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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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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十八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八十九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九十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八十九

 碑

   右文殿修撰张公神道碑

淳熙七年春二月甲申秘阁修撰荆湖北路安抚广汉张

公卒于江陵之府舎其弟衡州史君杓护其柩以归葬于

潭州衡阳县枫林郷龙塘之原按令式立碑墓道而以书

来谓熹曰知吾兄者多矣然最其深者莫如子今不可以

不铭熹尝窃病圣门之学不传而道术遂为天下裂士之

醇悫者拘于记诵其敏秀者衒于词章既皆不足以发明

天理而见诸人事于是言理者归于老佛而论事者骛于

管商则于理事之正反皆有以病焉而去道益远矣中间

河洛之间先生君子得其不传之绪而推明之然今不能

百年而学者又失其指近岁乃幸得吾友敬夫焉而天下

之士乃有以知理之未始不该于事而事之未始不根于

理也然又不得尽其所为而中道以没不有考焉以垂于

世吾恐后之君子将有憾于吾徒也熹之愚固不足以及

此然于共学軰流偶独后死矧定叟之所以见属者又如

此其何以辞顾以疾病之不间后五六年乃得考其事而

叙之曰公讳某字敬夫故丞相魏国忠献公之嗣子也生

有异质颕悟夙成忠献公爱之自其㓜学而所以教者莫

非忠孝仁义之实既长又命往从南岳胡公仁仲先生问

河南程氏学先生一见知其大器即以所闻孔门论仁亲

切之指告之公退而思(⿱艹石)有得也以书质焉而先生报之

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公以是益自𡚒厉直以古之圣贤

自期作希颜录一篇蚤夜观省以自警䇿所造既深远矣

而犹未敢自以为足则又取友四方益务求其学之所未

至盖玩索讲评践行体验反复不置者十有馀年然后昔

之所造深者益深远者益远而反以得乎简易乎实之地

其于天下之理盖皆了然心目之间而实有以见其不能

巳者是以决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其所以笃于君亲一

于道义而没世不忘者𥘉非有所勉慕而强为也少以䕃

𥙷右承务郎辟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除直秘阁

是时天子新即位慨然以𡚒伐仇虏克复神州为已任忠

献公亦起谪籍受重寄开府治戎参佐皆极一时之选而

公以藐然少年周旋其间内赞密谋外参庶务其所综画

幕府诸人皆自以为不及也间以军事入奏始得见上即

进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仇耻下闵中原之涂炭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然于

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之所存也诚愿

益加省察而稽古亲贤以自辅焉无使其或少息也则不

惟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千古因循之弊亦庶乎其可革

矣上异其言盖于是始定君臣之𢍆已而忠献公辞位去

用事者遂罢兵与虏和虏乘其隙反纵兵入淮甸中外大

震然庙堂犹主和议至敕诸将母得以兵向虏时忠献公

巳即世公不胜君亲之念甫毕藏事即拜䟽言吾与虏人

乃不共戴天之仇向来朝廷虽亦尝兴缟素之师然玉帛

之使未尝不行乎其间是以讲和之念未忘于胸中而至

诚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乎天人之际此所以事屡败而功

不成也今虽重为群邪所误以蹙国而召冦然亦安知非

天欲以是开圣心哉谓宜深察此理使吾胸中了然无纎

芥之惑然后明诏中外公行赏罚以快军民之愤则人心

恱士气充而虏不难却矣继今以往益坚此志誓不言和

专务自强虽折不挠使此心纯一贯彻上下则迟以岁月

亦何功之不成哉䟽入不报后六年始以𥙷郡临遣得复

见上时宰相虽以恢复之说自任然所以求者类非其道

且妄意公素论当与巳合数遣人致殷勤公不答见上首

言先王之治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以其胸中之诚足

以感格天人之心而与之无间也今规画虽劳而事功不

立陛下诚深察之日用之间念虑云为之际亦有𥝠意之

发以害吾之诚者乎有则克而去之使吾中扄洞然无所

间杂则见义必精守义必固而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

矣夫欲复中原之地当先有以得其百姓之心欲得中原

之心当先有以得吾百姓之心而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

岂有它哉不尽其力不伤其财而巳矣今日之事固当以

明大义正人心为本然其所施有先后则其缓急不可以

不详所务有名实则其取舎不可以不审此又明主所宜

深察也明年召还宰相又方谓虏势衰弱可图建遣泛使

往责陵寝之故士大夫有忧其无备而召兵者皆斥去之

于是公见上上曰卿知虏中事乎公对曰不知也上曰虏

中饥馑连年盗贼四起公又对曰虏中之事臣虽不知然

境中之事则知之详矣上曰何事公遂言曰臣窃见比年

诸道亦多水旱民贫日甚而国家兵弱财匮官吏诞谩不

足倚仗正使彼实可图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上为默

然久之公因出所奏书读之曰臣窃谓陵寝隔绝诚臣子

不忍言之至痛然今未能奉词以讨之又不能正名以绝

之乃欲卑词厚礼以求于彼其于大义巳为未尽而异论

者犹以为忧则其昧陋畏怯又益甚矣然臣𥨸揆其心意

其或者亦有以见我未有必胜之形而不能不忧也欤盖

必胜之形当在于蚤正素定之时而不在两陈决机之日

上为竦听改容称善至于再三公复读曰今日但当下哀

痛之诏明复仇之义显绝虏人不与通使然后修徳立政

用贤养民选将帅练甲兵通内修外攘进战退守以为一

事且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则必胜之形隐然可见虽有

浅陋畏怯之人亦且𡚒跃而争先矣上为叹息褒谕以为

前未始闻此论也其后又因赐对反复前说上益嘉叹面

谕当以卿为讲官冀时得晤语也时还朝未期岁而召对

至六七公感上非常之遇知无不言大抵皆修身务学畏

天恤民抑权幸屏䜛䛕之意至论复仇之义则反复推明

所以为名实之辨者益详于是宰相益惮公而近幸尤不

恱遂合中外之力以排之而公去国矣盖公自是退居三

年更历两镇虽不复得闻国论而蚤夜孜孜反身修徳爱

民计军以俟国家扶义正名之举尤极恳至于是天子益

知公可用尝赐手书褒其忠实盖将复大用之而公巳病

矣病亟且死犹手䟽劝上以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巳

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以清四海克固丕图(⿱艹石)眷眷不能

忘者写毕缄付府僚使驿上之有顷而绝呜呼靖康之变

国家之祸乱极矣小大之臣奋不顾身以任其责者盖无

㡬人而其承家之孝许国之忠判决之明计虑之审又未

有如公者虽降命不长不克卒就其业然其志义伟然死

而后巳则质诸鬼神而不可诬也始公出幕府即罹外艰

屏居旧庐不交人事会盗起郴桂间声揺数路湖南帅守

刘公珙雅善公时从访问筹䇿卒用以破贼还朝为上极

言公学行志业非常人比上亦记公议论本末除知抚州

未上改严州到任问民疾苦首以丁盐钱绢大重为请得

蠲是岁半输召为尚书吏部贠外郎兼权左右司侍立官

时庙堂方用史正志为发运使名为均输而实但尽夺州

郡财赋以惑上听远近骚然人不自安贤士大夫争言其

不可而少得其要领者公亦为上言之上曰正志以为今

但取之诸郡非取之于民也何伤公对曰今日州郡财赋

大抵劫劫无馀若取之不巳而经用有阙则不过巧为名

色而取之于民耳上闻之矍然顾谓公曰论此事者多矣

未有能及此者如卿之言是朕假手于发运使以病吾民

也旋阅其实果如公言即诏罢之兼侍讲除左司贠外郎

经筵开以诗入侍因葛覃之篇以进说曰治常生于敬畏

乱常起于骄淫使为国者毎念稼穑之劳而其后妃不忘

织纴之事则心之不存者寡矣周之先后勤俭如此而其

后世犹有以休蚕织而为厉阶者兴亡之效于此见矣既

又推广其言上陈祖宗自家刑国之懿下斥当时兴利扰

民之害详焉上亦叹曰此王安石所谓人言不足恤者所

以误国事也俄而诏以知阁门事张说签书枢密院事公

夜草手䟽极言其不可且诣宰相质责之语甚切宰相惭

愤不堪而上独不以为忤亲札䟽尾付宰相使谕指公复

奏曰文武之势诚不可以太偏然今欲左文右武以均二

柄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非惟不足以服文吏之心正恐

反激武臣之怒也于是上意感悟命得中寝然宰相实阴

说明年乃出公知𡊮州而申说前命于是中外讙哗而

说后竟谪死云淳熙改元公家居累年矣上复念公诏除

旧职知静江府经略安抚广南西路广西去朝廷绝远诸

州土旷民贫常赋入不支出故往时立法诸州以漕司钱

运盐鬻之而以其息什四为州用以是州得粗给而民无

加赋其后或乃夺取其息之半则非不能尽运而漕司又

以岁额责其虚息则高价抑卖之弊生而公私两病矣公

始至未及有为专务以访求一道之利病为事既得其所

以然者则为奏以盐息什三予诸郡又因兼摄漕台出其

所积缗钱四十万而中分之一以为诸仓买盐之本一以

为诸州运盐之费奏请立法自今漕司复有多取诸州辄

行抑卖悉以违制议罪其敢以资燕饮供馈饷者仍坐赃

论诏皆从之所綂州二十有五辽夐荒残故多盗贼徼外

蛮夷俗尚仇杀喜侵掠间亦入塞为𭧂而州兵皆脆弱慵

惰又乏粮赐死亡辄不复𥙷郷落保伍亦名存而实废邕

管斗入群蛮中最为重地而戍兵不能千人独恃左右江

洞丁十馀万为藩蔽而部选提举巡检官𥘉不择人公知

其弊则又为之简阅州兵汰冗𥙷阙籍诸州黥卒伉徤者

以为效用合亲兵摧𨦟等军日习而月按之悉禁它役视

诸州犹有不足于粮赐若凡戈甲之费者更斥漕司盐本

羡钱以佐之申严保伍之令而信其赏罚知流人沙世坚

才勇喻以讨贼自效所捕斩前后以十百数又奏乞选辟

邕州提举巡检官以抚洞丁传令溪洞酋豪喻以弭怨睦

邻爱惜人命为子孙长久安宁之计毋得辄相虏掠仇杀

生事而它所以立恩信谨关防示形制者亦无不备于是

境内正清方外柔服幕府无南郷之虑矣朝廷买马横山

岁久弊积边氓告病而马不时至至者多道死公究其利

病得凡六十馀条如邕守上边则濒江有买船之扰纲马

在道则縁道有执牵之劳其或道死则抑卖其肉重为邻

伍之患是皆无益于马而有害于人首奏革之其他如给

纳等量支劵之奸以至官校参司名次之弊皆有以究其

根穴而事为之防由是诸蛮感恱争以其善马来岁额率

常先期以办而马无滞留人知爱惜遂无复死道路者上

闻公治行且未尝叙年劳乃诏特转承事郎进直宝文阁

再任五年除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

安抚本路湖北尤多盗州县不以为意更共縦释以病良

民公入境首劾大吏之縦贼者罢之捕奸民之舎贼者斩

之群盗破胆相率遁去公又益为条教喻以利害俾知革

心开其党与得相捕告以除罪其馀禁令方略大率如广

西时于是一路肃清善良始有安居之乐郡去北𫟪不远

虽颇有分屯大军而主兵官率常与帅守不相中帅守所

将独神劲亲兵及义勇民兵(⿱艹石)干人比年亦废简阅不足

恃公既以礼遇诸将得其驩心而所以恤其士伍之私者

亦无不至于是将士感恱相戒无辄犯公令每按亲兵必

使与大军杂试以相激厉均犒赏修义勇法使从县道阶

级喻以农隙阅习武事以俟不时按验而加赏罚焉其后

团教则又靣加慰谕勉以忠义而教以敦睦首领有捕盗

者为奏𥙷官由是戎政日修而士心亦益感𡚒会有献言

于朝请尽籍客戸为义勇者公虑惑民听且致流亡亟取

丁籍阅之命一戸而三丁者乃籍其一以为义勇副军别

置总首人给一弩俾家习之三岁一遣官就按它悉无有

所与且为奏言所以不可尽取之故阖境赖焉辰沅诸州

自政和间夺民田募游惰号刀弩手盖欲以控制诸蛮而

实不可用中废复修议者多不以为便诏与诸司平处列

上公为奏去其病民罔上者数条诏皆施行人亦便之并

淮奸民出塞为盗法皆处死异时官吏多蔽匿弗治至是

捕得数人仍有胡奴在党中公曰朝廷未能正名讨贼则

疆场之事不宜使数负吾曲命斩之以徇于境而䌸其亡

奴归之北人叹其理直且曰南朝于是为有人矣信阳守

刘大辩者婺州人也怙势希赏诱致流民而夺见戸熟田

以与之一郡汹汹公为遣吏平章乃定及是闻北人逐盗

有近淮者则又虚惊夜弃城郭尽室南走数十里军民复

大扰公方劾奏之而朝廷用大辩请以见戸荒田授流民

事下本道施行如章公复奏曰陛下幸哀𫟪民前诏占田

巳垦者不复通检其未垦者二年不垦乃收为营田徳至

渥也今未及期而大辩不务奉承宣布反设诈谖亏国大

信以济凶虐且所招流民不满百数而虚奏且十倍请并

下前奏论罪如法章累上大辩犹得易它郡以去盖方是

时上所以知公者愈深而恶公者忌之亦愈力公自以不

得其职数求去不得寻以病请乃得之然比诏下以公为

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则已不及拜矣卒时年

四十有八柩出江陵老稚挽车号恸数十里不绝讣闻上

亦深为嗟悼四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相吊而静江之人

哭之尤哀盖公为人坦荡明白表里洞然诣理既精信道

又笃其乐于闻过而勇于徙义则又奋厉明决无豪发滞

吝意以至疾病垂死而口不绝吟于天理人欲之间则平

日可知也故其徳日新业日广而所以见于论说行事之

间者上下信之至于如此虽小人以其好恶之私或能壅

害于一时然至于公论之久长盖亦莫得而揜之也公之

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义利之间而后明理居敬以造

其极其剖析开明倾倒切至必竭两端而后巳所为郡必

葺其学于静江又特盛暇日召诸生告语不倦民以事至

廷中者亦必随事教戒而于孝弟忠信睦姻任恤之意尤

孜孜焉犹虑其未遍也则又刻文以开晓之至于丧葬嫁

娶之法风土习俗之弊亦列其事以为戒命闾井各推耆

𪧐使为郷老授之夏楚使以所下条教训厉其子弟不变

然后言之有司而加法刑焉在广西刑狱使者陆济之子

弃家为浮屠闻父死不奔丧为移诸路俾执拘以付其家

官吏有犯名教者皆斥遣之甚或奏劾抵罪尤恶世俗鬼

神老佛之说所至必屏绝之盖所毁淫祠前后以百数而

独于社稷山川古先圣贤之奉为兢兢虽法令所无亦以

义起其水旱祷祠无不应也平生所著书唯论语说最后

出而洙泗言仁诸葛忠武侯传为成书其它如书诗孟子

太极图说经世编年之属则犹欲稍更定焉而未及也然

其提纲挈领所以开悟后学使不迷于所郷其功则巳多

矣盖其常言有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而义也者本心之所

当为而不能自巳非有所为而为之者也一有所为而后

为之则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呜呼至哉言也

其亦可谓扩前圣之所未发而同于性善养气之功者欤

公之州里世系巳见于忠献公之碑此不著其配曰宇文

氏朝散大夫师中之女事舅姑以孝闻佐君子无违徳封

安人前卒子焯承奉郎亦蚤世二女长适五峯先生之子

胡大时次未行而卒孙某某尚㓜后数年胡氏女与某亦

皆夭鸣呼敬夫巳矣吾尚忍铭吾友也哉铭曰

 闘尹之忠 文子之清 匪欲之徇 而仁弗称

 孰的孰张 以诏后学 公乘厥机 如𥧌斯觉

  自时厥后 动罔弗钦 孝承考志 忠格天心

  唯孝唯忠 惟一其义 惟命有严 岂曰为利

  群邪肆诞 公避而归 两镇馀功 以徳为威

  帝曰怀哉 汝忠而实 姑讫外庸 来辅来拂

  上天甚神 SKchar监而遗 彼顽弗夭 此哲而萎

  往昔茫茫 来今不尽 求仁得仁 公则奚恨

   直秘阁赠朝议大夫范公神道碑

绍兴之𥘉天子痛念宗社阽危之辱久而未报寤寐俊杰

以图事功既得赵忠简公张忠献公而相之又俾两公博

求天下之英材以备官使于是忠贤毕集谠言日进国以

大竞仇虏詟焉其后两公相继去位秦桧遂以讲和误国

胁主檀权一时诸贤率以异议摈逐二十年间堙厄沦谢

其幸及桧死复见𭣣用者什不二三然亦往往迟暮奄忽

而不及究其所为矣呜呼此岂独士之不幸也哉(⿱艹石)故直

秘阁范公则其一人已公讳如圭字伯逹建州建阳县人

曾大父履谦大父𥙷之皆隐徳不仕父舜举始登进士第

官从事郎以卒其学行志业延平杨文靖公实铭之以公

故赠左朝议大夫母胡氏叶氏皆封㳟人公生数岁遭母

丧哀毁如成人未冠而孤奉继母尤谨抚弟妹曲尽恩意

有人所难能者从舅氏胡文定公受春秋学郷举类试皆

第一对策廷中极论人主正心立志之方力诋和议宴安

之失言甚壮切张公时为考官读而异之第以为选首而

同列有病其言者抑寘乙科授左从事郎武安节度推官

始至帅将斩人公白其误帅为已署不易也公正色曰节

下奈何重易一字而轻数人之命帅矍然从之自是府中

事无大小悉以咨焉居数月以忧去时虏骑巳䧟长沙湘

中大乱公﨑岖避地艰苦百罹而志业益修开口论议皆

切当世之务诸公多访以事而文定亦亟称之辟江东安

抚司书写机宜文字近臣交荐召试除秘书省正字改宣

义郎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会秦桧力建和议虏使鼎来

而朝廷草创无所于馆将虚秘书省以处之公亟见赵公

曰秘府谟训所蔵平时以馆好使犹不可况今日之仇虏

而可使腥膻之乎赵公竦听即为改馆既而使至悖傲所

议多不可从者中外愤郁公与同省十馀人合议拜䟽争

之既具草而骇懅引郤者众公乃独手书抵桧责以曲学

倍师忘仇辱国之罪且曰公不丧心不病狂奈何一旦为

(⿱艹石)不改图必且遗臭万世矣桧以是怒而公所议奏草

卒与史官六人者上之未几虏归河南以尝我桧方自以

为功公曰是亦安能久有顾今日之义则有不可不为者

乃因轮对言曰两京之版图既入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

今朝修之使未遣何以仰慰神灵下萃民志上泫然曰非

卿不闻此言立命遣使于是桧以公不先白已也益怒公

亦以先墓久寄荆门中更变乱乃谒告奉柩归葬故郷饭

𬞞带绖往返数千里既窆即以病告差主管台州崇道观

前后三请杜门读书不与人事者十馀年寻起通判邵州

又通判荆南府事荆南戸口旧数十万冦乱荒馀无复人

迹朝廷为蠲口赋以安集之百未还一二也而议者希桧

意遽谓流庸浸复可使稍输什二而岁増之吏不能供顾

无敢言者至是积逋二十馀万缗他负亦数十万戸部日

下书责偿甚急曰不且有谴时桧晚节悖乱喜怒不可测

为戸部者又其姻党凶熖赫然帅孙汝翼惧欲赋于民以

塞责公持不可曰吾宁𬒳谴此不忍为也无何孙去公言

于后帅王公师心悉奏蠲之时桧巳死公所与同时去国

者多召用公亦𬒳命入对上犹记公前议劳问久之公因

进言为治以知人为先知人以清心寡欲为本语甚切至

又论东南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请举汉胎养令以全活

之抑亦勾践生聚报吴之意也上善其言时陈文㳟公知

政事亦欲留公朝著而同列有以桧党𭧂起秉事者忌公

前軰不肯媚事巳乃以直秘阁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

出之公辞行复奏言今日屯田之法岁之所获官尽征之

而田卒赐衣廪食如故使力穑者绝赢馀之望惰农者无

饥饿之忧贪小利失大计谋近效妨远图是以历年久用

力多而无成功谓宜举籍荆淮旷土画为丘井放古助法

酌今之宜别为科条以令政役则农利修武备饬而复古

亦有渐矣章下任事者或𥬇以为迂阔寝不奏公平时所

至询究利病搜访人材汲汲如嗜欲至江西论奏数事皆

一方久远之利荐临川宰陈鼎有古循吏之风闻者亦以

为当改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以病复请为祠官以归时

宗藩并建而储位未定道路𥨸𥨸有异言公虽在远外独

深忧之尝剟至和嘉祐间名臣章奏凡三十六篇合为一

书至是囊封以献且言曰愿陛下深考群言仰师成宪断

以公道无贰无疑则天下幸甚人或以越职为公危之公

不顾也上感其言以语辅臣而叹之曰如圭可谓爱君矣

留陈公决定大计即日下诏以普安郡王为皇子进封

建王因复起公知泉州公辞不得请而行既至举大体尽

下情择丞史任之郡以大治蠲属县负课久不能偿者什

三四度其力而宽与之期县感公诚意输将惟谨财用以

纾泉地濒海通商民物繁伙风俗错杂而经用常不足人

始以公不更治民理财为忧至是乃大服南外宗官寄治

郡中挟势为𭧂前守不敢诘至夺贾胡浮海巨舰其人诉

于州于舶司者三年不得直占役禁兵以百数复盗煮海

之利乱产盐法为民病苦公皆以法义正之则大沮恨密

为浸润以去公遂以中旨罢公领祠如故邦人涕慕欲相

与号诉于朝公禁之不得行遂邵武僦舍以居门巷萧然

士大夫益高仰之远近学者多从质问经子疑义公亦孜

孜引接朝夕不倦属疾移书政府旧交告诀语不及私惟

以中原未复民力未苏遗贤未用为寄戒诸子强学且母

得用浮屠法治吾丧以绍兴庚辰六月十八卒享年五十

有九后两年今天子遂由青宫受内禅即皇帝位父尭子

舜海内大安而公巳不及见世亦莫知公之尝有言也近

岁士大夫颇有见绍兴日暦及陈公手记者然后乃知公

之忠精为不可及公为人笃厚易直不饰边幅忠孝诚实

得之于天其学根于经术不为无用之文有集十卷皆书

䟽议论之语藏于家所议屯田尝别草具其施行之目数

千言未及上其后张公揔师江淮奏下公家取其书而张

公寻罢亦不果行识者恨之公累官左朝散郎赠朝议大

夫娶叶氏封安人后赠㳟人公继母之弟右文殿修撰宗

谔女也静淑俭素配公无遗徳后五年卒与公合葬建阳

之渭曲村公始尝欲⺊居处也子男三人念祖通直郎知

抚州宜黄县致仕念徳今为朝奉郎江南东路安抚司主

管机宜文字念兹早卒女二人通直郎利州路提点刑狱

折知常从事郎刘玶其婿也始公之葬不及铭既葬诸孤

始属其故宾客魏君掞之状公行将请文于上饶汪公而

刻石以表其隧又未及而汪公薨则公之同时軰流巳无

复在者矣乃奉其书泣以属熹熹愚晚出何以及此然惟

先人为史官时实常与公连名奏事及罢而归又与公同

日舣舟国门外其相与期于固穷守死之意晚而愈笃先

人既没公所以怜熹者亦益厚至于亲为讲画反复辨告

盖惟恐其迷昧没溺䘮失所守以辱其先人也此意岂可

忘哉乃受其书考之而论著其大者如此且系以铭铭曰

  呜呼惟公 广博易良 不耀其章 不刿其方

  斤斤其容 坦坦其行 恳恳其言 循循其政

  刚毅劲切 以时发之 贲育虽强 孰能夺之

  晚殚厥猷 遂启明圣 万世之传一语而定

  凡今有庆 孰匪公功 我铭斯阙 以诏无穷

   朝议大夫致仕赠光禄大夫黄公神道碑

宣和之末国家承平百有馀年中外无事乃有二三弄臣

窃国大柄建取燕云以召非常之变有识之士巳私忧之

而众莫之觉也捷书日闻官吏相庆独信徳府司录事邵

武黄公有忧色人问其故公蹙然曰太平日久军旅遽兴

廪无兼岁之储不取于民将何以济顾今岁荐饥民死无

数况河北天下根本又可重困之邪闻者奠不𥬇之俄而

河北盗贼果蜂起信徳城守屡危金虏乘之遂不能支官

吏相与匍匐拜降唯恐居后而公独𡚒然誓死不屈虏既

入城放兵四出有挺刃胁公以降者公顾左右踣之而逸

变姓名匿里巷中虏退乃出则先降者皆巳抵罪而宣抚

使独奇公节俾行府事公亦抚摩疮痍期复按堵未几以

内禅转朝议大夫则以资高不当复屈佐郡而省罢以归

靖康元年还次京师遭围城之变而明年钦宗出幸虏

营虏遂以兵威胁城中拥张邦昌而立之一时公卿繇干

百数相顾俛首唯唯听命公独感愤义不辱身即日移檄

致其事而去盖当是时不约而去此者亦四十人然不数

日而公竟以病卒矣二年二月丙子也呜呼祖宗百年礼

义廉耻之化其所以㴠养斯人者可谓至深远矣夫以熙

宁以来群小相师灭理穷欲以逮于兹适巳六十年矣士

大夫酣豢之馀心志溃烂不可𭣣拾宜其祸变危迫而皆

不知以为忧败衄迎降而皆不知以为耻弃君叛父奉贼

称臣而皆不知以为辱也而犹复有如公等者出于其间

是虽人之秉彛不容泯灭然而祖宗所以㴠养斯人至深

且远者亦岂不于此而少见遗馀哉公卒时年始六十有

三夫人林氏携挈诸孤奉公之柩﨑岖兵火乱离之中川

陆五年乃能逹于故里绍兴乙丑之岁然后始克葬焉而

公之子永存寖以材能有闻于世上闻其名召以为尚书

郎军器监出为淮南转运副使俾修农战之业以为北向

之渐前后赠公至光禄大夫而夫人自公时巳封宜人又

以子贵屡逢庆恩得赐冠帔累封至始兴郡太夫人淳熙

乙未八月五日年九十七而薨又以郊恩赠蕲春郡夫人

而副使归自淮南则使人以同郡徐君复之状来谓新安

朱熹曰吾先君之徳如是而葬久未铭且先夫人率履持

家克享上夀世鲜及之亦当得附先君遗事以垂后世子

其图之熹受书考之具得光禄大夫蕲春夫人行事本末

叹息久之因论其大者如此并记其州里世次阀阅公讳

中美字文昭其先自潮入闽居建之浦城徙邵武遂为郡

人焉曽大父夣臣大父扄皆有隐行至公父𫎇始举进士

后赠中奉大夫中奉娶施氏生公七年而卒后赠令人中

奉没时公年甫冠励志为学而贫不能得书常假于人以

读率一再过而归之则巳成诵而不忘矣中元祐九年

士第调真定府左司理参军知邢州平郷县皆善其职以

守正不阿忤上官罢退久之贫甚不以为意亲友强起之

乃更调镇西军节度推官邻极边守武将视法令僚属蔑

如也公不为挠事有不可必庭辩之守愧屈焉改宣徳郎

知濬州卫县令县民有𬒳诬杀人者公察其𡨚縦之同列

有害公者谓公故出死罪守疑之公不恤也会河决败数

郡诏诸令长各护丁夫䟽凿堤障县独不扰而集以功转

奉议郎除河北都转运司属官北京留守辟以为真定府

录事是时河北连岁不登民多相聚为盗而郡守欢燕敖

逸如平时公独忧之每当集辄辞不与守问其故公对以

实守默然不说于是乃移信徳而遂去以卒焉其为人坦

易不事𫟪幅而与人交必以诚当官不为赫赫之名而于

事细微无不谨旁郡有疑狱部刺史多奏以属公往往得

其情乐施予不问识否人虽负之不悔有求辄复周之在

镇时府丞陈绍夫死公以俸钱遣其䘮女兄寡居迎养三

十年始终如一日故人有通贵者招致之谢不往都转运

使吕公頥浩及他使者多知其材欲荐之未果而竟没论

者惜之公𥘉娶宛句刘氏赠和义郡夫人蕲春其继室也

延平人赠少师积之女夫人浑厚静专归黄公甚贫处之

(⿱艹石)晚虽丰泰亦未尝改其度也事公之女兄如姑公之

没而归其䘮教其子务以忠言直节立其志使卒为闻人

以大其家岁几满百而神明不耗起居不衰又似有道者

家人百口抚之一以慈爱而教吿勉饬随之未尝见其有

严厉之色而中外整整莫敢越𮜿度乡党传以为法公葬

邵武县仁泽乡宝𨺚山之源夫人葬永城乡黄溪保铜青

山下相距盖十里子男五人曰端愿端平皆有俊才丱角

巳与荐送而皆早卒次端方亦卒次永存今为朝请大夫

主管武夷山冲佑观次永年右儒𥝰郎知静江府理定县

亦先卒女五人其婿宣德郎朱康年保义郎朱郁修职郎

赵舜臣通直郎杜铎进士李先之也孙男十人龟朋儒林

郎格钺南卿范槱勋夏钦钧皆未仕而格𨱆钦亡矣孙女

六人其婿周敦书李厖李徽将仕郎吴时万上官珪上官

扬曽孙十七人大正大时大椿大全大猷大学大昌大渊

大 大声大韶大受大严大任大用馀未名女十四人其

婿任斗南林𣏌李价馀尚㓜玄孙男六人公震公升公显

公回公焕公章呜呼是亦盛矣黄氏之昌阜于世也其可

量哉铭曰

  曁曁黄公 逢时之危 迹随众兆 思属眇微

  之死弗污 以全其归 温温夫人 克相其夫

  人诏其子 以成厥家 夀考尊荣 百岁而徂

  宝𨺚之阿 黄溪之里 东西相望 两阙对起

  子孙盈前 曽玄满后 尚有𠖥灵 不远来又

   旌忠愍节庙碑

绍兴三年十月巳酉信州守臣王自中言臣幸得𫎇恩剖

符假守支郡视事之日考按图牒𥨸见故签书枢密院事

张忠文公叔夜故知同州事郑威愍公骧衣冠之藏皆在

郡境盖闻在昔靖康之难虏骑长驱都城危迫四靣勤王

之兵逡巡前却莫有至者而忠文独以南道之师千里赴

难军𨦟锐甚毎战必克乃以庙筭犹豫卒不能有成功而

﨑岖颠沛之馀竭力致死犹以必存宗社为巳任事复不

就则遂闭口绝食而以身殉焉其后虏人分兵西窥关陜

所向降下无不如意则又有如威愍者独以孤城惫卒婴

其乘胜焱锐之𨦟蔽遮三秦以备巡幸虏兵大至邻援四

绝知不能守而勇气弥厉誓必与郡俱为存亡城䧟之日

遂陨其生而不悔是其见危致命杀身成仁皆足以无愧

于人臣之义是以圣朝痛悼褒恤屡加立庙赐名著在祀

典盖非独以慰忠魂于地下实以昭示万世臣子忠义之

大训而吏惰失职修奉弗䖍忠文虽得即墓为祠以严貌

象然而僻在永丰灵鹫深山之中既无以侈上恩厉众志

至于威愍葬𥙊在冯翊者道既阻绝而其故郷玉山东郭

有坟无庙则行路之人所为怆恻而臣不佞尤窃惧焉谨

巳相地两县之境通涂之侧出留州钱属吏鸠工度为𩀱

庙拟则巡远庶几有以掲䖍妥灵表劝忠义仰称建炎绍

兴明诏之遗旨谓宜假以光灵定其名号䇿书申命以诏

无极臣不胜大愿敢昧死请事下礼部太常合议条奏咸

谓二臣之庙前巳赐额宜因其故合而名之制诏礼官议

是其以旌忠愍节之庙为额于是尚书符郡主者施行如

章而王侯巳召还矣始侯既属役于玉山令芮立言永丰

令潘友文又以书来请铭于熹于是两令课功作治如法

复使人来申致侯命熹既乐道二公之事又重侯请乃序

而诗之俾俟庙成衅而刻焉王侯字道夫永嘉人自少魁

垒有奇节尝为夀皇圣帝极陈当世之务夀皇恱其言欲

大用之而未及也是其为政知所先务固宜如此其诗曰

  皇皇后帝 降𠂻下民 君臣之义 父子之仁

  臣之事君 䇿名委质 报生以死 身岂遑恤

  若鱼熊掌 取舎之间 是孰使之 其性则然

  林林之生 孰无此性 利害劫之 或失其正

  文武张公 投命重围 拥孤弗遂 视死如归

  侃侃郑公 遥遥孤垒 城亡与亡 其节亦伟

  方时大变 众溃如川 二公相望 砥柱屹然

  慷慨临危 一心如水 实全其天 万世不死

  招魂作主 帝有闵书 吏惰不称 神用弗居

  孰见孰闻 孰嗟孰叹 孰烝孰尝 孰克用劝

  守侯请命 奠此新宫 煌煌巨扁 合旧増崇

  丽牲有碑 螭蟠龟负 我其铭之 过者必下

  绍熙四年五月戊寅具位新安朱熹撰

 熹既铭此碑明年祗召造朝道出祠下将往拜焉则貌

 象未设而它役亦未讫功问其故则曰王侯既去而岁

 恶民饥两令寻亦终更而今玉山宰温国司马君䢍始

 将终之也君文正公诸孙其大父忠㓗公亦以扈从北

 狩守节不污没其身宜其有感于二公之事不待州家

 之命而卒有以成王侯之志也十月壬子以讫事来告

 熹以为是亦宜得附书因纪其事使写刻于碑之左方

   中奉大夫直焕章阁王公神道碑铭

孝宗皇帝嗣服之初慨念陵庙之仇耻未报中原之版图

未复寤寐俊杰以图事功而群臣驽下曽莫有以当上意

者盖十馀年乃得金部郎官王公于奏对间意耸然异其

言既退又出手札以访焉俾悉其词以对公自以孤远一

朝得见人主论天下事便𫎇开纳而诏墨下询其勤又如

此诚为不世之遇遂极言无所隐上益嘉叹诏兼崇政讲

官夜直必召反复咨访屡移晷刻大臣忌之启以为淮东

帅上不许曰王某諌官御史材也由是忌者愈侧目则使

人通殷勤更以美官啖公公不为屈彼计无所施而猜惧

益深会公与本曹尚书争职事乃潜相表里为巧语以中

公使出𥙷郡盖公自是转徙于外几二十年而孝宗念公

终始不替数对近臣及公犹有台諌语比复召还则已迫

移御不及对矣以是公讫不得复与朝廷议以没有识为

公叹恨而公处之怡然无几微见言靣其所以言于上者

亦未尝以一字语人虽亲子弟莫得闻焉盖公之为人于

此可见其梗槩而君臣之际从古所难可胜叹哉可胜叹

哉公世为婺州人八世祖始自义乌之凤林徙居金华郡

城下曽祖 祖 父 皆不仕而父以公贵赠中散大夫

母贾氏亦赠令人公讳师愈字与正一字齐贤生七年逄

兵乱从父婴城誓死不暂去其侧少长读书郊外精舎郷

先生潘舎人义荣出㳺见而异之指庵前竹命赋诗公逊

谢一再操笔立成其卒章有愿坚柏操同保岁寒心之

句潘公大嗟赏之命刻其语竹上后复以书论为文养气

之法于潘公时年甫十三而义正词逹意象和雅蔚然有

成人之度潘公益寄之召致门下教视均子侄与见龟山

先生杨公受易论语之说公又自从东莱吕舎人居仁问

知中朝诸老言行之懿二公皆器许之于是益自刻厉大

肆其力于六经子史百氏之书手抄口诵昼夜不息俄遭

父䘮贫不得⿱穴之 -- 窆族姻欲使从俗为火葬公号泣不食者累

日见者感动合力助之乃克襄事终䘮家益穷空敩学以

养母而自奉甚薄人所难堪其教饬子弟极恳𣢾与其父

兄言亦未尝不依于孝弟忠信而闾巷田野之间情伪休

戚皆习知之其所以动心忍性拂乱増益而进于日新者

又非他人所及知也年二十有七乃登进士第调建州崇

安尉未行遭母䘮哀毁骨立得疾几殆服除调临江军军

学教授江西之俗右文词而左学行及公之来诸生见其

色温气和言动有法固巳深敬服之及开讲席则又告以

学为君子之说闻者亦动心焉其不率者教诏恳恻亦多

自悔改行僧杲有时名窜岭外得归所过士大夫争先礼

敬至临江郡守延致俾升高坐说佛法而率其属往听焉

召公与俱公谢曰彼之说某所不能知然以儒官委讲而

北靣于彼某纵自轻柰辱吾道何守不能强识者韪之再

调和州教授军兴官省更授提点坑冶司干办公事未赴

改潭州南岳庙盖居闲又七八年生事益落而德学益进

朋旧间有去登要路者视之漠如也寻改京官知潭州长

沙县事其为政一以仁恕安静为本而纲目严整守之有

常人亦莫得而犯也民以事至廷中降意循抚辨告谆悉

事有难处为之反复计虑深远不以一旦决遣快健为巳

能而要以民不受弊于数十年之后为巳安人始而或𥬇

其迂久而后服其存心之厚爱人之周也里正之役困于

科扰故多隐避吏又操先后予夺之柄以导其争而又久

不为决使必破产而后已公至罢诸无名之敛人已欣然

就役至有当代则又第其丁产之高下停年之近远先期

下之俾自推择定当役者以告于是民无以役讼至常平

使者之台者台吏病之反白使者下书诘公为骫法徇情

者公不为变楚俗尚巫鬼穷山中有丛祠号影株神愚民

千百辈操兵会祭且欲为乱郡议发兵讨之公曰此非所

以靖乱也退密召语一二土豪贴以射士出其不意往悉

禽其魁桀以送州而散其党与因撤其庙禁勿复祠民间

疾病婚嫁旧皆决于巫史俗以甚弊而官利其多鬻乳香

不之禁也公复下令毋以香市于巫其为奇邪以惑众者

必罚无赦俗为少变时汶上刘子驹广汉张敬夫皆居郡

中公以暇日与之游从容讲贯所造益深远一旦莫府所

下文书有不便于民者公以利害争之不得退将引去敬

夫疑之曰行而无资柰何公曰吾之来也固已虑此而先

办归𧚌矣岂待今日而后计耶敬夫靣叹加敬而事亦竟

得𥨊帅守张安国舎人知公深既剡荐之及移荆州又奏

取以为属而公已有召命矣入对首论人主不可自用其

聦明以失委任之体又论灾异之来当恐惧修省以尽应

天之实言甚剀切上皆嘉纳公复进言辛巳之变天实授

我以中原而我无以待之坐失机会今当亟为修德惠民

搜罗俊杰屯据要害之计庶几异日几会复来有以待之

因及𫟪事甚悉上意良恱问卿何以知此公对曰臣在长

沙戍将往来臣必询之故得其实上益喜曰卿为县乃能

留意于此耶除知严州先是张敬夫守此邦民安乐之既

召还而诸公难其代故特以授公公至一蹑其故迹无所

更改民又益喜敬夫尝奏请蠲丁盐䌷绢之税得免一年

至是公又奏曰州土穷瘠唯产蚕桑乃不取其䌷绢而使

折钱巳非任土之意而所折又太重是以民尤苦之今未

能尽罢而仅免其一年不若但今岁输本色犹足以少纾

民力也会岁旱为请于朝得移婺州米五千斛以粜且俾

籴于秋成以偿公又奏曰郡无良田多水旱有如异日复

致饥馑而后奏请俟报则恐有不及事之悔况郡素少米

使籴以偿亦非计也愿诏有司异时严州饥则移婺州之

粟如今岁而即以其直归之则于事为两得矣诏皆从之

公为政大略如长沙时然于权豪则用法无所贷大姓倚

势合党贪赖民田公数其罪杖之而夺田归其主凡奸民

大驵诈冒侵诬皆下吏案验悉置之法赏信罚必威令肃

然奸凶帖息不敢犯而善良𫉬安其业邦人畏而爱之至

今犹曰安得复如王奉议时也然严距行都密迩士大夫

往来无虚日公庄正自持接遇以礼不以形势有所低昻

以故多不恱者因谓公政过严相与腾口以撼公会上饶

骄兵讙噪台臣因露章请移公守信以弹压之盖名以材

选而实非善意也然公威望素孚骄兵闻风畏詟不敢复

为故态公至更为申明纪律而壹以宽惠抚之遂以无事

岁复大旱它郡流民就食者众公先事定计时方仲秋即

议发廪以粜或咎其太蚤恐后无以继公曰此非若所知

也救之早则民心安而流移少且各爱其屋庐生业而无

与为乱矧吾巳致米二十万斛矣不患其无以继也即命

掲榜赈粜始自今日以尽来年八月而后巳时民间米价

巳腾踊公命官粜之直财少损之使不至大相绝视𥝠价

自平则又益下之故无冒滥之奸而𥝠价亦不得起于是

人心帖然而富室自知无所牟大利莫复有闭籴者愿有

以佐县官者听之而亦弗之强也公又益以金钱致船粟

来者舳舻相䘖日粜千斛而犹不乏常平司下书俾移五

万斛于番阳官吏皆言勿予父老亦遮道泣诉公晓之曰

彼与若曹皆国家赤子吾食既有馀矣亦何忍视𬒳之莩

死而不之救乎亟具舟输之番阳赖以济明年流民欲归

其郡者复予行资以遣之蜀人黄钧仲秉知名士也闻其

事贻书赞美以为富公青社之功不是过以是政誉日闻

有旨召对除金部郎官寻兼崇政殿说乾道七年也公

时年巳五十馀矣数召对言事上所赐书若曰比闻奏对

颇及治道之具而未详也尚有可禆政体而宜于今者亟

复条奏其眷待之渥一时在廷之士莫得望焉执政曽怀

以财利进而前在版曹贷内府缗钱数百万未有以偿一

日上以问户部尚书杨倓倓不知所对退取诸郡积逋缗

钱七百万付金部使督之公曰此钱徒有名耳督之未必

有得而文移一下所扰者不知几何人且中外一体若邦

计未𥙿不若归诚君父以幸宽免岂宜举此虚籍以罔上

而病民耶持其事不下倓大不乐乃密言于上曰王某以

学术自负不肯屑意金榖事而曽怀亦畏公在上左右斥

其短又譛公漏泄省中语上始怒诏罢公而台諌有为公

辨明者上复问怀所泄何语怀不能对上悟遂改知饶州

待次两年以例入奏所论县令宜以三年为任事亦施行

当轴或欲留公以自助公逊辞谢去上命更以公为京西

路转运判官公以杨倓方帅湖北两路事多相关不欲行

乃卒赴番阳番阳久废不理公𥝠凋弊公到郡为振纲维

决滞讼政始有经塞弊源革浮蠹财用有纪郡岁输米十

二万斛于建康僦载之资取之民者有常数后多为总所

移它处而道里或过倍则其费无所取郡常辍它钱以续

之以故郡日益贫而纲运亦有愆期折阅之患至是公力

请于朝凡纲运皆无得改拨有不获巳即先期告下俾得

预办其费以行朝廷从之纲运遂得无耗失而郡岁省缗

钱六七万云郡故多盗妖贼酋帅韩政党众日盛且为乱

公设方略禽捕𫉬之及将受代淮甸剧贼刘五从恶少五

十馀人转掠入境杀人纵火与官军遇辄以九人分三队

以迎敌其𨦟不可当或𬒳围则合其众为圆陈外向溃出

所杀伤官军民兵甚众公不以当去自弛调兵定计命毋

得与贼战但严守津要而日驱逐之昼夜毋得休息一旦

乘其惫尽𫉬之于是群盗震慑其后累年犹相告戒以番

阳为不可犯也就除本路转运判官时诸郡多贤守而政

事之才不能无短长有讼不决而诉于台者公为更互委

属而阴喻以意要使讼者得伸而听者无所贬一路称治

会岁大旱奏请出椿积米百万斛分予诸郡使为赈粜以

安民心人以为便而用事者靳之仅得其什一又奏阁畸

零夏税免甲礼牛皮马榖诸赋诏皆从之饥民赖焉改除

荆湖北路转运判官而湖北之旱甚于江东公究心赈恤

奏请规画曲尽其至遂得寒疾得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

除两淅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未行改福建路转运判官始

至承空乏之后入不支出公念一路之寄独仰漕司而经

费犹不给柰缓急何即为校索源流整饬程度节冗费检

吏奸要使岁用之馀常有倍积而后巳行之有常不徐不

疾未几孥藏日充而民不告病后之继者皆莫能及也闽

上四州官鬻盐以给岁费始皆为民病后屡改法三郡得

少苏而汀之为郡独以兵冦之馀田税隐䧟故公𥝠百计

皆倚盐以辨而盐所自来则官运远而𥝠贩近故官价高

而𥝠直平又以距诸使治所皆绝远故抑配劫假之公行

而民无所诉困极无聊数起为乱辄见夷㓕议者欲变官

鬻为钞引以救之公独言鬻盐固不能无弊然异时钞或

不售则科买之害必有甚于鬻盐者今但尽蠲汀州𪧐负

漕司缗钱若干而下其盐直斤十有五钱其当送漕司以

转饷者若干分隶诸司者若干皆丐之以足留州之用则

一岁之间公𥝠所损合为缗钱五万有奇矣若更精择守

令一意奉行自为悠久之利而法亦不必改也然钞议既

寝而公说亦竟不行汀民之病迄今不得瘳议者盖两惜

之孝宗犹念公不忘屡欲召用而辅臣以宗属为嫌竟不

果垂满乃诏公以直秘阁居故官馀年上更用宰相乃除

公两淅西路提点刑狱公事促召入对会孝宗巳厌万机

乃见今夀康皇帝即奏宜体付托之重勿忘未报之仇并

及中外轻重大势上亦褒叹再三始至即发平江通守奸

赃累钜万畿甸肃然然公于是时巳决退休之志未数月

即上章丐闲诏进职一等提举武夷山冲佑观公从容还

家燕闲自适读书玩理教诱后进德望隐然为东州之重

明年绍熙改元七月七日以疾终于居第之正寝时年六

十有九矣阶至中奉大夫职直焕章阁爵金华县男邑户

三百盖公为人沉静笃实简淡和粹得之天资平居庄默

不妄言𥬇虽在暗室如对大宾其于接物温恭诚信充积

有馀而出之谨严如有剂量使人可亲而不可狎尝念亲

在时贫无以养食饮服用终身不忍有所加岁时祀享辄

哀慕如弗胜书史外泊然无所嗜几案间无一长物吾官

取予问法如何推逹贤才不为势屈其见于施设者大要

以圣贤之言为必可行师友之论为必可信虽其中所以

自守者凛然有不可夺之操至于称人之善则又色愉神

畅如巳有之虽剸繁治剧剔蠹鉏奸随事制变各有条理

然仁厚之意恻怛之诚蔼然行于其中则又有非一时长

于吏治者所能及晚年更练益精㴠养益厚浑然不见圭

角病革犹为诸子诵说前贤事业勉励训饬语讫而逝其

间于死生之际又如此公于文不苟作议奏又多削稿今

次其存者若干卷藏于家娶同郡俞氏封令人其父持国

倜傥有远志蚤以文试有司不合遂放意山水间自号溪

西老人令人归公时公甚贫佐公养亲尽其力斥奁中𧚌

以遣诸妹无少吝后公居闲累年相与攻苦食淡处之甚

安使公得以厉志德业而无内顾之忧者令人之力为多

也及公宦逹而令人俭素勤力不改平日之旧治家甚整

教子甚严遇族姻甚厚奉祀享宾甚敬而㓗至是哭公过

哀后三月亦不起疾子男四人长瀚从事郎新武当军节

度推官次汉迪功郎新临安府仁和县尉次洽未仕次潭

迪功郎新绍兴府会稽县主簿女五人长适进士陈思次

适太学上舎生时泾次适进士俞衮次适进士叶绍彭次

适将仕郎潘晋孙孙男六人桐集操馀未名明年十月诸

孤奉公及令人之柩葬于金华县白沙郷石笋原之台山

后三年乃以太府寺丞吕君祖俭之状来请铭熹与公虽

同年进士视公为前辈自公在长沙时始𫉬从游固巳敬

爱其为人及公入闽而闻其议论观其行事又益熟义不

得辞且读吕君之状事皆详实不诬乃删其要而系以铭

铭曰

  天赋之奇 又粹以温 笃行敏学 有本有文

  诚意所通 士服民信 入告于廷 帝有清问

  孰媒而合 孰𨻶以离 敛其馀功 枭凶哺饥

  曰首来归 谓谐𭧽契 时与事违 卒不大试

  白沙之里 石笋之原一丘之閟 万世之安

  石笋之原 白沙之里 孰诏无穷 视此哀诔

   义灵庙碑

庆元元年春二月敕以台州土民所请故直秘阁滕侯之

祠为义灵庙州人老穉闻是命下惊喜讙呼奔走迎拜导

致祠下酌奠以告大书扁榜金朱炜煌掲于门楣庸侈上

赐而其耆艾学士大夫叶君圣耦等四十馀人亦会祠廷

相与言曰往岁盗起帮原连䧟六州戎毒所加民无噍类

而吾台人独得全其室家仰父俯子传世不绝以至于今

滕侯力也没而弗祀固无以慰吾民之心祀而弗命又

无以彰吾侯之德今则庙事既修而亦幸𫎇上恩列祀典

矣顾无金石以著本初其何以昭报事于长久且当日弃

城冒赏之人其子孙犹有存者盖尝肆为妄说强祔其祖

以遂侵诬之计吾州之人亦斥其伪以控于朝而报绌之

矣然或久而不传则未敢必其无后患也乃以书来请篆

其事熹以衰朽欲谢不能而复自念往使浙东留台最久

固巳熟闻兹事而有感于中矣矧以诸君之请之力其何

可辞则应曰诺而病未能也乃今大守周府君侯又因鄞

县主簿赵生师䢼踵门以请则为考按台人前进士陈君

思恭所为日记及故■部侍郎陈公公辅诸人之铭序赞

颂皆言闻乱之初阖郡震恐太守赵资道郡丞李景渊咸

愕眙不知所为谋欲遁去它吏相顾亦无敢出一语者侯

方司户曹事乃独慨然请任其责有异议者辄靣叱之即

日移书诀其父母昆弟而闭其妻子于官舎悉召州人谕

以利害人人感泣踊跃听命乃亟下令发夫守险增陴濬

隍除器募兵积粮致用分屯列栅为死守计日夜循抚甘

苦同之城中之人始有固志而守丞以下则皆巳遁去久

矣既而山民吕师嚢起兵应贼号十馀万导以攻城前后

数四侯皆应机设械立摧破之手弓临城殪厥渠帅贼遂

退走卒全其郛凡所存活以大万计参伍其说一无异词

是则侯之为烈章章明矣独稽史籍则见当时实以守城

破贼为丞之功进领郡符就加职秩乃与所闻不类而于

说反有助焉于是更即诸书以求其故然后乃见当时

守丞虽遁而侯于所下文书犹必存其位号宼退围解亟

迎以归俾上功状而巳不预焉丞盖熙丰故家诸子又皆

贵仕故得独冒显赏尘䇿书而侯反下从捕盗七人之比

仅改京秩初阶移官旁郡以去是则阉尹擅兵贼臣柄国

之所为而后来侵诬妄论所由起也一时之谬流惑万世

向非台之文献有足证者民吏称思久而不怠则亦何所

质正而决其是非哉呜呼是又可叹也巳滕侯名膺字子

勤后保南都守陈蔡以抗狂虏乘胜炎锐之𨦟勲绩尤盛

劝进大元帅于济州所陈又皆当时天下大计切中机会

其于建炎绍兴之史法当立传而熹于是书盖尝受诏参

笔削矣是以因书此碑而并核其真伪如此不唯少塞台

人之意亦使后之执笔者有以考焉庙数迁徙今在城西

北隅永庆寺东实侯所再筑而力战破贼处台人迎侯继

室赵夫人及诸孙仲宜等使居其旁通判州事吕君祖俭

谋为买田以资奉守未就而去谈者惜之然以台人之德

侯如此吾知其继而成之者无难也是岁八月癸丑朔具

官朱熹撰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八十九

            侯官县儒学训导刘簪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