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14
春,正月,上以元故丞相耀珠、鼐尔布哈等尚为边患。又诸王封国,凡并塞居者,宜令谨边防,预军务。丁卯,命晋王㭎、燕王棣帅师北伐。并命颍国公傅友德帅北平兵从燕王,定远侯王弼帅山西兵从晋王,皆授征虏将军,受二王节制。
甲戌,荧惑入斗分。
己卯,大祀南郊。
庚辰,贵州蛮叛,诏延平侯唐胜宗往黄平、平越、镇远、贵州诸处,练兵屯田,相机剿捕。胜宗镇辽东七年,威信大著。至是,授以征蛮事。
乙酉,命齐王榑帅护卫及山东徐邳诸军从燕王北征。
赣州贼结湖广峒蛮作乱,盖夏得忠之党也。诏胡海、叶昇等复讨平之。〈【考异】《本纪》是年正月书赣州贼为乱,胡海、陈桓、叶昇讨平之。赣州之贼,《通纪》、《典汇》俱作夏三,盖去年之夏得忠也。证之《胡海、陈桓传》云平沣州。九溪洞蛮,即湖广蛮,故《通纪》是年亦书湖广蛮。惟《明史·叶昇传》则云赣州贼结湖广洞蛮为寇。今据之。至胡海、陈桓、叶昇三人,即去年平湖广蛮之将,盖两事,实一事。今分记之,而附识于此。〉
是月,有潮州生员陈质以其父戍大甯死,有司以质勾补军籍。质上书请除之,愿归,卒。业时,部臣沈溍以缺军伍,持不可。上曰:“国家得一卒易,得一士难。”遂除之。
浙江金乡卫以造军器科民财。温州府平阳知显张础执不可,具以间。上嘉其称职,遣使劳以上尊楮币。
以鞑靼指挥使安童为刑部尚书,武臣任文职始此。
二月,丁酉,国子祭酒文渊阁大学土宋讷卒。讷尝病,上以其有寿骨,无忧。已使画工瞷讷图,其像危坐有怒色,上以问讷。讷惊对曰:“诸生有趋踣者,碎茶器。臣愧失教,故自讼耳。陛下何自知之?”上出图,讷顿首谢。长子麟举进士,擢御史,出为望汪主簿。上念讷年老,召还侍。至是,讷病甚,麟请归私第。讷叱曰:“时当丁祭,敢不敬耶?”祭毕㫒,归舍卒。年八十,上悼惜,自为文祭之,为治葬地。文臣四品给祭葬自讷始,后谥文恪。〈【考异】诸书或系之二月或系之三月。惟《史稿》及《宪章录》俱作二月丁酉,与本传合。今据之。〉
初,湖广施州卫置三抚司,曰施南,曰散毛,曰忠建。至是,诸洞蛮叛。施南宣抚覃大胜从中构之。忠建宣抚田思进以八十馀乞致仕,以其子忠孝代之,不能制。戊申,命凉国公蓝玉为征南将军帅兵进讨。〈【考异】《本纪》是月,蓝玉平西番叛蛮。证之《玉传》言二十三年,施南、忠建二宣抚司蛮叛,玉讨平之。又云平都匀安抚司散毛诸洞,此皆湖广、贵州交界之地,与西番无涉。且《本纪》于下文闺四月书蓝玉平施南、忠建叛蛮。六月平都匀散毛诸洞蛮。据此,则二月所书乃奉征蛮之命。闰月、六月所平,即所谓三抚司者也。三抚司,皆湖广之蛮。疑纪误以湖广为西番耳。今据列傅。〉
丙辰,耕耤田。
癸亥,河决归德州束南凤池口,迳夏邑永城。诏发兴武等十卫士卒,与归德民并力筑之,罪有司不以闻者。
三月,壬申,发山东、河南仓粟,振贫民。
燕王、傅友德等出古北口,谍报鼐尔布哈〈旧作乃儿不花〉驻牧伊都〈旧“伊”作“迤”。〉。方进兵,值大雪,诸将欲止。王曰:“彼不虞我至,正宜乘雪速进。”癸巳,师次伊都,隔一碛,敌不知也。王先遣指挥和通径诣其营,至则相持。泣仓卒闻大军已压其营,鼐尔布哈等惊,欲遁。和通止之,引见王,王赐之酒食,慰谕遣还。鼐尔布哈大喜过望,遂收其部落,与耀珠同诣大军降。捷至京师,上大悦,曰:“肃清沙漠,燕王功也。”是时,元降军先后归附,其至北平者,皆听燕王调用。燕兵自此益彊。
是月,定朝臣衣服之制。上见文臣衣服多取便易,日至短窄,有乖古制。乃诏礼部尚书李原名等参酌时宜,仍与古宽袍大袖之制相近。又以学校为国储材,而士子巾服无异胥吏,宜更易之。时秦达方任工部,命制式以进,凡三易。始命用玉色绢布为之,宽袖、皂缘、皂绦、软巾、垂带,命曰襽衫。上又亲服试之,始颁行天下。又赐国学生蓝衫、绦各一,以为天下先。盖士子衣冠之创制云。
夏,四月,丙申,潭王梓自焚死。王,英敏好学,善属文,尝会府臣设醴赋诗,亲品其高下,赉以金币。王妃於氏,都督显女也。显子琥方坐胡惟庸党,王闻之,不自安。上遣使慰谕,召入见,王益惧,与妃俱焚死。无子,国除。〈【考异】据《明史·诸王传》言王妃於氏,都督显女也。显子琥初为甯夏指挥。二十三年坐胡惟庸党,俱坐诛。梓不自安,上遣使慰谕,且召入见。梓大惧,与妃俱焚死。按惟庸党狱发于是年之四、五月间。其时显父子尚未被逮,即逮亦未必即诛。何至王惧而与妃焚死耶?今删去于显被逮伏诛语。再考《典汇》书此事,则云潭王母定妃与民家坐事。王不自安,上遣使谕之。王惧,与妃自焚死。此似近之,附记于此。〉
丁酉,月掩太白。
是月,勋臣吉安侯陆仲亨等坐胡惟庸党事发,皆先后逮下狱。
闰月,己巳,授鼐尔布哈等官有差。
丙子,蓝玉平施南、忠建叛蛮。时诸蛮结寨于龙孔,玉遣指挥徐玉袭之,禽宣抚覃大胜。馀党溃走,分兵搜捕杀,获男女一千八百馀人。械大胜及其党八百馀人送京师,磔大胜于市。寻移兵克散毛洞恋,禽剌惹长官覃大旺等万馀人。奏言:“诸蛮叛服不常,黔江、施州卫兵相去远,难援应。请于散毛连界之大田,置大田守御千户所,命千户领土兵一千五百人填之。”报“可。”
五月,甲午,遣诸公侯就第,赐金币有差。
初,胡淮庸之狱,株连党与万馀。群臣请究问李善长及陆仲亨等交通状。上曰:“朕初起兵时,善长来谒军门,以为复见天日。是时,朕年二十七,善长年四十一,所言多合朕意,遂掌书计赞。计画功成,爵以上公,以女与其子。仲亨,年十七,父母兄弟俱亡,恐为乱兵掠,持一斗麦藏于草间。朕见之,遂来从朕,以功封侯。此皆吾初起时股肱心膂也。其勿复言。”以故,惟庸诛后,仍命善长理台事,而仲亨等亦寻出镇。十八年,有人告李存义父子实惟庸党者,诏免死,安置崇明。善长不谢,上衔之。十九年,通倭事觉,上族林贤。二十一年,蓝玉征沙漠,获封绩。善长不以奏,上益疑之。而善长年逾七十,髦不检下。尝欲营第,就信国公汤和假卫卒三百人,和密以闻。是年四月,京民坐罪应徙边者,善长数请免其私亲丁斌等。上怒按斌,斌故给事惟庸家,因言存义等往时交通惟庸状。命逮存义父子鞫之,词连善长,云:“惟庸有反谋,使存义阴说善长。善长惊叱曰:‘尔言何为者!审尔,九族将灭!’已,又使善长故人杨文裕说之云:‘事成当以淮西地封为王。’善长惊不许,然颇心动。惟庸乃自往说善长,犹不许。久之,惟庸复遣存义进说,善长叹曰:‘吾老矣。吾死,汝等自为之!’又有以善长匿封绩事告者。于是,御史交章劾善长。而善长奴卢仲谦,亦告善长与惟庸通赂遗,交私语。狱具,上谓善长元勋国戚,知逆谋不发,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会有言星变,其占当移大臣,上意遂决。乙卯,赐太师韩国公李善长死。时年七十七,并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馀人皆坐族。于是,陆仲亨及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等,皆同时坐惟庸党诛。而已故荥阳侯杨璟、济甯侯显时等追坐者又若干人。上手诏条列其罪,传著狱词,为《昭示奸党三录》,布告天下。善长子祺与主徙江浦。祺子芳、茂,以公主恩得不坐,寻罢世袭,谪为指挥、镇抚等官。
是月,诏在京官三年皆迁调,著为令。于是,杨靖改刑部尚书,与赵勉换官。秦达改兵部尚书,与沈溍换官。达、溍等寻皆复任。惟靖在刑部独久,上谕靖曰:“愚民犯法,如啖饮食,嗜之不知止。设法防之,犯者益众。惟推恕行仁,或能感化。”又曰:“在京狱囚,卿等复奏,朕亲裁决,犹恐有失。在外各官所拟,岂能尽当?卿等宜详谳,然后遣官审决。”靖承旨研辨,多所平反,上皆纳之。尝鞫一武弁门卒,检其身,得大珠。僚属惊异,靖徐曰:“伪也。安有珠大如此者?”碎之,上闻叹曰:“靖此举有四善焉。不献朕求悦,一善也;不穷追投献,二善也;不奖门卒,杜小人侥幸,三善也;千金之珠卒,然而至略不动心,有过人之智,应变之才,四善也。”
六月,乙丑,贵州都匀散毛诸蛮复叛,凤翔侯张龙从唐胜宗屯田于贵州。监玉遣龙讨平之。
庚寅,选耆民有才德知典故者,授之官。
秋,七月,壬辰,河决开封、西华诸县,漂没民舍,凡万五千七百馀户,遣使振之。
癸巳,崇明、海门海溢,决堤二万三千九百馀丈。发民夫二十五万筑之。
八月,壬申,诏母以吏卒充选举。
召蓝玉还,增岁禄五百石,寻诏还乡。
是月,振河南、北平、山东水灾。
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己卯,振湖广饥。
初诚意伯刘基爵止及身。至是,上追念基功,又悯其父子皆为惟庸所厄。召其次子璟至,命袭父爵。璟言:“长兄子廌在。”上大喜,以璟为阁门使,谕之曰:“考,宋制阁门使,即仪礼司。朕欲汝日夕左右,以宣达为职,不特礼仪也。”时都御史袁泰奏车牛事失实,上宥之。泰忘引谢,璟纠之,服罪。上因谕璟:“凡似此者,即面纠,朕虽不之罪,要令知朝廷网纪。”〈【考异】《宪章录》、《典汇》俱系是事于是年十月。证之《明史·基传》云:“璟以洪武二十三年命袭父爵,璟言有长兄子廌在。上大喜,命廌袭封。以璟为阁门使。”即是年十月事也。若廌之袭封,则《年表》系之二十四年三月辛丑。《基传》亦云“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嗣伯”,则是在璟授阁门使之次年也。《沈氏野获编》言基孙袭爵在二十三年十月廿七日。再考《刘璟遇恩录》言“是年十二月,召见,授阁门使,令归祭墓。明年三月,复召。”据此则璟以十月授官,十二月召见辞爵,乃改封廌。野史牵连并记耳。今仍《明史》系授阁门使于是年十月,封廌于明年三月。〉
十一月,癸丑,免山东被灾田租。
十二月,癸亥,诏殊死以下囚,令输粟北边自赎。
壬申,罢天下岁织文绮缎匹,有赏赉者,给以绢帛。
是月,国子生程通言其祖父谪戍陕西,年过七十,请放归。上嘉其志,破格许之。
是岁,左副都御史袁泰言各道监察御史印篆相同,虑有诈伪,乃诏更铸监察御史印,曰某道监察御史印;其巡按印,曰巡按某处监察御史印。
西番之地有哈梅里者,去甘肃千馀里,故元诸王居之。洪武十三年,都督濮英听兵西凉。故王始惧,遣回回阿老丁来朝。赐文绮,令招谕诸番,后辄与别部相仇杀,乃诏甘肃都督宋晟严兵备之。
春,正月,癸卯,大祀南郊。
戊申,命傅友德等备边北平。上封燕、晋诸藩,岁遣大将巡行塞下,督诸卫士屯田,戒以持重,寇至则败之。而元自特古斯死,部帅纷拏,数傅之后,不复知有帝号。其后篡立者,自称汗国,名鞑靼云。
丁巳,免山东登、莱、青、兖、济南被水田租。
是月,以芝阳知县李行素有实政,擢刑部右侍郎。新化县丞周舟以廉勤称,考课得最,升吏部考功主事。县民萧俊等诣阙言:“自舟去后,民被扰不安。”诏复以舟为新化县丞,仍令礼部宴赏,遣之。〈【考异】行素擢刑部侍郎。见《明史·列传二十八卷》赞中。证之《春明梦馀录》引《江陵集》,与新化丞周舟事同在是年之正月。今从之。惟《芝阳集》作芜湖。〉
二月,壬申,耕耤田。
复振山东高密、栖霞、莒州被水民万五千九百户。〈【考异】诸书不载。二月,振山东事。今据《三编》增入。〉
是月,上阅《汉书》赐民爵之令,谓侍臣曰:“汉高立社稷,施恩惠,赐民之爵,子孙相仍以为法。或遇有事,辄赐二级、三级者。又听民转移,与子甚无谓也。夫爵所以命有德,礼曰:‘以贤制爵’。若天下之人无贤不肖,皆赐以爵,则贤人君子何以为劝?贻谋若此,诚未尽善。”〈【考异】《宪章录》系之二月。《通纪》系之正月。证之《洪武宝训》,则是年二月丙寅也。今从之,书于二月之末。〉
三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诏魏国公徐允恭、曹国公李景隆、凉国公蓝玉等备边陕西。
乙未,靖甯侯叶昇练兵甘肃。
丁酉,赐许观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观,贵池人。本姓黄,以父赘许,从其姓。初,贡太学,以孝名。至是,礼部廷试皆弟一,累官至礼部侍郎。乃请复姓。寻又擢下第举人张孟镛等为主事。
辛丑,封刘基孙廌袭伯爵,增禄五百石。
是月,故元辽王阿尔察锡喇叛。诏傅友德等从燕王讨之。
上谓皇太子、诸王曰:“昔元世祖东征西讨,混一华夏。至顺帝偷惰荒淫,天厌人离,遂至丧灭。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尔等宜以顺帝为戒,克勤克慎,庶可永保基业。”
上谓廷臣曰:“朕昨命寺人发库藏中古镜十馀,以鉴容貌,多失真。召冶工数人问之,莫能答。最后一人言:‘范模不正,故镜体偏邪,照人失真。’朕闻之,不禁惕然。夫镜一物耳,略有偏邪,则不可鉴形。人君主宰天下,辨邪正,察是非,皆原于心。心有不正,百度乖矣。正心之功,其可忽乎?”
夏,四月,乙丑,振河南被水州县。
辛未,封皇子㮵为庆王,权甯王,楩岷王,橞谷王,松韩王,模沈王,楹安王,桱唐王,栋郢王,㰘伊王。
癸未,燕王督傅友德等诸将出塞。
是月,河水暴溢,决原武、黑洋、山东,经开封城北五里又东南,由陈州、项城、太和、颍州、颖上东至寿州正阳镇全入于淮。而元时贾鲁治河之故道遂淤。又由旧曹州郓城两河口,漫东平之安山。而元时转通故道之会通河亦淤。
五月,戊戌,命汉、卫、谷、庆、甯、岷六王练兵于临清。时以河决,饷运艰,命储粮十六万石于临清,以给训练骑兵。
甲寅,振北平被水州县。
是月,燕王遣傅友德等追元辽王,行至哈者舍利道上,友德遽下令班师,敌信之。越二日,忽进兵深入。逾月,至黑岭,大破敌众,获其人口、马匹而还。〈【考异】《本纪》系出塞于四月,云败敌而还,盖牵连记之耳。据《纪事本末》燕王以三月出塞,七月始还,其追至黑岭,则在五月。今据书之。〉
六月,己未,诏廷臣参考历代礼制,更定冠服、车室、器用制度。自公、侯、伯、驸马都尉以下有差。
甲子,上以久旱,命录囚。
秋,七月,庚子,徙富民实京师。上惩元末豪强并弱,立法之初,多右贫而抑富。至是,命户部籍浙江等九布政司及应天十八府州富民,凡万四千三百馀户,以次召见,悉徙之。
辛丑,免畿内官田租之半。
是月,龙江卫吏以母丧乞守制,吏部尚书詹徽不听。吏径至午门外,击登闻鼓诉之。上切责徽,听吏终丧。同时有青文胜者,仕为龙阳典史。龙阳,濒洞庭,数罹水患,逋赋数十万,敲朴死者相踵。文胜慨然,诣阙上疏,为民请命。再上,皆不报。叹曰:“何面目归见父老?”复具疏,击登闻鼓以进,遂自经于鼓下。上闻,大惊,悯其为民杀身,诏宽龙阳租二万四千馀石,定为额。邑人建祠祀之。妻子贫不能归,养以公田百亩。〈【考异】事见《明史·刑法志》。《洪武宝训》书七月辛巳,今据之。更补出《明史·青文胜传》中击登闻鼓及请免龙阳税粮,皆同时事,并系之七月下。〉
八月,乙卯,上以秦王慡多过失,召还京师。后以太子自关陕归,为之请。逾年,始复令归藩。
乙丑,敕皇太子巡抚陕西。初,上以应天、开封为南北京,临濠为中都。时,御史胡子祺上书以为“据百二河山之险,可以耸诸侯之望者。举天下形胜所在,莫如关中。”上韪其言。至是,谕太子曰:“天下山川惟秦地号为险固,汝往以省观风俗,慰劳秦父老子弟。”于是择文武诸臣扈太子行。既行,复谕曰:“比来一旬,久阴不雨。占有阴谋,宜慎举动,严宿卫,施仁布惠,以回天意。”仍申谕从行诸臣以宿顿闻。
初,哈梅里请以马互市于延安、绥德、平凉、甯夏等卫。上曰:“番人黠而多诈,互市之求,安知非藉以觇我?利其马而不虞其害,所丧必多,宜勿听。”时西域回纥来贡者,多为哈梅里所遏。有从它道来者,辄遣兵邀杀之。上闻之,怒。乙亥,命都督佥事刘真偕宋晟督兵讨之。真等自凉州西出,令军中多备粮糗,倍道疾驰,乘夜直抵城下,四面围之。其知院岳山夜缒城降。黎明,兀纳失里驱马三百馀匹突围而出。官军争取其马,兀纳帅家属随马后遁去。真等遂拔其城,斩豳王国公等一千四百人,获王子及部属千七百三十人,马六百馀匹。逾年,兀纳遣使贡马螺请罪,上纳之。〈【考异】事见《本纪》及《西域本傅》。《纪事本末》及诸书多作哈密,误也。哈密与哈梅里同在甘肃嘉峪关外,而国名互异。《明史》故分列之。今据纪传,并参《宋晟传》书之。〉
九月,乙酉,遣使谕西域。
是月,倭寇雷州。百户李玉、镇抚陶鼎死之。
冬,十月,丁巳,免北平、河间被水田租。
是月,南丰县典史冯坚上书言九事:“一曰养圣躬。请清心省事,不与细务,以为民社之福。二曰择老成。诸王年方壮盛,左右辅导。愿择取老成之臣出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图匡救。三曰攘要荒。请务农讲武,屯戍边圉,以备不虞。四曰励有司。请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面。旌别属吏以间而黜陟之。五曰裦祀典。请敕有司采历代忠烈诸臣,追加封谥,俾有兴劝。六曰省宦寺。晨夕密迩,其言易入,养成祸患而不自知。裁去冗员,庶防其渐。七曰易边将。假以兵柄,久在边垂,易滋纵佚。请时迁岁调,不使久居其任。不惟保全勋臣,实可防将骄卒惰,内轻外重之弊。八曰访吏治。廉干之才,或为上官所忌,僚使所嫉。上不加察,非激劝之道。请广布耳目,访察廉贪,以明黜陟。九曰增关防。诸司以帖委胥史,俾督所部,辄加捶楚,害及于民。请增置勘合以付诣司,填写差遣,事讫缴报,庶有司不轻发以病民,而庶务亦不致旷废。”书上,上称其知时务,达事变。又语侍臣曰:“兵将数易,则兵力勇怯。敌情出没,山川形胜,无以周知。倘得赵充国、班超者,又何取数易为哉!坚之此言则未然也。”乃擢坚为左佥都御史,在院颇持大体。逾年,卒于官。
十一月,甲午,五开蛮叛,诏都督佥事茅鼎讨之。
庚戌,皇太子自陜还京师,献陜西地图。时,太子已病。病中犹上书言经略建都事。晋王㭎随太子来朝。初,㭎在国骄纵多不法。或告王有异谋,上大怒,欲罪之,赖太子力救得免。至是来朝,上怒稍解,仍敕归藩。
辛亥,振河南水灾。
是月,傅友德、蓝玉奏请勒兵巡边,就讨西番之未附者。上遣使报之曰:“朕观天象,未利征讨,慎毋轻举也。今友德宜还京师。玉且帅诸将驻陕西,训练士马。且多市马为武备,待其有衅而后取之。朕当有后命也。”
是月,以通政使茹瑺为兵部尚书。瑺试兵部一年。至是,实授。
十二月,庚午,遣周王橚归国,亦皇太子调护力也。
初,西平侯沐英请置陆凉卫。既又以阿质叛服不常,请从越州卫于陆凉填之。辛巳,阿资复叛,上命都督佥事何福为平羌将军讨之。
是月,以詹徽为吏部尚书,仍兼都察院务。以袁秦为右都御史。徽与泰皆以明决邀上眷,而用法多希上旨,务为苛严。泰,逾年卒,而徽遂不免于难。
是岁,天下郡县赋役黄册成计户千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五,丁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
铸浑天仪。
韩国公李善长既死之。逾年,虞部郎中王国用上言:“善长与陆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弟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之分极矣。藉令欲自图不轨,尚未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则大谬不然矣。人情爱其子,必甚于兄弟之子,安享万全之富贵者,必不侥幸万一之富贵。善长兴惟庸,犹子之亲耳,于陛下则亲子女也。使善长佐惟庸,不过勋臣弟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甯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天下之不可幸取。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莫不身为赍粉,覆宗绝祀,能保首领者几何人哉?善长、胡乃身见之,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凡为此者,心有深仇激变,大不得已,父子之间或至乡挟以求脱祸。今善长之子祺备陛下骨肉亲,无纤芥嫌,何苦而为此。若谓天象告变,大臣当灾,杀之以应天象,夫岂上天之意哉?臣恐天下闻之,谓功如善长且如此,四方因之解体也。今善长已死,言之无益,所愿陛下作戒将来耳。”上得书,竟亦不罪也。久之,有言其疏为御史解缙代草者。而是时都御史袁泰方用事,缙又为同官。夏长文草疏劾泰,泰深衔之。时近臣父,皆得入觐。缙父开至,入见。上谓开曰:“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学。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考异】善长以二十三年诛。据《本传》言明年王国用上书,则是年也。书为解缙所草,故上遣缙归。谕其父以十年后,大用未晚,正在是年。又其时缙为同官。夏长文上疏动袁泰。泰深衔之。证之《七卿表》,泰以明年卒。又《缙传》言归八年而帝崩,正是时事也。今并系之王国用上书之下。〉
论曰:“观于太祖之待功臣,而益叹高皇后之贤也。当太祖之册后也,以比唐长孙皇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盖预知太祖之不能保其终而药之也。宋文宪之逮也,太祖必欲杀之。后曰:‘民家延师,尚以礼全终始。况天子乎?’上犹不悟。至于不御酒肉,托为宋先生作福事以动之。鸣呼!可谓贤矣。然则高皇后在、韩国可以不死。岂但韩国,而胡、蓝之狱数万之生灵系焉。周有乱臣十人,而妇人预焉。中宫之助,岂曰小补之哉?”
日本自通胡惟庸事觉,诏绝其贡。而是时,有王子滕佑寿者来入国学,上犹善待之。其年五月,特授观察使,留之京师。后著《祖训》,列不征之国十五,日本与焉。自是朝贡不至,而海上之警亦渐息。占城大臣阁胜弑其主阿荅阿而自立,遣太师奉表来贡。上恶其篡逆,诏礼部却之。
春,正月,戊子,周王橚来朝。
庚寅,河决阳武,氾陈州、中牟、原武、封丘、祥符、兰阳、陈留、通许、太康、扶沟、杞十一州县,有司具图以闻,诏发民丁及安吉等十七卫军士修筑,免被水田租。
乙未,大祀南郊。
平羌将军何福师至越州。值连月阴雨水溢,阿资援绝,请降。福择旷地,列栅以处其众。复调普安卫官军,置甯越堡填之。越州既定,会都匀九名九姓等洞蛮作乱,福移师讨平之。诏以兵会都督茅鼎讨五开蛮。未行,而毕节卫蛮复叛,福遣都督陶文往,而自留兵搜捕诸蛮,建堡设戍,乃趋五开。〈【考异】《明史·本纪》书是月平都匀、毕节诸蛮。证之《土司传》,都匀既平,诏命何福至五开,会茅鼎之师。会毕节叛,福乃遣都督陶文往,而自留兵平毕节。《土司传》与《本纪》合。惟《纪》载二月茅鼎平五开,不及福会。今据《土司传》书之。〉
辛丑,令死囚输粟塞下。
壬寅,晋王㭎、燕王棣、楚王桢、湘王柏皆来朝。
是月,更定府州县岁贡生员之数。初,岁贡之制,每学一人。二十一年定府州县学以一、二、三年为差。至是,定府学岁二人,州学二岁三人,县学岁一人,著为令。
二月,戊午,召曹国公李景隆等还京师。命靖甯侯叶昇等练兵于河南及临巩、甘凉、延庆等处。
都督茅鼎等平五开蛮。时,何福至军,请因兵力讨水西蛮,上不许。〈【考异】《本纪》上年书茅鼎讨五开蛮,平之。本年二月又复书平五开蛮事,其实五开至此始平。二十四年十一月,《纪》中衍“平”字也。何福至军,则五闭已平,故有请讨水西蛮之事。今并记之。〉
丙寅,耕耤田。
庚辰,诏天下卫所军以十之七屯田。
是月,遣太监聂司礼、庆童等赍敕往陜西、河州等卫,与番人市马,以茶易之。
三月,癸未,命宋国公冯胜等十四人分理陕西、山西、河南诸卫军务。时诏列勋臣望重者八人,胜居弟三。而上春秋高,多猜忌,诸勋臣自就第,奉朝请外,悉以边屯练军之任委之,不使预军国事也。
丁亥,命舳舻侯朱寿等督海运辽东。
庚寅,改封豫王桂为代王,汉王楧为肃王,卫王植为辽王。
夏,四月,壬子,凉国公蓝玉略地至西番罕东境,遂招降其众,下之。罕东,在嘉峪关西南,汉炖煌郡地也。初,上命玉理甘肃兰州、庄浪七卫之兵,以追逃寇祁者孙。至罕东阿真州,土酋哈昝等惊遁,其部众多窜徙西甯三剌等处。玉为书招之,遂相继降。
癸丑,四川建昌卫指挥使伊噜特穆尔叛〈旧作月鲁帖木儿〉,诏蓝玉移师讨之。伊噜特穆尔者,故元平章,守建昌路。洪武十五年平云南,置建昌卫指挥使司。时,伊噜方自延昌来贡,上元所授符印,诏授伊噜为建昌指挥。至是,叛。合德昌、会州等西番土军攻建昌,转攻苏州。指挥佥事鲁毅帅精骑出西门击之。贼众大集,毅且战且却,复入城拒守。事闻,诏置建昌、苏州二军民指挥使司及会州军民千户所。调京卫及陕西兵万五千馀人往戍之。
丙子,皇太子标薨。太子,少师事宋濂,通经史大义。稍长,上辄令省陵墓,观郊坛,俾知衣食艰难,道涂险易。厥后,百官奏事,裁决明敏,济以宽仁,故刑狱多所平减。仁慈出自天性,尤笃于友爱。诸王有过,辄调护之。上初抚兄子文正、姊子李文忠及沐英等为子,或以事督过之。太子辄告高后为慰解。以故宗藩勋旧,莫不归心。其薨也,上哭之痛。礼官议期丧,请以日易月。及当除服,上犹不忍。群臣固请,乃释服视朝。
戊寅,诏都督聂纬徐、司马瞿能讨伊噜特穆尔。命俟蓝玉至军,听节制。
五月,己丑,振陈州、原武水灾。
壬辰,北平、江西、陕西饥。发仓粟振之。
是月,甯夏千户何忠以缺伍削官。上以其为万户何胜之孙,特宥之,并予世袭。
六月,丁卯,西平侯沐英卒于云南之本镇。英,初闻高后崩,哭至呕血,遂惑疾。至是,闻太子薨,哭极哀,卒,年四十八。英填云南十年,简守令,课农桑,岁校屯田增损,以为赏罚,垦田至百万馀亩。浚滇池,通盐井,定贡税,均力役,疏节阔目,民以便安。自二十二年入朝还镇,再败思伦发及阿资之众,皆降之。使使以兵威谕诸番。每下片楮,番部辄具威仪出郭,叩迎盥而后敕曰:“此令旨也。”其卒也,军民巷哭,远夷皆为流涕。诏归葬京师,追封黔甯王,谥昭靖。命其子春袭封西平侯,遂世填云南。初上起兵时,多畜义子。及长,令偕诣将分守各路。一时有道舍、柴舍、周舍、马儿之等。周舍,即英也。其死难者有文刚、文逊之等。文刚,即柴舍也。其动业最著者则英为首,次则道舍,何文辉、马儿、徐司马皆以功名终云。
是月,上以皇太子新薨而时享将及,命礼官、翰林院议之。侍郎张智、学士刘三吾等议:“王制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不以卑废尊也。《宋会典》:‘真宗居丧,易日而服除。明年,遂享太庿,合祀天地。皆服衮冕,所有卤簿、仪仗、车路、登科、鼓吹,并如常仪。真宗批答云:“除郊天用乐,其卤簿、鼓吹之乐,皆备而不作。”’今议宜如宋制。惟太庿祖先神灵所在,国既有丧,恐神不歆听,宜亦备而不作。”制曰:“可。”
秋,七月,癸未,四川都指挥瞿能等帅各卫兵,大破伊噜特穆尔于双狼寨,禽伪千户段太平等,贼众大溃,伊噜遁走。能等督兵追捕,攻托落寨,拔之。转战而前,进至打冲河三里所与伊噜遇,又大败之。俘其众五百馀人,溺死者千馀,获牛马无算。时,蓝玉已至,统官军入德昌。能遂调指挥同知徐凯分兵入普济州,复架桥于打冲河。遣指挥李华追捕托落寨馀孽,进至水西,斩伊噜伪官、把事等七人,土渠长沙纳的等皆中矢死。能进攻天星卧漂诸寨,皆克之,先后俘杀千八百馀人。伊噜复遁入柏兴州。
上留心民事,凡散官给由至京师者,悉召见,询民疾苦。是月,有岢岚州学正吴从权、山阴县教谕张恒以给由至京师。上召问民事,皆言:“职在训士于民,事无所知。”上曰:“宋胡瑗为苏湖教授,设经义,治事二斋,兵、农、水利,靡不兼之。当时得人称盛。尔二人既不通世务,罔识民情,则平日所教何事?生徙将安赖邪?”命窜之远方,榜示天下学校,以为鉴戒。
改詹事院为詹事府。定詹事秩正三品,春坊大学士正五品,司经局洗马从五品,皆各有印,而事总于詹事府。
江夏侯周德兴自防倭功成,以年高就第,岁时入朝,赐予不绝。八月,己未,以其子骥乱法,并坐诛。
庚申,葬皇太子于孝陵之东,谥懿文。
丁卯,诏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等分行山西,籍太原、平阳民为军。又以北平行都司设于大甯。其地西接大同,乃筑东胜城于河州东,受降城之东。凡设十六卫,与大同相望。自辽以西数千里,声势联络。
甲戌,始给公侯岁禄。初,上赐勋臣公、侯、丞相以下庄田,多者百顷。又赐诸武臣公田,以其租入充禄。而勋臣庄佃,率多倚势不法。至是,始定禄,由官给,悉令归其田于官。
丙子,靖甯侯叶昇坐胡惟庸党诛。昇与蓝玉为姻。逾年,复以玉败追坐,遂名隶两党云。
皇太子之薨也。上御东阁门,召对辜臣恸哭。学士刘三吾进曰:“皇孙世适,承统,礼也。”于是上意定。九月,庚寅,立孙允炆为皇太孙。允炆,懿文太子弟二子也。既立,上命裁决庶务,宽厚亦如大子,中外莫不颂德。〈【考异】此据《明史·刘三吾传》。按诸书所记,有太祖言“吾欲立燕王”及三吾对言“置秦、晋二王于何地?”,皆成祖再改之《实录》,横云山人悉据之。惟《明史·三吾传》,则删去“欲立燕王”及“置秦、晋二王于何地”二语。书法谨严。惟其以此事为三吾临大节,不可夺,似亦误也。三吾“太孙世适”之语不过希旨入奏,与袁凯之老猾相似。观其修孟子节文一事,可见矣。今据《明史·三吾传》并“临大节”之语,亦汰去,为得其实云。又按欲立太孙及“置泰、晋二王于何地”,《皇明通纪》、《宪章录》俱不载,盖明人已知。其后,增而删之矣。〉
是月,诏求精晓历数之士。有数往知来试无不验者,爵封侯。时山东周敬心为太学生,上疏极谏且及时政数事。其略曰:“臣闻国祚长短,在德厚薄,不在历数。三代尚矣,三代而下,最久莫如汉、唐、宋,最短莫如秦、隋、五代。其久也以有道,其短也以无道。陛下膺天眷命,救乱诛暴。然神武威断则有馀,宽大忠厚则不足。陛下若效两汉之宽大,唐、宋之忠厚,讲三代所以有道之长,则帝王之祚可传万世,何必问诸小道之入耶?臣又闻陛下连年远征,北出沙漠,为耻不得傅国玺耳。昔楚平王时,琢卞和之玉,至秦始名为‘玺’,历代递嫱,以讫后唐。治乱兴废,皆不在此。石敬瑭乱,潞王携以自焚,则秦玺固已毁矣。敬瑭入洛,更以玉制。晋亡入辽,辽亡遗于桑干河。元世祖时,札剌尔者渔而得之。今元人所挟,石氏玺耳。昔者三代不知有玺,仁为之玺,故曰‘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陛下奈何忽天下之大玺,而求汉、唐、宋之小玺也?方今力役烦,赋敛过重。教化溥而民不悦;法度严而民不从。昔汲黯言于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方今国愿富,兵愿强,城池愿高深,宫室愿壮丽,土地愿广,人民愿众。于是多取军卒,广籍资财,征伐不休,营造无极、如之何其可治也?臣又见洪武四年录天下官吏,十三年连坐胡党,十九年逮官吏积年为民害者,二十三年罪妄言者。大僇官民,不分臧否。其中岂无忠臣、烈士、善人、君子?于兹见陛下之薄德而任刑矣。水旱连年,夫岂无故哉!”言皆激切。报“闻。”然亦终不能用也。
以甯海方孝儒为汉中教授。孝儒,字希直,一字希古。济甯知府克勤子也。幼警敏,变眸炯炯,读书日盈寸。长从宋濂学,濂门下知名士皆出其下。而孝孺顾末视文艺,尝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尝卧病,绝粮,家人以告,笑曰:“古人三旬九食,贫岂独我哉!”克勤坐“空印”事就逮死,孝儒扶丧归,悲动行路。既免丧,复从濂卒业。洪武十五年,以待制吴沈荐,召见。上喜其举止端整,谓皇太子曰:“此庄士,当老其才。”礼遣还。后伪仇家所连,逮至。上见其名,释归。至是,又以荐召,上曰:“今非用孝孺时。”遂除学职,至任,日与诸生讲学不倦。蜀王闻其贤,聘为世子师。每见,陈说道德。王尊以殊礼,名其读书之卢曰“正学”。
冬,十一月,甲午,蓝玉兵次柏兴,遣百户毛海以计诱致伊噜特穆尔,送京师诛之。初,玉师至罕东,伊噜已遁去。上闻之,遣谕玉曰:“伊噜信其逆党达达、杨把事等。或遣之先降,或亲来觇我,不可不密。为防闲其见,在柏兴、贾哈喇境内,更须留意。”贾哈喇者,么些洞土酋也。大军克建昌,授以指挥。至是,从伊噜叛,玉至掩其不意而盐之,遂降其众,因奏言:“四川地旷山险,土番出入之地。如马湖、建昌、嘉定等处,皆宜增置屯卫。”报“可”。命玉班师还。
十二月,甲戌,命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等兼东宫师保官,以黄子澄进修撰,命侍东宫讲读。〈【考异】子澄,乙丑进士。是年,定进士授翰林之制。一甲三人,俱授修撰。二甲以下,始授编修检讨,此初制也。《明贡举考》载子澄一甲弟三。人则是子登,已授修撰矣,此《贡举考》误据野史也。考《典汇》科目门言十八年廷试系花纶弟一,练子甯弟二,黄子澄弟三。上以梦故,易丁显弟一,因寘花纶弟三,而抑子澄入三甲。据此则子澄以抑入三甲,故不得授修撰。是年,帝令侍东宫读,欲进其秩,因念子证原系一甲三人被抑,故复授修撰也。《典汇》所据,与《明史》子澄后进修撰之语合。《贡举考》所列一甲,以子澄为弟三,盖读卷官所进之原第,而于上抑置之本末,未详考也。自靖难之后,成祖迁应天太学题名之碑,已不可考,故野史所闻异词。然以黄子澄进修撰一语考之,则其廷试时原系一甲三人,而上抑之,可概见也。黄氏《明贡举考》略。别据他本旁注云花纶,一本作丁显、黄子澄,一本作花纶,是各本所见不同之证。黄氏亦但知其异,而不知其所以异,盖亦于《明史》进修撰之语,未详攻也。〉
是月,安陆知州余彦诚以征税愆期,逮至京师。州民杨幺等伏阙乞留。上赐宴,遣还。幺等亦预宴,未几,擢彦诚为永州知府。时上以重典绳臣下,守令坐小过辄逮系。其部民走阙下,乞留,旋遣还,且加赏赉。同时,有归安丞高彬、曹县主簿刘郁、衡山主簿纪惟正、霑化典史杜濩皆坐事,以部民乞宥,复其官,更有因之迁擢者。惟正,以主簿立擢陕西参议,则尤破格用之也。
闰月,戊戌,命冯胜为总兵官,传友德副之,练兵于山西、河南,兼倾屯卫事。
是岁,高丽李成桂逐其君瑶而自立。初,瑶既立,遣其子奭与朝贺入京师。奭未归而成桂逐瑶,遂篡其国,瑶出居原州。王氏自五代传国数百年,至此绝其年秋九月。高丽知密直司事赵胖等持国都评议司,奏言:“本国自恭愍王薨无嗣,权臣李仁任以辛肫子禑主国事。昏暴好杀,至欲兴师犯边。大将军李成桂以为不可而回军。禑负罪皇恐,逊位子昌。国人弗顺,启请恭愍王妃安氏择宗亲权国事,遂立瑶。已及四年,昏戾信谗,戕害勋旧。子奭痴𫘤不慧,王氏子孙无可当舆望者,中外人心咸系成桂。臣等乃以安氏命,退瑶于私第,帅国人、耆老推主国事。惟圣主俞允。”盖成桂自为之词也。上以高丽僻在海隅,非中国所治,诏听之。既而成桂又请更国号,上命仍古号曰“朝鲜”。
论曰:“春秋莒仆弑其君,以宝玉来奔及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季文子、臧武仲,皆目之为盗。文子之言曰:‘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盟,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武仲之言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然则利其器而主其藏,其为凶德一也。礼外盗而欲禁民盗,是抱薪而救火也。予观洪武初,高丽王颛被弑,立其宠臣辛肫之子禑,太祖恶之,五贡不受,请谥不许,可谓大居正矣。洎十七年贡马二千匹,始封其嗣王,而谥其故君。然犹曰:‘五岁之约,数倍偿之,许其能补过也。’海隅非中国所治,禑之真伪不足深诘也。若夫李成桂废禑而立昌,又废昌而立瑶,卒篡其国。计王氏自五代传国数百年,至是绝。太祖于此讨之,可也。即不欲劳师袭远绝之,可也。乃因成桂之请,为更国号,又易其名,是奖纂也,是赏奸也。若使大祖无欲,岂肯为之,盖太祖是时力开马市,所欲得者马耳。高丽贡马,岁不过五十匹,王禑以二千匹偿五年之贡,犹有代金之输〈《表》言金非地所产,请以马代输。〉。而太祖已恐人之疑,以为利也。谕礼臣曰:‘高丽屡请不已,朕故索贡以试其诚伪耳。非以此为富也。今既听命,宜损其贡数,令三年一朝,贡马五十匹。’然则太祖固有成约矣。其后,仍循岁贡,贡辄逾额。不过,始欲得铁岭之地,继出自成桂之谋。所谓币重而言甘,诱我也。至《传》中所书,成桂当更号易名之际,一岁之贡多至九千八百馀匹,太祖所酬不及其十之一。而李旦之所以尝太祖者,不禁怀易与之心,前恭而后倨矣。二十七年以后之表文,始而谩语,继涉讥讪。虽太祖不欲称兵召衅而已,为外邦所轻矣。况外盗未惩,而欲求内患之毖,岂可得哉!”
春,正月,戊申,诏免天下耆民来朝。
辛酉,大祀南郊。
是月,都督佥事左副总兵徐司马征建昌还,至成都卒。司马,年九岁无依,上以为义子,从征数有功。洪武初,建北京于汴梁,号重地。以司马贤,特委任之。宋国公冯胜方练兵河南,会有星变占在大梁,上遣使密敕胜且曰:“并以此语马儿知之。”其后屡有诏敕,书官而不名,倚重。与宋公等好文学,性谦厚,善拊循。士卒在河南,尤有惠政。公暇退居一室,萧然如寒素。虽战功不及何文辉,而雅量过之,并称贤将云。
二月,丁丑,命晋王㭎统山西、河南军出塞。㭎既归藩,自此折节,待官属有礼,更以恭慎闻。时上整饬边防,自燕王外,惟㭎数被重寄。凡将兵出塞及筑城屯田之事,皆以委之。
乙酉,凉国公蓝玉坐谋反,伏诛。〈【考异】诸书皆系之二月。《纪事本末》书正月乙酉。正月无乙酉也。《本纪》书二月乙酉,《年表》同。今从之。〉玉,长身类赪面,饶勇略,有大将才。中山、开平既没,数总大军,多立功。上遇之厚。寖骄蹇自恣,多蓄庄奴、假子,乘势暴横。尝占东昌民田,御吏按问,玉怒,逐御史。北征还,夜扣喜峯关。关吏不时纳,纵兵毁关入。上闻之不乐。后又以在军私元主妃事,上戒敕之。玉犹不俊,侍宴语傲慢。在军檀黜陟将校,进止自专。洎西征还,以太孙立,命兼太子太傅。玉不乐居宋、颍两公下,曰:“我不堪太师邪!”比奏事多不见听,益怏怏。语所亲曰:“上疑我矣。”至是,锦衣卫指挥蒋谳告玉谋反,下吏鞫讯。狱词云:“玉同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为变,将俟上出耤田举事。”狱具,族诛之。列侯以下,坐党夷灭者,凡万五千馀人。于是元功宿将相继尽矣。上又以是疑宋国公冯胜等,即日召冯胜、傅友德、常昇、王弼还。初,玉征纳克楚归,言于皇太子曰:“臣观燕王在国,阴有不臣心。又间望气者言燕有天子气。殿下宜审之。”盖玉为常遇春妻弟,而皇太子元妃常氏,遇春女也。太子殊无意而语啧。啧闻于燕王,遂衔之。及太子薨,燕王来朝,颇言诸公侯纵恣不法,将有尾大不掉忧。上由是益疑忌功臣,不数月而玉祸作。己丑,上手诏布吿天下,命条列爰书,颁《逆臣录》。
蓝玉之狱,詹徽从皇太孙录其事。玉不服,徽叱令速吐实,毋株连人。玉大呼:“徽即臣党”,遂并坐。〈【考异】事见《臣林记》、《三编》增入。今从之。〉时有吴县名士王行父子,皆坐玉党死。初,青丘高启家北郭,与行比邻。时有徐贲、高逊志、唐肃、宋克、余尧臣、张羽yu、吕敏、陈则皆卜居相近,号北郭十才子。行以洪武初,有司延为学校师,已谢去,隐于石湖。其二子役于京,行往视之。玉馆于家,数荐之于上,得召见,竟以是及祸。又顺德孙蕡曾征修《洪武正韵》,授翰林院典籍,出为平原主簿,苏州府经历,坐累戍辽东。及玉败,大治其党,以蕡尝为玉题画,遂论死。临刑,作诗长讴而逝。〈【考异】事见《明史·文苑傅》,今据书于玉诛之次。〉
庚寅,耕耤田。
是月,辽东开元卫军士马名广上书言五事。其末言:“今华夏治安,北寇远遁,正归马放牛之日。昔唐太宗初年,置府兵分隶禁卫天下八百。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兵,不敌关中,此居重驭轻之法也。请自今外卫军士老死者免补,且渐收蕃卫,移置京畿,不胜社稷之福。”上觐其言有可采者,授为太和县丞。
三月,辛亥,命代王桂帅护卫兵出塞,聪晋王节制。桂时方就藩,上以大同粮饷艰远,令立卫屯田,以省转运。至是,始命之出师。
诏长兴侯耿炳文练兵陜西。
丙辰,诏冯胜、傅友德备边山西、北平,其属卫将校,悉听晋、燕二王节制。
庚申,诏燕王棣、晋王㭎总制北平、山西军事。事大者,方奏闻。
壬戌,会甯侯张温坐蓝玉党,诛。
是月,颁示《稽制录》于功臣。上即位以来,封赉功臣,皆稽考前代典礼。凡封爵、禄食、礼仪、等差,皆因时损益。然诸功臣多武人不学,往往恃功骄恣,或任情废法。及蓝玉以罪诛,籍其家,服舍、器用,僭侈逾制。因诏儒臣稽考汉、唐、宋功臣封爵、食邑之多寡,及名号虚实之等第,编辑成书,御制序文,颁示,使之朝夕省览,以遏其偕侈之萌。
夏,四月,乙亥,孝感饥。有司请发预备窘粮万一千石贷贫民。上遣行人驰驿往给之,并谕户部曰:“岁荒民饥,必待奏请,道途往返,动经旬月,民之饥而死者多矣。自今凡遇岁饥,皆先货后闻,著为令。”
壬午,沈阳侯察罕坐蓝玉党,诛。察罕,纳克楚子也。〈【考异】《纪事本末》书三月诛张温、察罕。据《本纪》诛张温在壬戌,早迟仅一日。惟察罕之诛,则在壬午。见《明史·年表》。今分书之。〉
戊子,周王橚及其世子有炖来朝。
庚寅,旱,诏群臣言得失,省狱。
以吏部主事翟善署吏部尚书。詹徽、傅友文既诛,命善署侍郎事,寻迁署尚书。善,明于经术,奏对合上意。上曰:“善虽年少,器宇恢廓,它人莫及也。”欲为营第于乡,善辞。又欲除其家戍籍,善曰:“戍卒宜增,岂可以臣破例。”上益以为贤。
除期服奔丧之制。先是,百官闻祖父母、伯叔、兄弟丧,俱得奔赴。至是,吏部言期年犇丧,皆令守制。或一人连遭数丧,或道路数千里,则居官日少,更易烦数,旷官废事。自今除父母及祖父母承重者丁忧外,其馀期丧不许奔赴。但遣人致祭。制:“可”。〈【考异】诸书多系之二十三年闰四月。《三编》据书之。证之《明史·礼志》,则事在是年之四月。《典汇》所载年分亦同。今从《礼志》。〉
五月,有陕西长谪戍边,中途病,其弟请代往。监送者听之,御史责弟不当代兄,并罪监送者。上闻之,曰:“弟之代兄,义也。监送者能听之,是亦有人心矣。”赐其弟道里费,并赏监送者。
六月,进户部侍郎郁新、工部侍郎严震直,并为本都尚书。
秋,七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戊申,选秀才张宗濬等随詹事府官,分直文华殿侍皇太孙,进讲民间利害,田里稼穑等事,兼陈古今孝弟、忠信、文学、材艺诸故事,日以为常。一日,太孙侍上侧,见逻者获盗七人,徐目之,言于上曰:“六人者盗,其一非是。”讯之,果然。上问何以知之,对曰:“《周礼》:‘听狱色,听为先。’此人眸子了然,顾视端详,是以知其非盗也。”上喜曰:“治狱贵通经,信然。”
是月,钦天监副李德芳上书,请仍依《授时》法。以至元辛巳为历元。其略曰:“臣按故元至元辛巳为历元,上推往古,每十年长一日,每百年消一日,其法至密不可易也。今监正元统改作洪武甲子历元,不用消长之法,以考春秋鲁献公十五年戊寅岁天正冬至,比辛巳为元,差四日六时五刻,不合实测。今宜复用辛巳为元及消长法。”疏入,元统奏辨。上曰:“二说皆难凭,但验七政交会行度无差者为是。”然朝臣多是德芳言。自是《大统历》元虽定用洪武甲子,而推算仍依《授时》法。〈【考异】《宪章录》书于是年之七月。证之《明史·历志》是也。惟德芳《宪章录》“芳”作“秀”。今据《历志》。〉
八月,癸未,秦、晋、燕、周、齐五王来朝。
九月,癸丑,代、肃、辽、庆、甯五王来朝。
上以胡、蓝二党诛过当,乃下诏今后赦其馀党,皆勿问。
甲子,以郑济为左春坊左庶子,王懃为右春坊右庶子。时,上以太孙初立,欲增置东宫官属,乃命廷臣举孝义笃行之士。工部尚书严震直以浦江郑氏对。上曰:“朕素知郑氏,更闻其里王氏,力行郑氏家法,可并征两家子弟,以劝天下济。”即郑湜等兄弟行也。初浦江王澄慕郑氏家法,令其子孙同居。一时孝友之名,郑王并称。方郑湜授福建参议,时上命复举所知,湜以王澄之孙应对,亦授参议。懃,即应之从弟也。
是月,命崇山侯李新开胭脂河,以通浙运。谕之曰:“两浙赋税、漕运京师,岁费浩繁。一自浙河至丹阳,舍舟登陆转输甚难。一自大江溯流而上,风涛之险,覆溺者多。今欲自畿甸近地,凿河流以通于浙,俾输者不劳,商旅获便。特命尔往督其事。”自此漕运悉由常、镇矣。
冬,十月,丙申,擢国子学生刘政、龙铎等六十四人,授行省布政按察使及参政参议等官。时虽设科,而国子监生与荐举人才悉参用之。一时,由布衣登大僚者,不可胜数。
是月,颁大成乐器于天下府学。〈【考异】《潜庵史稿》系之正月。今据《明史·礼志》。〉
十一月,各省学官秩满来朝。上召问经史及政治得失,令直言无隐。有泰州训导门克新对词亮直,绍兴府教授王俊华文词工赡。上擢克新为左赞善,俊华为右赞善。谕吏部曰:“左克新、右俊华,重直言也。”
十二月,命儒臣辑历代诸王宗室为恶及悖逆者,编次成书,命曰《永鉴录》,颁赐诸王。
是岁,核天下土田,凡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三顷,及夏税秋粮之实数。
定走天下都司卫所,共计都司十有七,留守司一,内外卫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
朝鲜李成桂以篡故,朝贡愈谨。乃以是年二月进马九千八百馀匹。诏给纻丝棉布一万九千七百馀匹酬之。其年六月,又表谢贡方物,并上前恭愍王金印,请更己名。曰:“旦许之。”时辽东都指挥使奏:“朝鲜招引逃军五百馀人,潜渡鸭缘绿江,欲入寇。”上遣使诘买,旦惧,械送逋逃军民三百八十馀人至辽东。上亦不深诘也。
安南黎季犛弑逆事觉,诏广西守臣绝其贡使。
春,正月,乙卯,大祀南郊。
辛酉,命曹国公李景隆为平羌将军,填甘肃。
诏发天下预备仓谷,贷贫民。先是,命户部遣耆民于各郡县籴谷,置仓储之民间。委富民守视,以备荒歉。至是户部议以粟藏久致腐,宜贷于民而收其新者。乃有是命。
是月,上谕五军都督府曰:“朕尝令武臣子弟演习武艺。今天下久安,彼年少者,惟安享父兄俸禄,甘酒嗜音,博弈游戏。一旦袭职,弓失不谙,能为国家效力乎?近,扬州卫指挥使单寿袭其父职,帅兵泰州捕寇,猝与贼遇,遂惧而走。由其素不练习故耳。自今武臣子弟年及二十五,军都督府试其骑射。闲习者许袭;否则授职,止给半俸。候三年复试之中者给全俸,不能者调为军,著为令。”
二月,倭寇浙东,命都督杨文、刘德、商嵩巡视两浙。
三月,庚子朔,赐张信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辛丑,命魏国公徐辉祖、安陆侯吴杰练兵防倭于浙江。
庚戌,上谕工部曰:“人之常情,饱则忘饥,煖则忘寒,卒有不虞,将何以备?其广谕民间,如有隙地,种植桑枣,益以木棉,并授以种法而蠲其说。岁终,具数以闻。”〈【考异】《本纪》书之是年三月庚戌。《纪事本末》误作四月。四月无庚戌也。今据正史。〉
甲子,以四方底平收藏甲兵,示不复用。
是月,命韩王松、沈王模省视秦、晋、燕、周、齐王,以敦友悌。
夏,五月,癸亥,以修撰任亨泰为礼部尚书。自李源名致仕,后礼臣多碌碌无闻。亨泰以延对弟一为上所器重,遂擢拜之。
六月,癸酉,上御便殿谓侍臣曰:“昔楚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忧色。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夫一喜一忧,得失判焉。喜,则矜其所长而志满,将恃才以傲物;忧,则其所不足而志下,必能虚心以受人。以是见武侯之不如楚庄也。故庄王卒,霸诸侯以兴楚国。武侯侵暴邻国,而魏业日衰,可勿鉴诸。〈【考异】诸书皆系之六月,证之《洪武宝训》则是月酉也。今据之。〉
秋,八月,甲戌,命吴杰及永定侯张铨练兵备倭于广东,并率致仕武臣行。
乙亥,遣国子监生分行天下,督修水利。上谕工部曰:“湖堰陂塘可蓄泄以备旱涝者,因地势修治之。”复谕诸生曰:“周时井田制行,有潴防沟遂之法。故虽遇旱涝,民不为灾。秦废井田,沟恤之利尽坏。于是因川泽之势,引水溉田而水利兴。惟有司奉行不力,则民受其患。今遣尔等分行郡县,毋妄兴工役,毋掊克吾民。”寻给道里费遣之。
丙戌,陕中、阶文二州军乱,诏都督甯正为平羌将军,讨之。
九月,庚申,奉敕辑《寰宇通志》书成。计封域广轮之数,东起朝鲜,西控士番,南包安南,北距大碛。凡东西一万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万九百四里。
是月,命徐辉祖节制陕西沿边诸军。
诏礼部议旌表例。时,有日照县民江伯儿,以母病祷于岱岳祠,誓以母愈,当杀子祀神。已而,母愈竟杀其三岁子。山东守臣以闻,上怒其灭绝伦理,命杖之百,戍海南。乃召尚书任亨泰定旌表孝行事例。亨泰议曰:“人子事亲,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有疾,则谨其医药。卧冰、割股事,非恒经割股不已。至于割肝,割肝不已,至于杀子,违道伤生,莫此为甚。堕宗绝祀,尤不孝之大者,宜严行戒谕。倘愚昧无知,听其所为,亦不在旌表之列。制曰:“可。”〈【考异】事见《明史·任亨泰传》在是年。《辑览》、《三编》系之九月。按亨泰以是年五月拜礼部尚书,明年八月使安南。则议旌表例正月是时也。今据书之。〉
冬,十月,己丑,停建岷王宫殿。以云南民力未纾,俟十五年后作之未晚。
是月,倭寇金州。
十一月,乙丑,颍国公傅友德坐事诛。友德,喑哑跳荡,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将,每战必先士卒。虽被创,战益力,以故所至立功,上屡敕浆劳。子忠,尚寿春公主,女为晋王世子妃。二十五年,友德请怀远田千亩。上不悦,曰:“禄赐不薄矣,复欲侵民利何居?尔不闻公仪休事邪?”至是,坐法赐死。以公主故,录其孙彦名金吾卫千户。
越州酋阿资复叛,诏西平侯沐春,会平羌将军何福讨之。
十二月,乙亥,定远侯王弼坐事诛。弼与冯胜、傅友德同时召还。蓝玉之诛也,友德内惧,弼谓友德曰:“上春秋高,旦夕且尽,我辈奈何?”上闻之,遂相继赐死。
是岁,命博士钱宰等编辑《书传会选》成。初,上观《蔡氏书传》,象纬运行,与《朱子诗传》相悖,其它注与鄱阳邹季友所论有未安者。征天下宿儒订正之。兵部尚书唐铎荐宰及致仕编修张美和、助教靳权等,诏行人驰传征。至,命学士刘三吾总其事。上时赐宴于江东门酒楼,宰等赋诗谢。上大悦,谕诸儒年老愿归者,先遣之。宰年最高,请留,上喜。至是,书成,颁行天下,厚赐宰驰驿归。年九十六而卒。美和,以洪武初为国子助教,与聂铉、贝琼齐名。
朝鲜李旦遣其子入贡,赐宴遣还。安南黎季犛再遣使由广东入贡,仍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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