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先生集/卷二十

东岳先生集
卷之二十
作者：李安讷
1640年

朝天后录

崇祯五年岁在壬申六月初一日丁卯。以奏请副使。晨诣景德宫。祗奉表笺而行。特蒙内赐豹皮，笠帽，厚油纸，胡椒，扇子，弓箭，腊药等物。及到慕华馆。遣中使宣酝。是日夕宿迎曙驿。书事述怀。奉赠上使左参赞丰宁君丰山洪公_靌汝时。兼示书状官尚衣院正兼掌令缶溪洪君_镐叔京。求和教。

拜辞金殿向瑶京。芝检亲承御手擎。钟鼓下陈临辇路。羽旄先导出都城。新题内笥颁珍别。远遣中官赐酝荣。共仰圣心殚至孝。风波偏觉此身轻。

帝庭专对简时英。并入严宸捧奏行。麟阁图形巍事业。乌台执法凛风声。恩深敢惮程途远。事重方甘性命轻。独愧老身才转拙。丝毫曾未补休明。

宣酝礼毕。行到弘济院。口占短律。录奉月峯洪参赞，无住洪掌令。

北阙芝函出。西郊桂酝宣。畏途虽渡海。殊渥是朝天。宦屈班甘亚。身衰齿忝先。平生忠孝志。夷险要双全。〈参赞生于万历乙酉。掌令生于万历丙戌。〉

延曙驿留赠东阳尉

公子一杯酒。老翁千里程。莫言辽海阔。须识泰山轻。

延曙驿。留别赵参议持世。

白发三兄弟。黄泉四死生。两家今日别。去住一般情。

李承旨道章。来饯延曙驿。用其赠别韵而谢之。

北归千里客。万里又西行。一壶郊外别。方见百年情。

六月初二日戊辰。次碧蹄。翼日己巳。次坡州。戏赠追送诸君。

六十二岁头如雪。正值三伏苦炎热。高卧深檐广厦里。病暍尚忧呀不起。驱驰况作朝天行。水陆十千三百里。七千三百里中间。水多蛟鳄陆蛇豕。去亦如此来如此。故人故人其何似。嗟嗟故人其何似。

万历己亥春三月。余年二十九岁。擢庭试乙科。夏四月之闰。放榜。秋八月。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授咸镜北道评事。庚子春三月。引疾请递。夏五月。还京。辛丑夏四月。以礼曹正郞。差进贺使书状官。赴帝都。冬十一月。还京。留十二日。以远接使从事官抵义州。壬寅夏四月。还京。秋八月。以工曹正郞。差试官。抵清风郡。九月。差按核御史。抵龙冈泰川等县。冬十一月。还京。十二月。以礼曹正郞。除端川郡守。甲辰秋八月。以亲年七十。请遆还京。闰九月。丁忧。庐墓杨州。丁未秋八月。以礼曹正郞。拜洪州牧使。冬十二月。迁东莱府使。己酉夏五月。引疾见罢。秋七月。还京。庚戌春二月。授潭阳府使。辛亥春二月。引疾还京而罢。秋九月。除锦山郡守。癸丑冬十一月。移拜庆州府尹。甲寅秋九月。坐事见罢。冬十月。还京。丁巳夏六月。授江华府使。己未冬十二月。秩满还京。庚申春三月。丁忧。庐墓沔川。天启癸亥春二月。以田监军接伴使。往关西。夏五月。还京。冬十二月。以毛都督问安使。抵铁山椵岛。甲子春二月。还京。三月。下狱。远窜镜城。乙丑春三月。量移洪川。丁卯春正月。遇赦放归沔川。崇祯戊辰夏六月。被荐起废。拜江华留守。庚午冬十二月。秩满而递。辛未春正月。还京。夏四月。拜咸镜道观察使。今年春三月。引疾而递。夏四月。差奏请副使。五月初五日。还京。六月初一日。奉表而行。由海路赴帝都。余年六十有二岁。自登第以来。三十四年之间。十除外官。六奉使事。出入四方。凡二十四年。前后居庐。共六年。谪居共四年。终一岁在京城。只乙卯丙辰两年而已。_{居庐时甲辰。谪居时甲子。两年亦在二十四年之中。}

二十九登第。星三十四移。公斋十倥倊。驿路六驱驰。缧绁中何事。朝廷上几时。一帆今万里。童顶齿逾耆。

六月初四日庚午。渡临津有感。

余于万历辛丑夏。以进贺使书状官。赴帝都。冬。以远接使从事官。抵义州。时仍为礼曹正郞。壬寅秋。以按核御史。抵龙冈泰川等县。时为工曹正郞。天启癸亥春。以田监军接伴使。往关西。夏。还京城。时为礼曹参判。冬。以毛都督问安使。抵铁山椵岛。时由刑曹参判。新拜户曹参判。甲子春。还京城。自辛丑迄于今崇祯壬申三十有二年之间。前后西行。皆过是津。故作为长律一首以志之。

六月羁襟郁未开。临江濯足一沿洄。辛壬癸甲年间过。户礼刑工部里来。蓬鬓都拼白如雪。烟波不改碧于苔。饮冰又向燕京路。心愧新川旧钓台。

六月初五日辛未。留松都。

半月荒城满月台。东庵居士又西来。辛壬冬日鞍三驻。癸甲春风旆再回。古国山河犹未改。严程老病自相催。黑头浑白成何事。三十年中咏七哀。

留赠族兄明甫

七十年来乐一瓢。闭门城市卧蓬蒿。天磨山色连穹碧。不及吾兄志气高。

六月初七日癸酉。发松都。留别平康县监侄仲木。天启甲子之窜。侄随余行过铁岭。至安边而还。今又来送于松岳山下。故书以慰之。

我家兄弟笃天伦。叔侄同居汝最亲。松岳山高相送地。铁门关迥独归身。乘槎试问壬申夏。御魅何如甲子春。生死定知时命在。不须临别动霑巾。

奉寄咸镜北道评事徐_挺然秀甫

一醉咸山万户春。夏云回首各天垠。征西驿路朝京使。镇北辕门佐幕宾。朴瓒秀才真国士。李兰参奉岂乡人。官楼下榻能相迓。每忆蛮珍饷逐臣。〈评事时住镜城兵营。镜城居校生朴瓒，参奉李兰。乃余窜谪时甚见德者。故篇内云。〉

松京路中。赠别法林长老归摩尼山寺。

林师七十少五岁。岳叟六十加二年。出家每遭岳叟骂。入朝今遣林师怜。酷“。”日当空烁金石。阴霖连月翻山渊。师归高卧叟西走。渤海摩尼天壤悬。

曩日吾怜汝。如今汝笑吾。白头三伏热。万里走皇都。

黄州太虚楼。逢崔医正俊成。书示亡友权石洲所赠绝句。索和甚恳。聊次其韵。作为二首。以志存殁之感云。

太虚楼七上。三十二年中。白首怀人泪。存亡事不同。〈余自万历辛丑夏。来过黄州。凡七度。曾与石洲。共登是楼。〉

绿柳朱阑畔。红蕖碧沼中。伤心今夜月。细酌与谁同。

留赠中和通引金𬀪日。用甲子春旧韵。

脱身闻自贼中归。却忆孤臣下狱时。回首九年重暖眼。两般心緖一般悲。〈丁卯胡乱。𬀪陷贼逃还。故篇内云。〉

练光亭口号

天启甲子二月二十日。余以毛都督问安使。自铁山椵岛。回过平壤。三月十二日。系狱被鞫。谪配镜城。四月十五日。行过咸兴。今年三月二十日。以咸镜监司。辞病蒙递。四月初十日。发咸兴。未及还朝。是月三十日。差奏请副使。五月初五日。入京城。六月初一日。奉表而行。今到平壤。乃崇祯壬申六月十三日也。

甲子二月过平壤。四月饥走咸兴城。如今四月咸兴发。六月醉吟平壤亭。投荒纵非涉海险。系狱何似朝天荣。一岭东西九载内。老身可笑同浮萍。

练光亭。次杆城明宰侄汝固见寄韵。

乘槎此去似登仙。谁向王程说独贤。直见寰瀛接河汉。未愁胡垒隔幽燕。云帆破浪风千里。斗酒题诗日百篇。报道阿咸休问讯。丈夫行止在苍天。

北藩雷谤趣回车。谁料西征霈泽加。圣代免投曾母杼。顽躯甘泛汉臣槎。义同召役仍随世。时异游方敢顾家。小阮早知痴叔老。枉诗关路独含嗟。

四首新诗锦不如。忽惊旬月五驰书。薄装谁助行厨费。重赆应倾县廪储。宦海覆舟元荡潏。世途摧轴极崎㠊。鸾栖枳棘终堪叹。老子方期到尾闾。

浮碧楼诗问几题。练光亭酒忆频携。烟霞锦绣春山外。草树绫罗晩岛西。鹢首重回成鹤发。鸡鸣独坐到乌栖。肩舆欲访歌钟地。兵后官城梦自迷。

再用题字韵。寄酬从侄汝固。

岭路三传手自题。一樽郊墅记分携。节旄尚惜逾关北。舟楫偏惊渡海西。何忍老年常远别。每期穷谷共幽栖。𬇙江烟月曾游地。独倚高楼旅思迷。〈去岁仲夏。金赴关北。汝固来饯于东郊别墅。故篇内云。〉

咸镜道观察使金重胤。远送厚赆。枉寄别什。辄用其韵而谢之。

昨日征车到大同。生祠德业至今隆。方思虎节临关别。忽见鱼书隔岭通。万里沧溟输禹贡。九重阊阖启尧聪。腆仪偏荷交承义。不为吾私定为公。

谢疾闲居此计非。谁怜身老力尤微。帝城隔海真难料。使舶经春尚未归。赆及远涂今独厚。资专清节古犹稀。琼篇一咏三回首。梦逐关云度岭飞。

十载辽河不解兵。却乘孤艇入皇城。极知人事皆由命。莫道文才独擅名。

蓟门何日虏氛消。宁远城头夜击刀。入奏帝庭航海去。镇东关路梦迢迢。〈咸兴府古号镇东军〉

大同江上。戏答高山许察访_㮨，春容咸兴李判官_有谦鸣吉书问。

六十如今又二年。黑花遮眼雪蒙颠。帝乡此去何时到。陆走三千海四千。

浮碧楼前回白头。咸关芳草至今愁。烦君莫问征人事。万里鲸涛一叶舟。

戏赠平壤老妓雪娥

行到西州人共嗤。鬓丝无复旧时姿。伤心三十年前事。说与箕城老雪儿。

戏赠平壤病妓桂娘

关路烟尘战伐多。𬇙城寥落旧笙歌。十年重到肠空断。霜发秋官病月娥。

平壤江上。逢金右尹_大德得之以椵岛接伴使还赴京城。率题赠别。

给传归朝急。浮槎涉海迟。一身俱汎梗。双鬓各垂丝。落日临江别。危途隔岁期。大同城畔柳。空折向东枝。

题练光亭

十二阑干百尺梯。严程暇日独攀跻。翠甍晓拂丹霞迥。朱栋晴临碧嶂低。江净月明天上下。野平云阔路东西。山河信美非乡国。目极皇州意转迷。

籍甚关河第一州。万方形胜此江楼。檐西赤日云边没。郭北青山水上浮。闾闬树阴连睥睨。舸船歌响散汀洲。可怜戎马交驰后。烟火萧条满目愁。

练光亭。戏书遣怀。余以六月十三日己卯。来到平壤。留寓是亭。至于月末。

老夫疑是谪仙人。独爱楼居坐匝旬。窗豁身如出天地。檐高手可摘星辰。寻常鱼鸟忘机久。顷刻云烟变态新。帝里莫愁溟海隔。飘然直欲驾飙轮。

七月初一日丁酉。书于练光亭中。示同行。

暂辍行谋半月留。晓风吹暑忽惊秋。青郊树色分红霭。白日天光浸碧流。节序自生迟暮感。江山都入别离愁。前途欲问重溟阔。独对孤云不下楼。

七月初五日辛丑。发平壤。次甑山县。用东轩板上韵。_二首。

先朝壬寅秋。余以水曹郞。忝承按核御史之命。十月。来宿是县。荏苒三十载之后。今始再到。慈御上宾。讳音奄降。乃于县庭。即日举哀。号踊殒裂。倍万常品。故首篇云。

岁躔玄黓月临阳。绣斧兼含粉署香。卅载再来逢此日。秋风回首鼎湖傍。

秋雪高斋隔沔阳。决明花入梦中香。征帆涉海归何日。承露金茎一气傍。

奉谢平安道观察使闵参判_圣徽士尚。兼柬咸镜道观察使金判书重胤。

北门婴疾乞南归。老涉风涛本不期。旌节未逾关岭日。简书先出省曹时。昇沈宦味分宾位。冷暖人情在赆仪。高义堂堂两方伯。独怜行色去毛皮。

闵监司士尚以白䌷绵袄子见遗_{时新遭国恤。故有此赆也。}

盛时三道伯。清裁万人豪。气压东溟阔。名悬北斗高。平生青玉案。讵报白绨袍。叠雪燕山路。羁心折大刀。

石多山下。留别闵秀才_晋亮明允。

莫怪儒冠误壮年。君今气锐志逾坚。锡名本慕陶元亮。负姓曾从闵子骞。棠树鲤庭勤讲艺。桂枝龙榜待登贤。相逢何晩翻催别。一点灯前万里船。〈君乃方伯之子。年今三十一岁。〉

寄谢咸镜道土官营吏远致行赆

土官李得春，营吏崔屺等三十八人。各送文鱼，大口鱼，昆布等物。以备赆仪。追及于平壤石多山下海浦乘船之地。

咸关二十二州中。谁向棠阴念老翁。岭栈架云驱倦马。海涛舂日泛孤蓬。土官独抱仁人意。乡吏能追国士风。坐见薄夫应汗面。路资相赠蒲筠笼。

赠别咸兴驿子林德生

德生。咸兴府属驿咸原驿子也。余按本道。以马头从余行。凡十有三月。今闻余涉大海赴北京。来送余于平壤石多山。见余登船。乃去。自咸兴至平壤。冒潦雨揭涧溪。出入山谷。迂道而来。一千馀里也。自石多山。至宁远卫。海路四千馀里也。由海路而往。有往无还者。十常二三也。余年六十有二岁。素多疾病。在人世能几时也。以今日之身。有今日之行。万万无一可冀也必矣。若德生者。其岂非无所为而为之耶。于是乎书。以为之别云。时崇祯五年壬申秋七月既望也。

跋涉山谿远送行。咸原溽雨隔箕城。三千里海孤帆转。六十年翁百疾婴。杜子句中翻覆手。翟公门下死生情。谁云马卒能如此。薄俗堪留义士名。

戏答端川品官，校生，乡吏，官奴等书。

品官金德峻，校生李重明等一百十四人及乡吏，官奴等。收合白金。专人输送。以备赆行之仪。戏题两绝。谢其意而辞其物云。

孤槎谁问雪盈簪。冷暖人情验浅深。却怪端民念旧宰。万重关路一籯金。

三字名堂不易心。老来犹忆芥千金。装囊欲贮诸君赆。恐遣山灵笑旧箴。

七月十六日壬子。晨起。与上使，书状官曁一行员役。行三神祭。_{平壤石多山下海岸高冈之上。除地为坛。乃大海龙王小星三神设祭之所也。赴京使臣乘舟下海之日。例必躬行祀事。洁诚祈祷云。}

鸡鸣沐浴整簪绅。共扫山坛拜海神。雷雨龙王腾跃异。飙风箕伯簸扬频。焚香祝史祈冥骘。捧币齐官荐洁禋。行见鲸波清似镜。樯乌无恙入丹宸。

甑山李明宰_晋英送酒饯行。分馈舟中人。

西河绿酒馈同舟。黄帽长年坐上头。五十六人齐一醉。蒲帆飞度铁山秋。〈甑山古号西河。铁山觜在旅顺口之西南。乃海路极险之地也。〉

到石多山口占

皤然六十二衰翁。一片征帆万里风。寄语交亲莫相忆。碧天星月照丹衷。

圣朝无用鬓成银。只合乘槎入帝宸。雪浪似山谁更怕。寸心曾不负苍旻。

石多山下海连天。西指中原在日边。此去旅怀君莫问。黑风吹浪片帆悬。

征帆初举橹声齐。直指辽河落日西。欲向舻头望京国。白波无际碧天低。

七月二十日丙辰。舟次椵岛。

昔谒毛都督。辕门镇海隅。九经春又到。三易帅相诛。寂寞龙蛇阵。苍茫虎豹符。老儒空击栮。谁斩大单于。

椵岛书感。用前韵。

玉帛重溟上。烟尘大道隅。辽兵新梗化。胡羯久稽诛。国倚持戎节。民怀佩使符。箕王古封域。试觅姓鲜于。

绝岛西关外。穷荒北塞隅。国恩那可报。臣罪不容诛。九载重回橹。三章乍解符。平生弦自佩。性比董安于。

舟中戏题

文艺初非冠世贤。敢言忠孝道终全。三朝历职家徒壁。万里御纶路是船。日月星辰天在上。蛟螭鲸鳄海无边。直将微命输王事。高枕篷窗昼自眠。

鲽域微臣鹤发疏。西行又入玉皇居。谁言渤海今浮鹢。每忆辽阳昔跨驴。礼部正郞兼御史。刑官参判假尚书。此身六十年堪笑。万事都成一梦虚。

万历辛丑夏。余差进贺使书状官。赴皇京。路由辽东。雇驴骑行。时为礼曹正郞。例兼司宪府持平。今以刑曹参判。假御礼曹判书。乘船渡海。入往中原。而年至六十二岁。故戏书以志云。

七月二十五日辛酉。次车牛岛。

走盘山马忆丁年。皓首今乘椵岛船。彊缩忍抛辽异域。䘲缠羞戴虏同天。归田晩计陶元亮。蹈海初心鲁仲连。目断凤凰城下路。秋风独立抚龙泉。

七月二十六日壬戌。阻风留车牛岛三日。岛属平安道铁山府。乃我国地尽之处。西则大海。北则岛屿。皆是辽东地也。

海阔东韩地尽头。铁山孤岛号车牛。阳侯似识狐丘意。故遣西风逗客舟。

车牛岛。遇西北风不止。

十日才通一日程。西风却趁北风生。惯经平地行多阻。篷屋偏耽午睡清。〈自石多山西至椵岛。水程三百里。自椵岛西至车牛岛。水程一百四十里。若遇顺风。一日可到。而余以七月十六日。始发石多山。西北风起。舟不得行。二十五日。始次车牛岛。在舟中乃十日也。〉

车牛岛舟中。遣怀戏吟。

人愁入海帆樯动。我喜登舟几席安。久谢醉徒仍止酒。远离娇妾倍加餐。心清已觉睡无梦。事少偏忘身有官。最好天容与水色。柁楼长作画屏看。

俊气平生隘八纮。一身无地豁幽情。方知郁郁人间住。不及飘飘海上行。眼绝小儿翻覆态。耳空诸子是非声。槎头背指蓬瀛近。欲拉群仙蹑太清。

七月二十九日乙丑。朝发车牛岛。夕次鹿岛。舟中北望义州。有感口占。

举帆催趁晓暾昇。宿霭全消霁景澄。地豁龙湾山一点。天低鹿岛浪千层。曾经辽柱归仙鹤。会见庄溟起大鹏。古路至今连禹甸。不堪胡骑日凭凌。〈自车牛岛西至鹿岛。四百六十里。中有薪岛，小獐子岛，大獐子岛。〉

鹿岛舟中

老年曾厌走穷荒。却卸征鞍入海航。风浪西来秋皛皛。云峦北去暮苍苍。箕封已尽父母国。辽界今为戎狄乡。欲斩单于献天子。腐儒无路借干将。

八月初一日丙寅。避风。留泊鹿岛。

万历辛丑初朝天。鞍山赫日徐着鞭。斯行却避犬羊窟。鹿岛飓风催缆船。年今六十昔三十。路始二千终五千。男儿心瞻老益壮。直欲挈戈清海堧。

八月初二日。朝举帆将发。风逆仍留。

日出缆初解。风回帆却收。移桡寻港口。下碇避涛头。遇境始堪喜。计程方自愁。沧波九百里。一十六维舟。〈自石多山至鹿岛水程九百里中间阻风不得放船凡十六度〉

八月初三日。夕次石城岛。_{是日朝。始得东南风。放舟而行。}

回波一何壮。两日又停舻。独对仆夫睡。忽闻舟子呼。东南风不止。六百里斯须。鼓柁过黄鹘。辽山生坐隅。〈自鹿岛至石城岛。水程六百里。石城北岸。乃辽东黄鹘岛。〉

石城岛舟中。戏占绝句。

积水涵空碧淼漫。冲风尽日不生澜。船头笑向篙师问。岳老胸襟较孰宽。

碧海连天宿雨晴。中无一物点空明。船头笑向篙师问。岳老胸襟较孰清。

八月初四日己巳。大风雷雨。留石城岛。

昨夕浪铺练。今晨波涌山。风驱雨声急。电掣云气顽。舵尾蹴回港。舫头捶曲湾。苍黄楫师语。怵惕篙子颜。天意变俄顷。众生如等闲。老夫独大笑。浮世本多艰。

八月初四日。夜宿舟中。梦闻亡友尹监司定卿_安国。自北京回到关西。因忽惊觉而起。君曾为德源府使。有清德仁政碑。

铁关遗爱立穹碑。驻马春风泪湿衣。今日沧溟何处吊。梦中空报故人归。〈铁关驿。在德源府内。〉

八月初五日庚午。朝晴放舟。次长山岛。至夕大雷雨。_{自石城岛西南至长山岛。水程三百里。}

彻夕西南起大风。诘朝风自北回东。榜人捩柁乘潮上。舟子悬帆趁日中。巨浪初嫌经澒洞。洪波忽喜入浺瀜。晩来骤雨雷霆斗。真宰还应戏老翁。

长山岛舟中。戏赠洪参赞，洪掌令两公。

风蹴飞涛挟雨声。几人今日不心惊。莫言东岳先生老。好逐洪夫子并行。

碧浪高于碣石山。几多愁去更愁还。若无七字东翁句。渤海风烟万古闲。

八月初六日辛未。避风。留长山岛。

大长山对小长山。高陇坡陀浸海湾。两岛作门分上下。一村无径住中间。土宜豆黍居堪乐。人厌鸡豚卖不悭。曲岸况闻飞涝隔。泊船秋夜且开颜。

八月初七日壬申。舟中口号。七月十六日。始发石多山。乘舟浮海。今已二十日。计水程。仅至一千八百里云。

水路宁远卫。四千馀里间。才行旋告止。未往敢思还。恶浪固堪畏。顺风今尚悭。入舟二十日。始得到长山。

八月初八日癸酉。阻风。仍留长山岛。

晓起问三老。恶风今更吹。山前白日出。天际黑云垂。已矣同行者。吾其任所之。船窗对沤岛。且可一题诗。

长山岛舟中遣兴。复用石城岛韵。

天高只有日。海阔更无山。身自与云远。心非如石顽。忽逢青草岸。共泊白沙湾。卷幔且游目。扣舷时解颜。跃波认鱼乐。眠渚见鸥闲。正惬平生趣。聊忘此路艰。

西泊石门岛。北瞻狼子山。讴吟天子圣。战斗羯奴顽。豕突尘飞塞。鲸喷浪蹴湾。泛槎今白首。驰传昔朱颜。楚狱英雄困。燕歌志士闲。何由叫阊阖。一剑济时艰。

留泊长山岛。北风连日不止。舟人祷于三官庙。戏示同行诸君。_{庙在岛上。乃天地人三神云。}

独岛三官庙。危樯八月舟。回风无日定。激浪与天浮。我已忘生死。君何问去留。不须烦祷祀。人世本悠悠。

长山岛舟中即事

舣船唯待挂帆行。谁向穷溟预问程。天柱晓倾惊浪涌。地舆宵转怒涛鸣。每呼水吏占风候。独对通官记岛名。舻上长年谙海事。赛神常趁日初生。

八月初十日乙亥。朝起作。

去国垂三月。逢秋届四旬。海阴衣袷早。风逆系舟频。道路炎凉日。朝廷宠辱身。人生各有命。不必祭波神。〈船人好祈祷。每朝祭海神。尚无灵应故云。〉

八月十一日丙子。午骤雨。云雾晦冥。雷霆大作。极可畏。俄而雨止。天无点云。海山如洗。喜甚口号。_{时留长山岛}

龙公不解客心催。更遣行船滞曲隈。霹雳一声驱雨过。波涛三面蹴天回。云容雾气须臾灭。海色山光表里开。安得长风起东北。短帆斜挂着蓬莱。〈登州城中有蓬莱县。本汉东莱郡。城北山上。又有蓬莱阁。〉

八月十四日己卯。夜坐对月。戏占一律。阻风长山岛。时已十日。广鹿岛在于西南间。东南东北风。可以张帆进抵。而西北西南风。连日大吹。舟逆不得行。同来各船。屡设祭三神。祷祝无验。故篇末云。

东南风去西南止。西北风留东北行。行止去留吾有待。东西南北汝谁令。縻舟七日又三日。咏月四更仍五更。侗子祝神徒自苦。听天宁识壮夫情。

八月十五日庚辰。晨起戏吟。

朔风吹浪拍行舟。十日都无一日休。长岛有神应好事。强留东叟咏中秋。

八月十五日。东北风乍起。午发长山岛。行向广鹿岛。至夕潮退。西风继作。留泊海中小岛。船上夜吟。用前韵。_{小岛。或称小广鹿岛。}

前岛曾闻广鹿名。东来十日始西行。迟迟却复同尼父。急急无因似律令。潮落风高依小屿。参横斗转度深更。一年最好中秋月。谁识孤舟远客情。

八月十五日。舟中夜坐。对月戏赋。是夕天阴。云雾相蔽。及至夜深。北风甚劲。六合如扫。月色极佳。

白玉轮高夜辗迟。层霄巨海碧琉璃。不因薄雾初成障。那解长风特效奇。秋月曾遗木华赋。洞庭徒入谢庄词。天公万古应留恨。故遣东翁此咏诗。

中秋月夜。舟上作。

北来风伯送嫦娥。屏翳黄昏悔作魔。海阔本知为物巨。月明方见此宵多。青山魍魉愁丹壑。黑水鲸鲵舞白波。玉露满衣凉彻骨。孤槎西上到银河。

白露如珠滴太空。乾坤无阂辟鸿蒙。虹蜺霹雳明昏变。河汉沧溟上下通。万里天长唯见月。三更海晏不生风。龙钟健笔终何用。此夜诗争造化工。〈末联。一作扁舟此夜东韩客。跪咏新诗向紫宫。〉

东海若无中秋月。碧波千古空烟云。中秋若非东海水。冰光万里皆尘氛。金风玉露几今夕。桂棹兰桡唯此君。欲题新句记清景。名姓恐教天下闻。

忆凭熊轼到龙城。夜上谯楼待月明。军垒旆旌分组练。妓筵琴瑟间箫笙。凤池别驾初连榻。麟阁元戎屡举觥。去岁俊游今似梦。扁舟空趁海潮行。〈右记去年中秋巡到镜城。与兵使李公沆，判官李君烓。翫月同醉也。〉

三韩绝塞木郞城。海月中秋一镜明。赤帻军伶白鹤鼓。碧衫官妓紫鸾笙。东西斥候皆高枕。文武宾僚遍巨觥。谁道圃栾兆今夕。舞筵曾唱棹歌行。〈三韩绝塞。一作弁韩雄府。一镜一作玉镜。右同上忆镜城旧游而作。〉

中秋对月。复用河字韵。

月宫秋净怨孀娥。递遣人寰破睡魔。丹桂影浮星点少。白莲香湿露华多。明翻乌鹊林生籁。冷蛰鱼龙海偃波。子夜木兰舟上立。凤城台殿隔天河。

八月十六日辛巳。晓遇东风。朝到广鹿岛。西风又起。留泊有作。_{七月十六日。始登船。今已卅日。}

一月舟中宿。三秋海上行。衣巾蒸泽气。枕席震涛声。膈冷餐常吐。身欹坐不成。疾风吹更逆。安敢卜前程。〈自长山岛西南至广鹿岛。水程二百里云。〉

舟中夕望_{三山岛。东望白洋中。}

日落玄云合。风生白浪翻。孤舟何处泊。不复见乾坤。

舟中夜坐_{八月十六日。西风旋止。转作北风。朝发广鹿岛。行向三山岛。及午风微。留泊海中。晡遇风利。挂席而行。夕过三山岛。夜过海城岛。晩次平岛。自广鹿岛。西至三山岛。水程三百八十里。自三山岛。西至平岛。水程一百玉十里。或云二百里。我国船人所称龙王堂。在于三山岛，平岛两岛之间。}

日暮风犹利。张帆信夜行。无人能记里。有屿不知名。海静潮初退。天清月又生。三山岛忽过。舟似一毛轻。

八月十七日壬午。雨留平岛。

去亦哦诗住亦哦。一扁舟外几风波。八叉岛月三山雨。始识皇天饷我多。〈八叉岛。在长山岛西南间。〉

八月十八日癸未。阻风戏咏。

一帆高挂两宵中。底事西风不复东。平岛亦非神作恶。也应求句挽诗翁。

戏赠洪参赞洪掌令

八月十六日。晡遇北风。参赞掌令及余所乘之船。一时齐发于三山岛。东边海中。挂席夜行。余则船行甚疾。十七日鸡鸣。先到平岛。参赞掌令。则船行颇迟。夜深风微。留泊于三山岛北岸港口。十七日朝。猝遇狂风。大雨如注。舟不得行。十八日夕。始到平岛。参赞掌令。皆好祈祷。屡设神祭。余独不为。人皆以事不知为咎。今则两公所乘之船。反出于余船之后。加以经风浪之险。良可一大噱也。故戏占绝句。以为后日之览云。

风送三船趁一时。一帆何疾两帆迟。诸公枉费祈神力。不及痴顽事不知。

八月十九日甲申。朝遇东北风。午到旅顺口。_{自平岛。西至旅顺口。水程四十里。中有龙王堂。在于北港。}

柁工晨起叫篙工。半是东风半北风。促挂双帆向西去。黄金山下日才中。〈黄金山。在旅顺东岸之上。〉

旅顺城下。泊舟遣怀。

浮生无蒂似飘尘。一瞥羲娥转两轮。春雨咸关轺启路。秋风辽海舶迷津。衰年霜发随身远。绝域云山入眼新。荣悴元知有定分。敢将行止谩尤人。

八月二十日乙酉。朝入旅顺。城中见黄都督一行。路状未及受出。不得发船。二十一日。风雨大作。二十二日。西风不止。二十三日。仍留城下。_{都督黄公名龙。时自椵岛。移镇是城。}

十日长山二日平。〈平岛〉更堪三日此縻舲。旅门〈旅顺港口。舟人皆称水门。〉巨港今虽到。铁角〈铁山觜。乃海路极险之处。山如口角。故以觜为名云。〉回崎尚未经。高浪驾天风淅淅。乱云笼海雨冥冥。觉华前路何时达。一月行曾九岛停。〈自石多山。至旅顺口。水路所经。身弥岛，椵岛，车牛岛，鹿岛，石城岛，长山岛，广鹿岛，三山岛，平岛共九岛。自七月十六日。至八月十九日。乘船已过一月。曾于每岛。阻风停舟故云。〉

八月二十三日戊子。旅顺口舟中。

闻说登州破。莱城又被围。辽民仍作逆。汉将未宣威。列岛人情变。中华土俗非。水程何日尽。无地避危机。

八月二十五日庚寅。夜遇东北风起。发舟出港。时留旅顺城已六日矣。

三日复三日。北风还北风。雷车轰大壑。雪屋矗层穹。所惧淹明命。谁思护薄躬。夜深天借便。孤棹逐征鸿。

八月二十六日辛卯。阻风铁山觜。_{自旅顺口西。至铁山觜。水程四十里。七月十六日。始乘船。今已四十日也。}

涉海三千里。登舟四十朝。每看垂死急。方觉去生遥。鳌岛秋阴晦。鲛宫夜动摇。前途今尚远。飓起又停桡。〈自石多山。至铁山觜。大抵水程二千六百十馀里云。〉

八月二十七日壬辰。舟中夜吟。

少小猖狂晩放慵。鬓毛无愧雪髼松。家中几破万金产。世上不求千户封。麋鹿凫鹥沧泽岸。薜萝松桂白云峯。〈白云台在三角山〉今来一艓铁山觜。三夜卧听风浪舂。

铁山觜舟上。复用旅顺城下韵。

几年辽塞静胡尘。秋月舟中再满轮。虎窟连关山有障。鲸波荡日海无津。老身许国心逾壮。绝境题诗语自新。铁觜忽经风雨夜。也非虚作太平人。

八月二十八日癸巳。朝遇东风。初发铁山觜东岸。及午风逆。还泊西岸。复用停字韵。

相风竿静海潮平。催唤篙人早肃舲。方位仅能分象纬。土疆元不属图经。山前怒浪初喷薄。天末顽云忽窅冥。捍索却收回别港。坐看孤雁去无停。

铁山觜船上。戏题绝句。投诸海中。

子孝臣忠与弟恭。日星曾照此心胸。已知六十年无愧。一首新诗赛海龙。

八月二十八日夕。云物甚恶。大风将起。趣橹夜行。移泊羊头凹。_{自铁山觜。西北至羊头凹。水程二十馀里。}

铁觜浪最急。羊头波较平。日边云气暗。天际电光明。三老忽惊叫。一更方趣行。鸣桡去达曙。故避恶风生。

八月二十九日甲午。微雨。留羊头凹。

海道异平陆。尺波难自通。四旬徒费日。五两几占风。臲卼死生际。劻勷晨暮中。北睋南汛口。冻雨又漫空。

八月三十日乙未。朝遇西南风。午过双岛。夕次南汛口。是日海中。风浪极险。_{自羊头凹。西北至双岛。水程二十五里。自双岛。西北至南汛口。水程四百馀里。}

别岛秋毫小。戕风起海滨。目中皆黑水。头上但苍旻。巨浪崩腾急。孤舟出没频。梢工例歌笑。到此泣祈神。

猪毛岛洋中口占_{岛在双岛之北。相去二十馀里。}

黑浪翻时白浪颓。涌如山处殷如雷。帆樯不定全欹侧。尽日风中去却回。

九月初一日丙申。南汛口。待风舣船。

今日是九月。一秋馀几时。船中两晦朔。岸上半华夷。迅澓行逾恶。长风待每迟。女儿河最远。利涉且难期。〈女儿河。在宁远卫西城外。〉

九月初二日丁酉。大雷雨。留泊南汛口。

风涛日夜泥常程。七月舟仍九月行。海若不知王事急。更教雷雨阻宁城。〈宁城。乃宁远卫。而宁远卫。乃下舟登陆之处也。发南汛口。至宁远卫。乃是顺风一日程故云。〉

南汛口舟中复用鹿岛将字韵

松菊山居径久荒。北轺才返促西航。下僚拓落惭腰紫。中岁清狂忆臂苍。朔雪早飞青海路。溟波遥接白云乡。家兄此日应相望。绝岛题书未寄将。

九月初四日己亥。夕遇西南风。放船南汛口。夜二鼓。南风大起。挂席渡海。直抵觉华岛。日初出矣。_{自南汛口。北至觉华岛。水程或云六百里。或云八百里。或云一千馀里。岛在宁远卫南港之中。}

四望天无际。三更斗正中。舻头向北陆。帆腹满南风。大海成平地。微诚彻上穹。西投觉华岛。晴旭始生东。

觉华岛舟中书事

七月十六日壬子。发平壤石多山。九月初五日庚子。到宁远卫觉华岛。初八日癸卯。登陆入城。在舟中凡五十一日。

梧桐初落𬇙江城。辽岸虾蟆缺又盈。鲸渤三千里潮汐。凫舟五十日阴晴。怒霆击水天关破。狂飓冲山地轴倾。篙子今朝始相贺。兹行恐惧冠平生。

九月初八日。出舟入宁远卫。

恭承王命奏皇京。白首朱炎入海行。飓母掀波坤轴转。雷公劈浪日轮倾。曾无一事欺天地。幸有三神护死生。宁远城西菊花节。旧时亭长笑相迎。

九月九日

塞鸿飞断夕阳边。一望乡山路四千。渤海风涛蛟鳄窟。辽河氛祲犬羊天。黄花几处开佳节。白帽何心落暮年。忽忆雉城今日会。锦筵丝管拥戈鋋。〈雉城。乃镜城古号也。〉

九月十六日辛亥。留宁远卫。黎明。天乍雪。至夕。水微冰。去岁是日。发吉州城津。逾磨天岭。次端川。

北岳朝飞雪。南河夕结冰。寒云四面散。霁月一轮升。远役何时了。羁愁在处增。去年当此日。伊板岭晨登。〈伊板岭。乃磨天岭古号也。〉

九月十九日甲寅。发宁远卫。憩沙河所。宿东关驿。余于万历辛丑九月十九日癸丑。朝发中后所。午憩曹庄驿。夕宿宁远卫。前后三十二年之间。往来日月。乃与之相同。故书以志之。_{沙河所。乃中右所也。}

辛丑九月十九日。东归夕宿宁远城。如今九月十九日。午辞宁远城西征。山河不改暝烟起。日月相同秋雁横。独恨书生鬓成雪。辽州又入女真营。

九月二十日乙卯。晓发东关。过中后所。_乃杏林也午憩沙河驿。过狗儿河。夕次前屯卫。_{别号古端州}

陆乘车替水乘舟。此去浮生几日休。塞雪漫山犯星发。海潮冲岛守风留。每忧旅魄埋鱼腹。谁厌行尘扑马头。一望皇城尚千里。老怀无复问清秋。

二十一日丙辰。过高岭驿。午憩中前所。宿山海关外罗城。道中述怀。东自宁远卫。西至山海关。自经奴贼长驱蹂躏。二百馀里之间。各镇城堡。尽为颓毁。诸店铺舍。太半焚烧。人民生聚之盛。无复如曩岁所见也。

杏林曾策北归驴。西指楡关此驻车。傍塞驿程皆有店。连年兵火半成墟。心同万里城犹壮。鬓与三秋叶共疏。樽俎折冲谁更在。至今辽野入穹庐。

二十二日丁巳。入山海关。

三十年前鬓如漆。走马九月朝天回。三十年后须如雪。乘槎九月朝天来。辽水至今何荡潏。辽山依旧空崔嵬。关门小吏不相识。按剑独望单于台。

赠赵秀才钺

山海关内。云野赵公鹗。乃旧时主人翁也。云野曁其子以旌，以旗，孙国璧，国瑬，国𰢍。皆已殁。国璧。乃以旌长男也。生一男调元。字显吾。年今三十二岁。系武生。以旌次男国㻾。今改名锦。字德恒。年今三十三岁。系庠生。生二男。长曰世润。次曰世法。以旗之子国玺。今改名钺。字德溥。年今三十五岁。系廪生。生二男。长曰世泽。次曰世沛。时在云野所居之里。钺闻余至。辄来相访。因折其庐旧种菊花。见慰旅次。意甚勤款。聊题近体诗一首以谢之。

执玉西来入帝州。东庄下榻许淹留。一家父子今三世。万里山河又九秋。独客形骸元土木。诸孙诗礼是箕裘。逢君最喜高风在。手把黄花慰白头。

题赵云野旧宅

老郞曾入汉关初。云野先生此接裾。黄卷圣贤承世业。青衿子弟冠乡闾。清樽送客求新句。远路逢人寄异书。三十二年身再到。菊花依旧照空庐。〈云野饯我。求诗甚恳。后因贡使。见寄书籍。故颈联云。〉

范家店。赠别穆秀才尔琯。

秀才字献九。乃山海卫庠生也。生于万历丁酉。年今三十有六。为人不羁。颇能文。世居山海关内。因赵钺来见余于旅舍。盖以其子为钺婿。故闻余来也。及余行。又与钺携酒馔。追送余于范家店。余爱其人而感其意。遂题此以别云。

穆生辞醴后。千载仰高名。幸见玄孙在。能追白叟行。词源倾浩汗。侠气吐峥嵘。野店三竿日。偏添惜别情。

九月二十五日庚申。发山海关。憩范家店。宿楡关店。

关外天寒雪片飞。关中河水漾清晖。平郊霜叶初黄落。古塞云山半翠微。乡近帝畿文物盛。店多商户野氓稀。市楼处处饶鲑菜。南北征人到似归。

九月二十六日辛酉。午憩双望铺。夕宿永平府。

曾秣征驴此郭东。驿亭重到又秋风。闾廛扑地笙歌里。第宅连云锦绣中。今日颓垣集鼯鼬。几人枯骨掩蒿蓬。太平时事翻如梦。何恨春官作老翁。

虏龙古县北平城。天府雄藩拱帝京。绝漠羯奴穿汉塞。神州民物堕秦坑。中朝误杀袁经略。上将争传祖摠兵。幸赖皇灵同电扫。丘墟满目尚堪惊。

九月二十七日壬戌。早发永平府。渡大滦河，小滦河。午憩野鸡坨。过沙河驿，七家岭，新店堡。夕次榛子镇。

野阔寒云重。风高老木疏。几年经贼骑。无处驻征车。堡号传新店。城形作古墟。行行一百里。不复见人居。

九月二十八日癸亥。早发榛子镇。过丰润县。午憩高丽铺。夕宿玉田县。次庠生李克任韵。万历辛丑秋九月。曾宿是县东店闲人高秉玉家。今者再到。店已易主。邻有庠生姓李。名克任。字担荷。生于庚戌岁。年今三十有三。来见余。以纸笔书字问对。意甚殷勤。即赋一绝句以示。辄用其韵而谢之。

玉田东店又秋凉。三十年添白发长。当日主人无处问。喜君新句冠词场。

九月二十九日甲子。早发玉田县。过乐山店。午憩别山店。过苏州。夕次邦均店。自永平府。西至榛子镇。一百二十里。自榛子镇。西至玉田县。一百三十里。自玉田县。西至邦均店。一百里。连三日戴星而行。

孤竹城南店。渔阳驿北桥。碧空寒窅窅。黄叶暮萧萧。景短晨兴急。郊长夜宿遥。老身翻自哂。无负圣明朝。

九月二十九日。邦均店。夜坐口占。是日秋尽。七月初一日。曾留平壤。

九月今宵破。长途过一秋。烟霜蓟门郭。风雨𬇙江楼。地远无归梦。身衰自别愁。更堪孤店树。疏叶响飕飕。

十月初一日乙丑。午憩三河县。夕次夏店。西距北京八十里。

始拥冬裘日。翻敲夏店门。旅程兼海陆。时候变寒温。讵敢言身事。终难答国恩。皇城行已近。却似到乡园。

十月初二日丙寅。渡潞河。入通州。

再踏燕京路。山河日望通。驿亭先落日。官渡后秋风。虏骑曾经地。儒冠谩作翁。名州盛文物。犹喜昔年同。

十月初三日丁卯。宿皇城朝阳门外。翌日戊辰。入玉河馆。

辅价观周忆盛时。秦城重入恨全迟。北宸已历三皇帝。东徼犹屯一小夷。身度海中心尚壮。忧先天下事多危。平生慷慨清边策。白首无因献赤墀。

十月初八日壬申。诣阙。行见朝礼。光禄寺设钦赐酒饭于阙左门内。

长乐钟鸣晓漏残。大明门下集鸳鸾。云开白玉擎天柱。日上黄金捧露盘。万里再朝皇极殿。十年三拜小秋官。回看东渤身如梦。法酒春浓北陆寒。

馆中记事

堵峻三光翳。波平六合浮。谁云锁深馆。不及驾轻舟。事异观周乐。身同泣楚囚。旅情空念昔。辛丑月明秋。

十月十五日己卯。玉河馆。夜坐对月。六月之望。在平壤练光亭。七月之望。在平壤石多山。八月之望。在小广鹿岛舟中。九月之望。在宁远卫城内。一出王京。三变天时。月又彀矣。书以志之。

弘济院前烘赤曦。朝阳门外冻云垂。四时远路三移律。一月高空五转规。练阁石村那更说。海槎辽堞尚堪悲。玉河今夜瞻沙岘。却喜生还自有期。

玉河馆。奉赠冬至使李参议_善行仲吉。_{参议先伯氏参判伯吉与我同榜擢第。}

桂籍联名己亥春。金池异骨石麒麟。黄垆隔世风流绝。白首逢君气味亲。广鹿岛云连海浪。窟龙山月傍胡尘。几时归把城南酒。却话燕行共苦辛。

玉河馆。奉赠冬至书状官李佐郞_庆相汝弼。君乃石泉李承旨_廷馦之从孙也。余与承旨公。未尝识面。万历辛丑秋。承旨以冬至书状官。来自龙湾。余以进贺书状官。回自北京。始得相遇于辽东怀远馆。今者余与君亦未尝识面。是岁六月。余以奏请副使。先到平壤府。宿留练光亭。君时为骑曹郞官。以冬至书状官。七月追至。始得相见。遂相继乘船。九月。同渡辽海。乃于十月。又相继入北京。同寓玉河馆。前后朝天之行。与君家祖孙。邂逅团栾。是天幸也。余于辛丑年。春秋三十有一。君生于万历壬寅。今亦三十有一岁。抑岂非一奇事也。聊占近体诗五十六字。以为后日之览云。

忆吾双鬓似君青。三十当时又一龄。石友始逢怀远馆。骑郞今枉练光亭。凤城雪月还联榻。鲸海云涛共驻舲。定识两家天幸在。秃翁休厌托忘形。

题航海朝天图

万里乘槎八月天。飞涛日夜蹴星躔。铁山云驳帆齐举。华岛风回缆并牵。义重君臣谁择事。情深兄弟各忘年。鲛绡雁出鱼龙窟。付与儿孙要世传。

十一月初一日乙未。玉河馆戏吟。时馆门牢锁。防范日严。人皆郁郁。不堪其苦。

人世本来窄。莫叹扃馆门。心从苦得乐。耳向静生喧。荣悴固外物。是非无定论。去留皆委命。坚坐了朝昏。

玉河馆书感

老疾缠身旅梦惊。玉河西馆对寒檠。人才未可分成败。世道谁能一死生。紫陌红尘小儿事。青天白日丈夫情。何时归卧东峯下。更听松风杂涧声。

除夜

一点寒灯手剔频。明朝六十又三春。篇章独埒天庭使。计策曾倾日域宾。岂有姓名垂宇宙。尚无功业画麒麟。乌蛮古馆伤头白。只为苍生不为身。

癸酉元日癸巳。诣阙朝贺。

阊阖晴开玉殿遥。平明仙跸下丛霄。千龄接统三元日。四海输琛万国朝。羽卫分庭龙驭辂。宫悬合乐凤仪韶。箕封远价头如雪。稽首丹墀共祝尧。

正朝忆仲氏。奉示洪参赞。

宿昔元无弟。如今只有兄。两身分万里。衰齿遇新正。我每怀坡馆。君应忆丽京。当时别离色。隔岁益关情。〈奉表来时。我仲氏追至坡州。公兄金城县令追至松京而去故云。〉

附次韵

看云应忆弟。梦草每思兄。一别惊周岁。三阳值夏正。陟冈瞻故国。同被阻神京。万里层霄月。分明照两情。〈月峯〉

人日忆仲氏_{是日。乃仲氏初度也。}

羁心何事独凄辛。正见阳和着物均。浮世百年如过客。新春七日又逢人。建牙关路迷归梦。执玉皇都滞病身。坐诵棣华诗引领。寿觞连岁负初辰。

正月十四日丙午。大雪。_{自到北京。一冬无雪。}

新岁经旬卧曲肱。拥裘今日强晨兴。帝城冬暖庭无雪。旅馆春寒砚始冰。飘砌乍惊花着片。压檐尤喜玉成层。独哦诗句凭谁话。百病羁身一老僧。

玉京为客久离群。坐听晨钟到夕曛。腊月曾无一点雪。春天初见万重云。隔窗洒急寒声彻。连坞铺平暝色分。真宰丁宁助诗兴。故教滕六勒东君。

元夕小雪

灯市笙歌彻夜喧。蒲团独坐锁重门。天公定识羁人意。故遣飞霙作上元。

正月二十七日己未。对雪。用苏东坡叉字韵。

晓鸡初叫又昏鸦。壮士何能挽日车。老境身为燕地客。春城雪似汉阳花。琼台玉宇神仙窟。桂酒薰炉富贵家。一纪辽河陷胡羯。衔枚直欲渡三叉。〈三叉河。在辽东牛家庄西。〉

客堂匡坐数归鸦。墙外通衢响麹车。春日忽飞千里雪。玉梅相映万株花。不愁东郭先生履。却讶西湖处士家。遥忆山园久无主。洞门冰塞石溪叉。〈余家在墨寺洞叉溪之下。〉

乱扑层城起暝鸦。平堆绮陌断香车。渴喉不羡金茎露。病眼偏惊玉树花。蓑唱忍寒渔子艇。茗烟添兴翰林家。一窗午梦翻成魇。银浪犹疑岛八叉。〈长山岛南港外。有八叉岛。〉

玉河馆。雪中遣兴。去岁冬暄。腊后始寒。及至新正。一月五雪。

腊破寒初重。春生雪正多。广庭鸣淅沥。虚馆舞婆娑。隔幌催幽兴。临窗忍宿痾。弊貂身事远。空忆汉江蓑。

正月三十日壬戌。天气暄和。

九十阳春日。三分减一分。雪晴花信见。风暖鸟声闻。旅邸经冬月。乡关隔海云。何时捧鸾诰。归报圣明君。

二月初二日甲子。留玉河馆。

元朝元夕忽已过。二月二日空复留。风暄绛河宿冻解。雪霁青陆新阳浮。乾坤万物摠春气。老病一身唯客愁。北宸鸾纶几时降。晓梦长绕东归舟。

二月初三日乙丑。雪复作。

去月冰全解。今朝雪又飞。青阳失春信。白帝弄阴机。定有天心在。其如物候非。经年坐深馆。且喜玉成围。

二月初四日丙寅。释闷有作。

久客三冬日。新年二月天。人生有定命。世事且随缘。桂玉乌蛮馆。鱼龙渤海船。奚奴不解意。却怪课诗篇。

二月初五日丁卯。诣阙领赏。_{是日。孔提督乃于阙内礼部朝堂门下。捧出钦赐织金纻丝衣彩段折钞绢等物点给使臣书状一行员役。各有差。}

玉殿金门启曙晖。春官点簿赐宫衣。龙绡彩翦鲛人室。凤锦香分织女机。圣德似天流惠泽。微臣如草被荣辉。遐方永作传家宝。舁下彤墀拜舞归。

二月初六日戊辰。留玉河馆。遣怀率题。

触热王畿似隔晨。帝城天气入春新。生年已过双辛未。客日还逢五戊辰。粗护病骸资药力。强排愁緖费诗神。咸关去岁闻归雁。犹向狐丘愧此身。

译官赵宗益。买得梅竹小雀画绢一幅。乃名笔也。乞题其上。聊赋两绝。

烟梢半湿湘江雨。雪萼初开庾岭春。何处飞来野田雀。太仓无意逐红陈。

一日此君何可无。梅兄风韵与之俱。良工只认山禽意。不识人间有老夫。

二月十五日丁丑。朝诣皇极门。领诰命。十六日戊寅。晨诣会极门。领敕书。

天门九扇辟清晨。象服祗承宝命申。吏部春官颁凤诰。翰林中使捧鸾纶。奉先礼备明君孝。字小恩加圣帝仁。想到汉阳城里日。宠章韶景一时新。

二十四日丙戌。晨诣阙辞朝。午进礼部辞堂。

帝京春气早。二月杏舒红。紫诰宣皇命。苍旻鉴圣衷。清晨辞北阙。亭午出南宫。遥想归朝日。天颜喜感中。

留辞礼部孔主事

一托帲幪。五缺蟾蜍。仁风荐被。明月续投。蟹眠鹅黄。曲轸旅琐。糜身莫报。刻骨何忘。弦矢遽分。天壤永隔。桑楡景迫。后期无日。瞻仰高山。倍增怏悒。方言不同。寸心难吐。敢缀芜词。冀垂炳察。

黑貂裘弊滞京华。墙仞依仁礼数加。江汉濯襟悬霁月。云霞绕笔吐天葩。岁阑朱邸擎春酒。冬至彤庭挹晓茶。此去便同儿女恋。白头无复上仙槎。

二月二十六日戊子。出皇城崇文门。用辞朝韵。

御柳千条绿。祥云一朵红。老年纡宠命。昭代罄微衷。凤诰荣箕甸。雕衣谢汉宫。清明好风日。走马出关中。

崇文门外。马上口占。用观生孔主事赠别诗韵。

属国东溟路。神京北斗城。蓬莱五云隔。葵藿寸心倾。帝道乾坤大。皇猷日月明。容台终协赞。远慰圣君情。

附原韵

玉佩辞麟阁。金镳出凤城。人从天际别。酒对夕阳倾。千里春风度。一鞭晓月明。柳青延鹭堠。处处挂离情。

二月二十七日己丑。次通州。去岁十月初四日戊辰。到玉河馆。今二月二十六日戊子。竣事而行。在馆中一百四十日。

一百四十日。玉河深馆中。重门不得出。勺水仅能通。坐卧若羁絷。视听成瞽聋。谁知有今夕。策马逐飞鸿。

二月二十八日庚寅。朝微雨。发通州。渡潞河。过夏店。夕次三河县。

齐捧天书出帝阍。潞河催渡走周原。春风拂面和无力。晓雨沾衣细着痕。绿柳似夸含淑景。白头偏感荷皇恩。蓟门官道平如砥。行过旗亭日未昏。

二十九日辛卯。朝发三河县。渡草河。午憩邦均店。过蓟州。次别山店。

寥落三河县。清明二月天。深沟朝结冻。远树晩生烟。店古民风异。春寒土候偏。帝州行已惯。随处认山川。

别山店。夜起闻雁。是夕梦还王京。

二月人东走。三更雁北飞。途从潞陵阔。亭到蓟垣稀。野树含春雨。庄烟起夕晖。经冬锁蛮馆。今夜梦先归。

三月初一日壬辰。朝发别山店。过彩亭桥。午憩玉田县。夕次高丽铺。去岁九月晦。晓发玉田。午憩别山。夕次邦均店。故篇内云。

晩投别山店。早度彩亭桥。霜重凋桑叶。风轻飏柳条。九秋道去岁。三月届今朝。日夜催归意。贪程不厌遥。

高丽铺口号

远离乡国滞孤身。归路心惊见似人。古铺翻传号高丽。一般村柳十分新。

三月初二日癸巳。朝发高丽铺。过丰润县。午憩榛子店。夕次野鸡坨。

午过榛子店。夕到野鸡村。桑落阴风冷。鸠鸣丽日暄。老形增甲子。长路极乾坤。所喜擎纶綍。驱驰不敢论。

三月初三日甲午。朝发野鸡坨。过大小滦河。午憩永平府。过芦峯口。夕次抚宁县。有怀家乡修禊故事。马上口号。

北地中原路。东风上巳时。野桃红未拆。河柳绿初垂。俗异兰亭序。乡非洛水诗。老来兄弟隔。今日转堪悲。

三月三日。永平道中作。

九月九日宁城铺。〈宁远卫〉三月三日滦河渡。秋天杳杳鸿雁群。春雾濛濛杨柳树。龙山落帽人安在。洛水流觞俗非故。殊方处处绝朋亲。令节年年走道路。黄埃满面形变黑。碧石伤心发垂素。汉阳隔海何时归。征铎丁东驿亭暮。

留赠明宇萧知县

君名奇栋。明宇。其号也。世居抚宁县。年今三十岁云。时适相遇。爱其为人甚奇伟。乃以银妆刀一柄。持赠作别。

右北平西县抚宁。酂侯门户世流名。春风淑节重三日。国士瑰姿第一英。说话不同神错莫。肺肝相许气纵横。古来倾盖成亲故。留与吴刀替越盟。

三月初四日乙未。朝发抚宁县。过楡关店。午憩深河驿。过范家店。夕次山海关。是日天阴。路中述怀。

帝畿寒食日暄妍。行渡河津向海堧。云气作浓天欲雨。野形偏阔树如烟。不愁征马经春后。谁羡归鸿到客先。若得片帆风与便。𬇙江应见月轮圆。

山海关。书示穆献九，赵德溥两生。

一日驱车一百里。蓟门芳草接楡关。苍颜转皱鬓转白。九月征人三月还。

三月初五日丙申。留山海关西店。穆献九，赵德溥两秀才。各携酒馔。雨中见问。

西走经年始向东。关城宿留驿亭中。共携绿酒来今雨。刚爱青衿迈古风。千里客心惊战马。五更乡梦怯归鸿。正逢桃李芳菲节。白首凭君面却红。

三月初七日

古戍朝飞檄。元戎夜出师。凶锋连寨驻。突骑向关驰。碛远鸣金柝。城高树羽旗。春空变萧瑟。烟雾暗边陲。

山海关。逢汪处士君选。以手写山水图一幅见赠。题其上。

君名应遴。君选。其字也。生于万历辛卯年。今四十三岁。以画鸣于世。徽州休宁县人云。〈徽州。乃古歙州。休宁。乃古新安县。〉

北走蓟门雪。东归辽海春。歙州汪处士。一见两心亲。峯峻石泉细。谷深云木新。翻惭白头客。不及画中人。

山海关。逢傅经历玄又。以诗，画，金扇，湖州兔毫，徽州烟墨等物五种见贶。

君名其德。玄又。其字也。号虎林。生于万历辛巳。年今五十三岁。浙江杭州府人。时任山海卫经历。

殷鼎调羹后。千秋仰傅岩。承家敦素履。屈迹困青衫。古店联宾榻。春风送客帆。天涯万里梦。高义乞华函。

山海关。赠傅秀才嘉谟。

君字君则。经历虎林之子也。生于万历癸卯。年今三十一岁。工草肆。善作文。

南国称多士。逢君眼忽开。神驹出月窟。仙鹤下瑶台。笔夺锺王法。词倾鲍谢才。桂枝行可折。先业在盐梅。

山海关。留赠张逸人承之。

逸人名翼。字承之。生于万历甲申。年今五十岁。徽州府休宁县人。

翼以为名姓则张。身长八尺鬓眉苍。门联汉代留侯系。宅接婺源朱子乡。道气遥凌逸民传。风怀早脱少年场。萍蓬乍遇成胶漆。鲽域东翁古楚狂。

奉谢汪君选复以山水图见惠

汪老毫端山水奇。却教山水画相疑。从今东去见山水。水亦思君山亦思。

题汪君选见惠画扇

苦竹缘崖密。疏松出壑低。浮生真可愧。不得此幽栖。

树密云山远。禅宫傍翠微。石楼门不掩。应待岳翁归。

题汪君选山水图四幅

云岭峯峯翠。霜林叶叶红。重岩一秋日。小阁两诗翁。

古木苍岩上。遥岑杳霭中。采芝人不返。山晩草亭空。

岚岭连天碧。人家隔树阴。渔翁独倚棹。山外石溪深。

雨晴层嶂绿。乔木荫湾崎。倚杖岩前立。渔舟日暮归。

三月十五日丙午。留山海关。

三月楡关路。归骖十日留。蟾轮今夜满。虎柝几时休。列堡防胡骑。崩涛阻客舟。绕城花柳树。不但望乡愁。

山海馆。书赠傅经历玄又，张逸人承之，汪处士君选三君。皆吴人也。

海东箕子国。江左阖庐城。万里分区域。三杯结弟兄。语言凭写字。诗句要留名。别后能相忆。天长月共明。

留赠左王穆献九，瀚海赵德溥两生。

山海西关一大都。两家高栋接通衢。赵门孝悌乡称善。穆室诗书代业儒。德溥圣童知世泽。左王贤子见维枢。客堂信宿留诗别。倘向天东记老夫。〈世泽，维枢。两人名。〉

三月二十二日癸丑。朝出山海关。过高岭驿。午憩中前所。夕宿前屯卫。时闻奴贼大阵。虽已退归。突骑窃发。抢掠颇频。故买轿雇骡。倍道驰行。

身跨征鞍手着鞭。塞关驰出渡河堧。沙场处处鸣刀斗。夜傍军城坐不眠。

留别穆献九，赵德溥。时两君出饯余行于山海关外十里许地。

山海关前霭夕晖。主人西去客东归。从今万里相思处。三月年年柳絮飞。

三月二十三日甲寅。朝发前屯卫。过狗儿河。午憩中后所。夕宿沙河所城内。

壁垒缘边拥旆旌。黄昏击柝到天明。逻兵北去归何晩。日出行人不敢行。

沙河所。书赠主人曹指挥仰山。

指挥名应宗。仰山。其号也。年今六十二岁。曾为都司官云。

秋日西行春日归。东关大道虏尘飞。鳀岑老叟感时意。说与沙河曹指挥。

题龙宫寺

傍海龙宫寺。经年鲽域人。塞垣无草木。关路有风尘。故国三千里。残生六十春。沧波隔天地。不独念交亲。

三月三十日辛酉。登舟待风。移泊觉华岛。_{岛上人居有一百馀户。}

古寺春归尽。孤舟客发初。烟尘沙塞暗。风浪岛门虚。隔海迷羁梦。逾年阻尺书。水村今又见。忽似到吾庐。

四月初三日甲子。朝发觉华岛。夕渡大洋。夜过南汛口。翌日乙丑。午次铁山觜。

开帆觉华浦。直向铁山东。风力西南异。天光上下同。云生孤岛外。日落大溟中。恋主归心切。宵行促柁工。

舟中记怀

去岁六月初一日。崇政殿上擎芝函。如今四月初一日。觉华岛前悬布帆。偏惭白首叨明命。却幸苍穹感至𫍯。手捧皇纶报圣主。投簪直欲卧云岩。

玉轴金函捧德音。辽河催发晓横参。龙堂月欲三分满。鹿岛云无一点阴。北望皇恩天并大。东归客兴海俱深。圣心今日方虚伫。风送樯乌叶舜琴。

四月初三日。双帆第一程。侵晨出南港。达夕过东瀛。海若钦皇命。风师感圣情。波平篷屋静。卧听棹歌声。

片帆东去挂西风。千里沧溟一夜中。若使诸公知此兴。燕行未必到衰翁。

云黑天低浪接空。恶风驱雨蹴孤篷。世人若识今朝事。定怪诗翁胆气雄。

海岛东南避贼艘。短帆中夜涉洪涛。风霆击斗鱼龙吼。顷刻舟人白鬓毛。

平生豪气隘乾坤。七泽常思一口呑。今渡东溟却回首。西行恨不蹑昆仑。

四月十二日癸酉。次甑山县。

九海四千里。二年三十旬。从今许多士。免作等闲人。圣孝陈螭陛。皇恩布凤纶。大东深雨露。草木忽增新。

甑山东轩。复用板上韵。

白头浮海过辽阳。雨露恩深紫綍香。鼓吹县前翻大笑。去时儿女泣车傍。

午憩平山玉溜泉作

六月征车四月还。王程谁叹损羁颜。短帆飞过觉华岛。高枕卧看葱秀山。白鸟惊翻黑风外。黄莺娇啭绿林间。玉京回首发孤笑。心与片云终自闲。

附孔提督酬唱录

上孔提督帖_{名闻謤。号观生。乃孔子六十二代孙也。曾祖彦龄。祖承寿。父弘侃。万历癸巳十一月十五日生。天启壬戌科进士。时为礼部主事。}

万历二十八年。皇朝讨平播逆杨应龙。颁诏天下。越明年辛丑夏。小邦遣陪臣。奉表称贺。不佞以下价。来到京师。秋八月。适遇万寿圣节。进诣朝天宫。参行演仪。当其时。衍圣公尚贤。朝衣朝冠。屹然山立于公侯之列。颜子之后伯贞。曾子之后承业。孟子之后承光。亦来与贺班矣。今者。不佞适又充副价以来。而主事大人提督本馆。盛德光辉。得亲见之。其天幸尤万万矣。第未知衍圣公尚贤。今尚无恙否。而颜公伯贞，曾公承业，孟公承光。亦何如也。冒昧仰禀。惶悚惶悚。

附复帖

先圣祖夫子。殷人也。历六十四代。以及先宗子衍圣公尚贤。当时获睹光采。辄怀想箕子之墟。归语族中。以为非常之会。乃今作古人者十年所矣。即颜公伯贞，曾公承业，孟公承光。俱已先后凋谢。盛会不常。可胜悼叹。兹辱念及。高谊薄云。当令九原感激。况不佞躬逢棨戟遥临。接高贤之緖论者哉。但以功令森严。不敢修地主之仪。自惭凉凉耳。欲有俚作呈览。幸赐台号为祷。

敬呈孔提督

万历辛丑秋。不佞以进贺使书状官。来到玉河馆。适遇万寿圣节。八月十三日曁十四日。参行演仪于朝天宫。曾见衍圣公讳尚贤。趋进班行。足躩如也。今又以奏请副价。来诣提督厅。行见官礼。礼部主事观生大人。张拱中堂。鞠躬如也。自东周迄我皇朝。世相去千有几岁。自阙里至我东土。地相去又几千里也。窃念。不佞生于外国。前后朝京师。乃得亲见大圣人之后。容色词气。皆有与乡党篇中所记相合。磬折下风。俨乎若抠衣于青衿七十子之列。实一生莫大之幸也。不可无一言以志。故于是乎书。时崇祯五年壬申之岁冬十月初八日壬申也。

辛丑曾瞻衍圣公。长身今又拜南宫。大明周室千年后。曲阜箕封万里中。礼乐诗书传世远。文章道德比天崇。鲰生敢说通家义。独喜朝京每震衷。

蛙井窥天鲽域东。文宣王后马牛风。凤麟忽睹威仪异。河海方知气像同。耳食几多资画虎。舌耕徒解费雕虫。传心法在陈编外。傥乞微言破瞽聋。

附次韵

马首幸无东。得闻赋八风。自因骨气别。不止书文同。午梦生春草。寒冰语夏虫。君行谁振铎。愁我作龙聋。〈五老峯山人孔闻謤〉

敬次孔提督扇上韵

猥以芜语。干黩尊严。伏窃懔懔。被谴斥是惧。岂谓宽仁旷度。曲恕狂僭。不惟不加之罪。乃至于贬损威德。特赐宠答。辞语款密。礼遇优隆。自惟外藩下价。何以获此于中朝大君子也。此实古圣人心同天地。视天下犹一家之深意尔。敬诵欣踊。疑若梦寐。且喜且惕。伏未知所以处矣。区区仰德之怀。不能自抑。辄依扇上原韵。作为二篇。一以识荣遇之盛。一以暴感佩之深。乞辱加斤教。勿以诗看。幸甚万万。

春官宝箑泻秋涛。东鲁名悬北斗高。贤路凤仪推国器。圣门鸿緖挺人豪。初惊白雪蒙虚奖。旋愧青牛许俗曹。早翊盛时臻至理。虞麟齐舞却蛮獒。

远趋螭陛涉鲸涛。紫极红云捧日高。执礼国朝司礼局。学诗家世出诗豪。典形髣髴瞻前圣。词语丁宁服下曹。归播仁风詑箕甸。帝庭今不纳西獒。

附元韵

诸先生问关辱临。不佞谊当修地主之礼。少致软足之敬。而以引嫌之故。深锁重门。不一把臂。虽有南楼之兴。难开北海之樽。不得已稍赋巴人。奉酬白雪。既冒蛇蚓之讥。亦露足出之丑。第以志遭逢之奇。纪壮游之盛云尔。即奉资轩渠。不敢避也。诗箑三握。未敢端柬。

万里苍茫阻碧涛。龙门路迥倚天高。谁知此日朝宗老。犹是当年辑玉豪。白首不忘询故献。青眸谬许视闲曹。直将道德传关尹。岂但区区奏旅獒。〈通家侍生东鲁孔闻謤〉

谨谢孔提督再惠诗箑。用赠月峯，无住两君韵。

珍箑再至。滥蒙辱和。圭复无斁。感悚益深。言辞之不答。不容行于所尊。敬步向日赠月峯，无住两韵。用申微悃。诗云乎哉。伏希斤教。

大庭多士进鸿畴。象服联班响㑉球。伊吕晓趋青琐闼。夔龙夕下紫云楼。九重御极千官仗。万里朝宗八月舟。胄出素王今典礼。铁冠争伫立螭头。

六十行年一病身。玉京重睹宪章新。何言赫赫中朝士。却爱皤皤外国人。华省本司三代礼。德容偏服四夷宾。圣文天子崇儒术。率普仁霑蹈舞均。

敬呈孔提督

冬至朝贺礼毕。谨赋长律一首。以志外藩下价旷世之荣。辄忘荒拙。录呈求教。

子半阳生叶令辰。帝城风候暖如春。扶桑瑞旭昇黄道。析木祥云拥紫宸。四海一家周化远。万官三祝汉仪新。青丘白发闻天乐。拜舞龙墀颂圣神。

附次韵

峻狼修景启昌辰。上苑丹枫暗渡春。香雾带楼纷宝篆。银潢锦册灿中宸。班严九列嵩山近。光被八荒天表新。共对一阳钦舜历。千秋万祀拱明神。〈孔闻謤顿具〉

敬次孔提督韵

蒙示琼章。震耀人目。况恩意勤恳。夐出寻常。至以惊聚散为教。尤有所感于心而不自止也。敢伸谢忱。乞恕狂僭。

一阳初动万方欢。丹扆高临碧落寒。乐奏云门谐六律。胪传玉陛肃千官。郁华道士身披葛。迦叶禅宗手握檀。诏许入朝齐拜祝。圣心无外与天宽。〈是日。道士僧官。皆诣贺班。〉

春风一月挹醇醪。五老先生盖世豪。金箑丽词云碎锦。玉瓯新茗雪翻涛。预愁鲽海东归远。那忍燕山北望高。此日履长偏贡贺。乾坤交泰运方遭。

附元韵

夜半缇灰腾素管。晴开仙仗不知寒。三千全备秩宗礼。九五庄临汉代官。箕甸佩鸣金陛月。膬邦香惹玉炉檀。红云队里天皇案。万国嵩呼覆载宽。

真人天上醉金醪。回首江山兴转豪。惹袖烟岚喷笔雾。濯胸秋水涨吟涛。饶令寒入鹢头静。只恐春催雁足高。一唱一酬惊聚散。疑同蕉鹿幻相遭。〈孔闻謤顿具〉

上衍圣公_{名胤植。号对寰。万历壬辰十一月十四日生。乃孔子六十五代孙也。时自曲阜阙里。来预正朝贺礼。}

往在万历辛丑之秋。某以下价到京师。适遇万寿圣节。进朝天宫。预演仪礼。先衍圣公。以朝衣朝冠。立于公侯之列。望之若瑞日祥云。心窃以为莫大之幸。今又充副价以来。曲阜观生大人。适提督本馆。亦我大圣人之后也。仍奉书投诗。以申夙昔景仰之私者屡矣。乃于元日朝贺。特纡指导。拜上公下尘于阙门之内。恍若抠衣杏坛。忝逐七十子之后。其为幸视前日。又何如也。窃念生于外藩。获观上国者。千百世千百人中。仅有十一焉。况其再乎。其到上国。获接大圣人洪胄者。又仅一二焉。况能其再乎。某生年今六十有三矣。三十年之前。既幸而得人所仅十一者与夫仅一二者。三十年之后。又得人所仅一二者至再焉。其为幸之又幸。固不可以胜道也。至于迎送拜起。命茶展叙之间。俱执宾主之礼。尤非梦寐所尝及也。欣踊歆叹。无任感悚之至。谨献近体诗一篇。用述盛事。冀露微志。狂僭猥渎。俟罪俟罪。

玄胄堂堂系素王。桓圭世爵焕彝章。参三道绍诗书易。主一心传舜禹汤。辛丑年中仰先烈。承天门下接清光。腐儒旷代叨荣遇。归詑东韩激面墙。

附次韵

翩翩使命识贤王。恪共由来循旧章。曾羡真传明禹范。自惭馀系接殷汤。海东霁日承春意。燕峤晴云映雪光。微末敢云同祖德。依然三命自循墙。〈阙里孔胤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