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一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十一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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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十一
封事〈时绍兴三十二年壬午夏六月丙子孝宗皇帝即位诏求直言秋八月公应诏上封事见文公年谱〉
壬午应诏封事
八月七日左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臣朱熹谨昧死再拜
上书于皇帝阙下臣㳟惟太上皇帝再造区夏受命中兴
忧勤㳟俭三十六年春秋未高方内无事乃深惟天下国
家之至计一旦而举四海之广天位之尊断自宸𠂻传之
圣子皇帝陛下㳟承慈训期御历爰初践阼曽未几何
而设施注措之间𠩄以大慰斯民之望者新而又新曽靡
虚日其䂓摹固巳宏远矣然犹且谦冲退托不以圣智自
居首下明诏以求言此尤足以见帝王之高致知为治
之先务也天下幸甚臣窃伏草茅深自惟念天下之大不
为无人忠言嘉谟崇论谹议计巳日陈于陛下之前尚恐
不足仰望清光无以少备采择况臣之愚虽欲效其区区
岂能有𥙷于万分之一哉又惟即位求言累圣相承以为
故事则未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备故事而巳耶抑真欲
尽群言以冀万一之𦔳也臣诚愚昧不知𠩄出然爱君
尊主出于犬马之诚有不能自巳者故昧死言之惟陛下
留听臣伏读诏书有曰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遗斯民有
戚休四海有利病并许中外士庶言极谏者臣窃以陛
下濳德宫府几三十年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无一物之嗜
好形于宴私无一事之过失闻于中外昧爽而朝严㳟寅
畏仁孝之德孚于上下𠩄以大系群生之仰望濬发太上
之深慈以至于膺受付托奄有万方者其必有以致之矣
然则圣躬之过失臣未之闻也今者临御未几而延登故
老召用臣抑侥幸以正朝纲雪𡨚愤以作士气贡奉之
私不输于内帑㳟俭之徳日闻于四方凡天下之人𠩄欲
而未行𠩄患而未去者以次罢行几无遗恨然则朝政之
阙遗臣亦未之闻也至于斯民之戚休四海之利病则有
之矣然臣屏伏闽陬十有馀年足迹未尝及乎四方其见
闻𠩄及之一二内自隐度皆非今日𠩄宜道于陛下之前
者不敢毛举以溷圣听至阴拱噤默终不为陛下一言
则又非臣之𠩄敢安也臣闻召公之戒成王曰生子罔
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孟子之言亦曰虽有智慧不如乘
势方今天命之眷顾方新人心之蕲向方切此亦陛下端
本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也又况
陛下圣德隆盛天下之人传诵道说有年于兹今者正位
宸极万物咸睹其心盖皆以非常之事非常之功望于陛
下不但为守文之良主而巳也然而祖宗之境土未复宗
庙之雠耻未除戎虏之奸谲不常生民之困悴巳极方此
之时陛下𠩄以汲汲有为以副生灵之望者当如何哉然
则今日之事非独陛下不可失之时抑国家盛衰治乱之
机庙社安危荣辱之兆亦皆决乎此矣盖陛下者我宋之
盛主而今日者陛下之盛时于此而不副其望焉则祖宗
之遗黎裔胄不复有𠩄归心矣可不惧哉可不惧哉臣愚
死罪窃以为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
讲也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也利
害休戚虽不可遍以䟽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也
盖学不讲则过失萌矣计不定则阙遗大矣本不端则末
流之弊不可胜言矣臣请得为陛下详言之臣闻之尧舜
禹之相授也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
厥中夫尧舜禹皆大圣人也生而知之宜无事于学矣而
犹曰精犹曰一犹曰执者明虽生而知之亦资学以成之
也陛下圣德纯茂同符古圣生而知之臣𠩄不得而窥也
然窃闻之道路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䇿衡石之程不过
讽诵文辞吟咏情性而巳比年以来圣心独诣欲求大道
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踈远传闻未知信否然
私独以为果如此则非𠩄以奉承天锡神圣之资而跻
之尧舜之盛者也盖记诵华藻非𠩄以探渊源而出治道
虚无寂灭非𠩄以贯本末而立大中是以古者圣帝明王
之学必将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事物之过乎前
者义理𠩄存纎微毕照了然乎心目之间不容毫发之隐
则自然意诚心正而𠩄以应天下之务者数一二辨黒
白矣苟惟不学与学焉而不主乎此则内外本末颠倒缪
戾虽有聪明睿智之资孝友㳟俭之德而智不足以明善
识不足以穷理终亦无𥙷乎天下之治乱矣然则人君之
学与不学𠩄学之正与不正在乎方寸之间而天下国家
之治不治见乎彼者如此其大𠩄系岂浅浅哉易𠩄谓差
之毫厘缪以千里此类之谓也盖致知格物者尧舜𠩄谓
精一也正心诚意者尧舜𠩄谓执中也自古圣人口授心
传而见于行事者惟此而巳至于孔子集厥大成然进而
不得其位以施之天下故退而笔之以为六经以示后世
之为天下国家者于其间语其本末终始先后之序尤详
且明者则今见于戴氏之记𠩄谓大学篇者是也故承议
郎程颢与其弟崇政殿说书頥近世大儒实得孔孟以来
不传之学皆以为此篇乃孔氏遗书学者𠩄当先务诚至
论也臣愚伏愿陛下捐去旧习无用浮华之文攘斥似是
而非邪诐之说少留圣意于此遗经延访真儒深明厥旨
者置诸左右以备顾问研究充扩务于至精至一之地而
知天下国家之𠩄以治者不出乎此然后知体用之一原
显微之无间而独得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𠩄传
矣于是考之以六经之文监之以历代之迹会之于心以
应当世无穷之变以陛下之明圣而𠩄以浚其源辅其志
者如此其备则其𠩄至岂臣愚昧𠩄能量哉然臣非知道
者凡此𠩄陈特其𠩄闻于师友之梗槩端绪而巳陛下由
是讲学而自得之则必有非臣之言𠩄能及者惟陛下深
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臣又闻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
一定不易之计而今日之计不过乎修政事攘夷狄而巳
矣非隐奥而难知也然其计𠩄以不时定者以讲和之说
疑之也夫金虏于我有不共戴天之雠则其不可和也义
理明矣而或者犹为是说者其意必曰今本根未固形势
未成进未有可以恢复中原之䇿退未有可以备御冲突
之方不縻以虚礼因其来聘遣使报之请复土𭛌示之
以弱使之优游骄怠未谋我而我得以其间从容兴补
而大为之备万一天意悔祸或诱其𠂻则我之𠩄大欲者
将不用一士之命而可以坐得何惮而不为哉臣𥨸以为
知义理之不可为矣而犹为之者必以有利而无害故也
而以臣䇿之𠩄谓讲和者有百害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
夫复雠讨贼自彊为善之说见于经者不啻详矣陛下聪
明稽古固不待臣一二言之请姑陈其利害而陛下择焉
夫议者𠩄谓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何
为而然哉正以有讲和之说故也此说不罢则天下之事
无一可成之理何哉进无生死一决之计而退有迁延可
巳之资则人之情虽欲勉彊自力于进为而其气固巳涣
然离沮而莫之应矣其守之也必不坚其发之也必不勇
此非其志之本然气为势𠩄分志为气𠩄夺故也故今日
讲和之说不罢则陛下之励志必浅大臣之任责必轻将
士之赴功必缓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听
上之𠩄欲为然则本根终欲何时而固形势终欲何时而
成恢复又何时而可图守备又何时而可恃哉其不可冀
明矣曰以虚礼縻之则彼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馀诚
有谋我之心则岂为区区之虚礼而骄诚有兼我之势则
亦岂为区区之虚礼而辍哉曰示之以弱则是披腹心
露情实而示之以本然之弱非强而示之弱之谓也适𠩄
以使之窥见我之底蕴知我之无谋而益无忌惮耳纵其
不来我恃此以自安势分气夺日复一日如前𠩄云者虽
复矌日十年亦将何计之可成哉则是𠩄以骄敌者乃𠩄
以启敌而自骄𠩄以缓冦者乃𠩄以养冦而自缓为虏计
则善矣而非吾臣子𠩄宜言也且彼盗有中原岁取金币
据全盛之势以制和与不和之权少懦则以和要我而我
不敢动力足则大举深入而我不及支盖彼以从容制和
而其操术常行乎和之外是以利伸否蟠而进退皆得而
我方且仰首于人以听和与不和之命谋国者惟恐失虏
人之驩而不为久远之计进则失中原事机之会退则沮
忠臣义士之心盖我以汲汲欲和而志虑常䧟乎和之中
是以跂前㚄后而进退皆失自宣和靖康以来首尾三四
十年虏人专持此计中吾腹心决䇿制胜纵横前却无不
如其意者而我堕其术中曽不省悟危国亡师如出一辙
去岁之事人谓朝廷其知之矣而觧严未几虏使复至彼
何惮于我而为是是又欲以前䇿得志于我而我犹
不悟也受而报之信节未还而海州之围巳急矣此其包
藏反复岂易可测而议者犹欲以巳试败事之馀谋当之
其亦不思也哉至于请复土𭛌而冀其万一之得此又不
思之大者夫土𭛌我之旧也虽不幸沦没而岂可使彼仇
雠之虏得以制其予夺之权哉顾吾之德之力如何耳我
有以取之则彼将不能有而自归于我我无以取之则彼
安肯举吾力之𠩄不能取者而与我哉且彼能有之而我
不能取则我弱彼强不较明矣纵其与我我亦岂能据而
有之彼有大恩我有大费而𠩄得者未必坚也向者燕云
三京之事可以监矣是岂可不为之寒心也哉假使万有
一而出于必不然之计彼诚不我欺而不责其报我必能
自保而永无他虞则固善矣然以堂堂大宋不能自力以
复祖宗之土字顾乃乞丐于𬽦雠之戎狄以为国家臣虽
不肖窃为陛下羞之夫前日之遣使报聘以是为请既失
之矣及陛下嗣位天下之望曰庶几乎而赦书下者方且
禁切诸将毋得进兵申遣使介告谕纂承之意继修和好
之礼亦有意于和议之必成而坐待土疆之自复者远
近传闻顿失𠩄望臣愚不能识其何说而窃叹左右者用
计之不详也古语有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虏以好来
而兵不戢我𠩄以应之者常不免出于两涂而无一定之
计岂非𠩄谓疑事也哉以此号令使观听荧惑离心觧体
是乃未攻而巳却未战而巳败也欲以此成恢复之功亦
巳难矣然失之未远易以改图往者不可諌而来者犹可
追也愿陛下畴咨大臣总榄群䇿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
术断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罢黜和议追还使人苟
未渡淮犹将可及自是以往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
厉风俗使吾修政事攘夷狄之外了然无一毫可恃以为
迁延中巳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后将相军民
远近中外无不暁然知陛下之志必于复雠启土而无玩
岁愒日之心更相激厉以图事功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
富兵强于是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
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此不过少迟数年之久而
理得势全名正实利其与讲和请地茍且侥幸必不可成
之虚计不可同年而语也明矣惟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
天下幸甚至于四海之利病臣则以为系于斯民之戚休
斯民之戚休臣则以为系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
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𠩄本原
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巳陛下以为今日之监司奸赃狼籍
肆虐以病民者谁则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乎其既失
势者陛下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矣尚在势者岂
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然则某事之利为民之休
某事之病为民之戚陛下虽欲闻之亦谁与奉承而致诸
民哉臣以为惟以正朝廷为先务则其患可不日而自革
而陛下似亦有意乎此矣盖前日𠩄号召数君子者皆天
下𠩄谓忠臣贤士也𠩄以正朝廷之具岂有大于此者哉
然其才之𠩄长者不同则任之𠩄宜者亦异愿陛下于其
大者使之赞元经体以亮天工于其细者使之居官任职
以熙庶绩能外事者使任典戎𠏉方之责明治体者使备
拾遗𥙷过之官又使之各举𠩄知布之列位以共图天下
之事使踈而贤者虽远不遗亲而否者虽迩必弃毋主先
入以致偏听独任之讥毋笃私恩以犯示人不广之戒进
退取舍惟公论之𠩄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
不一于正矣监司得其人而后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
守得其人而后属县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责其成
举其善而惩其恶夫如是则事之𠩄谓利民之𠩄谓休将
无𠩄不举事之𠩄谓病民之𠩄谓戚将无𠩄不除又何足
以劳圣虑哉苟惟不然而切切然今日降一诏明日行一
事欲以惠民而适増其扰者有之欲以兴利而益重其害
者有之纷纭丛脞既非君道𠩄宜宣布奉行徒为观听之
美而巳则亦何补之有况今旱蝗四起民食将乏图𠩄以
宽赋役备赈赡业流逋销盗贼之计尤在于守令之得其
人而其本原之地则又有在愿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
下幸甚盖天下之事至于今日无一不弊而不可以胜陈
以献言者之众则或巳能略尽之矣然求其𠩄谓要道先
务而不可缓者此三事是也夫讲学𠩄以明理而导之于
前定计𠩄以养气而督之于后任贤所以修政而经纬乎
其中天下之事无出乎此者矣伏惟陛下因此初政端本
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于此三言
深加察纳果断力行以幸天下则夫𠩄谓不可胜陈之事
凡见于议者之言而合乎义理之公切于利害之计者自
然循次及之各得其𠩄其不然虽有求治之心而致之
不得其方虽有致治之方而为之不得其序一旦㳟俭劳
苦忧勤过甚有𠩄不堪而不见其效则亦终于因循怠惰
而无𠩄成矣岂天下之人𠩄以延颈举踵而望陛下之初
心哉至于是时虽欲悔之臣恐其倍劳圣虑而成效不可
期也又况旱蝗之灾环数千里陛下始初清明行𧨏未过
而天戒赫然此其甚其必有说矣臣愚窃以为此乃天
心仁爱陛下之厚不待政过行失而先致其警戒之意以
启圣心使盛德大美始终纯全无可非间如商中宗周宣
王因灾异而修德以致中兴也是宜于此三术屡省而亟
图之以顺民心以答天意以陛下之圣明必将有以处此
愚臣𠩄虑独患议者不深惟其𠩄以然之故以为其间不
免有𠩄更张或非太上皇帝之意者陛下𠩄不宜为以咈
亲志臣窃以为误矣㳟惟太上皇帝至公无心合德天地
临御三纪艰难百为其用人造事皆因时循理以应事变
未尝胶于一定之说先后始末之不同如春秋冬夏之变
相反以成岁功存神过化而无有毫发私意凝滞于其间
其𠩄以能超然远引屣脱万乘而不以为难者由是而巳
本其传位陛下之志岂不以陛下必能缉熙帝学以继迹
尧禹乎岂不以陛下必能复雠启土以增光祖宗乎岂不
以陛下必能任贤修政以惠康小民乎诚如是也则臣之
𠩄陈乃𠩄以大奉太上诒谋燕翼之圣心而助成陛下尊
亲承志之圣孝也议者顾欲守一时偶然之迹一二以循
之以是为太上皇帝之本心则是以事物有形之粗而语
天地变化之神也岂不误哉且古者禅授之懿莫如尧舜
之盛而舜承尧禅二十有八年之间其于礼乐刑政更张
多矣其大者举十六相皆尧之𠩄未举去四凶皆尧之𠩄
未去然而舜不以为嫌尧不以为罪天下之人不以为非
载在虞书孔子录之以为大典垂万世法而况臣之𠩄陈
非欲尽取太上皇帝约束纷更之也非贵其𠩄贱贱其𠩄
贵而悉更置之也因革损益顾义理如何尔亦何不可而
陛下何嫌之有哉愿早图之以幸天下母疑于臣之计也
夫战守之机形制之势则臣未之学不敢妄有𠩄陈然
窃闻之上流督帅物望素轻黜陟失宜效于巳试下流戍
兵弃淮甸长江之险与虏共之斯乃古今之𠩄共忧愚
智之𠩄同惑臣虽鄙阇亦窃疑之况今秋气巳高虏情叵
测传闻汹汹咸谓或当复有去岁之举虽虚实未可知然
是二者实彊弱安危形势𠩄系呼噏俯仰之间未足以喻
其急也愿陛下幷留圣意臣不胜大愿臣凡愚不学顷岁
冒昧群试有司太上皇帝赐之末第获叨官禄既又误听
人言猥加收召适以𢇻病留落不前今则血气益衰精神
益耗屏居山田未知𠩄以仰报大恩之日敢因明诏罄竭
愚𠂻昧死献书以闻迂踈狂妄不识忌讳忤犯贵近切劘
事机罪当万死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干冒天威臣
无任震惧兢惶俯伏待罪之至臣熹昧死再拜
庚子应诏封事
四月二十一日宣教郎权发遣南康军事兼管内劝农事
提辖本军界分诸铺递角借绯臣朱熹谨斋沭奉䟽东向
再拜昧死献于皇帝陛下臣伏睹三月九日陛下可议臣
之奏申敕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悉以上闻无有所隐
臣以布衣诸生蒙被圣恩待罪偏垒乃获遭值仁圣求言
愿治不间踈远如此其敢不悉心竭虑以塞诏旨然臣尝
病献言者不惟天下国家之大体而毛举细故以为忠听
言者不察天下国家之至计而抉擿隐伏以为明是以献
言虽多而实无𠩄益于人之国听言虽广而实无以尽天
下之美臣诚不佞然不敢专以浅意小言仰奉明诏惟陛
下幸于其大者垂听而审行之则天下幸甚臣尝谓天下
国家之大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实在省赋省赋之实
在治军夫治军省赋以为恤民之本则又在夫人君正
其心术以立纪纲而巳矣董子𠩄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
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盖谓此
也夫民之不可不恤不待鲁者而后能知亦不待明者然
后能言也然欲知其憔悴困穷之实与其𠩄以致此之由
则臣请以𠩄领之郡推之然后以次而及其𠩄以施置之
方焉臣谨按南康为郡土地薄生物不畅水源干浅易
得枯涸人民稀少榖贱农伤固巳为贫国矣而其赋税偏
重比之他处或相倍蓰民间虽复尽力耕种𠩄𭣣之利或
不足以了纳税赋须至别作营求乃可陪贴输官是以人
无固志生无定业不肯尽力农桑以为子孙久远之计幸
遇丰年则贱粜禾榖以苟目前之安一有水旱则扶老携
㓜流移四出视其田庐无异逆旅之舍盖出郊而四望则
荒畴败屋在处有之故臣自到任之初即尝具奏乞且将
星子一县税钱特赐蠲减又尝具申提坑冶司乞为敷
奏将夏税𠩄折木炭价钱量减分数其木炭钱巳蒙圣慈
曲赐开允独减税事漕司相度方上版曹得更蒙圣恩
特依𠩄请则一方憔悴困穷之民自此庶几复有更生之
望矣然以臣计之郡之接境江饶等州土田瘠薄类此者
非一郡一县而巳也税赋重大如此者非一料一色而巳
也不大为经理深加隐恤虽复时于其间少有纵舍如
以杯水救一车薪之火恐亦未能大有𠩄济而剥肤椎髓
之祸必且愈深愈酷而不可救元气日耗根本日伤一旦
不幸而有方数千里之水旱则其横溃四出将有不可如
何者未知陛下何以处此此臣之𠩄谓民之憔悴困穷而
不可不恤者然也而臣𠩄谓省赋理军者请复为陛下言
之夫有田则有租为日久矣而今日民间特以税重为苦
者正縁二税之入朝廷尽取以供军而州县无复赢馀也
夫二税之入尽以供军则其物有常数其时有常限而又
有贴纳水脚转输之费州县皆不容有𠩄宽缓而减免也
州县既无赢馀以给官吏养军兵而朝廷发下离军归正
等人又无纪极支费日增无𠩄取办则不免创于二税之
外别作名色巧取于民且如纳米𭣣耗则自七斗八斗以
至于一倍再倍而未止也豫借官物则自一年二年以至
三年四年而未止也此外又有月椿移用诸杂名额抛卖
乳香科买军器寄招军兵打造铁甲之属自版曹总𠩄以
至漕司上下相承递相促迫今日追究人吏明日取勘知
通官吏无𠩄从出不过一切取之于民耳盖不如是无以
𥙷旧欠支目前虽明知其一旦发觉违法抵罪而不及顾
也夫以罪及其身而不暇恤尚何暇于民之恤乎以此观
之则今日民贫赋重其𠩄从来亦可知矣不计理军实
而去其浮冗则民力决不可宽然国家蹙处东南恢复之
勲未集𠩄以养兵而固圉者常患其力之不足则兵又未
可以减窃意惟有选将吏核兵籍可以节军赀开广屯
田可以实军储练习民兵可以益备诚能行此三者而
又时出禁钱以续经用民力庶几其可宽也今将帅之选
率皆膏粱𫘤子厮役凡流徒以趋走应对为能苞苴结托
为事物望素轻既不为军士𠩄服而其𠩄以得此差遣𠩄
费巳是不赀以故到军之日惟务裒敛刻剥经营贾贩百
种搜罗以偿债债既足则又别生希望愈肆诛求盖
上𠩄以奉权贵而求陞擢下𠩄以饰子女而快巳私皆于
此乎取之至于招𭣣简阅训习抚摩凡军中之急务往往
皆不暇及军士既巳困于刻剥苦于役使而其有能者又
不见优异无能者或反见亲宠怨怒郁积无𠩄伸诉平时
既皆悍然有不服之心一旦缓急何由可恃至于军中子
弟亦有素习弓马谙暁战阵者例皆不肯就本军投募而
朝廷反为之分责州郡枉费钱物拖拽短小生踈无用之
人以补军额凡此数端本末巨细无不乖错而𠩄谓将帅
者私欲饱满钻研有效则又可以束装问涂而望他军之
积以为巳资矣故近岁以来管军臣僚迁代之速至有一
岁而再易者是则不惟军中利病无由究知冗兵浮食日
益猥众而此人之𠩄盗窃破费与夫送故迎新百色支用
巳不知其几何矣至于总馈输之任者亦皆倚幽阴交
通贿赂其𠩄程督驱催东南数十州之脂膏骨髓名为供
军而辇载以输于权幸之门者不可以数计乃屯田民
兵二事又特为诞谩小人窃取官职之资而未闻其有丝
毫尺寸可见之效凡此数弊天下之人孰不知之而任事
之臣略不敢一言以告陛下惟务迫𧼈州县使之急征横
赋戕伐本而其𠩄以欺陛下者则曰如是而国可富如
是而兵可彊陛下亦闻其说之可喜而未究其实往往误
加奖宠𢌿以事权是以比年以来此軰类皆高官厚禄志
满气得而生民日益困苦无复聊赖草茅有识之士相与
私议窃叹以为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顾独陛下
未之知耳为今之计欲计军实以纾民力则必尽反前之
𠩄为然后乃可冀也盖授将印委利权一出于朝廷之公
议则可以绝苞苴请托之私务求忠勇沉毅实经行阵曽
立劳效之人则可以革轻授非才之弊无苞苴请托之私
则刻剥之风可革将得其人则军士畏爱𡚒厉蒐阅以时
而窜名冗食者不得容于其间得人而久其任则上下相
安缓急可恃而又可以省送迎之费军之汰卒与凡北来
归正𣸸差任满之人皆可归之屯田使之与民杂耕而渐
损其请给其有材勇事艺之人则计其品秩而多与之田
因以为什伍之长使教其人习于驰射击刺行伍之法罢
去诸州招军之令而募诸军子弟之骁勇者则授以田使
隶尺籍大抵令与见行屯田民兵之法相为表𠂻择老成
忠实通晓兵农之务者使领其事付以重权久其事任母
贪小利母急近功俟其果能渐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损州
郡供军之数然后议其课最增秩而因任之如此十数年
间自然渐见功效其功效未能见之间而欲亟图𠩄
以纾州县民间目前之急者则愿深诏主计将输之臣且
于见今桩积金榖绵绢数内每岁量拨三二十万视州郡
之贫乏者特与免起上供官物三五分而代其输向后军
籍既核屯田既成民兵既练则上项量拨之数可以渐减
而州郡免起之数可以渐增州县事力既益宽舒然后可
以禁其苛敛责以宽恤岁课而时稽之不惟去其加耗预
借非法科敷之弊又视其土之肥税之轻重而均减之
庶几穷困之民得保生业无复流移漂荡之意𠩄在旷土
亦当渐次有人开垦布种而公上之赋亦当自然登足次
第増羡不俟程督迫促而国真可富兵真可彊矣此臣之
𠩄谓省赋治军之说然也至于𠩄谓其本在于正心术以
立纪纲者则非臣职之𠩄当及然天下万事之根本源流
有在于是虽欲避而不言有不可得者且臣顷于隆兴初
元误蒙召对盖巳略陈其梗槩矣今请昧死复为陛下毕
其说焉夫𠩄谓纲者犹之有纲也𠩄谓纪者犹丝之有
纪也网无纲则不能以自张丝无纪则不能以自理故一
家则有一家之纲纪一国则有一国之纲纪乃乡总于
县县总于州州总于诸路诸路总于台省台省总于宰相
而宰相兼綂众职以与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则天下
之纲纪也然而纲纪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
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纲纪有𠩄系而立君心不能以
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
后乃可得而正也古先圣王𠩄以立师傅之官设宾友之
位置谏诤之职凡以先后纵左右维持惟恐此心顷刻
之间或失其正而巳原其𠩄以然者诚以天下之本在是
一有不正则天下万事将无一物得其正者故不得而不
谨也今天下之事如前𠩄陈亦可见矣陛下欲恤民则民
生日蹙欲理财则财用日匮欲治军则军政日紊欲恢复
土宇则未能北向以取中原尺寸之土欲报雪雠耻则未
能系单于之颈而饮月氐之头也此其故何哉宰相台省
师傅宾友諌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𠩄与亲密𠩄与谋
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也此一二小人者上则蛊惑陛
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悦于功利之卑说
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暬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
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门𠩄喜则阴为引
援擢寘清显𠩄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则𠩄
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则𠩄窃者皆陛下之柄虽陛
下𠩄谓宰相师保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
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
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略能惊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
能深有𠩄伤而终亦不敢明言以梼其囊槖巢窟之𠩄在
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
朝廷而出于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断而实此一
二人者阴执其柄盖其𠩄坏非独坏陛下之纲纪而巳乃
并与陛下𠩄以立纲纪者而坏之使天下之忠臣贤士深
忧永叹不乐其生而贪利无耻敢于为恶之人四靣纷然
攘袂而起以求逞其𠩄欲然则民又安可得而恤财又安
可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而宗庙之雠耻
又何时而可雪耶臣诚至愚不胜愤懑因伏惟念自顷进
对得竭狂瞽陛下不惟赦而不诛其后十八年间两蒙收
召五被除擢虽臣愚暗自知无用于世又为疾病忧患之
𠩄牵留有不得祗拜恩命者然陛下之知臣不为不深怜
臣不为不厚顾臣乃独畏懦藏缩熟视天下之纲纪废乱
生灵困苦至于如此而不能捐生出死一为陛下言之是
陛下不臣而臣陛下也今者幸值圣明开广言路而
臣官守适在可言之数于此而又不言则臣之罪虽万死
不足以自赎是以敢冒言之伏惟陛下曲加容贷神省
察𡚒发刚断一正宸心斥远佞邪建立纲纪以幸四海困
穷之民则臣不胜大幸干冒斧𨱆臣无任瞻天望圣战栗
俟命之至臣熹昧死再拜谨言
贴黄
本军管内去秋晚田旱损去冬地震有声臣巳各具
奏闻去讫是后一向阙雨耕牛疫死今虽得雨恐巳
后时而牛死不止势甚可虑伏乞睿照臣昨蒙赐对
靣奉玉音治天下当以正心诚意为本常窃仰叹圣
学高明深逹治本如此天下安得不治比年以来乃
闻道路之言妄谓陛下恶闻正心诚意之说臣下当
进对者至相告戒以为讳忌臣虽有以决知其不然
然窃深虑此语流传上累圣德下惑群听伏望睿明
更赐财幸
缴进奏䟽状
具位臣朱熹右臣伏睹进奏院报三月九日臣寮奏乞申
敕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悉以上闻无有𠩄隐奉圣旨
依奏者臣以非材误叨郡寄窃见管内民间利病有合奏
闻事件顾其间有事干机密不宜宣露者谨昧万死具䟽
壹通凖式实封随状投进贴黄乞至御前开拆庶几千虑
之得有以仰副陛下求言愿治之意干冒天威臣无任跼
俟罪之至谨录奏闻伏𠋫敕旨
戊申封事
十一月一日朝奉郞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臣
朱熹谨斋沐具䟽昧死再拜献于皇帝陛下臣猥以庸陋
蒙被圣知有年于此矣而两岁以来受恩稠叠有加于前
顾视辈流无与为比其为感激之深固有言𠩄不能谕者
然窃惟念狂妄之言抵触忌讳虽蒙听纳不以为罪而伏
俟数月未见其有略施行者臣诚不自知求𠩄以堪陛下
非常之恩者而未知所出也以是惭惧久不自安不意陛
下又欲召而见之臣愚于此仰窥圣意尤不识其果何谓
也以为欲听其计䇿则言巳陈而不可用以为欲加之恩
意则宠既厚而无以加二者之间未有所当此臣之所以
徘徊前却恳扣辞避而不能巳也然而陛下犹未之许则
臣又重思之前日进对之时口陈之说迫于疾作而犹有
未尽焉者盖尝请以封事上闻而久未敢进岂非陛下偶
垂记忆而欲卒闻之乎抑其别有以乎臣不得而知也然
君父之命至于再下而为臣子者坚卧于家则臣于此实
有𠩄未安者其𠩄深虑独恐进见之后𠩄言终不可用而
又徒窃误宠如前之为则臣之辞受将有𠩄甚难处而终
得罪者是以辄因前请而悉其𠩄言以献以为虽使得至
陛下之前𠩄言不过如此伏惟圣慈幸赐观省以其言
为是而次第行之则臣之志愿千万满足退伏岩穴死无
𠩄憾万一圣意必欲其来则臣亦不过求一望见清光而
后恳请以归而巳见其言果无可取则是臣𠩄学之陋
他无𠩄有政使冒进陛下亦将何𠩄用之不因其恳请
而许其归休犹足以两有𠩄全也又况陛下之庭侍从之
列方有造为飞语以中害善良唱为横议以胁持上下其
巧谋阴计又有甚于前日之不思而妄发者陛下无为使
臣轻犯其锋而复蹈巳覆之辙也盖臣窃观今日天下之
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逹四肢盖无一毛一发不
受病者虽于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证深于医
者固巳望之而走矣是必得如卢扁华佗之軰授以神丹
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后可以幸于安全如其
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
之𠩄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
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然天下之事𠩄当言者不
胜其众顾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且独以天下之大本
与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
心也今日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
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臣请昧死而悉陈之
惟陛下之留听焉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
何也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
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
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盖
不惟其赏之𠩄劝刑之𠩄威各随𠩄向势有不能巳者而
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
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
著于外者常十目𠩄视十手𠩄指而不可掩此大舜𠩄
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巳复礼之云皆𠩄以
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
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是以𠩄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
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
〈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巳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盖以其或生于形〉
〈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𠩄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精微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
〈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𠩄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
〈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乎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
〈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箸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又按论〉
〈语颜渊问仁子曰克巳复礼为仁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巳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德也巳者〉
〈一身之私欲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盖人心之全德莫非天理之𠩄为然既有是身则亦不能无人欲之私以害焉〉
〈故为仁者必有以胜其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也心德既全则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
〈人不归吾之仁者然其机则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此〉
〈大舜孔子之言而臣妄论其𠩄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圣照〉然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
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逹于朝廷而及于天
下焉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后宫无盛
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
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
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㳟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
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
则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
毫发私邪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
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修而无阿私
之失此𠩄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
毕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是数者一有
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
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𠩄以
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
之怠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
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諌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
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
于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
法而无纎芥之𨻶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盖虽以
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懔然常立乎宗庙之中朝
廷之上此先王之治𠩄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
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臣窃见周礼天〉
〈官宰一篇乃周公辅导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
〈圣照〉陛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𠩄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
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𠩄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
尝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见
其形而视其影不睹其内而占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
流闾巷窃言久巳不胜其籍籍矣臣窃以是窥之则陛下
之𠩄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
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熖熏灼倾动
一时今巳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𠩄靣奏者虽蒙圣慈委
曲开譬然臣之愚终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
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
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而其有才无才有罪
无罪自不当论况其有才适𠩄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
乎且如向来主管䘮事钦奉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窃
𥬇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夷狄传于后世且以
陛下为何如主也纵有曲折如前日𠩄以谕臣者陛下亦
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暁之耶刑馀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
惑圣心亏损圣德以至此极而公大臣拱手熟视无一
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于此比至都城则又知
此曹之用事者非独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巳有出其门者
〈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臣下稍有知识无不以此事为言者既皆不蒙听纳甚者至或抵罪故自近年以来无复有〉
〈言此者盖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动揺言之无益徒取乖牾以致𠩄言他事亦不见用故置此事于度外而姑论其次〉
〈耳不唯如此亦以过失之萌人𠩄创见故以为异而争言之及其既久则习熟见闻以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
〈冬雷秋雪时时有之人遂不以为异然此岂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识时宜故今日犹复论此人𠩄讳言而厌道〉
〈之事虽幸未蒙诛斥而亦未见有𠩄施行也臣窃思之必使陛下听踈远之言而逐其平日深𠩄爱幸之人诚有𠩄〉
〈难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陈于前而臣𠩄深忧又恐其不可为后圣法也伏惟陛下深为宗社子孙万世之虑忍而行〉
〈之天下幸甚〉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于士大夫而专于将帅臣
于前日亦尝辄以靣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
惩之矣退而始闻陛下比于环列之尹巳尝有𠩄易置乃
知陛下固巳深察其弊而无𠩄待于人言然犹未能明正
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此曹无知何𠩄忌惮
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此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
去之也〈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盖抃与此人专为诸将交通内侍纳赂〉
〈买官得其指意风喻军中等第论荐以欺陛下实将帅之牙侩也今虽去之而未正其罪又闻向者鄂帅克剥之事〉
〈亦是此人内外营救遂致罪人漏网言者被罪中外至今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揭榜暴其过恶者亦被决配此〉
〈不惟行遣太偏足为圣政之累而自此之后遂无复有人敢言诸将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庐肘腋之间或〉
〈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无一人敢白其奸此于国计深恐未便前代之盖亦非远伏乞陛下少留圣虑〉陛
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巳而为军士者
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
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怨詈谤讟
悖逆绝理至有不可闻者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𠩄倚仗
是皆为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阴夺取其粮赐以自
封殖而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彼此既厌足矣然后时
以薄少号为羡馀阴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于
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后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
𠩄问也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
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
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
得论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观则陛下𠩄以正其左右未
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据巳分之
𠩄独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也故自匹夫而言则以
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
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
得以通乎天下至于天子则际天之𠩄覆极地之𠩄载莫
非巳分之𠩄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今以不
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于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
之故而至于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于是
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馀之献而至于有私财陛下上为
皇天之𠩄子全付𠩄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𠩄以
与我者亦不细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
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臣窃闻太〉
〈祖皇帝改营大内既成躬御正殿洞开重门顾谓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臣窃谓太祖皇帝不为文〉
〈字言语之学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尭舜之心如合符节此其𠩄以肇造区夏而垂𥙿无彊也伏惟陛下远〉
〈稽前圣而近以皇祖之训为法则一心克正而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伏乞圣照〉以时势之利
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彊分则弱故诸葛亮之告其君
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有作奸犯
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
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
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䂓取中原以兴汉室以亮忠智为
之深谋而其䇿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
先王之法矣夫以蜀之小而于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
如两国然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又且内小人
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回使内之𠩄出者日有以贼乎
外公之𠩄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
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也外有邻敌之虞
内有阴邪之冦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巳危矣夫
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
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于求贤而一有𠩄妨乎此则
贤人必不得用而𠩄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虽勤于立政
而一有𠩄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𠩄行者皆阿私苟
且之政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
不修纪纲坏于上风俗坏于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
猝有不虞臣窃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后也然则臣之
𠩄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
有以正之哉〈臣昨来靣奏札子内一节云伏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
〈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
〈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非〉
〈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众而不〉
〈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然〉
〈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𠩄为无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
〈奏伏乞圣照〉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𠩄谓数世之仁者
盖巳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辅
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𫝊传者详矣陛下圣学高明洞贯
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然臣尝窃怪陛下𠩄以调护东宫
者何其踈略之甚也由前𠩄论而观之岂非𠩄以自治者
犹未免于踈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夫自王
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
巳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
其间𠩄谓讲读闻亦姑以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䂓之
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
巳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无待于辅导然人心
难保气习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此古之圣王教
世子者𠩄以必选端方正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
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于微不待其有
过而后䂓也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
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
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今则师傅宾客
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以使
臣掌之何其轻且䙝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
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
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此巳非细
事矣至于皇孙德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
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
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𠩄未之思耶谓宜深诏大臣讨论
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巳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
朝夕游处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宫中
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又置赞善
大夫拟諌官以箴阙失王府则宜稍放六典亲王之制置
传友咨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妙选耆德不
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
属巳略备矣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凡
古先圣王正心修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𠩄服行而巳
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
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
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此今日急务
之一也〈臣伏见比者圣诏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见圣虑之深将使皇太子以时习知国家政事之得失也〉
〈然臣之愚见则以为使之习事不勉其修德况今皇太子育德春宫几二十年其于天下之事盖不待习而无不〉
〈熟矣独恐正心修德之学未至而于物欲之私未免有𠩄系累则虽习于其事而或不能自决于取舍之间故臣窃〉
〈论辅养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圣意于此而巳伏乞圣照〉至于选任大臣之说
则臣前𠩄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巳发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
而后可任也哉其𠩄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
窃位者非有他也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
燕𥝠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用刚明公正之
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
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
软熟平日不敢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
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𠩄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
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巳逆
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刚断略不
世出而𠩄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徴之比顾常反
得如秦桧晚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窃国柄
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
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巳者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巳亦何
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
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𠩄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
之不得而精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则彼
之𠩄以自任者亦轻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
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
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巳求其有以辅圣德修朝政而振
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
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
十有馀年而后败露以去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𥙷者又
巳不过此等人矣盖自其为台諌为侍从而其选巳如此
其后又择其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
得天下之贤材而属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
无𠩄害于吾之私而巳夫岂知其𠩄以害夫天下之公者
乃至于此哉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盖
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
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𠩄以任之者之未重
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
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
也此今日急务之二也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
臣前𠩄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巳发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
风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
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𧼈卑污廉耻废
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盖
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巳而后可以非诸人今宫
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
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
则其𠩄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
深其害巳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
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
不能无𠩄挠败而𠩄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
之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以有赃污不法闻者矣鞠治未
竟而巳有与郡之命及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
自陈至于其𠩄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
降官而实以觧散其事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
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𠩄
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
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
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
轻侮朝廷之心奸赃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
法令则亦非细故也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
固有𠩄在则两无𠩄问而并去之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
不问其曲而两皆罢免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
曲而两皆与祠宰相植党营私孤任使则曲加保全
而使之去台諌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
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
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
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
飞语则体究具析无𠩄不至及究析来上而𠩄闻不实则
言之者晏然一无𠩄诃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
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御史言及畿漕则名𥙷
列而实夺之权其𠩄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
〈臣伏见近年惟有主张近习一事赏信罚必无𠩄假借自馀百事多务含容曲是非两无𠩄问似闻圣意以谓如〉
〈此处置方得均平此诚尧舜之用心也然臣于此窃有疑焉推其本则臣固巳妄论于前只据平之一字而言则〉
〈臣于易象称物平施之言窃有感也盖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
〈平不问其是非曲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𠩄以为大不平也故虽〉
〈尧舜之治既举元觊必放共兜此又易象𠩄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
〈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𠩄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谨执〉
〈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圣意〉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有终岁缄
默不闻一言以禆圣听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儧𥙷其桀
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𠩄陈者而宰相畏其凶
熖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諌亦不敢以闻于陛下而请其罪
〈臣闻古先圣王敷求哲人俾辅后嗣然则今日正是慱求贤能置之列位之时而此人𧼈操不谨惧为身害乃敢阴〉
〈为谗慝公肆劫持遂其奸谋不为国计欲望圣慈密赐宣问〉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可
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纲纪不振于上是以风
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
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为得计
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
惟其私意之𠩄在则千𡍼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巳甚
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劵为诗文宰相可㗖则㗖宰相近
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父诏其子兄勉其
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其俗巳成之
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守道
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
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
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
宣之间𠩄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𠩄容措其身
而后巳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言之哉又其甚者
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
伏节死义之士亦何𠩄用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
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伏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
事之时诚无𠩄用者然古之人君𠩄以必汲汲以求之
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
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平
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
逆折奸萌濳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伏节死义之事非谓
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惟其平日自
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𠩄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
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
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之中而一旦发
于意虑之𠩄不及平日𠩄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
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留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
之节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巳蝢颡
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
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靣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
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
何至真为伏节死义之举哉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
者𠩄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
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
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
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陛
下视此风俗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
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
民力之未𥙿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军政
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是数说者
臣皆巳极陈于前矣今请即民力之未𥙿而推言之臣闻
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
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
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其为说曰内帑之积
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巳自
不失岁入之数听其言诚𠂀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馀
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
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
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
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
经费阙乏日甚督𧼈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
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
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
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
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
此民力之𠩄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
科罚月椿之属尚未论也〈臣伏见祖宗旧法凡州县催理官物巳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
〈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嬴馀以相𥙷助贫民些少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
〈闾里君民两足公私俱便此诚不刊之令典也昨自曽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于是〉
〈民间税物毫分铢两尽要登足曽怀以此进身遂取宰相而生灵受害𡨚痛日深得财失民犹为不可况今政烦赋〉
〈重民卒流亡𠩄谓财者又将无有可得之理不蚤救必为深害臣每读大学卒章见其𠩄论小人之使为国家菑〉
〈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者其言丁宁痛切未尝不为寒心惟陛下少留圣意亟发德音以幸天下〉其次
则陛下𠩄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
薄𠩄用之台諌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巳意之爱憎是以
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諌而
遭斥逐也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
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则此等
不难区处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
害也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
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
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逹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
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
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
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
输钱巳晚唐之债帅哉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
者无不道然以其门戸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
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夫将者三
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
其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𠩄得以为
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克
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
军政激劝土卒以彊国势岂不悮哉然将帅之不得人非
独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
盖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今为
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至于屯
田则彼自营者尤𠩄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
典治之而兵屯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然闻
其占护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彊其不能者以往
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盖有
𠩄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
立漕运烦费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
食则加耗斛靣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买折
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屯田
立而𠩄资于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
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数者根株深
固枝条广阔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则亦在
夫陛下之反诸身耳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
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
宽州县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
台谏以公刺举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
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
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上自朝
廷下逹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
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又诏铨曹使以县之易
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
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之
县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凡州县
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
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
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其
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军中自有将校
可使不须别置官吏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
一二十人以备使令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
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𧼈其
副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堕之实以行诛赏如此则两
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
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𠩄不获巳而未可尽去者今
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𥙿矣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
〈屯田一事如臣之䇿亦是将来将帅得人之后方可施行将帅止如今日𨚫恐徒坏漕司巳成之功无𥙷将帅兵〉
〈屯之实且乞指挥趁此水灾之后广招流冗并行民屯之䇿以俟见效仍诏漕臣更切询访利病之末尽者条具以〉
〈闻然后随事商量及时措置庶几巳成之绪不至动摇轻有废坏伏乞圣照〉凡此六事皆不可
缓而其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
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
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故𠩄谓
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不可以少缓者惟陛
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修而治效不
进国势不彊中原不复𬽦虏不㓕则臣请伏𫓧𨱆之诛以
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窃闻之今日
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实则皆𠩄谓似是
而非者也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䆮高而
天下亦幸无事年䆮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
宜更为庸人𠩄扰其欲𡚒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
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以此为务则圣
心不待劝勉而自彊舍此不图则虽欲䇿厉以有为而无
𠩄向望以为标凖亦卒归于委靡而巳凡此二说亦皆有
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
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
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
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且以卫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
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䂓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
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此其年岂不甚高而其戒谨恐惧
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
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臣虽
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谓其不能乎且
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鸩毒之可畏政使
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居安虑危而不
可以少怠况今天下虽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
惰将骄外有彊暴之夷虏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
患隐于耳目之𠩄不加思虑之𠩄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堂奥之说巳陈于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圣虑〉追
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于后又未有可守之䂓〈臣窃〉
〈见寻常之人将欲属人以一至微至细之事犹必先为䂓摸使其尽善然后𠩄属之人有𠩄持循而不失吾之𠩄以〉
〈属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属之于人而不先为尽善可守之䂓以授之乎然臣于此事不敢尽言〉
〈蒙圣明少加圣虑则当此之时诚亦一新德业重整纲维不可失之机会也臣狂妄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
〈赦〉亦安得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其思𡚒厉者又
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颓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
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戎虏易逐而一巳之私
意难除也诚能先其𠩄难则其易者将不言而自办不先
其难而徒欲侥幸于其易则虽朝夕谈之不绝于口是亦
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巳又况此事之失巳在隆兴
之初不合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鸩毒之害日滋日长
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觧弛衅
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故
臣不敢随例迎合苟为大言以欺陛下而𠩄望者则惟欲
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巳以正朝廷修政
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于别生患害以妨远
图盖𠩄谓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于恢复者果不在于
抚剑抵掌之间也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于老佛之学而
得其识心见性之妙于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
者是以不悦于世儒之常谈死法而于当世之务则宁以
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今乃以其𠩄厌饫鄙薄者陈
于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为此亦似是而
非之论非𠩄以进盛德于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说固有
疑于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
以性命为空虚也此以为实故𠩄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
然于其中而民彜物则无一之不具𠩄谓感而遂通天下
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彼以为空
则徒知寂灭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徒知应物见形
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说而修之则体用
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修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由
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断绝虽有𠩄谓朗澈灵通虚
静明妙者而无𠩄救于灭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
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诐淫邪
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于政事者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
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而实外
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尭舜之道天下之学自非
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
之而后可与入道呜呼此真可谓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
以闻于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髠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
合于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
之学为最下则臣窃为陛下忧此心之害于政事而惜此
说之布于来今也如或未以臣言为然则圣质不为不高
学之不为不及而𠩄以正心修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
在也是岂可不思其𠩄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闻仁宗时有程颢者与〉
〈其弟颐同受学于周敦頥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同时又有邵雍张载相与博约遂使圣道暗而复明其功甚大〉
〈俗儒浅学既不足以窥其缊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识敬动由礼义有害于巳之𠩄为以故相与怨疾指为道〉
〈学而加诋讪焉臣巳略论于前矣夫世俗无知既以道学为不美则是必欲举世之人俱无道俱不学悉如巳之𠩄〉
〈为而后适于其意耳邪说肆行人心颇僻无𠩄忌惮乃至于此此正闵马父之𠩄深忧也今敦頥等𠩄著之书颇藏〉
〈册府陛下试取而观之圣学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见诸行事者遂于此赐一言以表章之则正心之效不惟〉
〈自得而𠩄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深留圣意〉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
陛下𠩄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
下之务日至于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以应之是以有味
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国彊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说至
今几年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𠩄谓近效者亦未之见而
圣贤𠩄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则固
𠩄以为富彊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误哉今议者
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𠩄传明善诚身齐家治
国平天下者𥘉无新奇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
足学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
固非老佛管商之陋𠩄能仿佛其万分也哉伏惟陛下察
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𠩄言非臣
𠩄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𠩄为之说乃天经地
义自然之理虽以尭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圣颜曽伋轲之
贤而有𠩄不能违也则于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
舍从违不终日而决矣抑臣于此又窃有感而自悲焉盖
臣之得事陛下于今二十有七年矣而于其间得见陛下
数不过三自其始见于隆兴之𥘉固尝辄以近习为言矣
辛丑再见又尝论之今岁三见而其𠩄言又不过此臣遐
方下土田野之人岂有积怨深怒于此曹而固欲攻之以
快巳私也哉其𠩄以至于屡进不合而不敢悔者区区之
意独为国家之计而不敢自为身谋其愚亦可见矣然自
顷以来岁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反不惟臣之苍
颜白发巳迫迟暮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臣之鄙滞
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谋以禆圣听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
未能有以使臣释然而忘其夙昔之忧也则臣于此安得
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驰魏阙窃不胜其爱
君忧国之诚敢冒万死刳𤁋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
献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区区私计辄冒威颜并此陈述臣赋性拙不能随世〉
〈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决是不堪从宦𠩄以一向窃食祠禄前后九任岂不知有致身之义亦非恬无济物之心〉
〈宁为退藏盖以避祸中间稍蒙任使果然自速颠𬯀十年之间措身无𠩄今者一出又致纷纭幸赖圣明保全终始〉
〈増其禄秩使足以免于饥寒进其官资使足以延于嗣息此皆巳非臣平生意望𠩄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
〈䟽止为感激陛下虚心屈巳容受狂言故竭平日忧国之诚以毕前日愿忠之意𠩄冀上有𥙷于圣明下无于𠩄〉
〈学而巳非敢变其𥘉心而复有进为之望也蒙圣慈详赐观览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实有可见之〉
〈效则臣不待违心犯患以污周行而其荣遇巳不在诸臣之后矣如其谬妄无可施行则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虽欲〉
〈借之恩私适足增其惭惧决非臣之𠩄敢当也窃恐陛下见其𠩄论恳切误谓尚堪使令故复具奏伏乞圣察〉伏
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非独愚臣之幸实宗社生
灵之幸〈臣之𠩄论虽为一时之弊然其规画实皆治体之要可以传之久远而无穷盖前圣后圣其时虽异〉
〈而其为道未尝不同此臣之言𠩄以非徒有望于今日而又将有望于后来也踈远贱微言不敢尽伏惟圣慈怜臣〉
〈愚忠赦其万死或因皇太子参决之际特赐宣示千万幸甚〉臣熹诚惶诚恐昧死再拜
谨言
考异
壬午应诏 居官任职〈一本作任责〉 上 流督帅〈一作师帅〉
皇帝之意者〈一本无者字〉
戊申封事 意盖为此〈一作 小如此 注〉幸 未蒙〈一作不蒙〉
然犹未能〈一作未尝〉 是 皆为将帅〈一本无为字〉
〈小注〉而此人趣操不谨〈一作不定〉 减 则此属〈一本无则字〉
则又曰〈一本无又字〉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十一
福州府学训导舒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