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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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十一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十二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十一

封事紹興三十二年壬午夏六月丙子孝宗皇帝即位詔求直言秋八月公應詔上封事見文公年譜

   壬午應詔封事

八月七日左迪功郎監潭州南嶽廟臣朱熹謹昧死再拜

上書於皇帝闕下臣㳟惟太上皇帝再造區夏受命中興

憂勤㳟儉三十六年春秋未高方內無事乃深惟天下國

家之至計一旦而舉四海之廣天位之尊斷自宸𠂻傳之

聖子皇帝陛下㳟承慈訓應期御歷爰初踐阼曽未幾何

而設施注措之間𠩄以大慰斯民之望者新而又新曽靡

虛日其䂓摹固巳宏逺矣然猶且謙沖退託不以聖智自

居首下明詔以求直言此尤足以見帝王之高致知爲治

之先務也天下幸甚臣竊伏草茅深自惟念天下之大不

爲無人忠言嘉謨崇論谹議計巳日陳於陛下之前尚恐

不足仰望清光無以少備採擇況臣之愚雖欲效其區區

豈能有𥙷於萬分之一哉又惟即位求言累聖相承以爲

故事則未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備故事而巳耶抑眞欲

愽盡羣言以冀萬一之𦔳也臣誠愚昧不知𠩄出然愛君

尊主出於犬馬之誠有不能自巳者故昧死言之惟陛下

留聽臣伏讀詔書有曰朕躬有過失朝政有闕遺斯民有

戚休四海有利病並許中外士庻直言極諫者臣竊以陛

下濳德宮府幾三十年不邇聲色不殖貨利無一物之嗜

好形於宴私無一事之過失聞於中外昧爽而朝嚴㳟寅

畏仁孝之德孚於上下𠩄以大繫羣生之仰望濬發太上

之深慈以至於膺受付託奄有萬方者其必有以致之矣

然則聖躬之過失臣未之聞也今者臨御未幾而延登故

老召用直臣抑僥倖以正朝綱雪𡨚憤以作士氣貢奉之

私不輸於內帑㳟儉之徳日聞於四方凡天下之人𠩄欲

而未行𠩄患而未去者以次罷行幾無遺恨然則朝政之

闕遺臣亦未之聞也至於斯民之戚休四海之利病則有

之矣然臣屏伏閩陬十有餘年足跡未嘗及乎四方其見

聞𠩄及之一二內自隱度皆非今日𠩄宜道於陛下之前

者不敢毛舉以溷聖聽至(⿱艹石)隂拱噤黙終不爲陛下一言

則又非臣之𠩄敢安也臣聞召公之戒成王曰(⿱艹石)生子罔

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孟子之言亦曰雖有智慧不如乗

勢方今天命之眷顧方新人心之蘄向方切此亦陛下端

本正始自貽哲命之時因時順理乗𫝑有爲之㑹也又況

陛下聖德隆盛天下之人傳誦道說有年於茲今者正位

宸極萬物咸覩其心蓋皆以非常之事非常之功望於陛

下不但爲守文之良主而巳也然而祖宗之境土未復宗

廟之讐恥未除戎虜之姦譎不常生民之困悴巳極方此

之時陛下𠩄以汲汲有爲以副生靈之望者當如何哉然

則今日之事非獨陛下不可失之時抑國家盛衰治亂之

機廟社安危榮辱之兆亦皆決乎此矣蓋陛下者我宋之

盛主而今日者陛下之盛時於此而不副其望焉則祖宗

之遺黎裔胄不復有𠩄歸心矣可不懼哉可不懼哉臣愚

死罪竊以爲聖躬雖未有過失而帝王之學不可以不熟

講也朝政雖未有闕遺而脩攘之計不可以不早定也利

害休戚雖不可徧以䟽舉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也

蓋學不講則過失萌矣計不定則闕遺大矣本不端則末

流之弊不可勝言矣臣請得爲陛下詳言之臣聞之堯舜

禹之相授也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

厥中夫堯舜禹皆大聖人也生而知之宜無事於學矣而

猶曰精猶曰一猶曰執者明雖生而知之亦資學以成之

也陛下聖德純茂同符古聖生而知之臣𠩄不得而窺也

然竊聞之道路陛下毓德之初親御簡䇿衡石之程不過

諷誦文辭吟詠情性而巳比年以來聖心獨詣欲求大道

之要又頗留意於老子釋氏之書踈逺傳聞未知信否然

私獨以爲(⿱艹石)果如此則非𠩄以奉承天錫神聖之資而躋

之堯舜之盛者也蓋記誦華藻非𠩄以探淵源而出治道

虛無寂滅非𠩄以貫本末而立大中是以古者聖帝明王

之學必將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事物之過乎前

者義理𠩄存纎㣲畢照瞭然乎心目之間不容毫髪之隱

則自然意誠心正而𠩄以應天下之務者(⿱艹石)數一二辨黒

白矣苟惟不學與學焉而不主乎此則內外本末顛倒繆

戾雖有聰明睿智之資孝友㳟儉之德而智不足以明善

識不足以窮理終亦無𥙷乎天下之治亂矣然則人君之

學與不學𠩄學之正與不正在乎方寸之間而天下國家

之治不治見乎彼者如此其大𠩄繫豈淺淺哉易𠩄謂差

之毫釐繆以千里此𩔖之謂也蓋致知格物者堯舜𠩄謂

精一也正心誠意者堯舜𠩄謂執中也自古聖人口授心

傳而見於行事者惟此而巳至於孔子集厥大成然進而

不得其位以施之天下故退而筆之以爲六經以示後世

之爲天下國家者於其間語其本末終始先後之序尤詳

且明者則今見於戴氏之記𠩄謂大學篇者是也故承議

郎程顥與其弟崇政殿說書頥近世大儒實得孔孟以來

不傳之學皆以爲此篇乃孔氏遺書學者𠩄當先務誠至

論也臣愚伏願陛下捐去舊習無用浮華之文攘斥似是

而非邪詖之說少留聖意於此遺經延訪真儒𭰹明厥㫖

者置諸左右以備顧問研究充擴務於至精至一之地而

知天下國家之𠩄以治者不出乎此然後知體用之一原

顯㣲之無間而獨得乎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𠩄傳

矣於是考之以六經之文監之以歷代之跡㑹之於心以

應當世無窮之變以陛下之明聖而𠩄以浚其源輔其志

者如此其備則其𠩄至豈臣愚昧𠩄能量哉然臣非知道

者凢此𠩄陳特其𠩄聞於師友之梗槩端緒而巳陛下由

是講學而自得之則必有非臣之言𠩄能及者惟陛下𭰹

留聖意毋忽則天下幸甚臣又聞之爲天下國家者必有

一定不易之計而今日之計不過乎脩政事攘夷狄而巳

矣非隱奧而難知也然其計𠩄以不時定者以講和之說

疑之也夫金虜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讐則其不可和也義

理明矣而或者猶爲是說者其意必曰今本根未固形勢

未成進未有可以恢復中原之䇿退未有可以備禦衝突

之方不(⿱艹石)縻以虛禮因其來聘遣使報之請復土𭛌示之

以弱使之優游驕怠未⿺辶䖏謀我而我得以其間從容興補

而大爲之備萬一天意悔禍或誘其𠂻則我之𠩄大欲者

將不用一士之命而可以坐得何憚而不爲哉臣𥨸以爲

知義理之不可爲矣而猶爲之者必以有利而無害故也

而以臣䇿之𠩄謂講和者有百害無一利何苦而必爲之

夫復讐討賊自彊爲善之說見於經者不啻詳矣陛下聰

明稽古固不待臣一二言之請姑陳其利害而陛下擇焉

夫議者𠩄謂本根未固形勢未成進不能攻退不能守何

爲而然哉正以有講和之說故也此說不罷則天下之事

無一可成之理何哉進無生死一決之計而退有遷延可

巳之資則人之情雖欲勉彊自力於進爲而其氣固巳渙

然離沮而莫之應矣其守之也必不堅其發之也必不勇

此非其志之本然氣爲勢𠩄分志爲氣𠩄奪故也故今日

講和之說不罷則陛下之勵志必淺大臣之任責必輕將

士之赴功必緩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𦗟

上之𠩄欲爲然則本根終欲何時而固形勢終欲何時而

成恢復又何時而可圖守備又何時而可恃哉其不可冀

明矣(⿱艹石)曰以虛禮縻之則彼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誠

有謀我之心則豈爲區區之虛禮而驕誠有兼我之勢則

亦豈爲區區之虛禮而輟哉(⿱艹石)曰示之以弱則是披腹心

露情實而示之以本然之弱非強而示之弱之謂也適𠩄

以使之窺見我之底藴知我之無謀而益無忌憚耳縱其

不來我恃此以自安勢分氣奪日復一日如前𠩄雲者雖

復矌日十年亦將何計之可成哉則是𠩄以驕敵者乃𠩄

以啓敵而自驕𠩄以緩冦者乃𠩄以養冦而自緩爲虜計

則善矣而非吾臣子𠩄宜言也且彼盜有中原𡻕取金幣

據全盛之勢以制和與不和之權少懦則以和要我而我

不敢動力足則大舉𭰹入而我不及支蓋彼以從容制和

而其操術常行乎和之外是以利伸否蟠而進退皆得而

我方且仰首於人以𦗟和與不和之命謀國者惟恐失虜

人之驩而不爲乆逺之計進則失中原事機之㑹退則沮

忠臣義士之心蓋我以汲汲欲和而志慮常䧟乎和之中

是以跂前㚄後而進退皆失自宣和靖康以來首尾三四

十年虜人專持此計中吾腹心決䇿制勝縱橫前卻無不

如其意者而我墮其術中曽不省悟危國亡師如出一轍

去𡻕之事人謂朝廷其知之矣而觧嚴未幾虜使復至彼

何憚於我而⿺辶䖏(⿱艹石)是是又欲以前䇿得志於我而我猶

不悟也受而報之信節未還而海州之圍巳急矣此其包

藏反覆豈易可測而議者猶欲以巳試敗事之餘謀當之

其亦不思也哉至於請復土𭛌而冀其萬一之得此又不

思之大者夫土𭛌我之舊也雖不幸淪沒而豈可使彼仇

讐之虜得以制其予奪之權哉顧吾之德之力如何耳我

有以取之則彼將不能有而自歸於我我無以取之則彼

安肯舉吾力之𠩄不能取者而與我哉且彼能有之而我

不能取則我弱彼強不較明矣縱其與我我亦豈能據而

有之彼有大恩我有大費而𠩄得者未必堅也向者燕雲

三京之事可以監矣是豈可不爲之寒心也哉假使萬有

一而出於必不然之計彼誠不我欺而不責其報我必能

自保而永無他虞則固善矣然以堂堂大宋不能自力以

復祖宗之土字顧乃乞丐於𬽦讐之戎狄以爲國家臣雖

不肖竊爲陛下羞之夫前日之遣使報聘以是爲請旣失

之矣及陛下嗣位天下之望曰庻幾乎而赦書下者方且

禁切諸將毋得進兵申遣使介告諭纂承之意繼脩和好

之禮亦(⿱艹石)有意於和議之必成而坐待土疆之自復者逺

近傳聞頓失𠩄望臣愚不能識其何說而竊歎左右者用

計之不詳也古語有之疑事無功疑行無名今虜以好來

而兵不戢我𠩄以應之者常不免出於兩塗而無一定之

計豈非𠩄謂疑事也哉以此號令使觀𦗟熒惑離心觧體

是乃未攻而巳卻未戰而巳敗也欲以此成恢復之功亦

巳難矣然失之未逺易以改圖往者不可諌而來者猶可

追也願陛下疇咨大臣總欖羣䇿鑒失之之由求應之之

術斷以義理之公參以利害之實罷黜和議追還使人苟

未渡淮猶將可及自是以往閉關絶約任賢使能立紀綱

厲風俗使吾脩政事攘夷狄之外瞭然無一毫可恃以爲

遷延中巳之資而不敢懷頃刻自安之意然後將相軍民

逺近中外無不暁然知陛下之志必於復讐啓土而無玩

𡻕愒日之心更相激厲以圖事功數年之外志定氣飽國

富兵強於是視吾力之強弱觀彼釁之淺𭰹徐起而圖之

中原故地不爲吾有而將焉往此不過少遲數年之乆而

理得勢全名正實利其與講和請地茍且僥倖必不可成

之虛計不可同年而語也明矣惟陛下𭰹留聖意毋忽則

天下幸甚至於四海之利病臣則以爲繫於斯民之戚休

斯民之戚休臣則以爲繫乎守令之賢否然而監司者守

令之綱也朝廷者監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𠩄本原

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巳陛下以爲今日之監司姦贓狼籍

肆虐以病民者誰則非宰執臺諫之親舊賔客乎其旣失

勢者陛下旣按見其交私之狀而斥去之矣尚在勢者豈

無其人顧陛下無自而知之耳然則某事之利爲民之休

某事之病爲民之戚陛下雖欲聞之亦誰與奉承而致諸

民哉臣以爲惟以正朝廷爲先務則其患可不日而自革

而陛下似亦有意乎此矣蓋前日𠩄號召數君子者皆天

下𠩄謂忠臣賢士也𠩄以正朝廷之具豈有大於此者哉

然其才之𠩄長者不同則任之𠩄宜者亦異願陛下於其

大者使之贊元經體以亮天工於其細者使之居官任職

以熈庶績能外事者使任典戎𠏉方之責明治體者使備

拾遺𥙷過之官又使之各舉𠩄知布之列位以共圖天下

之事使踈而賢者雖逺不遺親而否者雖邇必棄毋主先

入以致偏𦗟獨任之譏毋篤私恩以犯示人不廣之戒進

退取捨惟公論之𠩄在是稽則朝廷正而內外逺近莫敢

不一於正矣監司得其人而後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

守得其人而後屬縣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責其成

舉其善而懲其惡夫如是則事之𠩄謂利民之𠩄謂休將

無𠩄不舉事之𠩄謂病民之𠩄謂戚將無𠩄不除又何足

以勞聖慮哉苟惟不然而切切然今日降一詔明日行一

事欲以惠民而適増其擾者有之欲以興利而益重其害

者有之紛紜叢脞旣非君道𠩄宜宣布奉行徒爲觀𦗟之

美而巳則亦何補之有況今旱蝗四起民食將乏圖𠩄以

寛賦役備賑贍業流逋銷盜賊之計尤在於守令之得其

人而其本原之地則又有在願陛下𭰹留聖意毋忽則天

下幸甚蓋天下之事至於今日無一不弊而不可以勝陳

以獻言者之衆則或巳能略盡之矣然求其𠩄謂要道先

務而不可緩者此三事是也夫講學𠩄以明理而導之於

前定計𠩄以養氣而督之於後任賢所以脩政而經緯乎

其中天下之事無出乎此者矣伏惟陛下因此初政端本

正始自貽哲命之時因時順理乗勢有爲之㑹於此三言

𭰹加察納果斷力行以幸天下則夫𠩄謂不可勝陳之事

凢見於議者之言而合乎義理之公切於利害之計者自

然循次及之各得其𠩄(⿱艹石)其不然雖有求治之心而致之

不得其方雖有致治之方而爲之不得其序一旦㳟儉勞

苦憂勤過甚有𠩄不堪而不見其效則亦終於因循怠惰

而無𠩄成矣豈天下之人𠩄以延頸舉踵而望陛下之初

心哉至於是時雖欲悔之臣恐其倍勞聖慮而成效不可

期也又況旱蝗之災環數千里陛下始初清明行𧨏未過

而天戒赫然(⿱艹石)此其甚其必有說矣臣愚竊以爲此乃天

心仁愛陛下之厚不待政過行失而先致其警戒之意以

啓聖心使盛德大美始終純全無可非間如商中宗周宣

王因災異而脩德以致中興也是宜於此三術屢省而亟

圖之以順民心以答天意以陛下之聖明必將有以處此

愚臣𠩄慮獨患議者不𭰹惟其𠩄以然之故以爲其間不

免有𠩄更張或非太上皇帝之意者陛下𠩄不宜爲以咈

親志臣竊以爲誤矣㳟惟太上皇帝至公無心合德天地

臨御三紀艱難百爲其用人造事皆因時循理以應事變

未嘗膠於一定之說先後始末之不同如春秋冬夏之變

相反以成𡻕功存神過化而無有毫髪私意凝滯於其間

其𠩄以能超然逺引屣脫萬乗而不以爲難者由是而巳

本其傳位陛下之志豈不以陛下必能緝熈帝學以繼跡

堯禹乎豈不以陛下必能復讐啓土以增光祖宗乎豈不

以陛下必能任賢脩政以惠康小民乎誠如是也則臣之

𠩄陳乃𠩄以大奉太上詒謀燕翼之聖心而助成陛下尊

親承志之聖孝也議者顧欲守一時偶然之跡一二以循

之以是爲太上皇帝之本心則是以事物有形之粗而語

天地變化之神也豈不誤哉且古者禪授之懿莫如堯舜

之盛而舜承堯禪二十有八年之間其於禮樂刑政更張

多矣其大者舉十六相皆堯之𠩄未舉去四凶皆堯之𠩄

未去然而舜不以爲嫌堯不以爲罪天下之人不以爲非

載在虞書孔子録之以爲大典垂萬世法而況臣之𠩄陳

非欲盡取太上皇帝約束紛更之也非貴其𠩄賤賤其𠩄

貴而悉更置之也因革損益顧義理如何爾亦何不可而

陛下何嫌之有哉願早圖之以幸天下母疑於臣之計也

(⿱艹石)夫戰守之機形制之勢則臣未之學不敢妄有𠩄陳然

竊聞之上流督帥物望素輕黜陟失宜效於巳試下流戍

直棄淮甸長江之險與虜共之斯乃古今之𠩄共憂愚

智之𠩄同惑臣雖鄙闍亦竊疑之況今秋氣巳高虜情叵

測傳聞洶洶咸謂或當復有去𡻕之舉雖虛實未可知然

是二者實彊弱安危形勢𠩄繫呼噏俯仰之間未足以喻

其急也願陛下幷留聖意臣不勝大願臣凢愚不學頃𡻕

冐昧羣試有司太上皇帝賜之末第獲叨官祿旣又誤𦗟

人言猥加收召適以𢇻病留落不前今則血氣益衰精神

益耗屏居山田未知𠩄以仰報大恩之日敢因明詔罄竭

愚𠂻昧死獻書以聞迂踈狂妄不識忌諱忤犯貴近切劘

事機罪當萬死惟陛下哀憐財赦而擇其中干冐天威臣

無任震懼兢惶俯伏待罪之至臣熹昧死再拜

   庚子應詔封事

四月二十一日宣教郎權發遣南康軍事兼管內勸農事

提轄本軍界分諸鋪遞角借緋臣朱熹謹齋沭奉䟽東向

再拜昧死獻於皇帝陛下臣伏覩三月九日陛下可議臣

之奏申敕監司郡守條具民間利病悉以上聞無有所隱

臣以布衣諸生蒙被聖恩待罪偏壘乃獲遭値仁聖求言

願治不間踈逺如此其敢不悉心竭慮以塞詔㫖然臣嘗

病獻言者不惟天下國家之大體而毛舉細故以爲忠𦗟

言者不察天下國家之至計而抉擿隱伏以爲明是以獻

言雖多而實無𠩄益於人之國𦗟言雖廣而實無以盡天

下之美臣誠不佞然不敢專以淺意小言仰奉明詔惟陛

下幸於其大者垂𦗟而審行之則天下幸甚臣嘗謂天下

國家之大務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實在省賦省賦之實

在治軍(⿱艹石)夫治軍省賦以爲恤民之本則又在夫人君正

其心術以立紀綱而巳矣董子𠩄謂正心以正朝廷正朝

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蓋謂此

也夫民之不可不恤不待魯者而後能知亦不待明者然

後能言也然欲知其憔悴困窮之實與其𠩄以致此之由

則臣請以𠩄領之郡推之然後以次而及其𠩄以施置之

方焉臣謹按南康爲郡土地瘠薄生物不暢水源乾淺易

得枯涸人民稀少榖賤農傷固巳爲貧國矣而其賦稅偏

重比之他處或相倍蓰民間雖復盡力耕種𠩄𭣣之利或

不足以了納稅賦須至別作營求乃可陪貼輸官是以人

無固志生無定業不肯盡力農桑以爲子孫乆逺之計幸

遇豐年則賤糶禾榖以苟目前之安一有水旱則扶老攜

㓜流移四出視其田廬無異逆旅之舍蓋出郊而四望則

荒疇敗屋在處有之故臣自到任之初即嘗具奏乞且將

星子一縣稅錢特賜蠲減又嘗具申提㸃坑冶司乞爲敷

奏將夏稅𠩄折木炭價錢量減分數其木炭錢巳䝉聖慈

曲賜開允獨減稅事漕司相度方上版曹(⿱艹石)得更䝉聖恩

特依𠩄請則一方憔悴困窮之民自此庻幾復有更生之

望矣然以臣計之郡之接境江饒等州土田瘠薄𩔖此者

非一郡一縣而巳也稅賦重大如此者非一料一色而巳

(⿱艹石)不大爲經理𭰹加隱恤雖復時於其間少有縱舍如

以杯水捄一車薪之火恐亦未能大有𠩄濟而剝膚椎髓

之禍必且愈𭰹愈酷而不可救元氣日耗根本日傷一旦

不幸而有方數千里之水旱則其橫潰四出將有不可如

何者未知陛下何以處此此臣之𠩄謂民之憔悴困窮而

不可不恤者然也而臣𠩄謂省賦理軍者請復爲陛下言

之夫有田則有租爲日乆矣而今日民間特以稅重爲苦

者正縁二稅之入朝廷盡取以供軍而州縣無復贏餘也

夫二稅之入盡以供軍則其物有常數其時有常限而又

有貼納水腳轉輸之費州縣皆不容有𠩄寛緩而減免也

州縣旣無贏餘以給官吏養軍兵而朝廷發下離軍歸正

等人又無紀極支費日增無𠩄取辦則不免創於二稅之

外別作名色巧取於民且如納米𭣣耗則自七斗八斗以

至於一倍再倍而未止也豫借官物則自一年二年以至

三年四年而未止也此外又有月椿移用諸雜名額拋賣

乳香科買軍器𭔃招軍兵打造鐵甲之屬自版曹總𠩄以

至漕司上下相承遞相促迫今日追究人吏明日取勘知

通官吏無𠩄從出不過一切取之於民耳蓋不如是無以

𥙷舊欠支目前雖明知其一旦發覺違法抵罪而不及顧

也夫以罪及其身而不暇恤尚何暇於民之恤乎以此觀

之則今日民貧賦重其𠩄從來亦可知矣(⿱艹石)不計理軍實

而去其浮冗則民力決不可寛然國家蹙處東南恢復之

勲未集𠩄以養兵而固圉者常患其力之不足則兵又未

可以⿺辶䖏減竊意惟有選將吏覈兵籍可以節軍貲開廣屯

田可以實軍儲練習民兵可以益𫟪備誠能行此三者而

又時出禁錢以續經用民力庶幾其可寛也今將帥之選

率皆膏粱騃子廝役凢流徒以趨走應對爲能苞苴結託

爲事物望素輕旣不爲軍士𠩄服而其𠩄以得此差遣𠩄

費巳是不貲以故到軍之日惟務裒歛刻剝經營賈販百

種搜羅以償債負負旣足則又別生希望愈肆誅求蓋

上𠩄以奉權貴而求陞擢下𠩄以飾子女而快巳私皆於

此乎取之至於招𭣣簡閱訓習撫摩凢軍中之急務往往

皆不暇及軍士旣巳困於刻剝苦於役使而其有能者又

不見優異無能者或反見親寵怨怒鬱積無𠩄伸訴平時

旣皆悍然有不服之心一旦緩急何由可恃至於軍中子

弟亦有素習弓馬諳暁戰陣者例皆不肯就本軍投募而

朝廷反爲之分責州郡枉費錢物拖拽短小生踈無用之

人以補軍額凢此數端本末巨細無不乖錯而𠩄謂將帥

者私慾飽滿鑽研有效則又可以束裝問塗而望他軍之

積以爲巳資矣故近𡻕以來管軍臣僚遷代之速至有一

𡻕而再易者是則不惟軍中利病無由究知冗兵浮食日

益猥衆而此人之𠩄盜竊破費與夫送故迎新百色支用

巳不知其幾何矣至於總餽輸之任者亦皆負𠋣幽隂交

通賄賂其𠩄程督驅催東南數十州之脂膏骨髓名爲供

軍而輦載以輸於權倖之門者不可以數計(⿱艹石)乃屯田民

兵二事又特爲誕謾小人竊取官職之資而未聞其有絲

毫尺寸可見之效凢此數弊天下之人孰不知之而任事

之臣略不敢一言以告陛下惟務迫𧼈州縣使之急征橫

賦戕伐邦本而其𠩄以欺陛下者則曰如是而國可富如

是而兵可彊陛下亦聞其說之可喜而未究其實往往誤

加奬寵𢌿以事權是以比年以來此軰𩔖皆高官厚祿志

滿氣得而生民日益困苦無復聊賴草茅有識之士相與

私議竊歎以爲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顧獨陛下

未之知耳爲今之計欲計軍實以紓民力則必盡反前之

𠩄爲然後乃可冀也蓋授將印委利權一出於朝廷之公

議則可以絶苞苴請託之私務求忠勇沉毅實經行陣曽

立勞效之人則可以革輕授非才之弊無苞苴請託之私

則刻剝之風可革將得其人則軍士畏愛𡚒厲蒐閱以時

而竄名冗食者不得容於其間得人而乆其任則上下相

安緩急可恃而又可以省送迎之費軍之汰卒與凢北來

歸正𣸸差任滿之人皆可歸之屯田使之與民雜耕而漸

損其請給其有材勇事藝之人則計其品秩而多與之田

因以爲什伍之長使教其人習於馳射擊刺行伍之法罷

去諸州招軍之令而募諸軍子弟之驍勇者則授以田使

隸尺籍大抵令與見行屯田民兵之法相爲表𠂻擇老成

忠實通曉兵農之務者使領其事付以重權乆其事任母

貪小利母急近功俟其果能漸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損州

郡供軍之數然後議其課最增秩而因任之如此十數年

間自然漸見功效(⿱艹石)其功效未能⿺辶䖏見之間而欲亟圖𠩄

以紓州縣民間目前之急者則願𭰹詔主計將輸之臣且

於見今樁積金榖綿絹數內每𡻕量撥三二十萬視州郡

之貧乏者特與免起上供官物三五分而代其輸向後軍

籍旣覈屯田旣成民兵旣練則上項量撥之數可以漸減

而州郡免起之數可以漸增州縣事力旣益寛舒然後可

以禁其苛歛責以寛恤𡻕課而時稽之不惟去其加耗預

借非法科敷之弊又視其土之肥瘠稅之輕重而均減之

庶幾窮困之民得保生業無復流移漂蕩之意𠩄在曠土

亦當漸次有人開墾布種而公上之賦亦當自然登足次

第増羨不俟程督迫促而國眞可富兵眞可彊矣此臣之

𠩄謂省賦治軍之說然也至於𠩄謂其本在於正心術以

立紀綱者則非臣職之𠩄當及然天下萬事之根本源流

有在於是雖欲避而不言有不可得者且臣頃於隆興初

元誤䝉召對蓋巳略陳其梗槩矣今請昧死復爲陛下畢

其說焉夫𠩄謂綱者猶網之有綱也𠩄謂紀者猶絲之有

紀也網無綱則不能以自張絲無紀則不能以自理故一

家則有一家之綱紀一國則有一國之綱紀(⿱艹石)乃鄉總於

縣縣總於州州總於諸路諸路總於臺省臺省總於宰相

而宰相兼綂衆職以與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則天下

之綱紀也然而綱紀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

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綱紀有𠩄繫而立君心不能以

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

後乃可得而正也古先聖王𠩄以立師傅之官設賔友之

位置諫諍之職凢以先後縱㬰左右維持惟恐此心頃刻

之間或失其正而巳原其𠩄以然者誠以天下之本在是

一有不正則天下萬事將無一物得其正者故不得而不

謹也今天下之事如前𠩄陳亦可見矣陛下欲恤民則民

生日蹙欲理財則財用日匱欲治軍則軍政日紊欲恢復

土宇則未能北向以取中原尺寸之土欲報雪讐恥則未

能係單于之頸而飲月氐之頭也此其故何哉宰相臺省

師傅賔友諌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𠩄與親密𠩄與謀

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也此一二小人者上則蠱惑陛

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悅於功利之卑說

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暬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

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門𠩄喜則隂爲引

援擢寘清顯𠩄惡則密行訾毀公肆擠排交通貨賂則𠩄

盜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則𠩄竊者皆陛下之柄雖陛

下𠩄謂宰相師保賔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墻承望

其風㫖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齪齪自守而未嘗敢一言

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乃略能驚逐其徒黨之一二旣不

能𭰹有𠩄傷而終亦不敢明言以檮其囊槖巢窟之𠩄在

勢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

朝廷而出於此一二人之門名爲陛下之獨斷而實此一

二人者隂執其柄蓋其𠩄壞非獨壞陛下之綱紀而巳乃

並與陛下𠩄以立綱紀者而壞之使天下之忠臣賢士𭰹

憂永歎不樂其生而貪利無恥敢於爲惡之人四靣紛然

攘袂而起以求逞其𠩄欲然則民又安可得而恤財又安

可得而理軍政何自而脩土宇何自而復而宗廟之讐恥

又何時而可雪耶臣誠至愚不勝憤懣因伏惟念自頃進

對得竭狂瞽陛下不惟赦而不誅其後十八年間兩䝉收

召五被除擢雖臣愚暗自知無用於世又爲疾病憂患之

𠩄牽留有不得祗拜恩命者然陛下之知臣不爲不𭰹憐

臣不爲不厚顧臣乃獨畏懦藏縮熟視天下之綱紀廢亂

生靈困苦至於如此而不能捐生出死一爲陛下言之是

陛下不負臣而臣負陛下也今者幸值聖明開廣言路而

臣官守適在可言之數於此而又不言則臣之罪雖萬死

不足以自贖是以敢冐言之伏惟陛下曲加容貸留神省

察𡚒發剛斷一正宸心斥逺佞邪建立綱紀以幸四海困

窮之民則臣不勝大幸干冐斧龯臣無任瞻天望聖戰慄

俟命之至臣熹昧死再拜謹言

   貼黃

 本軍管內去秋晚田旱損去冬地震有聲臣巳各具

 奏聞去訖是後一向闕雨耕牛疫死今雖得雨恐巳

 後時而牛死不止勢甚可慮伏乞睿照臣昨䝉賜對

  靣奉玉音治天下當以正心誠意爲本常竊仰歎聖

 學高明𭰹逹治本如此天下安得不治比年以來乃

  聞道路之言妄謂陛下惡聞正心誠意之說臣下當

  進對者至相告戒以爲諱忌臣雖有以決知其不然

  然竊𭰹慮此語流傳上累聖德下惑羣𦗟伏望睿明

  更賜財幸

   繳進奏䟽狀

具位臣朱熹右臣伏覩進奏院報三月九日臣寮奏乞申

勑監司郡守條具民間利病悉以上聞無有𠩄隠奉聖旨

依奏者臣以非材誤叨郡𭔃竊見管內民間利病有合奏

聞事件顧其間有事干機密不宜宣露者謹昧萬死具䟽

壹通凖式實封隨狀投進貼黃乞至御前開拆庶幾千慮

之得有以仰副陛下求言願治之意干冐天威臣無任跼

蹐俟罪之至謹録奏聞伏𠋫勑㫖

   戊申封事

十一月一日朝奉郞直寳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臣

朱熹謹齋沐具䟽昧死再拜獻於皇帝陛下臣猥以庸陋

䝉被聖知有年於此矣而兩𡻕以來受恩稠疊有加於前

顧視輩流無與爲比其爲感激之𭰹固有言𠩄不能諭者

然竊惟念狂妄之言抵觸忌諱雖䝉𦗟納不以爲罪而伏

俟數月未見其有略施行者臣誠不自知求𠩄以堪陛下

非常之恩者而未知所出也以是慙懼乆不自安不意陛

下又欲召而見之臣愚於此仰窺聖意尤不識其果何謂

也以爲欲𦗟其計䇿則言巳陳而不可用以爲欲加之恩

意則寵旣厚而無以加二者之間未有所當此臣之所以

徘徊前卻懇扣辭避而不能巳也然而陛下猶未之許則

臣又重思之前日進對之時口陳之說迫於疾作而猶有

未盡焉者蓋嘗請以封事上聞而乆未敢進豈非陛下偶

垂記憶而欲卒聞之乎抑其別有以乎臣不得而知也然

君父之命至於再下而爲臣子者堅臥於家則臣於此實

有𠩄未安者其𠩄𭰹慮獨恐進見之後𠩄言終不可用而

又徒竊誤寵如前之爲則臣之辭受將有𠩄甚難䖏而終

得罪者是以輙因前請而悉其𠩄言以獻以爲雖使得至

陛下之前𠩄言不過如此伏惟聖慈幸賜觀省(⿱艹石)以其言

爲是而次第行之則臣之志願千萬滿足退伏巖穴死無

𠩄憾萬一聖意必欲其來則臣亦不過求一望見清光而

後懇請以歸而巳(⿱艹石)見其言果無可取則是臣𠩄學之陋

他無𠩄有政使冐進陛下亦將何𠩄用之不(⿱艹石)因其懇請

而許其歸休猶足以兩有𠩄全也又況陛下之庭侍從之

列方有造爲飛語以中害善良唱爲橫議以脅持上下其

巧謀隂計又有甚於前日之不思而妄發者陛下無爲使

臣輕犯其鋒而復蹈巳覆之轍也蓋臣竊觀今日天下之

勢如人之有重病內自心腹外逹四肢蓋無一毛一髪不

受病者雖於起居飲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證𭰹於醫

者固巳望之而走矣是必得如盧扁華佗之軰授以神丹

妙劑爲之湔腸滌胃以去病根然後可以幸於安全如其

不然則病日益𭰹而病者不覺其可寒心殆非俗醫常藥

之𠩄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輒引藥不瞑眩厥疾不瘳之

語意蓋爲此而其言有未盡也然天下之事𠩄當言者不

勝其衆顧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且獨以天下之大本

與今日之急務𭰹爲陛下言之蓋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

心也今日之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維變化

風俗愛養民力脩明軍政六者是也臣請昧死而悉陳之

惟陛下之留𦗟焉臣之輒以陛下之心爲天下之大本者

何也天下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而無一不本於人主

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則天下之事無一

不出於正人主之心不正則天下之事無一得由於正蓋

不惟其賞之𠩄勸刑之𠩄威各隨𠩄向勢有不能巳者而

其觀感之間風動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

居𭰹宮之中其心之邪正(⿱艹石)不可得而窺者而其符驗之

著於外者常(⿱艹石)十目𠩄視十手𠩄指而不可掩此大舜𠩄

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巳復禮之雲皆𠩄以

正吾此心而爲天下萬事之本也此心旣正則視明𦗟聰

周旋中禮而身無不正是以𠩄行無過不及而能執其中

雖以天下之大而無一人不歸吾之仁者臣謹按尚書舜告禹曰人心惟

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夫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巳矣而以爲有人心道心之別者何哉蓋以其或生於形

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𠩄以爲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精㣲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

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𠩄以治之則危者愈危㣲者愈

㣲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乎人慾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於斯

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爲一身之主而人心每𦗟命焉則危者安㣲者箸而動靜雲爲自無過不及之差矣又按論

語顔淵問仁子曰克巳復禮爲仁一日克巳復禮天下歸仁焉爲仁由巳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德也巳者

一身之私慾也禮者天理之節文也蓋人心之全德莫非天理之𠩄爲然旣有是身則亦不能無人慾之私以害焉

故爲仁者必有以勝其私慾而復於禮則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復全於我也心德旣全則雖以天下之大而無一

人不歸吾之仁者然其機則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爲難則私慾淨盡天理流行而仁不可勝用矣此

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輒妄論其𠩄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聖照然邪正之驗著於外者莫

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逹於朝廷而及於天

下焉(⿱艹石)宮闈之內端莊齊肅后妃有闗雎之德後宮無盛

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

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

擕僕奄尹陪侍左右各㳟其職而上憚不惡之嚴下謹戴

盆之戒無一人敢通內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

則左右之正也內自禁省外徹朝廷二者之間洞然無有

毫髪私邪之間然後發號施令羣𦗟不疑進賢退姦衆志

咸服紀綱得以振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脩而無阿私

之失此𠩄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

畢也心一不正則是數者固無從而得其正是數者一有

不正而曰心正則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聖王兢兢業

業持守此心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𠩄以

精之一之克之復之如對神明如臨淵谷未嘗敢有須㬰

之怠然猶恐其隱㣲之間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

師保之官以自開明列諌諍之職以自規正而凢其飮食

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

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

法而無纎芥之𨻶瞬息之頃得以隱其毫髪之私蓋雖以

一人之尊𭰹居九重之邃而懍然常(⿱艹石)立乎宗廟之中朝

廷之上此先王之治𠩄以由內及外自㣲至著精粹純白

無少瑕翳而其遺風餘烈猶可以爲後世法程也臣竊見周禮天

冢宰一篇乃周公輔導成王垂法後世用意最𭰹切䖏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誠意之學於此考之可見其實伏乞

陛下試以是而思之吾之𠩄以精一克復而持守其心

者果嘗有如此之功乎𠩄以脩身齊家而正其左右者果

嘗有如此之效乎宮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見

其形而視其影不覩其內而占其外則爵賞之濫貨賂之

流閭巷竊言乆巳不勝其籍籍矣臣竊以是窺之則陛下

之𠩄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至於左右

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往者淵覿說抃之徒勢熖熏灼傾動

一時今巳無可言矣獨有前日臣𠩄靣奏者雖䝉聖慈委

曲開譬然臣之愚終竊以爲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

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內以蕩

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而其有才無才有罪

無罪自不當論況其有才適𠩄以爲姦有罪而不可復用

乎且如向來主管䘮事欽奉几筵之命逺近傳聞無不竊

𥬇臣不知國史書之野史記之播於夷狄傳於後世且以

陛下爲何如主也縱有曲折如前日𠩄以諭臣者陛下亦

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暁之耶刑餘小醜不比人𩔖顧乃熒

惑聖心虧損聖德以至此極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視無一

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於此比至都城則又知

此曹之用事者非獨此人而侍從之臣蓋巳有出其門者

臣伏見陛下即位以來臣下稍有知識無不以此事爲言者旣皆不䝉聴納甚者至或抵罪故自近年以來無復有

言此者蓋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動揺言之無益徒取乖牾以致𠩄言他事亦不見用故置此事於度外而姑論其次

耳不唯如此亦以過失之萌人𠩄創見故以爲異而爭言之及其旣乆則習熟見聞以爲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

冬雷秋雪時時有之人遂不以爲異然此豈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識時宜故今日猶復論此人𠩄諱言而厭道

之事雖幸未䝉誅斥而亦未見有𠩄施行也臣竊思之必使陛下聴踈逺之言而逐其平日𭰹𠩄愛幸之人誠有𠩄

難能者然此事利害旣陳於前而臣𠩄𭰹憂又恐其不可爲後聖法也伏惟陛下𭰹爲宗社子孫萬世之慮忍而行

之天下幸甚至其納財之塗則又不於士大夫而專於將帥臣

於前日亦嘗輒以靣奏而陛下諭臣以爲誠當𭰹察而痛

懲之矣退而始聞陛下比於環列之尹巳嘗有𠩄易置乃

知陛下固巳𭰹察其弊而無𠩄待於人言然猶未能明正

其罪而反寵以崇資巨鎮使卽便安此曹無知何𠩄忌憚

況中外將帥其不爲此者無幾陛下亦未能推其𩔖而悉

去之也臣竊聞之道路自王抃旣逐之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蓋抃與此人專爲諸將交通內侍納賂

買官得其指意風喻軍中等第論薦以欺陛下實將帥之牙儈也今雖去之而未正其罪又聞向者鄂帥尅剝之事

亦是此人內外營救遂致罪人漏網言者被罪中外至今爲之不平旣而又有匿名揭榜暴其過惡者亦被決配此

不惟行遣太偏足為聖政之累而自此之後遂無復有人敢言諸將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廬肘腋之間或

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無一人敢白其姦此於國計𭰹恐未便前代之監蓋亦非逺伏乞陛下少留聖慮

下竭生靈之膏血以奉軍旅之費本非得巳而爲軍士者

顧乃未嘗得一溫飽甚者採薪織屨掇拾糞壤以度朝夕

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塗澤𠋣市門以求食也怨詈謗讟

悖逆絶理至有不可聞者一有緩急不知陛下何𠩄𠋣仗

是皆爲將帥者巧爲名色頭㑹箕斂隂奪取其糧賜以自

封殖而行貨賂於近習以圖進用彼此旣厭足矣然後時

以薄少號爲羨餘隂奉燕私之費以嫁士卒怨怒之毒於

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獻則後日雖知其罪而不得復有

𠩄問也出入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將帥共爲欺蔽以至於

此豈有一毫愛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寵暱之以

是爲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失給諫不

得論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觀則陛下𠩄以正其左右未

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爲也哉據巳分之

𠩄獨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稱也故自匹夫而言則以

一家爲私而不得以通乎其鄉自鄉人而言則以一鄕爲

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國自諸侯而言則以一國爲私而不

得以通乎天下至於天子則際天之𠩄覆極地之𠩄載莫

非巳分之𠩄有而無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爲哉今以不

能勝其一念之邪而至於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習

之故而至於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則不能無私費於是

內損經費之入外納羨餘之獻而至於有私財陛下上爲

皇天之𠩄子全付𠩄覆使其無有私而不公之處其𠩄以

與我者亦不細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爲割裂以狹小之

使天下萬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豈不可惜也哉臣竊聞太

祖皇帝改營大內旣成躬御正殿洞開重門顧謂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見之臣竊謂太祖皇帝不爲文

字言語之學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與尭舜之心如合符節此其𠩄以肇造區夏而垂𥙿無彊也伏惟陛下逺

稽前聖而近以皇祖之訓爲法則一心克正而逺近莫敢不一於正矣伏乞聖照(⿱艹石)以時勢之利

害言之則天下之勢合則彊分則弱故諸葛亮之告其君

曰宮中府中俱爲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艹石)有作姦犯

科及爲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

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當是之時昭烈父子以區區之

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䂓取中原以興漢室以亮忠智爲

之𭰹謀而其䇿不過如此可謂𭰹知時務之要而暗合乎

先王之法矣夫以蜀之小而於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

如兩國然則是將以梁益之半圖呉魏之全又且內小人

而外君子廢法令而保姦回使內之𠩄出者日有以賊乎

外公之𠩄立者常不足以勝乎私則是此兩國者又自相

攻而其內之私者常勝外之公者常負也外有鄰敵之虞

內有隂邪之冦日夜夾攻而不置爲國家者亦巳危矣夫

以義理言之旣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則今日之事如

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雖勞於求賢而一有𠩄妨乎此則

賢人必不得用而𠩄用者皆庸繆憸巧之人雖勤於立政

而一有𠩄礙乎此則善政必不得立而𠩄行者皆阿私苟

且之政日往月來養成禍本而貽燕之謀未逺輔相之職

不脩紀綱壞於上風俗壞於下民愁兵怨國𫝑日卑一旦

猝有不虞臣竊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後也然則臣之

𠩄謂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

有以正之哉臣昨來靣奏劄子內一節雲伏願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則必謹而察之此爲天理耶

爲人慾耶果天理也則敬以擴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慾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

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知其爲是而行之則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當憂其力之過也知其爲非

而去之則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當憂其果之甚也知其爲賢而用之則任之惟恐其不專聚之惟恐其不衆而不

當憂其爲黨也知其爲不肖而退之則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盡而不當憂其有偏也如此則聖心洞然

中外融徹無一毫之私慾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之𠩄爲無不如志矣今恐日乆元本不存再此具

奏伏乞聖照至於輔翼太子之說則臣前日𠩄謂數世之仁者

蓋巳㣲發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輔

翼之不可不謹見於保𫝊傳者詳矣陛下聖學高明洞貫

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然臣嘗竊恠陛下𠩄以調護東宮

者何其踈略之甚也由前𠩄論而觀之豈非𠩄以自治者

猶未免於踈略因是亦以是爲當然而不之慮耶夫自王

十朋陳良翰之後宮寮之選號爲得人而能稱其職者蓋

巳鮮矣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於

其間𠩄謂講讀聞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䂓之

效至於從容朝夕陪侍遊燕者又不過使臣宦者數輩而

巳皇太子睿性夙成閱理乆熟雖(⿱艹石)無待於輔導然人心

難保氣習易汙習於正則正習於邪則邪此古之聖王教

世子者𠩄以必選端方正直道術愽聞之士與之居處而

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蓋常謹之於㣲不待其有

過而後䂓也今三代之制雖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論之

東宮之官師傅賔客旣職輔導而詹事府兩春坊實擬天

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領之其選甚重今則師傅賔客

旣不復置而詹事庶子有名無實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

臣掌之何其輕且䙝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師傅賔客

則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德樂義之心獨使春坊使臣得

侍左右則無以防其戱慢媟狎竒衺雜進之害此巳非細

事矣至於皇孫德性未定聞見未廣又非皇太子之比則

其保養之具尤不可以不嚴而今日之官屬尤不備責任

尤不專豈任事者亦有𠩄未之思耶謂宜𭰹詔大臣討論

前代典故東宮除今巳置官外別置師傅賔客之官使與

朝夕逰處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宮中

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於此而後通焉又置贊善

大夫擬諌官以箴闕失王府則宜稍放六典親王之制置

傳友咨議以司訓導置長史司馬以總衆職妙選耆德不

雜他材皆置正員不爲兼職明其職掌以責功效則其官

屬巳略備矣陛下又當以時召之使侍燕遊從容啓迪凢

古先聖王正心脩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𠩄服行而巳

有效與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傾倒羅列悉

以告之則聖子神孫皆將有以得乎陛下心傳之妙而宗

社之安統業之固可以垂於永乆而無窮矣此今日急務

之一也臣伏見比者聖詔令皇太子參決庶務此見聖慮之𭰹將使皇太子以時習知國家政事之得失也

然臣之愚見則以爲使之習事不(⿱艹石)勉其脩德況今皇太子育德春宮幾二十年其於天下之事蓋不待習而無不

熟矣獨恐正心脩德之學未至而於物慾之私未免有𠩄係累則雖習於其事而或不能自決於取捨之間故臣竊

論輔養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聖意於此而巳伏乞聖照至於選任大臣之說

則臣前𠩄謂勞於求賢而賢人不得用者蓋巳發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

而後可任也哉其𠩄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

竊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間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

燕𥝠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艹石)用剛明公正之

人以爲輔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

是以選掄之際常先排擯此等寘之度外而後取凡疲懦

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

至庸極陋決可保其不至於有𠩄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

位是以除書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巳逆

知其決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剛斷略不

世出而𠩄取以自輔者未嘗有如汲黯魏徴之比顧常反

得如秦檜晚年之執政臺諫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竊國柄

而畏忠言之悟主以發其姦也故專取此流以塞賢路蔽

主心乃其勢之不得巳者陛下尊居宸極威福自巳亦何

賴於此輩而乃與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聰明自壞其

綱紀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𠩄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選

之不得而精選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則彼

之𠩄以自任者亦輕夫以至庸之材當至輕之任則雖名

爲大臣而其實不過供給唯諾奉行文書以求不失其窠

坐資級如吏卒之爲而巳求其有以輔聖德脩朝政而振

紀綱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則惟有作姦

欺植黨與納貨賂以濁亂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

十有餘年而後敗露以去然其列布於後以希次𥙷者又

巳不過此等人矣蓋自其爲臺諌爲侍從而其選巳如此

其後又擇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則亦無恠乎陛下常不

得天下之賢材而屬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

無𠩄害於吾之私而巳夫豈知其𠩄以害夫天下之公者

乃至於此哉陛下試反是心以求之則庻幾乎得之矣蓋

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適吾意而求其能輔

吾德不憂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𠩄以任之者之未重

不爲燕私近習一時之計而爲宗社生靈萬世無窮之計

陛下誠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猶曰不得其人則臣不信

也此今日急務之二也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之說則

臣前𠩄謂勤於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巳發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心憂勤願治不爲不至豈不欲夫綱維之振

風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間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

廷之上忠邪雜進刑賞不分士夫之間志𧼈卑汙廉恥廢

壞顧猶以爲事理之當然而不思有以振厲矯革之也蓋

明於內然後有以齊乎外無諸巳而後可以非諸人今宮

省之間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

窟穴盤據於其間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

則其𠩄以熏蒸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

深其害巳有不可勝言者矣及其作姦犯法則陛下又未

能𭰹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

不能無𠩄撓敗而𠩄以施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𭰹究切

之且如頃年方伯連帥嘗以有贓汙不法聞者矣鞠治未

竟而巳有與郡之命及臺臣有言則遂與之祠祿而理爲

自陳至於其𠩄藏匿作過之人則又不復逮捕付獄名爲

降官而實以觧散其事此雖宰相曲庇鄉黨以欺陛下然

臣竊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爲人情各有𠩄

私我旣欲遂我之私則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間顔情

稔熟則其勢不得不少容之且以爲雖或如此亦未至甚

害於事而不知其敗壞綱紀使中外聞之腹非巷議皆有

輕侮朝廷之心姦贓之吏則皆鼓舞相賀不復畏陛下之

法令則亦非細故也又如廷臣爭議配享其間邪正曲直

固有𠩄在則兩無𠩄問而並去之監司挾私以誣郡守則

不問其曲直而兩皆罷免監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問其

直而兩皆與祠宰相植黨營私孤負任使則曲加保全

而使之去臺諌懷其私恩隂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問也

其有初自小官擢爲臺諫三四年間趨和承意不能建明

一事則年除𡻕遷至極其選一日論及一二武臣罪惡則

便斥爲郡守而不與職名從臣近典東畿逺帥西蜀一遭

飛語則體究具析無𠩄不至及究析來上而𠩄聞不實則

言之者晏然一無𠩄訶山陵諸使鬻賣辟闕煩擾吏民御

史有言亦無行遣而或反得超遷御史言及畿漕則名𥙷

卿列而實奪之權其𠩄言者則雖量加絀削而繼以進用

臣伏見近年惟有主張近習一事賞信罰必無𠩄假借自餘百事多務含容曲直是非兩無𠩄問似聞聖意以謂如

此處置方得均平此誠堯舜之用心也然臣於此竊有疑(⿱艹石)推其本則臣固巳妄論於前只據平之一字而言則

臣於易象稱物平施之言竊有感也蓋古之欲爲平者必稱其物之大小高下而爲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後乃得其

(⿱艹石)不問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則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惡者反幸而免以此爲平是乃𠩄以爲大不平也故雖

堯舜之治旣舉元覬必放共兠此又易象𠩄謂遏惡揚善順天休命者也蓋善者天理之本然惡者人慾之邪妄是

以天之為道旣福善而禍淫又以賞罰之權𭔃之司牧使之有以補助其禍福之𠩄不及然則爲人君者可不謹執

其柄而務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聖意從班之中賢否尤雜至有終𡻕緘

黙不聞一言以禆聖聴者顧亦隨羣逐隊排連儧𥙷其桀

黠者乃敢造飛語立橫議如臣前𠩄陳者而宰相畏其凶

熖反撓公議而從之臺諌亦不敢以聞於陛下而請其罪

臣聞古先聖王敷求哲人俾輔後嗣然則今日正是慱求賢能置之列位之時而此人𧼈操不謹懼爲身害乃敢隂

爲讒慝公肆劫持遂其姦謀不爲國計欲望聖慈密賜宣問陛下視此綱紀爲如何可

不反求諸身而亟有以振肅之耶綱紀不振於上是以風

俗頽弊於下蓋其爲患之日乆矣而浙中爲尤甚大率習

爲軟美之態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爲得計

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

惟其私意之𠩄在則千𡍼萬轍經營計較必得而後巳甚

者以金珠爲脯醢以契劵爲詩文宰相可㗖則㗖宰相近

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廉恥父詔其子兄勉其

弟一用此術而不復知有忠義名節之可貴其俗巳成之

後則雖賢人君子亦不免習於其說一有剛毅正直守道

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譏衆排指爲道學之人而加以

矯激之罪上惑聖聰下鼓流俗蓋自朝廷之上以及閭里

之間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崇

宣之間𠩄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詆辱必使無𠩄容措其身

而後巳嗚呼此豈治世之事而尚復忍言之哉又其甚者

乃敢誦言於衆以爲陛下嘗謂今日天下幸無變故雖有

伏節死義之士亦何𠩄用此言一播大爲識者之憂而臣

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伏節死義之士當平居無

事之時誠(⿱艹石)無𠩄用者然古之人君𠩄以必汲汲以求之

者蓋以如此之人臨患難而能外死生則其在平世必能

輕爵祿臨患難而能盡忠節則其在平世必能不詭隨平

日無事之時得而用之則君心正於上風俗美於下足以

逆折姦萌濳消禍本自然不至眞有伏節死義之事非謂

必知後日當有變故而預蓄此人以擬之也惟其平日自

恃安寜便謂此等人材必無𠩄用而專取一種無道理無

學識重爵祿輕名義之人以爲不務矯激而尊寵之是以

綱紀日壞風俗日偷非常之禍伏於⿱冝八 -- 𡨋⿱冝八 -- 𡨋之中而一旦發

於意慮之𠩄不及平日𠩄用之人交臂降叛而無一人可

同患難然後前日擯棄留落之人始復不幸而著其忠義

之節以天寳之亂觀之其將相貴戚近幸之臣皆巳蝢顙

賊庭而起兵討賊卒至於殺身湛族而不悔如廵逺杲卿

之流則逺方下邑人主不識其靣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

巡等而用之豈不能銷患於未萌巡等早見用於明皇又

何至眞爲伏節死義之舉哉商鑒不逺在夏後之世此識

者𠩄以𭰹憂於或者之言也雖以臣知陛下聖學高明識

慮𭰹逺決然不至有此議論然每念小人敢託聖訓以蓋

其姦而其爲害至於足以𭰹沮天下忠臣義士之氣則亦

未嘗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識者之慮爲過計之憂也陛

下視此風俗爲如何可不反求諸身而亟有以變革之耶

此今日急務之三四也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之說則

民力之未𥙿生於私心之未克而宰相臺諫失職也軍政

之未修生於私心之未克而近習得以謀帥也是數說者

臣皆巳極陳於前矣今請即民力之未𥙿而推言之臣聞

虞允文之爲相也盡取版曹𡻕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

爲𡻕終羨餘之數而輸之內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掛

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其爲說曰內帑之積

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而版曹目今經費巳自

不失𡻕入之數𦗟其言誠𠂀且美矣然自是以來二十餘

年內帑𡻕入不知幾何而認爲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

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其日

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而曷嘗聞其

能用此錢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

經費闕乏日甚督𧼈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

而必以十分登足爲限以爲未足則又造爲比較監司郡

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不復問其政教設施之得失而一

以其能剝民奉上者爲賢於是中外承風競爲苛急監司

明諭州郡郡守明諭屬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務催督財賦

此民力之𠩄以重困之本而稅外無名之賦如和買折帛

科罰月椿之屬尚未論也臣伏見祖宗舊法凢州縣催理官物巳及九分以上謂之破分

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問由是州縣得其嬴餘以相𥙷助貧民些少拖欠亦得遷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

閭里君民兩足公私俱便此誠不刋之令典也昨自曽懷用事始除此法盡刷州縣舊欠以爲隱漏悉行拘催於是

民間稅物毫分銖兩盡要登足曽懷以此進身遂取宰相而生靈受害𡨚痛日𭰹得財失民猶爲不可況今政煩賦

重民卒流亡𠩄謂財者又將無有可得之理(⿱艹石)不蚤救必爲𭰹害臣每讀大學卒章見其𠩄論小人之使爲國家菑

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者其言丁寜痛切未嘗不爲寒心惟陛下少留聖意亟發德音以幸天下其次

則陛下𠩄用之宰相不能擇中外大吏而惟狥私情之厚

薄𠩄用之臺諌不能公行糾劾而惟快巳意之愛憎是以

監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賢者或反以舉職業忤臺諌而

遭斥逐也至於監司太多而事權不歸於一銓法雖密而

縣令未嘗擇人則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則此等

不難區處其本未正則雖或舉此臣恐未見其益而反有

害也又嘗即夫軍政之不修而推之則臣聞日者諸將之

求進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

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逹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

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

帥然後具爲奏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其等級推

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爲公薦而可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

輸錢巳(⿱艹石)晚唐之債帥哉只此一事有耳者無不聞有口

者無不道然以其門戸幽𭰹蹤跡詭秘故無路得以窺其

交通之實狀是以雖或言之而陛下終不信也夫將者三

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

其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𠩄得以爲

將帥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謀師律之爲何事而惟尅

剝之是先交結之是圖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猶望其修明

軍政激勸土卒以彊國勢豈不悞哉然將帥之不得人非

獨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爲害之極則又有以及乎民者

蓋將帥得人則尺籍嚴而儲蓄羨屯田立而漕運省今爲

將帥者如此則固無望其肯核軍實而豐儲蓄矣至於屯

田則彼自營者尤𠩄不願故朝廷不免爲之別置使者以

典治之而兵屯之衆資其撥遣則又不免使參其務然聞

其占護軍人不肯募其願耕者以行而彊其不能者以往

至屯則偃蹇不耕而反爲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蓋有

𠩄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爲之切而乆不得成也屯田不

立漕運煩費諸州苗米至或盡數起發而無以供州兵之

食則加耗斛靣之弊紛紛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凢和買折

帛科罰月樁之𩔖往往亦爲供軍之故而不可除(⿱艹石)屯田

立而𠩄資於諸路者減則此屬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

然則是置將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凢此數者根株𭰹

固枝條廣闊(⿱艹石)不可以朝變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則亦在

夫陛下之反諸身耳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出私帑以歸

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闕必能復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

寛州縣矣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擇宰相以選牧守矣擇

臺諫以公刺舉矣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嚴宦官兵將交

通之禁而以選將屬宰相矣宰相誠得其人則必能爲陛

下擇將帥以作士氣討軍實廣屯田以省漕運矣上自朝

廷下逹州縣治民典軍之官旣皆得人然後明詔宰相議

省監司之員而精其選重其責又詔銓曹使以縣之

分爲等差而常切詢訪天下之官吏能爲縣者不拘薦舉

之有無不限資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補最

縣果有治績則優而進之不勝其任則絀而退之凢州縣

之間無名非理之供橫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

以漸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寛矣至於屯田之利則以臣愚

見當使大將募軍士使者招遊民各自爲屯不相牽制其

給授課督賞罰政令各從本司自爲區處軍中自有將校

可使不須別置官吏使者則𦗟其辟置官屬三五人指使

一二十人以備使令又擇從官通知兵農之務兼得軍民

之情者一員爲屯田使總治兩司之政而通其奏請𧼈其

應副又以𡻕時按行察其勤墮之實以行誅賞如此則兩

屯心競各務其功田事可成漕運可省而諸路無名非理

之供橫歛巧取之政前日有𠩄不獲巳而未可盡去者今

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𥙿矣此今日急務之五六也

屯田一事如臣之䇿亦是將來將帥得人之後方可施行(⿱艹石)將帥止如今日𨚫恐徒壊漕司巳成之功無𥙷將帥兵

屯之實且乞指揮趂此水災之後廣招流冗並行民屯之䇿以俟見効仍詔漕臣更切詢訪利病之末盡者條具以

聞然後隨事商量及時措置庻幾巳成之緒不至動搖輕有廢壊伏乞聖照凢此六事皆不可

緩而其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

人心私慾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

者亦將徒爲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爲矣故𠩄謂

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務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緩者惟陛

下𭰹留聖意而亟圖之使大本誠正急務誠脩而治效不

進國𫝑不彊中原不復𬽦虜不㓕則臣請伏鈇龯之誅以

謝陛下陛下雖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竊聞之今日

士夫之論其與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實則皆𠩄謂似是

而非者也蓋其樂因循之無事者則曰陛下之年䆮高而

天下亦幸無事年䆮高則血氣不能不衰天下無事則不

宜更爲庸人𠩄擾其欲𡚒厲而有爲者則又曰祖宗之積

憤不可以不攄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復以此爲務則聖

心不待勸勉而自彊舍此不圖則雖欲䇿厲以有爲而無

𠩄向望以爲標凖亦卒歸於委靡而巳凢此二說亦皆有

理而臣輒皆以爲非者蓋樂因循者知聖人之血氣有時

而衰而不知聖人之志氣無時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

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無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況今日

之天下又未得爲無事乎且以衛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

五矣猶箴儆於國以求䂓諫而作抑戒之詩以自警使人

朝夕誦之不離於其側此其年豈不甚高而其戒謹恐懼

之心豈以是而少衰乎況陛下視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

二而責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萬於武公者臣雖

不肖又安敢先處陛下於武公之下而直謂其不能乎且

天下之事非艱難多事之可憂而宴安酖毒之可畏政使

功成治定無一事之可爲尚當朝兢夕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居安慮危而不

可以少怠況今天下雖(⿱艹石)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貧財匱兵

惰將驕外有彊暴之夷虜內有愁怨之軍民其他難言之

患隱於耳目之𠩄不加思慮之𠩄不接者近在堂奧之間

而逺在數千里之外何可勝數堂奧之說巳陳於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聖慮

計其前旣未有可見之效卻顧於後又未有可守之䂓

見尋常之人將欲屬人以一至㣲至細之事猶必先爲䂓摸使其盡善然後𠩄屬之人有𠩄持循而不失吾之𠩄以

屬之之意況有天下者將以天下至大之事屬之於人而不先爲盡善可守之䂓以授之乎然臣於此事不敢盡言

(⿱艹石)䝉聖明少加聖慮則當此之時誠亦一新德業重整綱維不可失之機㑹也臣狂妄僭率罪當萬死伏惟陛下裁

亦安得⿺辶䖏謂無事而遂以逸豫處之乎其思𡚒厲者又

徒知恢復之不可忘頽墮之不可乆然不知不世之大功

易立而至㣲之本心難保中原之戎虜易逐而一巳之私

意難除也誠能先其𠩄難則其易者將不言而自辦不先

其難而徒欲僥倖於其易則雖朝夕談之不絶於口是亦

徒爲虛言以快一時之意而巳又況此事之失巳在隆興

之初不合⿺辶䖏然罷兵講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長

而坐薪嘗膽之志日逺日忘是以數年以來綱維觧弛釁

孽萌生區區東南事猶有不勝慮者何恢復之可圖乎故

臣不敢隨例迎合苟爲大言以欺陛下而𠩄望者則惟欲

陛下先以東南之未治爲憂而正心克巳以正朝廷脩政

事庶幾眞實功效可以馴致而不至於別生患害以妨逺

圖蓋𠩄謂善易者不言易而眞有志於恢復者果不在於

撫劍抵掌之間也論者又或以爲陛下𭰹於老佛之學而

得其識心見性之妙於古先聖王之道蓋有不約而自合

者是以不悅於世儒之常談死法而於當世之務則寜以

管商一切功利之說爲可取今乃以其𠩄厭飫鄙薄者陳

於其前亦見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爲此亦似是而

非之論非𠩄以進盛德於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說固有

疑於聖賢者矣然其實不同者則此以性命爲眞實而彼

以性命爲空虛也此以爲實故𠩄謂寂然不動者萬理粲

然於其中而民彜物則無一之不具𠩄謂感而遂通天下

之故則必順其事必循其法而無一事之或差彼以爲空

則徒知寂滅爲樂而不知其爲實理之原徒知應物見形

而不知其有眞妄之別也是以自吾之說而脩之則體用

一原顯㣲無間而治心脩身齊家治國無一事之非理由

彼之說則其本末橫分中外斷絶雖有𠩄謂朗澈靈通虛

靜明妙者而無𠩄救於滅理亂倫之罪顛倒運用之失也

故自古爲其學者其初無不似有可喜考其終則詖淫邪

遁之見鮮有不作而害於政事者是以程顥常闢之曰自

謂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爲無不周徧而實外

於倫理窮𭰹極㣲而不可以入尭舜之道天下之學自非

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是謂正路之榛蕪聖門之蔽塞闢

之而後可與入道嗚呼此眞可謂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

以聞於陛下者使陛下過聽髠徒誑妄之說而以爲眞有

合於聖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爲三術而以儒者

之學爲最下則臣竊爲陛下憂此心之害於政事而惜此

說之布於來今也如或未以臣言爲然則聖質不爲不高

學之不爲不及而𠩄以正心脩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

在也是豈可不思其𠩄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聞仁宗時有程顥者與

其弟頤同受學於周敦頥實得孔孟以來不傳之緒同時又有邵雍張載相與愽約遂使聖道闇而復明其功甚大

俗儒淺學旣不足以窺其緼奧姦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識敬動由禮義有害於巳之𠩄爲以故相與怨疾指爲道

學而加詆訕焉臣巳略論於前矣夫世俗無知旣以道學爲不美則是必欲舉世之人俱無道俱不學悉如巳之𠩄

爲而後適於其意耳邪說肆行人心頗僻無𠩄忌憚乃至於此此正閔馬父之𠩄𭰹憂也今敦頥等𠩄著之書頗藏

冊府陛下試取而觀之聖學高明必將有默相契合而見諸行事者(⿱艹石)遂於此賜一言以表章之則正心之效不惟

自得而𠩄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𭰹留聖意(⿱艹石)夫管商功利之說則又陋矣

陛下𠩄以取之者則以旣斥儒者之道爲常談死法而天

下之務日至於前彼浮屠之學又不足以應之是以有味

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國彊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說至

今幾年而國日益貧兵日益弱𠩄謂近效者亦未之見而

聖賢𠩄傳生財之道理財之義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則固

𠩄以爲富彊之大而反未有講之者也豈不誤哉今議者

徒見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聖賢𠩄傳明善誠身齊家治

國平天下者𥘉無新竒可喜之說遂以爲常談死法而不

足學夫豈知其常談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

固非老佛管商之陋𠩄能彷彿其萬分也哉伏惟陛下察

臣之言以究四說之同異而明辨之則知臣之𠩄言非臣

𠩄爲之說乃古先聖賢之說非聖賢𠩄爲之說乃天經地

義自然之理雖以尭舜禹湯文武周孔之聖顔曽伋軻之

賢而有𠩄不能違也則於臣之言與夫論者之說其爲取

舍從違不終日而決矣抑臣於此又竊有感而自悲焉蓋

臣之得事陛下於今二十有七年矣而於其間得見陛下

數不過三自其始見於隆興之𥘉固嘗輒以近習爲言矣

辛丑再見又嘗論之今𡻕三見而其𠩄言又不過此臣遐

方下土田野之人豈有積怨𭰹怒於此曹而固欲攻之以

快巳私也哉其𠩄以至於屢進不合而不敢悔者區區之

意獨爲國家之計而不敢自爲身謀其愚亦可見矣然自

頃以來𡻕月逾邁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復反不惟臣之蒼

顔白髪巳迫遲暮而竊仰天顔亦覺非昔時矣臣之鄙滯

固不能別有忠言竒謀以禆聖聽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

未能有以使臣釋然而忘其夙昔之憂也則臣於此安得

不𭰹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馳魏闕竊不勝其愛

君憂國之誠敢冐萬死刳𤁋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

獻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區區私計輒冐威顔並此陳述臣賦性拙直不能隨世

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決是不堪從宦𠩄以一向竊食祠祿前後九任豈不知有致身之義亦非恬無濟物之心

寜爲退藏蓋以避禍中間稍䝉任使果然自速顛隮十年之間措身無𠩄今者一出又致紛紜幸賴聖明保全終始

増其祿秩使足以免於飢寒進其官資使足以延於嗣息此皆巳非臣平生意望𠩄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

䟽止爲感激陛下虛心屈巳容受狂言故竭平日憂國之誠以畢前日願忠之意𠩄冀上有𥙷於聖明下無負於𠩄

學而巳非敢變其𥘉心而復有進爲之望也(⿱艹石)䝉聖慈詳賜觀覽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實有可見之

效則臣不待違心犯患以汚周行而其榮遇巳不在諸臣之後矣如其謬妄無可施行則投閑置散乃分之宜雖欲

借之恩私適足增其慚懼決非臣之𠩄敢當也竊恐陛下見其𠩄論懇切誤謂尚堪使令故復具奏伏乞聖察

惟陛下哀憐財赦而擇其中則非獨愚臣之幸實宗社生

靈之幸臣之𠩄論雖爲一時之弊然其規畫實皆治體之要可以傳之乆逺而無窮蓋前聖後聖其時雖異

而其爲道未嘗不同此臣之言𠩄以非徒有望於今日而又將有望於後來也踈逺賤微言不敢盡伏惟聖慈憐臣

愚忠赦其萬死或因皇太子參決之際特賜宣示千萬幸甚臣熹誠惶誠恐昧死再拜

謹言



考異

壬午應詔 居官任職一本作任責 上 流督帥一作師帥

 皇帝之意者一本無者字

戊申封事 意蓋爲此一作  小如此  註幸  未䝉一作不䝉

 然猶未能一作未嘗 是 皆爲將帥一本無爲字

 而此人趣操不謹一作不定  減  則此屬一本無則字

 則又曰一本無又字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十一

               福州府學訓導舒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