之知也収摄到极处即是推致到极处逮止于至善则知至矣〈至善〉 格物不妨训穷理只是反躬穷理则知本之意自在其中只是一个良知正须从意根查考心源体认身上检家庭印证国与天下推广这便是格物工夫便是致知工夫朱子云格物须提起第一义便是极至道理如在朝便须进君子退小人决无小人可用之理这便是第一义若见不破便谓小人可用予谓进君子退小人根吾好恶来其能好能恶是第一义好人恶人是第二义知进退人又是第三四义了知此方是知本〈知本〉 矩是至善之式所以安顿此心恰好处夫子之不逾矩是也〈释矩〉 大学之道诚意而已矣诚意之功慎独而已矣意也者至善归宿之地其为物不贰故曰独其为物不贰而生物不测所谓物有本末也格物致知总为诚意而设亦总为慎独而设也非诚意之先又有所谓致知之功也故诚意者大学之专义也前此不必在格物后此不必在于正心也亦大学之了义也后此无正心之功并无修治平之功也后之解诚意者吾惑焉曰意者心之所发则谁为所存乎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则谁为好之恶之者乎〈诚意〉 几者动之微则前此更有静者几乎曰非然也动之微则动而无动矣动而无动所以静而无静也此心体主宰之妙也故名之曰意〈同上〉 章句云实其心之所发不知实字代得诚字否又不知是发前求实抑是发后求实若是发前求实则工夫仍在所存时然章句又云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似言凡于意之所发皆务求所以实之则诚之之功已落在意后矣落在意后则必就其事而实之而自欺仍只是自欺其意是看意字尚精而看诚字转麄也所以转下慎独方打入里面有审几之说不免就诚意推先一层矣夫既以独知为独而以慎独推先于意诚明是欲诚其意先致其知之注疏既有独知之致知又有补传穷理之致知头绪何所适从乎〈同上〉 圣学本心维心本天维元维嘿体乎太虚因所不见是名曰独独本无知因物有知物体于知好恶立焉好恶一机藏于至静感物而动七情著焉自身而家自家而国国而天下庆赏刑威惟所措焉是为心量其大无外故名曰天天命何命即吾独之一气流行分阴分阳运为四气性体乃朕率为五常殊为万事反乎独知独知常之全体俱之本无明暗常止则明纷驰乃暗故曰暗然日章的然日亡君子知之凛乎渊冰于所不睹于所不闻日夕兢兢道念乃凝万法归一不盈此知配天塞地尽性至命此知无始是为原始此知无终是为反终死生之说昼夜之常吾生与生吾死与死视彼万形非吾得私猥云不死狂驰何异〈独箴〉
论语学案君子学以慎独真从声臭外立根基一切言动事为庆赏刑威无不日见于天下而问其所从出之地凝然不动些子只有一个渊然之象为天下立皇极而已众星昼夜旋转天枢不动其不动处是天星这便是道心惟微其运旋处便是人心惟危其常运而常静处便是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天人之学也〈为政以徳〉 心之官则思思曰睿睿作圣思本无邪其卒流于邪者勿思耳以为思欲无邪非也思无邪者闲邪之学也诗以理性情人心之情之正何邪之有〈诗三百〉 孟武伯问孝是人子身上事父母惟其疾之忧是父母身上事问是孝答是慈有何关渉岂知人子于父其初只是一人之身父母的痛痒便是人子的痛痒若于此漠不相关更有何孝可言若于此认得亲切亦更有何孝可言惟疾之忧非徒以慰亲之为孝也知乎此者必能以其身为父母之身以其心为父母之心而终身孺慕之情有无所不至者矣〈孟武伯〉 知则全体皆知不知则全体皆不知更无半明半暗分数但私意蔽锢亦有去来则有时而知有时而不知耳夫既有时而知有时而不知则并其知而非人能知已之不知正是无所不知的本体呈露时金鍼一拨宿障全消〈诲女知之〉 信是本之真心而见之然诺之际者是身世作合关键犹车之𫐐𫐄然举世尚狙诈人而无信一味心口相违千蹊万径用得熟时若以为非此不可持身不可御世岂知其断断乎不可者可不可只衡在是非上而行不行方格到利害上也〈无信〉君子之于仁惟有贫贱一途是终身得力地虽终食
之顷未始无去处交乘之隙使终食而为贫贱之终食则蔬食饮水乐也极贫贱之途虽造次仁也颠沛仁也茍舍此而欲取以非道之富贵有断断乎不可者君子所以练此心之仁不容躱闪不容方便才是中心安仁也〈富与贵〉 孔子围匡七日子路曰吾闻仁者必容知者必用如此说则天下更无非道之贫贱可处岂知自人分上看贫贱则非道自君子身上看未尝非道也世人只为见得有非道之贫贱所以怨天尤人无所不至〈同上〉盈天地间万事万物各有条理而其条理贯通处浑
无内外人已感应之迹亦无精麄大小之殊所谓一以贯之也一本无体就至不一会得无二无杂之体从此手提线索一一贯通才有壅淤便与消融才有偏枯便与圆满时时澄彻处处流行直将天地万物之理打合一处亦更无以我合彼之劳方是圣学分量此孔门求仁之旨也 圣人从自已身上言心无死地则曰贯无所不贯则曰一以贯之非以一贯万也一以贯之还他天地自然本色〈一贯〉 仁者浑然全体而无息就全体中露出个治赋为宰为摈相才具便是大海中一沤发见且有待而然有时竖起有时放下非不息之体故即三子之才而其未仁亦自可见〈可使治赋〉 邓定宇曰此非闵宪以下学问颜子心常止故不迁心常一故不贰子谓心本常止而不能不动以怒故就怒时求止法曰不迁心本常一而不能不贰于过故就过时求一法曰不贰此正复性之功先得此心之止与一者以立本而后遇怒能不迁遇过能不贰则是止者一心而不迁者又一心也一者一心而不贰者又一心也将孔门一切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学都无用处所谓复性之功者不几求之虚无寂灭之归乎〈不迁怒〉 此道身有之则不言而信以归于慥慥之地所谓躬行君子也故云默识识如字谓信诸心也默识之学精神毫不渗漏彻首彻尾以此学即以此教何厌倦之有自默字讹解而学者遂以言语道断当之谓圣学入手只在妙悟学都从悟中来圣学岂有堕于杳冥元默之见乎〈默而识之〉 世谓闻见之知与德性之知有二予谓聪明睿知非恃乎睿知之体不能不窍于聪明而闻见启焉性亦闻见也效性而动者学也今必以闻见为外而欲堕体黜聪求睿知并其睿知而槁矣是隳性于空而禅学之谈柄也张子曰非天聪明不成其为人圣而天聪明其尽者耳天聪天明耳辨闻目辨见是天聪明之尽则夫子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是也曰知次者人次于天以见天非人不尽也〈知之次〉 常人之过人知处得九分已知处得一分圣人之过人知处得一分已知处得九分说圣人有过已是𫘤人今说圣人犹有不知之过至为人所知益奇此意最宜理会学者便当长一格〈陈司败〉 曾子学问都是躯壳上讨得最有持循一则一二则二〈有疾〉 古人济大事全靠脚跟定只是不从身家名位起念便是凡可夺处皆是此等作祟也诚极则精精极则变一切作用皆从此出诚中之识见是大识见诚中之担当是大担当故君子非有才之难而诚之难〈可以托六尺〉 人之气质不失之高明则失之卑暗而气质之性终不锢其义理之性狂者必直侗者必愿悾悾者必信自习染胜而三者并漓人心之变可胜穷乎〈狂而不直〉 天下一物也圣人视外物无大小都作等闲看打过得箪食豆羮关便打得天下关〈舜禹之有天下〉 子绝四圣人之心置在何处曰绝四之外更无心问意必固我与声色货利有浅深否曰看他四者之心从何处起〈子绝四〉 颜子之学才动轫便可到头为从文礼处得力来后人欲一齐放过谓文既足以溺心礼亦不免于执著绝意去智专用力于末由之境微者堕于空寂放者入于猖狂佛老之教行而圣道裂矣〈颜渊喟然〉 权者道之体也道体千变万化而不离于中非权而何易曰㢲以行权言入道之微也权居无事因物付物而轻重准焉言天下之至静而不可测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离也权之理主常而准诸事主变理即事事即理其常也乃所以为变也汉儒反经合道之说诚非朱子谓权之与经亦须有辨亦非也天下有二道乎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正是道理合当如此乃所为经也故权非反经而为言也然则经何辨乎曰经者权之体权者经之用合而言之道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经也神而明之妙用出焉权也二而一者也〈未可与权〉 吴康斋夜半思处之策至日中始决如此计较便是货殖故鲁斋治生之言亦病如一饿死更有甚计较然则圣学有死地乎曰义不食粟则亦有死而已故今处君臣之义皆然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倘终不谢便当一死圣人于辞受取与一断以义无纤毫拟议方便法门〈货殖〉 道体大段易见得只是微处难窥才著小心便有凑泊处〈闻斯〉 视听言动一心也这心不存则视听言动到处受病皆妄矣若言视思明听思聪言思忠动思敬犹近支离 问仁是如何名状曰先儒言公言觉言生言变亦仅举其动机言尚遗却静中体段故不若孟子曰仁者人也试观人目何以能视耳何以能听口何以能言四肢何以能动非仁而何易曰乾元统天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仁者人也盖曰人之所以为人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仁也万物资生人与万物皆生于仁本是一体故人合下生来便能爱便是亲亲由亲亲而推之便能仁民便能爱物天地以生物为心人亦以生物为心本来之心便是仁本来的人便是仁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 问已如何克将去曰只是不从已起见便是克 问克胜也是以仁胜不仁否非先有个仁去胜不仁只胜不仁处便是仁也曰毕竟有主人翁方胜盗贼曰头上安头之见也仁体湛然不容一物才有物不论善恶是非都是不仁为仁者正就此处销镕还他个湛然本体此克已正当时也若先据个主人在便是物欲所谓认贼作主也若主人常在则亦无盗贼可逐能逐盗贼便是主人不必另寻主人〈克复〉 道体浑然无可持循故圣人就分见处示人以入德之地延平曰理一而分殊理不患不一所难者分之殊也圣人之言四勿言居处三者皆分殊以见理一也〈居处恭〉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亦不行也然颜子不善只是一念绝续之间就仁中拣出不仁来故谓不远之复原宪不行则已成此四等症候旋溃旋制终不能奏廓如之效则不行之心犹然人伪而已于仁体何当 予始与陆以建论学谓克伐怨欲不行正是克已工夫子曰可以为难者欲其先难而后获也以建甚不然之看来不行之心早是个已也然学者根器浅不恁地不得由此进之扶得个不行心常做主便是克已力量也〈克伐怨欲〉 邓定宇晚年学问有得其兄问之曰弟近日只查已过病革为子弟曰万事万念皆善都不算只一事一念不善便算〈寡过〉 问出位之思曰孟子言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出位非思也念也炯然有觉者思之体倏然无根者念之动〈思不出位〉 问不亿逆矣容有不先觉者否曰先觉非用察识之谓只良知不蔽而已如子产受欺于校人舜受欺于象正不失为先觉〈逆诈〉 古来无偷情放逸的学问故下一敬字摄入诸义就中大题目是克已复礼忠恕一贯择善固执慎独求放心便是后儒将敬死看转入注脚去便是矜持把摸反为道病〈修已〉 春秋去先王之世未远始生老氏为惑世诬民之祖当时一种好异之民起而应之如原壤者不少转相祖述逾流逾远一变而为杨墨再变而为申韩三变而为苏张终变而为佛氏之学以返老氏清浄易简之初旨嗣后士夫往往以佛氏之说文老氏之奸精者窃道德之唾馀以学佛麄者拾翕张之机锋以学禅而杨墨申韩苏张之学时时出没其间终宇宙世界学道人只是此局〈原壤〉 后儒之学多教人理会个一便未必多学圣门不如此以子贡之颍悟犹不轻示必俟其学有得方道破若先道破便无持循处不若且从多学而识自寻来路久之须有水穷山尽时所见无非一者是一乃从多处来故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圣门授受如印版颜曾赐皆一样多学〈多学而识〉 说者谓孔子言性只言近孟子方言善言一只为气质之性义理之性分析后便令性学不明故说孔子言性是气质之性孟子言性是义理之性愚谓气质还他是气质如何扯著性性是就气质之中指义理者非气质即为性也清浊厚薄不同是气质一定之分为习所从出者气质就习上看不就性上看以气质言性是以习言性也〈性相近〉 鄙夫正后世所谓好人便是〈鄙夫〉 心一也形而下者谓之人形而上者谓之道人心易溺故惟危道心难著故惟微道器原不相离危者合于微而危微者合于危而微两物一体合人与道言心而心之妙始见其蕴始尽所以圣贤千言万语阐发无尽事心之功亦无尽乃其要只在精与一精以析人心道心之几而一则以致其精也两心糅杂处正患不精不精便不一精而一之则人心道心妙合无间而心性流行之妙无往而非中矣〈尧曰〉
明儒学案卷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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