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室野乘/卷上
《拣魔辨异录》一书,世宗宪皇帝御制,以辟天童僧法藏弘忍师徒之邪说也。简端列谕旨一道,计四千一百馀言,略谓:“佛道以指司自心为本,利人接物,直达心原。外道、魔道亦具有知见,因误认佛性,谤毁戒行,故谓之魔。朕览密云《悟天隐修语录》,其言句机用,单提向上,直指人心,乃契西来的意,得曹溪正脉。及见密云之徒法藏所言,全迷本性,无知妄语,不但不知佛法本旨,即其本师悟处,全未窥见。其嗣弘忍复有《五宗救》一书,造业无穷,今其魔子魔孙至于不结香,不结制,甚至饮酒食肉破律,唯以吟诗作文,媚悦士大夫。若不翦除,则诸佛法眼,众生慧命,所关非细。朕既深悉禅宗之旨,豫识将来魔业之深,不加屏斥,魔法何时消灭?著将藏内所有藏忍语录并《五宗原》、《五宗救》等书尽行毁板,僧徒不许私自收藏,有违旨隐匿者,发觉以不敬律论!另将《五宗救》等书逐条驳正,刻入藏内,使后世知其魔异,不起他疑。天童密云悟派下法藏一支所有徒众,著直省督抚详细查明,尽削去支派,永不许复入祖庭,果能于他方参学得正知见,别嗣他宗,方许秉拂。谕到之日,天下祖庭系法藏子孙开堂者,即撤锺板,不许说法,地方官即择天童下别支承接方丈。朕但斥除魔,外与常住,原自无涉,与十方参学人更无涉,地方官勿误会朕意。凡常信内一草一木,不得动摇,参学之徒不得惊扰,奉行不善即以违旨论!如伊门下僧徒固守魔说,不肯心悦诚服者,著来见朕,朕自以佛法与之较量。如果见过于朕,所论尤高,朕即收回原旨,仍立三峯宗派。如伎俩已穷负,固不服以世法哀求者,则朕以世法从重治罪。”云云。此旨既出,当时督抚非皆谙习佛法之人,不知如何遵旨办理。
书凡八卷,每条先以小字,低一格录弘忍原书于前,而以大字顶格,书圣制于后,与驳吕留良《四书讲义》体例相同,特彼书为儒臣奉敕编纂,此书则一字一句悉出圣裁耳。〈按藏忍之书既入释藏,必非国朝人,但未知其生当何代,当质诸精通内学者。〉
书中第六卷有一条涉及儒书,因辨《史记》记孔子事之不可信,恭录于此,以见大圣人读书论世之精识。略云《论语》言孔子在陈
雍乾遗事二则
[编辑]昔客京师,闻诸故老,世宗、高宗皆好微行,故闾井疾苦无不周知。雍正时,内阁供事有蓝某者,富阳人,在阁当差颇勤慎。雍正六年元夕,同者者皆归家,蓝独留阁中,对月独酌。忽来一伟丈夫,冠服甚丽,蓝疑为内廷直宿官,急起迎,奉觞致敬,其人欣然就坐,问君何官,曰:“非官,供事耳。”问何姓名,具以对,问何职掌,曰:“收发文牍”问同事若干人,曰:“四十人馀人”曰:“皆安往?”曰:“令节,皆假归矣。”问君何独留,曰:“朝廷公事繁重,若人人自便,万一事起意外,咎将谁归?”问当此差有好处否,曰:“将来差满,冀注选一小官。”问小官乐乎,曰:“若运好,选广东一河泊所官则大乐矣。”问河泊所官何以独乐,曰:“以其近海,舟辑往来多有馈送耳。”其人笑颔之,又饮数杯别去。明日,上视朝,召诸大臣问曰:“广东有河泊所官乎?”曰:“有。”曰:“可以内阁供事蓝某补授是缺。”诸大臣领旨出。方共骇诧,间一内监密白昨夜上微行事,乃共往内阁宣旨,蓝闻命,咋⾆久之,后官至郡守。
常州人杨瑞莲者,梁文庄诗正之戚也。依文庄京师杨工篆隶书,会乾隆中开西清古鉴馆,文庄因送杨馆中充写官。直八月十三日午后,一伟人科头白祫,徐步而至。杨不知谁,何漫揖之就坐。其人问馆中人皆何往,曰悉入闱乡试矣,问君胡独不往,曰恐内廷不时有传写事件,故留此耳。遂问姓名籍贯,杨俱以对。索观所写书,极称赏,忽数内侍闻声寻至,方知是上。亟蒲伏叩头,上笑颔之而去。次日语文庄曰:‘汝戚杨瑞莲,人甚诚实,篆隶亦佳,不得预试殊可惜,可赏给举人。’文庄顿首谢。
杨后以修书劳绩议叙,选湘潭令,颇自贵。其书尝忤抚军意,被劾,上曰:‘杨瑞莲老实人,朕所深知,所参不准,掷还原奏。’后洊升知州,乃谢病归。
乾隆宫禁遗事三则
[编辑]乾隆一朝,每岁暮祀䆴于坤宁宫。室中正炕上设鼓板,皇后先至,上驾继到,坐炕上自击鼓板,唱《访贤》一曲。执事官鹄立环听,唱毕送神,上起还宫。六十年中无岁不然,至嘉庆时始罢。
圆明园福海之东有同乐园,每岁赐内廷诸臣听剧于此。高庙时,每至新戏,特于园中设买卖街,凡古玩、估衣,以及酒肆、茶𬬻无所不备,甚至携小筐售瓜子者亦备焉。开店者俱以内监为之,古玩等器皆先期由崇文门监督于外城各店肆采择交入,言明价值具于册,卖去者给直,存留者归其原物。各大臣入园游览,皆竞相购买,或集酒馆饭肆哺啜,与在外等。肆中走堂佣保皆挑取外城各肆之声音宏亮、口齿伶俐者充,每驾过肆门,则走堂者呼菜店小二报帐,司帐者核算,众音杂𨖙,纷然并作,上每顾而解颐,至燕九日始辍。嘉庆四年,高庙上宾,此例遂停。
高宗幼女和孝固伦公主下嫁和坤子丰绅殷德,未嫁时,主常呼和相为丈人。一日,上携主游买卖街,和时入值在焉。售估衣者有大红呢夹衣一领,主悦之,上因语主曰:‘可向汝丈人索之。’和亟以二十八金买而进之。主呼和为丈人,未知其故。主少时好衣冠,作男子状,或因戏为此称耶?
乾隆朝万寿庆典之盛二则
[编辑]宣宗冲龄神武
[编辑]嘉庆癸酉,林清之变,贼犯大内,宣宗方在智邸读书。上书房闻变,诸王、贝勒皆仓惶奔避,宣宗独亲御鸟枪连发毙二酋。贼错愕不敢前,禁军入,遂悉就擒。仁庙下诏褒异,加封智勇亲王,遂定金匮缄名之局。人皆仰圣武之布昭而不知智勇天赐,自髫龄时而已然也。
乾隆五十四年,高宗木兰秋狝,宣宗以诸皇孙随扈,时圣齿才八岁。一日至张家湾行宫,上亲率诸王校射,宣宗侍侧,俟诸王谢毕,亦御小弓矢,连发中其二。上大喜,拊其顶曰:‘儿能连中三矢,当以黄马褂为赉。’果三中之,即置弓矢跪上前。上问所欲,不对亦不起,上大笑曰:‘吾知之矣!’因命侍臣取黄马褂衣之。仓猝间不得小者,即以成人之衣被之,乃谢恩起。而裾长拂地不能行,乃命侍卫报之以归。御制诗集中有诗纪其事。
德宗皇帝圣德恭纪二则
[编辑]德宗平生最恶外洋机巧玩物,即钟表亦不肯多置左右。后来崇尚枉法,纯出于保国救民之念,而绝无喜亲厌旧故之思,此质诸天地而憾者。外间所传,某侍郎每召见必怀西人奇巧玩物数事以进,故圣眷最隆者,皆谣诼之蜚语耳。秀水沈淇泉太史卫,甲午殿试前补行覆试不记何诗题其结联颂圣处曰:‘圣朝崇本务,奇技绌重洋。’阅卷大臣原定一等第十名,及呈进,上特以朱笔密圈拔置第一。人观此可以知先皇之检德矣。
政界之变,相始于光绪辛卯、壬辰间,此后遂如丸石走坂,不及平地不止矣。先是辇金鬻官者必资望称近始敢为之,至是乃驰纲解弢。乳臭之子、汛扫之夫,但有兼金,俨然方面。群小之侧目于先帝,亦至是而愈甚。四川盐茶道玉铭者,都下木商,隶籍内务府,入赀得同知职衔者也。其谢恩诏见时,上询:‘尔向在何置?’当差对曰:‘奴才向在兴隆。’上不解,又问之,则曰:‘皇上不知兴隆科?兴隆者,西城第一大木厂也,奴才向充管事。’上哂曰:‘然则木厂掌柜耳。木厂生意甚好,何忽弃而作官?’对曰:‘因闻四川盐茶道之出息比木厂更多数倍耳。’上是时已怒甚,然犹隐忍未发,复问:‘尔能国语乎?’曰:‘不能。’‘能书汉文乎?’嗫嚅良久始对曰:‘能。’上乃以纸笔掷地,令一太监引之出,于乾清宫阶上默写履历。待之良久,始复命缴卷,仅有:‘奴才玉铭某,旗人。’数字。字大如茶杯而脱落颠倒,不可辨识。甚者即‘玉铭’两字亦复错讹,不能成书。上始震怒,立命以同知归部候选,而改授张元普为盐茶道。张元普者,浙中老进士,官谏院多年,贫甚。京察已数届,望一知府不可得。一旦获此,真所谓始愿不及者矣。玉铭既失官,复归木厂,承办醇贤亲王祠庙。大工以干没巨款,并勾通醇邸内监,盗邸中物售西人,使馆事觉。诏提督衙门逮捕,乃披剃为僧,遁入西山佛寺。先是有鲁伯阳者,亦以夤缘得官苏松太道,既抵江南,刘忠诚方督两江知其由来,固靳之, 不令到任,数月后竟藉事劾去之,奉旨开缺。闻鲁于此缺先后运动,费耗去七十馀万,竟未得一日履新任,因愤而入山著道士服不复出矣。京师人谈此两人事者,戏谓之一僧一道也。
德宗外交之大度
[编辑]光绪乙未,朝鲜既称帝号改元,明年遣使来聘,用敌国礼。廷议,朝鲜吾旧藩,今夜郎自大如此,不如绝之。上曰:‘我不能有而附于日日,既左右之立国、建元、称帝号矣,固俨然邻国也。此与东西诸国宁有少殊乎,我不能拒绝东西诸国之使,奈何独拒朝使?’遂令其觐见而报以国书如常礼。上之豁达大度,黜虚文而崇实际类此。
戊戍夏,联日议起,始命黄京卿尊宪为出使大臣。故事,实缺道员出使皆以四品京堂候补。黄时官长宝道,独以三品卿用,盖重其事也。先期令总置恭撰国书,依故事拟草上,上阅阅之殊不惬意,因于大日本国皇帝之上御笔亲加‘同洲同种同文最亲爱’九字,中间字意亦多所改定。书成,命王文勤及张樵野侍郎奉诣日使馆,与日使矢野文雄商榷,而密诏不令李文忠与知。盖文忠仇日甚,不愿联日,而忌者又为蜚语,以中之故,怒遂不解也。未旬日而文忠出部署之命下矣。
历书异闻
[编辑]内廷进时宪书,与外间颁行者,其款式绝不相同。用白宣纸印朱丝阑楷书,缮写一页仅十日,积三页乃成一月。每日所有宜忌各事皆属国家大政、庆赏刑威、朝会游幸之属,姚伯昂先生《竹叶亭杂记》尝载一条:
高宗内禅后,已颁行嘉庆元年宪书。嗣仁宗面谕枢臣,命除民间通行专用嘉庆元年一种外,其内廷进御及中外各衙门与外藩各国颁朔,皆别刊乾隆六十一年之本,与嘉庆本并行,以彰存敬之诚。自是两本并行者历四岁。至高宗升遐后,始己此见诸圣训及《东华录》诸书者也。江右某学士于光绪中叶在琉璃厂肆一旧书摊上购得顺治三十年历书一册,亦系内廷进御之本。印写装潢,色色精丽,且钦天监朱印鲜明如新,决非可以伪为者。遍询故老,竟莫明其故,今此本犹藏学士家中。
乾隆朝伪皇孙之狱
[编辑]南宋刘僧遇、明末之王之明,皆在乱亡之馀,即西汉成方遂之狱,亦当戾园巫蛊之后。大狱甫解,人心未靖,乘机而起,图遂奸私,从未有升平无事之时。忽起非常之疑狱者,若国朝乾隆时伪皇孙一案,则真相可异矣。
乾隆五十五年春,纯庙南巡回銮,驻跸涿州。忽有僧人率一幼接驾云:‘系履端亲王次子。’王讳永珹,纯皇帝第四子,其侧室福晋王氏,王素钟爱有他。侧室产子以痘殇,邸中人皆言实为王氏所害,事暧昧无可究诘。上虽微闻之,然弗问也,至是乃以童子入都,命军机大臣会鞫之励堂。侍郎保成时为军机司员,察其伪,乃直前披童子颊曰:‘汝何处村童,为人所绐,乃敢为灭门事耶?’童惶惧,自承树村人,本刘姓,为僧人所教。狱上斩僧于市戌,童子发伊犁。后又于其地冒称皇孙,为松相国筠所斩。保遂以是受知,不数年至卿贰。
明太祖御书墨迹
[编辑]正音书院
[编辑]福八
[编辑]明故太子之异闻
[编辑]交泰殿大锺三则
[编辑]明太傅遗事
[编辑]纳兰太傅明珠,为康熙时权相,卒以贿罢,而生平驭下极严,以故当政十馀年,而门客、家奴无敢为城狐社鼠之行者,其智计亦足多也。
太傅既贵,乃广置田产,分命诸奴仆主之。厚加赏赉,使人人充足,而严禁其干预外事。立主家长一人,综理家务。诸奴有不法者,许主家长立毙杖下,即幸免而被逐,亦无他人敢容留者,曰:‘伊于明府尚不能存,况他处乎?’故其下爱而畏之,莫敢不奉法者。
太傅虽罢黜,而后嗣奕世富豪,为满洲世家冠。至裔孙成安忤和相,坐法籍没其所庋珍玩有天府所无者,或有以此事证《红楼梦》一书为演太傅家事者则误矣。盖成安籍殁时,距太傅执政已及百年,其时代迥不合也。
徐健庵遗事
[编辑]郭华野遗事
[编辑]高文良公夫人之能诗
[编辑]鸦片遗闻
[编辑]人知道光朝烟禁之严,吸食者罪至缳首,而不知国初时已禁令森严,特罪未至死耳。世宗时,曾劝部议奏通行禁止,贩者枷杖,再犯边远充军。偶读朱批谕旨,得一事可备禁烟掌故:
雍正七年,福建巡抚刘世明奏称:‘漳州府知府李国治拿得行户陈远私贩鸦片三十四斤,业经拟以军罪。及臣提案新讯,则据陈远供称,鸦片原系药材,与害人之鸦片烟并非同物,当传药商认验。佥称此系药材,为治痢必需之品,并不能害人,惟加入烟草同熬始成鸦片烟。李国治妄以鸦片为鸦片烟,甚属乖谬,应照故入人罪例具本参奏。云云。’阅这不禁失笑,执今日之人而语,以鸦片非鸦片烟,虽三尺童子犹嗤其妄。而当时刘世明敢以此语欺谩于圣主之前,诚以当时吸食者绝少,尚不识鸦片为何物耳。然此物初入中国,宫禁先受其毒。明神宗三十年不召见廷臣,即为此物所累故也。以世宗之旧劳于外,而竟不知鸦片烟为何状,本朝家法之严明,于此益可见矣。
田文镜之幕客
[编辑]田文镜在雍正朝为河东总督,得君之专,与李敏达、鄂文端为鼎足,一时大臣无与伦比。世传其幕客邬某事颇奇特,因摄记之:
邬某者,绍兴人,习法家言,人称之为邬先生。文镜之开府河东也,罗而致之幕下,邬先生谓文镜曰:‘公欲为名督抚耶?抑仅为寻常督抚耶?’文镜曰:‘必为名督抚。’曰:‘然则任我为之,公无掣我肘可卫。’文镜问:‘将何为?’曰:‘吾将为公草一疏上奏,疏中一字不能令公见。此疏上,公事成矣,能相信否?’文镜知其可恃也,许之,则疏稿已夙具,因署文镜名上之,盖参隆科多之疏也。隆科多为世宗元舅,颇有机干,世宗之获当壁,隆科多与有力焉。既而恃功不法,骄恣日甚,上颇苦之,而中外大臣无一敢言其罪者。邬先生固早窥知上意,故敢行之不疑。疏上,隆科多果获罪,而文镜宠遇日隆。而文镜以事与邬先生龃龉,渐不用其言,邬先生愤而辞去,自此文镜奏事辄不当上意,数被谴责。不得已,使人求邬先生所在,以币聘之返。邬先生要以每日馈银五十两始肯至,文镜不得已许之。邬先生始再至大梁,然不肯居抚署中,辰而入,酉而出,每至见几上有红笺封元宝一铤则欣然命笔,一日或偶阙即翩然去,文镜亦严惮之,圣眷渐如初。是时上亦知邬先生在文镜幕中,文镜请安折至,有时批‘朕安,乌先生安否?’其声动九重如此!邬先生一生客大梁,无妻妾子女,每日所得之五十金持之归,或以施振贫乏,或剧饮妓馆中,必不留一毫,忽至次日也。后文镜卒,邬先生去大梁,他督抚闻邬先生名,争以厚币聘之,而竟不得所在,久之或言邬先生已被召入禁中矣。
于文襄出缺之异闻
[编辑]来文端之知人
[编辑]大臣微行二行
[编辑]和珅供词
[编辑]宣统庚戌秋,北游京师,从友人某枢密处获睹嘉庆初故相和珅供词。用奏折楷书,犹是进呈旧物,惜仅存四纸,不过全案中千百之一。其讯与供多不相应,盖又非一日事矣。录而存之,以见当时狱事之梗概:
一纸系奉旨诘问事件,凡两条:
- 问和珅:现在查抄你家产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并有多宝阁及隔段样式皆仿照宁寿宫安设,如此僭妄不法,是何居心?
- 问和珅:昨将抄出你所藏珠宝进呈,珍珠手串有二百馀串之多,大内所贮珠串尚祇六十馀串,你家转多至两三倍。并有大珠一颗,较之御用冠顶苍龙教子大珠更大。又真宝石顶十馀个,并非你应戴之物,何以收贮如许之多?而整块大宝石尤不计其数,且有极大,为内府所无者,岂不是你贪黩证据么?
一纸系和珅供词,凡三条:
- 奴才城内原不该有楠木房子,多宝阁及隔段式样是奴才打发太监胡什图到宁寿宫看的式样,仿照盖造的。至楠木,都是奴才自已买的玻璃柱子。内陈设都是有的,总是奴才糊涂该死!
- 又珍珠手串,有福康安、海兰察、李侍尧给的,珠帽顶一个也是海兰察给的,此外珍珠手串原有二百馀串之多,其馈送之人一时记不清楚。宝石顶子,奴才将小些的给了丰珅殷德几个,其大些的有福康安给的,至大珠顶是奴才用四千馀两银子给佛宁额尔登布代买的,亦有福康安、海兰察给的,镶珠带头是穆腾额给的,蓝宝石带头系又家中银子,有吏部郎中和精额于奴才女人死时送过五百两,此外寅著伊龄阿都送过,不记数目,其馀送银的人甚多,自数百两至千馀两不等,实在一时不能记忆。
- 再肃亲王永锡袭爵时,彼时缊住原有承重孙,永锡系缊住之侄,恐不能袭王,曾给过奴才前门外铺面房两所。彼时外间不平之人纷纷议论,此事奴才也知道,以上俱是有的。
一纸亦系供词,而问词已失之,凡十四条:
- 大行太上皇帝龙驭宾天,安置寿皇殿,是奴才年轻不懂事,未能想到从前圣祖升遐时,寿皇殿未曾供俸御容。现在殿内已供御容,自然不应在此安置,这是奴才糊涂该死!
- 又六十年九月初二日,太上皇册封皇太子的时节,奴才先递如意,泄漏旨意,亦是有的。
- 又太上皇病重时,奴才将宫中秘事向外廷人员叙说,谈笑自若,也是有的。
- 又太上皇帝所批谕旨,奴才因字迹不甚认识,将折尾裁下,另拟进呈,也是有的。
- 又因出宫女子爱喜貌美,纳取作妾,也是有的。
- 又去年正月十四日,太上皇召见时,奴才因一时急迫,骑马进左门至寿山口,诚如圣谕‘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奴才罪该万死!
- 又奴才家资、金银、房产现奉查抄,可以查得来的,至银子约有数十万,一时记不清数目。实无千两一锭的元宝,亦无笔一枝、墨一匣的暗号。
- 又蒙古王公原奉谕旨是未出痘的不叫来京,奴才无论已未出痘都不叫来,未能体仰皇上圣意,太上皇六十年来抚绥外藩,深仁厚泽,外藩蒙古原该来的,总是奴才糊涂该死!
- 又因腿痛,有时坐了椅轿抬入大内,是有的。又坐了大轿抬入神武门,也是有的。
- 又军报到,延迟不即呈递,也是有的。
- 又苏凌河年逾八旬,两耳重听,数年之间,由仓场侍郎用至大学士,兼理刑部尚书。伊系和琳儿女姻亲,这是奴才糊涂!
- 又铁保是阿桂保的,不与奴才相干。至伊犁将军保宁升授协办大学士时,奴才因系边疆重地,是以奏明不叫来京。朱珪前在两广总督任内,因魁伦参奏洋盗案内奉旨降调,奴才实不敢阻抑。
- 又前年管理刑部时,奉敕旨仍管户部。原叫管理户紧要大事后,来奴才一个把持,实在糊涂该死!至福长安求补山东司书吏,奴才实不记得。
- 又胡季堂放外任,实系出自太上皇的旨意。至奴才管理刑部,于秋审情实缓决,每案都有批语。至九卿上班时,奴才在围上并未上班。
- 又吴省兰、李潢、李光云都系奴才家的师傅,奴才还有何辨呢?至吴省兰,声名狼藉,奴才实不知道,只求问他就是了。
- 又天津运同武鸿原系卓异交军机处记名,奴才因伊系捐纳出身,不行开列,也是有的。
又清单一纸开列:正珠小朝珠三十二盘、正珠念珠十七盘、正珠手串七串、红宝石四百五十六块,共重二百二十七两七分七釐。蓝宝石一百十三块,共重九十六两四钱六分八釐。金锭、金叶二百平,共重二万六千八百八十二两。金银库所贮六千馀两。
按此单与世传籍没清单多寡迥殊,当是初供未肯吐实,惟正珠小朝珠一事,传抄本无之。
纪和珅遗事四则
[编辑]高宗纯皇帝之训政也,一日早朝已罢,单传和珅入见。珅至,则上皇南面坐,仁宗西向坐一小几 ,每日召见臣工皆如此。珅跪良久,上皇闭目若熟寐,然口中喃喃有所语。上极力谛听,终不能解一字。久之,忽启目曰:‘其人何姓名?’珅应声对曰:‘高天德、苟文明。’上皇复闭目诵不辍。移时始麾之出,不更问讯一语。上大骇愕,他日密诏和珅问曰:‘汝前日召对上皇作何语,汝所对六字又作何解?’珅对曰:‘上皇所诵者,西域秘密咒也。诵此咒则所恶之人虽在千里外亦当无疾而死。或有奇祸,奴才闻上皇持此咒,知所欲咒者必为教匪悍酋,故竟以此二人名对也。’上闻之益骇,知珅亦娴此术,故上皇宾天后数日即诛珅也。
珅伏诛时,谕旨谓其私取大内宝物,此实录也。孙文靖士毅归自越南待漏,宫门外与珅相直,珅问曰:‘公所持何物?’文靖曰:‘一鼻烟壶耳。’索视之,则明珠一粒,大如雀卵,雕成者也。珅赞不绝口曰::‘以此相惠可乎?’文靖大窘曰:‘昨已奏闻矣,少选即当呈进,奈何。’珅微哂曰:‘相戏耳,公何见小如是?’越数日,复相遇,直庐和语文靖:‘昨亦得一珠壶,不知视公所进奉者若何?’持示文靖,即前日物也。靖方谓上赐,徐察之并无其事,乃知珅出入禁庭,遇所喜之物迳携之以出,不复关白也,其权势之恣横如此!
宫中某处陈设有碧玉盘,径尺许,上所最爱。一日为七阿哥所碎,大惧,其弟成亲王曰:‘盍谋诸和相,必有所以策之。’于是同诣珅,述其事。珅故为难色曰:‘此物岂人间所有,吾其奈之何?’七阿哥益惧,失声哭。成邸知珅意所在,因招至僻处与耳语良久,珅乃许之,谓七阿哥曰:‘姑归而谋之,成否未必可。明日当于某处相见也。’及期往,珅已先在,出一盘相示,色泽尚在所碎者上,而径乃至尺五寸许。成邸兄弟感谢,珅不置。乃知四方进御之物,上者悉入珅第,次者始入宫也。
偶读焦里堂,忆书有宰相食珠一则最为异闻,亟摭录之:
吴县有石远梅者,以贩珠为业。恒衷一小箧锦囊,缊裹赤金,为丸破之则大珠藏焉。重者一粒直二万金,次者直万金,最轻者犹直八千金。士大夫争购之,惟恐不得。问所用,则曰:‘所以献和中堂者也。’中堂每日晨起以珠作食,服珠后则心窍通明,过目即记。一日之内,诸务纷沓,胸中了了,不少遗忘。珠之旧者与已穿孔者服之皆无效,故海上采珠之人不惮风涛,今日百货无如此物之奇昂者也。按周官有供王食玉之说,今乃有供宰相食珠者,真异闻矣!西人所撰《金塔剖尸记》小说,载埃及女王格鲁巴坚锦帆张燕时用酒化一珠而服之,人已惊为穷奢极汰,今和珅乃以此为常服之药饵,其汰又在格鲁巴坚上万万耶?
管韫山侍御之直节
[编辑]毕太夫人训子诗
[编辑]杨重英遗事
[编辑]尹嘉铨罪案异闻
[编辑]博野尹侍郎元孚,生平学术恪守程朱,为畿南钜儒。其子嘉铨嗣家学,由进士起家,官至京卿,晚年引疾家居。
乾隆中叶,高庙南巡,嘉铨迎驾行在,忽奏请以其父元孚陪祀圣庙,并面求赏戴花翎。自言临行时曾夸诩其妾,谓此行必得花翎,倘不恩允无以相见云。上大怒,褫职,交大学士九卿科道严讯。嘉铨俯首引咎,自认为欺世盗名之小人,叩求立置重典。诸大臣复奏请援胡中藻例,处以极典。奉旨加恩,赐令自尽,子孙家属免其缘坐,而以其罪状宣示天下,以为伪儒之戒。
按此案谕旨具载《东华录》及圣训,未尝有曲赦之言也。昨在京师晤胶州逢福陔,观察恩承,为言此案颠末,乃知嘉铨虽奉严旨,旋蒙赦宥,圣人之明罚敕法而未尝不俯顺人情,操纵之神固下士所能知矣。逢君博雅好古,多识前言往行,语必有征,非传闻者比也。云其姻家某氏之先人于乾隆中为刑部郎中,,总司秋审。此案经其一手办理,曾奉旨为纪事一篇,今其稿尚存某氏家中,逢君实亲见之。略云嘉铨既得罪,爰书已定之次日。上知某君与嘉铨契也,特命某君往狱中宣旨,且赐御厨酒肴一席,命某君赍赴狱中,阳为己所携入以与嘉铨饯别者。谕令酒罢毋遽就死,而先以嘉铨所言暨饮食与否亲自回奏,再俟后命某君遵旨往。有倾复奏谓:‘嘉铨谢恩就坐,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为深自引咎,辜负圣恩而已。凡饮酒三杯,食火腿及肥肉各一片。云云’上闻奏微哂,俄倾命召嘉铨,至先数其罪,乃宣旨赦令归田。又问尚有何奏,嘉铨顿首云:‘臣蒙皇上天恩至于此,极感激之,忱靡可言喻,惟年逾七十,精力衰颓,无以图报,祇有及未死之前,日夕焚香,叩天祝皇上万寿,国家升平。虽至耄期,誓不敢一日间断。’上大笑曰:‘汝尚欲活至百年乎?’因挥之出。翼日复召某君,将此案始末情形详细记录。某君且饮啖且书,日旰始脱稿,上阅之颇嘉许其详尽,即以赐之逢君,犹是当时呈进真本也。
吴谷人遗事
[编辑]刘文清姬人善书
[编辑]庞雪厓之遗爱
[编辑]金简
[编辑]曩客都门,助友人纂辑《会典》,检得一故事绝可笑:
乾隆某年日月,上谕内阁:本日召见都统金简,见其补服狮子尾端绣有小锦鸡一只,讶而问之,则对以:‘奴才以都统兼户部侍郎。侍郎系文职二品,然照例文武兼官,章服当从其尊者,故绣此以表兼综文武之恩荣耳。’章服乃国家大典,岂容任意儿戏?金简著交部议处。
此事殆可入笑苑,然亦可见当时重文轻武之心理矣。
金简本朝鲜人,入仕中朝,隶内务府旗籍。一女入宫为嫔,后仕至尚书。为人精干有巧思,武英殿聚珍板程式,其所手创也。
朝鲜人入仕中国,自唐已然,高仙芝乃至任将相封王爵。而唐末崔致远且登进士第,佐节度慕入朝为官,后复启请还仕其国,亦曲许之。柔远之意,至为厚矣。
明成祖贤妃权氏亦朝鲜人也。金简之任于本朝,自非创举,但何以不入汉籍、不用本国籍而必入内务府旗籍?则书缺有间,莫名其故矣。
朱文正之迷信
[编辑]大兴朱文正公,晚年栖心道教,迷信最笃。居恒,闭目养静,与客谈亦不开眸。
翰林院土地神,相传为韩退之公,一日忽语人云:‘文公已受代去,代之者吴云岩殿撰鸿也。’一岁丁祭毕,公乘舆过祠门外,自舆中拱手曰:‘老前辈请了。’又自谓
成得大逆案
[编辑]林清逆案异闻
[编辑]汤文端遗事
[编辑]杨忠武公遗事
[编辑]梁山舟遗事
[编辑]李申耆遗事
[编辑]汤海秋之死
[编辑]栗恭勤公遗事
[编辑]前辈爱才之笃二则
[编辑]内务府糜费
[编辑]满员之任京秩者,以内务府为至优厚。承平时,内府堂郎中岁入可二百万金。近年内务府大臣多由堂郎中积资升擢,如立山之多藏厚亡,亦以任堂郎中最久,家资累千万,故为拳匪所瞰也。
乾隆朝汪文端公由敦一日召见,上从容问:‘卿昧爽趋朝,在家亦曾用点心否?’文端对曰:‘臣家计贫,每晨餐不过鸡子四枚而已。’上愕然曰:‘鸡子一枚需十金,四枚则四十金矣。朕尚不敢如此纵欲,卿乃自言贫乎?’文端不敢质言,则诡词以对曰:‘外间所售鸡子残破不中上供者,臣故能以贱直得之,每枚不过数文而已。’上乃颔之。
列朝惟宣庙最崇俭德,道光三十年间,内府岁出之额不过二十万,堂司客官皆有臣朔欲死之叹。
上一日思食片儿汤,令膳房进之。次晨内务府即递封奏请添置御膳房一所专供此物。尚须设专官管理,计开办费若干万金,常年经费又数千金,上乃曰:‘无尔,前门外某饭馆制此最佳,一碗直四十文耳,可令内竖往购之。’半日复奏曰:‘某饭馆已关闭多年矣。’上无如何,但太息曰:‘朕终不以口腹之故妄费一钱而已。’以万乘之尊欲求一食物而不得,可慨也。
同治时,穆宗大婚,购皮箱一对,亦寻常市上物,不过数十金者,而报销至每对九千馀两,文文忠力,争之不能得也。
道光时南河官吏之侈汰
[编辑]铜瓦厢河决以前,治河有两总督。北督驻济宁,南督驻清江浦。北河事简,费绌繁剧,迥逊南河。
方道光中叶,天下无事,物力丰厚。南河岁修经费每年五六百万金,然实用之工程者不及十分之一,其馀悉以供官吏之挥霍,一时饮食、衣服、车马、玩好,莫不斗奇逞巧,其奢汰有帝王所不及者。河防如是,普通吏治益可想见。宜乎大乱之成,痡毒遂遍于海内也。
某河帅尝宴客,进豚肉一簋,众宾无不叹赏,但觉其精美,迥非凡品而已。宴罢,一客起入厕,见死豚数十枕籍院中,惊询其故,乃知顷所食之一簋即此数十豚背肉集腋而成者也。其法闭豚于室,屠者数人,各持一竿,追而抶之。豚负痛必叫号奔走,走愈急挞愈甚,待其力竭而毙,亟刲背肉一脔,复及他豚。计死五十馀豚始足供一席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