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先生集/卷十五

东岳先生集
卷之十五
作者：李安讷
1640年

北窜录

狱中口占

甲子三月十二日丙寅。系狱。二十七日。以远窜启下。初配全罗道海南县。自上特命窜北边。二十八日壬午。改配咸镜道镜城府。在狱中十有六日。

一日兢魂抵十春。圜扉牢锁坐经旬。平生济代安民策。盛世忘君负国身。甘作地中无罪鬼。恐为天下不忠臣。顽躯忍辱终谁愬。只是微忱仰圣神。

满城冠盖中兴时。木索婴身与死期。花萼未敷闻已谢。月华初彀看全亏。常怀烈士忠臣志。只恃皇天后土知。霹雳震人虹贯日。世无能解巧言诗。〈三月初七日。两司俱发。启以鞫问。依律定罪。是夕。风雨暴作。大雷电震人。十二日。就狱。翌日。白虹贯日。〉

三月二十八日。兴仁门外。马上口号。

石洲权汝章。以宫柳绝句。壬子逆狱。被鞫受刑。谪赴庆源。殁于东大门外路傍村舍。乃四月初七日也。是日立夏。先是。有人书其家板户曰。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权君更尽一杯酒。酒不到柳聆坟上土。劝字。以权书之。刘伶字。以柳聆书之。汝章遇祸。实由废妃兄柳希发曾闻宫柳之句。目之以诋斥国母。密奏废主而媒孽之也。汝章病卧其户之下。及其临绝。庭有桃一树。残花飞落于衾枕之上。亦一谶也。余与汝章。前后就鞫。均陷不测之罪。而或生或死。幸不幸有异。今出东门。又是桃花落时。哭则不可。有陨如泻。聊占短句。以自志云。

微臣罪大死犹宜。窜逐遐荒识盛时。行过郭东花落处。故人诗骨至今悲。

抱川途中。遇迅雷骤雨而作。

行经祝石岭岖嵚。三角高峯隔万岑。落日挂山收返照。奔云垂野起层阴。雷轰尚怕严威盛。雨湿翻思宠渥深。回首禁垣魂已断。塞城何处慰孤忱。〈祝石岭名〉

四月初五日戊子。发抱川。憩永平梁文驿。次铁原丰田驿。

病躯行怯驲程遥。晡入虚亭坐彻宵。曾到永安穷塞垒。正逢昭敬大王朝。辕门佐画弓悬臂。郡阁承颜印系腰。二十一年成一梦。白头垂泪向青霄。

四月初六日己丑。午憩金化悬。夕宿直木驿。初七日庚寅。午憩金城县。夕宿昌道驿。路中口占。

峡峯高拥涧流横。朝旭微阴午却晴。花拆晩红飞白蝶。树凝新绿转黄鹦。樵儿谷口歌相逐。馌妇田头笑自迎。迁客此时愁极目。独骑羸马出关行。

戏题昌道驿田家破窗

夕投山店乞炊薪。翁笑看天妇怒嗔。突冷忍饥深夜坐。始知温饱是闲人。

四月初八日辛卯。午憩新安驿。夕次淮阳府。路中口占。

行穿叠岭渡回川。峡路间关未息肩。四唤倦僮三始应。十驱疲马九仍颠。田庐宿处房无壁。野灶炊时饭有烟。日午更堪尘满目。旧痾新痁正相缠。

戏赠新安驿吏李玉福，莫福兄弟。

万历癸卯春。余以端川郡守。曾过是驿。今逾二十稔。弊袍瘦马。行色萧条。商旅相见。莫不目笑。唯李吏两人。迎拜路左。便呼曰端川旧使君云。

尘沙满面雪蒙头。逆旅担夫笑弊裘。独有新安老亭长。马前能认李端州。

过铁岭神祠而作

夜宿银溪店。朝趋铁岭祠。龙城出塞远。鸟道入云危。北望那堪说。南还未有期。老臣忧国泪。霑洒日斜时。

题铁岭院柱上

青衫紫绶宠光新。己亥秋风癸卯春。今日穆陵何处望。铁关徒步泣孤臣。

高山馆

四宿高山馆。今经廿一春。幕宾驰驿远。州守导舆亲。寥落平生事。邅回半死身。前溪流亦咽。似识旧征人。〈万历己亥秋。余以评事赴北道戎幕。来宿是馆。明年庚子夏。还宿于此。癸卯春。以端川郡守。奉太夫人而行。来宿是馆。明年甲辰秋。还宿于此。自甲辰迄今天启甲子。二十有一年也。〉

南山院

六越重峦九渡溪。斜阳秣马剑峯西。回头汉口瞻归路。岭树连云驿店迷。

安边府作

四月初十日癸巳。朝发高山馆。午憩南山院。夕入安边府。翌日甲午。人马俱困。不得登道。

縻官不得早抽身。忽见荣枯变浃旬。𬇙水彩舟常阁岸。铁关危栈仅通人。凝笳叠鼓归朝使。瘦马羸僮去国臣。谁画今年两行色。一时持警走风尘。

次永兴府

蓐食逾旬出戴星。强扶羸疾自贪程。黄尘眯眼难开睫。白日烘颜易变形。德府使君吹角过。文川太守遣童迎。龙城此去何时到。道路辛勤已饱经。

咸兴府道中

百祥楼下水如苔。画角春风走传回。万岁桥边沙似雪。羸骖夏日出关来。三旬未浃誉兼毁。一岭才遮乐转哀。早觉此身终是幻。眼中人事只堪咍。〈是年春。余以查文赍进使兼毛都督问安使。入铁山椵岛。二月二十日。回过安州百祥楼。二十八日。入京复命。三月初三日。玉堂上箚。两司继发。十二日。下狱被鞫。二十七日。以远窜启下。二十八日。出就途。咸镜，平安两道接界。只隔一岭。故颈联云。〉

咸关岭

千仞虬盘路。停骖一望乡。青山天际黑。白日雾中黄。秋月趋戎幕。春风佩郡章。当时亦惨戚。况此老投荒。

题居山馆壁上

千山送我去。万山迎我来。日日一百里。此去何当回。晓发青海府。夕走时利城。驲骑旧游地。今作布衣行。是身傥有罪。珪组亦可羞。是身果无罪。刀锯非所忧。据鞍自大叫。仰视天茫茫。谁令覆盆下。白日垂末光。

磨云岭

余于系狱之日。尝梦骑病马。率一小奚。行到磨云岭下。峻途极险。委蛇而上。颠顿臲卼。进退有碍。及至奏谳。以远窜判下。禁府入启。初拟湖南。俄而有北边改配之命。今者。行色了了。如前日梦中。其亦胡澹庵梦里分明见黎母者也。北关人常言。富宁道中有兄弟岩。故官北路者。后必重来。或再或三。余曾为评事端川。今谪镜府。乃三行也。人世事皆有前定。岂非天耶。兹幷志之。以自唁云。

半空悬磴出云陲。一迳中盘九折危。龙角远迎军佐日。隼旟新赴郡衙时。人间万事皆前定。岭外三行果后期。跨蹇却思梁狱梦。楚臣甘分复何悲。

赠端川诸生

曾分铜虎此弦歌。廿载光阴一掷梭。巷陌但看新士女。城池犹认旧山河。非关盛代投魑魅。自顾孤生废蓼莪。追忆彩衣调膳日。老奴相对涕俱沱。

里氓迎我似迎新。伛偻田头逐马尘。故吏共惊成老叟。诸儒偏怪作迁臣。风烟草树今如昨。聚散昇沈梦不真。经岁了无遗爱事。驿亭牛酒汗渐身。

四月二十日。宿磨谷。

甲辰仲秋三十四。磨云岭下南还身。甲子孟夏五十四。磨天岭上北征人。解印当时慕元亮。怀沙此日思灵均。何由更活廿一载。邑老重逢期甲申。

四月二十一日。逾磨天岭。次吉州临溟驿。

沧海天东畔。黄云地北垠。关山四大岭。鞍马一孤身。远谪无归日。残生与死邻。驿程芳草色。空似汉阳春。

朝离端北谷。夕渡吉南桥。忽喜前途近。仍惊上苑遥。海云䨪旷野。关岭插层霄。此去归无日。羁魂且莫招。

甲子四月二十五日。到镜城配所。作七首。

青油幕下故参谋。海上今为白首囚。老吏尚存看共喜。诸生相迓说毋忧。南坊对浦鱼鰕贱。北里连阡黍麦稠。僦得草庐甘毕命。百年人事一浮沤。

雉城南面立岩东。白水横流碧海通。里号渔郞临浦溆。身齐伧父寄茅蓬。三缄口要从今始。九折肱甘到底穷。他日欲知新占籍。大明天启四薰风。

女真瓯脱古于笼。聚落萧条碛路穷。长白山头五月雪。大瀛海口四方风。狂雷不雨时轰野。苦雾如尘昼塞空。土候自殊云物恶。只应天地界华戎。

木郞区域大荒中。控制藩城古镇雄。早岁櫜鞬莲幕佐。圣朝缰锁布衣翁。青山是处非生客。白屋何人着寓公。浮世本来如梦幻。莫将身事问皇穹。〈圣一作盛〉

龙荒拓地接鸿蒙。古寨人烟广谷中。日暗阴山云似墨。天晴瀚海月如弓。北扉免作桁杨鬼。南亩甘从袯襫翁。白发恋君心一寸。五更归梦紫宸宫。

圣朝宽法省深文。缧绁残骸寄塞垣。地接白头山古雪。天遮朱雀阙春云。难倾北海湔臣罪。每向南风拜国恩。病卧只思为厉鬼。直殱强虏报明君。

甲子之年月建辰。章交台阁国人嗔。丙寅系狱流壬午。丁亥登途税戊申。木讷未能名顾讷。苦辛应为岁逢辛。衰骸合作幽荒土。首夏留题当获麟。〈辛未生年故云〉

端午

雪岭三韩北。鲸溟万国东。神京隔日下。令节届天中。粽艾方言异。钗蒲土俗同。楚何臣处吊。徒此泣途穷。

端午。谨用曾王父容斋先生谪居录中五日韵。

我祖文章伯。先朝社稷臣。年仍周甲子。月又旅蕤宾。放逐同良节。登庸异老身。蒲觞徒感愧。不敢语乡人。〈一作诸人〉

谨书曾王父容斋先生谪居录后

容祖忠州地。燕君甲子年。小孙遭盛代。严谴谪穷堧。是岁天何忍。吾家祸独偏。新诗要自遣。非敢拟遗编。〈我曾祖容斋先生。燕山朝甲子夏四月。谪忠州。有谪居录。今我被谴。又是甲子年。故戏书以志之。〉

五月二十五日。判官许若虚_实来访。留一宿而去。翌日雨中。书此以寄。

旅思相看未敢言。送君归后只消魂。侨居此日无穷事。海雨漫天独闭门。

海雨漫天独闭门。楚臣何处可招魂。空看二十年前句。万事伤心不忍言。

万事伤心不忍言。塞天零落两残魂。远来今雨何由谢。逐客无颜入府门。

逐客无颜入府门。故人何日慰离魂。水中台上秋天月。只待幽期不负言。

夏日。登水中台。

凿出云根压镜天。高于厦屋大于船。千山北去蟠三府。二水东来赴一川。松转晩阴低作盖。草铺新翠厚成毡。世间车马何曾到。正见登攀绝地仙。

即事

长白山前渤海滨。野无烟火路无人。孤臣此地头成雪。曾戴蝉冠侍紫宸。

赠别朴璨秀才以乡举赴京城

天畔朝朝望日边。只应身没是归年。君行秦地人如问。两鬓今无一发玄。

用吏部侄_植韵。奉谢吉州边明叔牧使。

几回流落感秋蓬。紫绶关防睿眷隆。貔虎门中龙榜贵。孔鸾庭上豹韬雄。一千里路官曾屈。六十年身命始通。见说邑人争手额。邻州均荷济民穷。

朔庭霜雪满飞蓬。新国轻刑霈泽隆。吊屈有文伤贾谊。剧秦无序笑杨雄。吉城防御三囊到。天部郞官一札通。却忆福州迁擢日。穆陵回首哭途穷。〈万历癸卯冬。余守端川。宣祖大王用备局荐。特命超授吉州牧。台官论以骤陞。旋递仍端。端乃古福州也。〉

旅舍偶书

雪峯东畔海西堧。靺鞨遗墟草树连。白日有光常照面。丹心无计庶通天。梦魂尚自迷长路。骸骨应难返故阡。坐愧圆墙忍一死。万家歌舞中兴年。

地穷溟渤塞山横。墟里人烟傍古城。春日一从杨甸出。夏天三见桂轮盈。心悬北阙怀明主。梦断南乡忆老兄。已觉旅中愁到骨。秋来那得保残生。

庐舍疏芜没野蒿。夏天云物冷萧骚。西山有雪常埋陇。北海无风自起涛。魍魉黄昏跳曲渚。鸺鹠白昼啸平皋。羁心一日逾三月。不待流年改鬓毛。

六月初一日癸未

自到白山下。闭门朝复晡。身为老伧父。地是古匈奴。家只一兄在。信仍三月无。乡心恐触拨。不敢见归途。

流头日。谨用曾王父容斋先生谪居录韵。

六月十五日。乃流头俗节也。我曾祖谪居录中。有流头日谢伯谦携酒见饷诗曰。今日流头节。寥寥独闭门。故人乘晩雨。白酒慰羁魂。殷野农讴发。中天官乐喧。何须问生理。一醉任乾坤。此乃弘治甲子年也。我外曾祖挹翠轩朴公。以是日遇祸。故篇内云。

甲子仍良节。飘零此塞门。一吟容祖句。三酹挹翁魂。毒雾连天暗。狂风触海喧。形骸今尚保。且为谢乾坤。

六月二十日。闻仲氏乃于本月初一日。除授加平郡守。

久昧身无恙。新传政有名。前年罢旌善。此日拜加平。峡邑虽云薄。君恩岂不荣。弟今方慰意。兄亦勿伤情。

生日作_{六月二十一日}

父母劬劳日。乾坤震荡时。百年皋子泪。万里楚臣悲。陇草连穷碛。关云起古陴。寿觞谁更举。孤坐忆吹箎。

奉谢节度使李令公_沅送酒见问

白头山下朔庭分。连帅开营瀚海𣸣。九邑士民都节制。八方兵马上将军。冰壶雅操严戎政。玉帐神谋靖虏氛。憔悴江潭故人弟。箪醪偏荷袭馀醺。

李节度屡以米酒鱼等物见遗。书以谢之。

两月三书札。孤村六酒壶。长腰忽又至。巨口与之俱。饱作坡公健。醒非楚客枯。感叹今日意。无路报明珠。

六月十六日。李别监日新，李监官日休，李生日成。携鸡酒来。二十三日。李日新与其弟座首日跻及日休。又以酒来饷。李君之先。公州人也。父讳鹏寿。曾为抱川训导。万历壬辰倭贼之乱。纠合义兵。战死吉州。朝廷嘉之。赠官司宪府监察。复其户役。故篇内云。

李氏好兄弟。四人如一身。始闻言语涩。终见性情真。群从宅连巷。众儿才绝伦。殿中忠义士。家世冠乡邻。

十日再还往。一家三弟兄。杀鸡蒸最软。酿黍漉方清。不独供饥渴。俱堪托死生。放歌醒复醉。谁起故园情。

六月二十九日。片云上人自端川来访。见赠一绝。用其韵以示。

圣朝何事系圆扉。远谪天涯久未归。兀坐对僧挥面汗。只言迂叟与时违。

海上孤村昼掩扉。夕阳林畔宿禽归。羁怀独向山僧话。五十年来百计违。

手携藜杖疑荆扉。春日南游夏北归。听说名山八卜寺。百年惭愧此心违。

沔浦新斋竹拥扉。谪来关塞几时归。家兄别后无书信。梦里连床觉便违。

七月初一日癸丑

百折堆颜雪满头。蝉声又报一年秋。汉阳城里犹多感。况对胡山作楚囚。

七月初二日甲寅

清宵何事泣秋风。欲说茫然意不穷。弟只一兄兄一弟。两乡相忆两衰翁。

奉谢许判官若虚惠米

一妾三僮五女奴。厨烟频断口难糊。耕田得谷时全晩。煮海求盐计亦迂。殊俗敢希资缓急。故交方见变荣枯。赖君高义曾同病。月寄馀波慰饿夫。

戏书

布袜麻鞋一老翁。两朝荣辱摠成空。田人不识官全夺。到处争呼李令公。

七月初三日雨中

半百兼多病。初三又早秋。野云朝黯黯。山雨晩飕飕。职忝明庭士。身为绝塞囚。西风千古恨。第一海东头。

七月初四日。里中诸人邀饮草山东台。

草台登眺荷相迎。要慰逢秋远客情。老少联翩十七子。献酬交错百千觥。高原广陆东西迥。大海长川表里平。落日悲歌望乡国。酒酣终复悌纵横。

座中无主亦无宾。此陌东阡左右邻。崔李徐姜车马姓。祖孙兄弟舅甥亲。时平颇怪人情冷。塞远偏怜里俗淳。烂醉欲归频被肘。便忘孤客寄天垠。

七月七日。里中诸人邀饮大川上。

七月七日渔郞里。东邻西邻十六人。盎中漉酒趁佳节。川上铺筵邀远宾。纵谈未省语音别。促馔且欣颜色真。谁向天孙强乞巧。醉眠忘却异乡身。

绝域谁能慰旅情。结欢仁里迭邀迎。崔公宿德乡人敬。徐叟高谈座客惊。姜正字家翁及婿。李监官巷弟兼兄。更看两广文青眼。白首终甘寄此生。

七月十五日。里中诸人邀饮八景台。_{台主。乃崔训导立也。}

七夕前川岸。中元八景台。邻翁偏好事。节日每含杯。洞豁丹崖劈。沙堆碧涧回。暝云翻似墨。羁客自相哀。

佛刹供盆日。阴司校籍时。且从田父饮。谁作楚臣悲。雾敛蒹葭岸。风生菡萏池。晩来林月上。涷雨暗山陂。

七月十七日。李别监日新，李座首日跻，李监官日休，李生日成四昆弟。与崔座首，姜典籍，李训导天华，车别监弘道，李生苓萱芡，马生文龙，车生震辂。邀饮大津之上。

火云如洗朔风回。海岸新秋坐古台。晴浪蹴天遥訮雪。晩涛轰地忽惊雷。渔儿钓引鳌宫动。贾客帆冲蜃市开。日落不知归路远。满汀鸥鹭共徘徊。

七月二十八日

愚忠慷慨老天知。谁谓翻成贝锦诗。正听鸧鴺遭桎梏。仍看熠燿阻罘罳。太真洒泣登舟日。安石围棋赌墅时。试问新亭集豪士。茂弘何似伯仁悲。

七月二十九日辛巳

杜陵身自许何愚。雅志曾嫌子夏儒。每读诗书凌屈宋。欲回天地入唐虞。毕郞晩岁空持蟹。张掾秋风正忆鲈。时命即今成大谬。鬼门关外泣穷途。

七月三十日壬午

仓卒严程未解悲。天涯追忆泪常垂。抱东川上兄相诀。安北山前侄又辞。男子肯为儿女熊。老夫非复少年时。此身此恨终难忍。却怕馀生得死迟。〈相。一作初。仲氏追送余于抱川。侄梣从余行。至安边而去。〉

八月初一日癸未

二气流行四运周。自分天地有清秋。阴虫应候寻常响。老物随时次第揪。正忆唐尧虞舜日。谁怀宋玉屈原愁。黄楡古塞觚棱远。半夜商飙白尽头。

归雁

八月南征雁。西风万里吹。天长能识序。地远未违时。叫急应相警。飞迟若有期。戍楼当此日。何似谪臣悲。

春日人俱北。秋风雁独南。避霜离朔野。随月过湘潭。接武真堪羡。知时更可惭。嗈嗈塞云外。羁鬓白鬖鬖。

八月初三日至初六日。连夜辗转。不得安寝。

山绕重关树接天。邮程欲算意茫然。塞蛩泣露依幽蔓。朔雁号风度暝烟。暂到故庐惟赖梦。自逢秋夜却妨眠。眼看骨肉平生面。一夕迟如过十年。

八月初六日。夜雨不止。

飒飒骚骚阶上雨。咿咿切切枕边蛩。试教稷契皋陶听。此夜还能着睡浓。

八月初七日。书怀。

清晨独立望湖乡。却坐虚檐到夕阳。山势拥关云甚黑。露华凝碛草皆黄。地无北塞人应乐。天有四风物自伤。此土不堪逢此节。更看归雁各高翔。

八月初九日

旅鬓茎茎白。秋林叶叶红。可怜寒雨后。相对夕阳中。衰朽无馀日。凋零只待风。不知谁暂住。凄恻此时同。

八月初十日

草虫号野叶吟风。一种秋声万古中。击壤老人曾听此。只应心緖异东翁。〈余号东岳。故云东翁。以比南翁也。〉

八月十二日

今日尚如此。更于明日何。野荒蛩乱叫。天阔雁孤过。乡信断方久。旅怀萦转多。高风吹木叶。摵摵早辞柯。

见归雁有感

万里南飞雁。何时过汉阳。天涯一掬泪。凭寄白云乡。

天末乡书绝。怀兄泪满床。那堪对秋月。归雁各成行。

征雁何时尽。行行度夕阳。天清好相叫。一听一思乡。

楡关八月雪。病卧一藜床。忍见南归雁。高飞正作行。

八月十三日。池监官与其子。邀饮山园。

谁扫高台唤客游。池君父子最风流。碧天如水红霞晩。黄草无烟白露秋。鹦鹉文章何处用。麒麟功业此生休。云罍共酌桑郞酒。一洗清湘万古愁。

元方豁达季方真。自少魁然并出伦。侠气独能趋士急。豪心终不顾家贫。要荒莫说非乡土。叔世谁知见古人。遇我争推道南宅。周郞正似饮醪醇。

八月十四日。朴座首送西瓜清酒等物。

广岩高卧大原翁。远向江潭问旅踪。瓜劈水晶寒透齿。酒拈云液暖浇胸。知君直北无双士。坐我终南第五峯。重惠似山那可揭。正逢秋月独搘筇。〈广岩。里名。在府南一百十七里。有大岩甚广。座首之先。忠州人。忠州古号大原。我家在京城南山第五峯之下。〉

中秋月夜

殊方此夕旅情新。步出晴原望汉津。节序滔滔随逝水。音书杳杳断来人。中秋月下双归雁。长白山前一病身。峡郡古斋风露重。夜深应复说天垠。〈时仲氏方守加平郡。郡在峡中。故末联云。〉

疾风吹海暝云收。野旷天长水暗流。万里阴山对华发。一年明月照中秋。谁凭素瑟清樽赏。独向瓇楼玉宇愁。沔曲故园诸弟侄。只应同泛旧渔舟。

八月十六日

本无荣进意。何有谪居忧。月似广津夜。山如沧泽秋。形躯幸安健。风物且清幽。岁熟酒醪贱。家家邀我游。

兵使携酒来访。临罢。题赠歌妓。

白纻新袍贮古函。北来寒重未开缄。残年试着终无日。故赠歌人作舞衫。

莫怪樽前赠素衿。老翁宁有少时心。秋空月满思归夜。一曲妍歌直万金。

乡人持酒。连日来饷。醉中戏题。

五日樽前醉。人间万事遗。朝仍眠至暮。我自问为谁。月色看非苦。秋声听亦宜。何由身谪地。未有酒醒时。

八月十九日

百虑都缘有此身。此身终作一抔尘。如今便觉身无用。却笑从前百虑新。

八月二十一日。雨中。李日新送酒见问。

漠漠秋天雨。凄凄故国心。此时三瓿酒。奚啻万籝金。遂作陶翁饮。何如楚泽吟。感深君莫笑。吾本少知音。〈陶渊明连雨独酌诗曰。故老赠余酒。乃言饮得仙。〉

八月二十二日

八月二十二日晓。北望千山万山白。家僮不解边雪早。长说堆盐少说壁。

八月二十二日夕。北望千山万山䒺。老子却忘身远谪。喜看新雪搜新句。

八月二十四日

岭石镵天海岸深。凄风日夜动乔林。平芜霜落高空晓。古戍云生大麓阴。月下不堪孤雁叫。雨中谁遣乱蛩吟。居人未解累臣事。共怪逢秋雪满簪。

次片云师闻余归雁曲有感见示之韵_{时以俚言作归雁歌两曲。}

关河迢递月苍茫。梦断秦城子夜长。谁采秋风归雁曲。新声翻入古伊凉。

白头羁思正茫茫。更耐征鸿叫月长。千里同来不同去。春风空作九秋凉。

屋南山崖。枫树颇多。朝夕对坐。霜叶可爱。有怀余家园林而作。

独对南崖下。丹枫叶满条。露浓初似染。霜薄渐如烧。最爱翻晴日。偏愁坠晩飙。东园忽在眼。归思坐迢迢。

八月二十六日

昨夜清霜重。枫林叶尽丹。晴烟浓欲滴。夕照淡初干。远讶花相映。深怜锦作团。终南山下宅。此日好谁看。

八月二十八日庚戌。吉州金座首景宪，崔座首命仁。与李生克诚，金生益谦。载酒来访。宰牛留饮。至九月初二日癸丑。乃去。聊题近体二首。以谢其厚意云尔。

戊午金君癸亥崔。还携甲戌李生来。牛心大爵周家炙。竹叶深斟杜老杯。谁向艰难情烂熳。却教憔悴醉毰毸。感君相访题时日。八月初阑九月回。

秋天跋涉历修程。牛酒留连慰客情。舞态偏怜长李逸。歌声剩喜小金清。今人若共如君意。老子何曾作此行。却忆山城院前醉。烟花满路忝恩荣。〈癸卯三月。余以端川郡守。差东堂参试官。赴镜城都会而还也。金，崔两君。各携酒肴。见候于吉州山城古院。曾赋诗以赠故云。〉

秋日。登水中台。

谁斲巉嵒镇淼漫。形如龟伏势龙蟠。秋崖迥对金屏丽。霁浦平临玉镜寒。雪压黑山天万里。云褰沧海日三竿。长吟坐见乾坤意。故秘仙区慰谪官。

九月初五日。评事安君_献征书致酒馔。谢以短句。

令节重阳近。殊方逐客哀。独披黄菊坐。谁送白衣来。异膳盈三笥。芳醽过百杯。风流掌书记。预报共登台。

赠柳秀才_于霖。仍寄柳检详。用谢安评事韵。

绝塞孤臣老。清秋万壑哀。相怜子厚在。忽喜阿戎来。落日频移席。沈忧促举杯。那堪君去后。独上望乡台。

霜落天河迥。孤鸿叫侣哀。极知关路阻。不见尺书采。恋主身千里。伤时酒一杯。龙庭今日事。说与旧麟台。

九月初六日

秋晩关山黯晓霜。断鸿飞度海天长。翻惊九日无三日。惯认他乡是故乡。北麓静观枫尽赤。东篱遥忆菊初黄。去年沔上宗人集。预插茱萸共举觞。

九月初七日

旅寓秋深独闭关。强扶藜杖上孱颜。平坡树暗人烟冷。古垒霜清野草殷。地阔黄云生北海。天高白日落西山。寒风忽起郊墟外。鸟雀牛羊各自还。

九月九日

七夕中元几断肠。中秋才过又重阳。从今却恐逢佳节。佳节天涯倍忆乡。

中秋对月盈襟泪。九日登山满眼愁。兄与弟今身已老。几年佳节也同游。

登高

地平云海渺无津。雪岭天清霁景新。已觉旅身输老境。谁言秋日属佳辰。登临不独山河异。笑语俱非骨肉亲。强插黄花成一醉。晩风吹落白纶巾。

九月九日。崔座首邀上城山。徐座首，李训导_天华，李别监_敦复，李监官_目休，崔先达_泽，池秀才_朝海同会宴饮。

九日羁栖坐独哦。晩随崔老陟层阿。酒浆泻榼田邻近。鱼蟹登盘海品多。池秀才癯歌跌踼。徐夫子健舞婆娑。柴桑独酌今谁羡。且把金英笑汨罗。

菊花时节强登皋。正忆都人馈枣糕。天碍塞关云树密。地连夷落雪峯高。放歌只被羁情苦。起舞非缘酒兴豪。斜日一声离雁过。两行衰泪湿寒袍。

比舍能倾产。良辰辄奉觞。几曾临北涧。今复上南冈。舞影初凌乱。歌音旋激扬。悲愁难自遣。不敢戒猖狂。

奉谢李节度使送酒

秋深关塞日凄凉。独卧荒村益自伤。天际雪山千嶂白。月中霜菊一枝黄。无钱正似陶彭泽。有酒谁同顾建康。幸赖汉家飞将在。楚臣身世醉为乡。

九月十六日

朔方寒早暖全迟。风日常多栗烈时。七月之中山戴雪。重阳以后水含澌。百虫早蛰俱无响。万木齐凋但有枝。谁念弊袍南土客。旅鸿归尽此羁危。〈含一作流〉

片云上人以金刚山木瓢见遗。工制颇妙。可受三合。留作饮器。戏占绝句以志之。

枫岳山人木作瓢。几年云水镇垂腰。鬼方此日持相赠。留酌松醪伴寂寥。

木瓢真率胜金卮。直与龙荒逐客宜。冻雪压檐孤月上。一回斟酒一怀师。

李训导天华家赏菊

此方谁解种黄花。九邑西风只一家。试看古来能爱菊。陶渊明后李天华。

九月十九日。李座首日跻。送酒一壶。即便命酌。醉中戏题。时于李训导天华处。乞菊花数株。新种庭前。

一间茅屋傍荒陂。秋色萧条万事悲。海阔天低山断处。风高木落日斜时。绿醽忽得东邻送。黄菊初从北舍移。圣代太平今有象。逐臣闹坐醉吟诗。

醉中呼韵。戏赠李生苓。

东海为春酒。斟之北丰杓。千秋丈夫恨。可以一时消。

九月十九日。姜秀才敏行。惠酒二甁。翌日姜典籍携酒来。连日醉饮而作。

秋来何处倍思家。坐过重阳对菊花。朔吹萧萧号古木。胡云漠漠接平沙。雁南飞急边霜苦。人北归迟塞路賖。今日荷君贤父子。醉歌忘却寄天涯。

九月二十日。徐座首，李训导邀饮海上。崔座首，姜典籍，池朝海，李苓，李蓉时亦来会。

两仪开辟问何年。盘古空传万八千。元气杳冥云亸海。太虚寥廓日腾天。坐倾鹦鹉杯中酒。笑傲蓬莱岛上仙。回指人寰烟一点。九州分割禹山川。

扶桑之西若木东。日月出没烟云空。人间扰扰蜗角上。天下茫茫鸡子中。彭祖颜回一朝菌。伯夷盗跖双秋虫。行看沧瀛作平地。拍手大笑临长风。

对菊花有感

北地无花草。孤芳忽在兹。正如逢故友。何以落荒陲。独对黄金蕊。谁倾白玉卮。岁寒俱寂寞。空自惜佳期。

九月二十五日

乡使何时到。羁心特地劳。北辰云叆叆。西日水滔滔。碛暗黄蒿密。峯寒白雪高。谁怜授衣节。犹着旧麻袍。

九月三十日

今日秋风尽。他乡旅思增。归欤那可卜。逝者忽相承。皓发同郞署。消中剧茂陵。馀年本无几。况乃踏玄冰。〈踏一作践〉

日暮阴风起。寒云暗塞垣。蛰虫皆闭户。零叶各归根。独立荒山路。难招故国魂。素秋今忍过。更奈雪霜繁。

忽见三秋过。曾从四月来。塞霜翻杀菽。江雨政肥梅。已觉形容改。还教节序催。病身归望绝。今夕起徘徊。

十月初一日壬午

每月逢初吉。羁身辄自惊。念曾新到日。添却远离情。骨肉依何处。朝廷隔此生。况堪徂岁晏。边雪拥柴荆。

十月初二日

故土不须忆。老兄安可忘。塞云朝惨淡。关月夕苍茫。夏夜孰言短。冬晖今觉长。音书绝已久。忽又变星霜。

十月初五日

晨起若相待。及昏如有亡。寸心徒耿耿。关路益茫茫。安得此宵短。更堪明日长。馀生只乞死。死或返吾乡。

书安评事草稿后

妙龄才调有如斯。老我何能赞一辞。试问古人谁得似。子安文体少陵诗。

十月初九日。许判官，安评事枉驾见访。别后寄谢。用判官韵。

佐幕双佳士。投荒一老身。虚弦怜落羽。涸辙慰穷鳞。醉唱聊相和。狂言且勿嗔。不堪萍水会。回首似参辰。

十月十一日。雪中奉答李节度使书。

自出秦城信不来。朔风吹雪暗龙堆。箧衣尽破都无絮。甁粟频空只有埃。颜状每凭奴仆问。梦魂犹阻里闾回。故知穷达俱怀土。羁窭翻添老病催。

十月十三日

出户将何诣。深居若避仇。一朝仍一夕。三伏复三秋。身已生无用。心应死始休。小窗寒月满。只益坐咿嚘。

十月十四日

寒曦西没月东昇。昨夜今朝寝复兴。汉地拆关沧海涌。胡山围碛黑云凝。羁踪以梦为乡国。塞店惟愁是友朋。默坐有时忘远逐。错呼儿侄果谁譍。

戏答许判官再用前韵见寄

奕世周张学。承家稷契身。小邦仍絷足。昭代未攀鳞。且见疲氓悦。何妨猾吏嗔。逐臣寒谷内。空待艶阳辰。

奉酬安评事见和前韵

绝域三冬雪。残年百病身。庐空惟立壁。肘瘃自生鳞。夜听饥僮泣。朝看老婢嗔。客愁谁得认。无语坐穷辰。

塞俗无相问。羁怀只自哀。何言穷谷里。忽报丽词来。密雪销金帐。凝丝暖玉杯。此时能见忆。才子旧兰台。

十月十九日。得奉月沙李尚书手札。以诗代意。

曾呼周𫖮诉危衷。石父谁怜在绁中。绝塞雪山穷发北。洪溟旸谷大荒东。退之不负裴承相。白也难逢郭令公。从此九泉堪瞑目。一行书札枉高风。

十月二十日大雪

平畴雪落与山齐。野外人家失故蹊。巷僻何曾闻犬吠。林寒不复见鸦栖。经秋桍弊顽僮恚。尽日厨空小婢啼。老子此时无长物。强寻诗句倚枯藜。〈恚一作怒〉

奉谢吉州边牧使十月初十日。送牛脯干鲢鱼。二十四日。又以米酒鱼麞等物见遗。

逐月书曾枉。弥旬信再通。平生吉州牧。高义古人风。大嚼空山下。孤卙积雪中。顾惭畿府日。忧患负微衷。

满川冰雪小村孤。土锉无烟日已晡。玉粒细舂盈一斛。金醅新泼过三觚。应知海错征渔户。更见山珍课猎夫。羸卧似弓成饱暖。仆童还共色敷腴。

十月二十九日庚戌

兀坐晨还暮。初冬忽告终。寒衣犹未到。旅食且谁供。日月层峯外。乾坤叠雪中。空怀出东郭。春晩柳阴重。

十一月初一日辛亥。见仲氏书。

两乡存殁杳难知。岁暮家僮返亦迟。路过二千仍岭险。年垂六十各身衰。死前讵有重逢地。病后徒思始别时。每谓捧书差慰意。半行才读泪交颐。

奉答仲氏书

兄身犹健弟心平。生或期逢勿怆情。若也怆情生岂保。兄须忘弟弟忘兄。

奉次金龙溪秋日月沙席上有怀见寄韵

北阙身幽日。谁知出塞来。一时人欲杀。三面网初开。祸患非无望。狂疏本不才。全生天地德。未敢叹云雷。

朔雪连沙塞。秦关阻玉墀。那堪小至日。始见季秋诗。翰墨忘年地。壶觞去国时。平生大宗伯。亦复念湘累。

附元韵

沙塞秋将尽。云山雁不来。文章应更老。怀抱向谁开。圣主知无罪。廷臣惜有才。苍天傥下烛。冬月起春雷。

秋风满帘幕。落叶下庭墀。独把沙翁酒。因思岳老诗。如何言语失。不贷圣明时。亲旧知多少。谁人问楚累。〈龙溪〉

十一月十二日壬戌。是日冬至。追忆去岁诣阙朝贺。

地接胡沙远。天分陇雪平。谁怜冬至日。独忆汉阳城。凤历颁元祀。鹓班厕亚卿。玉阶曾拜祝。佳气动霓旌。

晓漏催筹兽闼开。玉珂曾趁早朝回。阳升正见阴初伏。否往偏知泰又来。万死一身投朔雪。三呼千岁动春雷。少陵只作华州掾。独对寒山谩自哀。

至日早起。崔座首，李别监，姜敏行，金田龙各送豆粥。李别监又以菁根沈菜见遗。姜典籍晩携酒来访。病肺不能饮。书以志之。

塞乡逢至日。邻舍问羁臣。凸缶菁菹重。盈盆豆粥新。每惭淳朴俗。偏闷老羸身。肺病杯觞废。穷愁更泥人。

答侄典翰_植书

独披芦絮卧茅茨。雨雪空山鸟崔饥。忽遇一阳生地底。曾从三月谪天涯。赤心未卜归年近。黄发犹嫌死日迟。为报阿咸休更问。苦寒能记佐戎时。

答侄斌书

春风出幽圄。朔雪葑穹庐。我欲忘乡邑。君何寄简书。星霜常伏枕。面目始分裾。此后毋相忆。残骸罪未除。

吉州边明叔使君。以亡交石洲权汝章乞酒绝句见示。仍送酒一壶。步其韵而报之。

白鸥洲渚带青𬞟。共占渔矶避俗尘。天末地中今日事。雪峯回首石湖春。

一汀红蓼一汀𬞟。细柳千条飏麹尘。天涯记得醉吟地。麻浦风烟秋复春。

梦断江南咏采𬞟。塞村风雪甑生尘。殷勤一榼雄城酒。二月莺花烂熳春。

奉次吉州边使君梦见权石洲寄示之韵

常恐吟魂未有知。忽闻君梦意逾悲。白头迁客成何事。一死人间十载迟。

万事无言只自知。屋梁明月几添悲。吉城词翰招魂地。却笑怀沙赋太迟。

驻马城东谁更知。关河对酒益堪悲。临笺欲和骚翁些。暝雪漫天下笔迟。

十二月初一日辛巳。至初三日癸未。大雪。

广漠风先三夕吹。穹闾云又四郊垂。忽惊汗漫不知处。正恐缤纷无歇时。日月莫言分昼夜。乾坤才见定尊卑。杨州病叟天山下。晓起沈吟坐撚髭。

赠端川校生李之远

十二月初四日。端川品官廉侃，金诫，沈时泽，沈滉，金止忠，沈涣，沈征，廉友直，廉友闻，金德容，韩山海，董玹，沈沂，金汝义，李重明，廉尚义，金述男，韩山洛，金汝讷，廉友善等。遣李之远来。以八带鱼二尾，鲢鱼四尾，生雉七首，大口鱼三十五尾，烧酒三甁，白粳米二十斗，大牛一头见遗。受鱼雉米酒等物。而却其牛云。

多荷桐乡旧序生。雪中来慰楚臣醒。牧牛欲作耕田计。惭负当年壁上铭。〈壁上一作座右〉

奉次吉州边明叔使君枉过留赠之韵

绝塞身将褐父齐。不堪头角向人低。共君今夜灯前话。万事秦中一梦迷。

宿禽飞急断云齐。独立荆扉落日低。候角促人征骑发。雪埋关树路全迷。

锺城金府使_致远士毅。罢归京城。枉访寓居。书此赠别。

陇坂千秋雪。关河一月程。天涯送客处。岁暮恋君情。谴重归何望。愁深语不成。羁魂逐征马。直入华阳城。

塞雪连天碛路长。罢官休叹径还乡。何如白首黄云外。一望秦城泪万行。

重赠金锺城士毅之行。用吉州边牧使韵。

磨天大岭与天齐。马足行临鸟背低。君向雪中归日下。朔风吹面冻云迷。

十二月十二日。雪后月夜。朴璨载酒来饷。

十日大雪后。万山孤月中。秀才此时至。高义古人同。痛哭心何苦。狂歌气尚雄。开缸百分酌。一洗旅愁空。

十二月十六日。夜卧无寐。月中独步。

寂寞身全老。苍庄岁又阴。天高南斗远。地阔北溟深。绝塞三更月。孤臣一寸心。归期不可问。独立泪盈襟。

十二月二十三日。得兴阳慎明宰_天翊甥书。

南裔三千里。新苞寄满筐。香凝沙塞雪。色映洞庭霜。衰俗心肝罄。遐陬姓字扬。平生楚客颂。一咏一情伤。〈以柚子三十枚见寄〉

十二月中。再见青云君沈参判_命世书。先送大墨二笏。后惠状纸六十枚。

曾荷蓝田独饯行。世人皆欲杀长庚。应怜西塞灯前色。只说南坊席上情。迢递绛州双太守。联翩楮国六先生。仲翔天下无知己。今附青云死亦荣。

靺鞨风沙渤海湄。冬官尺素问孤羁。麦光远出南州地。龙剂新颁北阙时。昭世谁题吊屈赋。穷愁堪写和陶诗。古来贵贱知交态。青玉难酬白首期。

镜城雪中作

曾闻幽朔雪嫌频。遇雪如今兴有新。万壑尽平陵失谷。千岩俱白夕回晨。梅花开遍不毛地。毳幕洗空无垢人。新句独哦肩却耸。直胜衣化禁街尘。

野兽停嗥鸟不飞。凶飙撼壑冻云痴。高崖洒密寒声急。大泽飘疏远势迟。山与地平开玉宇。海兼天净接瑶池。龙钟始识皇穹意。要着幽荒赋雪诗。

老屋寒多透弊衣。隔窗疏雪扑檐飞。朝闻野井初塡迳。晩说山庐渐拥扉。压重正愁茅栋折。埋深谁护枳篱围。樵僮共识炊烟绝。不敢生嗔且忍饥。

除夕

日落荒城不见人。老癃扶起旅愁新。白头山断沧溟岸。甲子冬回乙丑春。千里梦魂三亩宅。一宵灯火二年身。嘉平古廨如无恙。定把屠苏说逐臣。〈三亩宅一作三市路〉

除夜

原头蜗室断人踪。广野连空雪作峯。日暮先归车震辂。夜深相对马文龙。山穷渤海呑沙漠。斗转旃蒙背阏逢。坐听云公歌击节。李家春酒饯玄冬。

乙丑元日

乙丑三元日。朝鲜一小臣。春回天北极。地尽海东滨。祝圣丹心远。怀归白发新。大明寰宇内。血泣此孤身。

晓鸡初叫斗杓移。独坐蒲团似冻鸱。风卷北溟舂地轴。雪埋西岭拄天维。明时罪大无归望。异域痾深与死期。遥想九重开法座。百僚鳌抃退朝迟。

乙丑正月初一日庚戌。崔座首，姜典籍。率李日新，日跻等诸人。携酒来饷。连日泥醉。戏吟短律。

岁酒贫无酿。邻人手各携。元朝连谷日。异味集山栖。里俗终懃恳。羁情益惨凄。老身难自慰。休怪醉如泥。

正月初十日。姜秀才敏行携酒来。用前韵以谢之。

旅寓人谁过。君家酒又携。不堪闻鹊噪。空复到鸦栖。厚意将何报。孤怀正自凄。告归山迳滑。春雪踏成泥。

奉谢北渚金赞成以油煤墨三笏。新历日四部见寄。

共生辛未岁。五十五逢春。弱冠初投分。穷途更结姻。由来青眼旧。岂有白头新。四历三香墨。天涯泣放臣。

少小同庚托弟昆。未为人祖鬓丝繁。尺书今日遥相庆。君外曾孙我甲孙。

谨次月沙李尚书去岁除日见寄之韵

不敢尤人敢怨天。从知死日是生年。春来只益归心苦。朝未能餐夜未眠。

丹心无路诉苍天。万死投荒已一年。欲和仪曹梦归赋。自闻京信未成眠。

雪峯山下海连天。半百残生又五年。莫向新春问安稳。忆归中夜坐无眠。

磨云岭北是磨天。南望秦关过几年。不独伤心岁除夜。塞垣风雪本稀眠。

吉州边明叔牧使。得典翰侄寄简诗。致书见示。仍次其韵。却寄侄。

北扉才启出东城。远谪龙荒骨尚惊。臣罪似山甘磔死。圣恩如海许全生。赦书率土颁条教。囚籍经年贴姓名。幸有道南贤侄在。邮筒频慰未归情。

奉次鹤谷洪副学去岁腊月二十五日见寄之韵

龙庭独立望京时。洒涕新年鹤发垂。地阻汉关分广莫。民传胡语习侏离。秦台未许清光照。燕谷谁将暖律吹。今日绨袍故人意。知音不必说锺期。

正月十五日

元朝至元夕。日日益伤情。塞远民风异。村贫节序轻。无人问楚客。何地望秦京。向晩田翁闹。占年待月生。

正月二十九日。家奴叔只自京回来。见邸报而作。

犬戎区落峒氓稀。魑魅为邻困缠徽。谬计只思扶国策。狂言旋作陷身机。天高日月难回照。地远雷霆尚振威。安得旅魂随蜀魄。故山松柏趁春归。

豆满江深截地流。磨天岭峻郁相缪。海涛夜吼坤灵怒。岳䘲朝凝日御愁。若使早为秦地鬼。岂如长作朔庭囚。顽躯却羡春空雁。露往霜来共自由。

岁星临丑月移寅。大漠山河旧女真。杨恽语言谁辨妄。虞翻骨体自嫌屯。臣忠子孝平生事。地老天荒未死身。梦踏上东门外路。柳条还似去年新。

京国回头待信音。忽惊时序迭相侵。苍旻在上空呼吁。白日方中未照临。朽质敢期宣室召。清朝难作楚江沈。阳春独带风霜苦。坐愧桑楡负此心。

二月初一日

夹锺中夜动葭灰。新岁空惊暖律催。海上春风无地起。山前腊雪与天堆。羁囚已见灾年过。恩赦何由吉语来。湖右故庄沧泽岸。只应先拆后园梅。

即事

地是幽荒俗颇淳。侨居不省作穷人。二年春夏秋冬日。一里东西南北邻。冰雪雨风俱见过。蟹鱼獐雉各分珍。最怜李氏诸昆弟。饼粥还随酒酱新。

书怀

忧喜曾知本聚门。世情翻覆复谁论。功名未立应天运。性命犹全是主恩。万事以诗消日月。一身于酒寄乾坤。汉庭贾谊终堪笑。谩托湘流吊屈原。

赠片云上人

生于辛卯晬而孤。端郡之氓病苾刍。一榻道峯三夏满。九庵枫岳十霜逾。山中别却观空侣。海上来为逐臭夫。塞叟异时传怪事。儒名佛对佛名儒。

偶题

古来才大起多僵。魑魅乡邻翰墨场。贾谊犹疏汉文帝。屈原奚宠楚怀王。子瞻莫道迁儋耳。太白曾看谪夜郞。此日狼荒最堪笑。姓名才记老龙骧。〈时以龙骧卫副护军被罪故云〉

寒食_{二月二十八日}

病卧连旬不出门。忽闻邻里祭丘原。松楸一陇思杨邑。雨露三年别沔村。白帝孤城杜子美。伧人绝国柳宗元。春天极目惭佣丐。泪湿风花晓日昏。

二月二十八日。评事安圣观，判官许若虚。携酒馔见访。评事用侄典翰寄吉州边使君韵。留赠索和。仍步其韵。兼示判官。

清明时节古关城。楡火无烟客自惊。何意人间许长史。却携海上安期生。红袖筵中不识面。青衫幕下曾题名。二十七年双鬓雪。一杯春酒一伤情。

三月三日

春阴如雾复如岚。日午天寒雪意酣。逐客尚留沙塞北。归鸿应过斗城南。一身屈指五旬五。万里搔头三月三。边地无人作禊事。独携藤杖立江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