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岩先生续集/卷六
赋
[编辑]节义天下之大闲
[编辑]标准世道之上,范围宇宙之间。
是个节义之大者,亘万古曰一闲。
所以止人之出入,峻截岂啻乎秦关。
补栋梁于安宅,作柱石于人寰。
非狂夫瞿瞿之樊圃,实君子攸芋之通阛。
宜大德之不逾,岂所履之偸闲?
若有人兮禀正气,超天下之众孱。
抗节乎岁寒之松柏,砺志乎金石之坚顽。
命轻一介之鸿毛,义重万仞之泰山。
决死生于水火,傲时运之屯艰。
临亡或忠言之烈烈,当乱或冤泪之澘澘。
痛社稷之颠覆,若在身之恫癏。
不事二君,自饿首阳之峦。
能让千驷,独钓桐江之湾。
杀身成仁者,仰白日而犯颜。
之死靡他者,剜赤手而排奸。
信香名之不沫,宛佩兰而秉简。
堂堂义气之谁并?凛凛高操之难攀。
彝伦赖此而不兽,中国由是而不蛮。
烈妇兮比屋,忠臣兮列班。
立大闲于天下,俨纲常之广颁。
噫!生民不可以越厥,盍躬处而心憪。
彼弃义而败节,慨古今之一般。
荒淫失节,则争梳绿云之晓鬟。
苟活忘义,则不报仇雠而敢弯。
风断汉节之持,雨灭湘竹之斑。
义烈扫地而荡尽,正路塞兮榛管。
纷逾闲干名犯分,罪难赎乎千锾。
嗟!此闲久旷而人不止,竞狂奔兮莫之还。
谁能磊落而爰处?保卓地之天悭。
余固守而自箴,誓血指兮朱殷。
仰高山兮行景行,常目在兮鱞鱞。
遂名其闲曰:
有闲高大,松竹四环。
世无居人,秋草斒斓。
朱云折槛,孔公叩阍。
出尘之鹤,堕水之鹇。
或殁乎危乱,或隐乎幽潺。
洞往古忠臣义士,皆生死乎此闲之中者,
炳青史兮谁敢删?
启钥玉匙
[编辑]神明舍兮自寂,诚意关兮难窥。
问入德兮几重,喜义路之坦夷。
锁玄钥兮久未通,有所启之玉匙。
展也活敬之工夫,可指圣域而高追。
人禀生于帝炉,得无瑕之秉彝。
惟四端五常之固有,信纯粹而非黐。
众暴弃而自退,悯人心之惟危。
在君子胡不慥慥,主于一而兢持。
顾诚意之一关,判人鬼之有岐。
俨真实而无妄,岂容累乎毫私?
谅正心之妙功,寔明德之在玆。
然关键兮坚完,孰洞开而直驰。
伊欲启夫斯钥,舍夫敬何能为?
宜收心而操存,恒造次之慎思。
念常在于精一,志何弛于箴规?
用此敬而为匙,宛琢玉之无疵。
叩玄关而一辟,庶升堂之无疑。
岂但窥室家之好,亦可得阃隩之窥?
竟触处之洞然,至屋漏而不欺。
赫然虚室之生白,可爰居而栖迟。
透得此关兮可乐,顾其中无偏无陂。
灵台四通,天君俨然而拱垂。
安宅久旷,曾入此室处者伊谁?
顾金钥之载启,信玉匙之所资。
噫!斯关之出入,分圣狂之通逵。
谁能由义门而正就,卒混然安而行之。
慨末学莫知向方,信奔走之狂痴。
纷擿埴而冥行,失九容而猖狓。
昧修正之大要,舍入道之根基。
故关掩兮无人,正路荒兮久遗。
余早志于入室,奉一心而为师。
恐彼千里之谬,始由于差之毫厘。
望天君之阊阖,致诚一而自治。
未达一间,慕颜氏之庶几。
洞开重门,钦宋帝之格辞。
冀一至乎仁宅,恒笃恭而不疲。
虑阍人之排余,铭玉匙而勤斯。
铭曰
心之体危且微,主以一贵不移。
敬则吉怠则隳,匙之用一何宜。
先入关中吾所希,谁与归陈布衣。
不唾青城地并小序
[编辑]〈《登真隐记》“青城山在蜀郡界,黄帝奏拜为五岳丈人,高三千六百八十丈九尺云云。”大抵蜀中青城县,有丈人山,西有鸣鹤山。山有仙人祠,或云三道洞冗,或云十洞天。其周回与高丈数,诸说不同,难可详也。但昔汉张道古道士隐此山,升仙而去。杜子美《游蜀》诗,曰“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地。”盖敬其张公而景慕也。今余卜筑之山名,与彼适同,戏以赋之,以林居子自况,用示后人之游此山者。〉
有林居子,肥遁平生。
风月襟韵,云水性情。
嘐嘐然古之人古之人,好尚隐者之幽贞。
欲揖巢、由之高标,箕山寂兮冷泉清。
要寻夷、齐之芳躅,首阳杳兮愁云横。
所怀伊人兮何处?访喜一过乎青城。
曰昔张公之所栖,敬以重兮岂敢轻。
人择地兮脱尘缘,地因人兮得佳名。
其为山也丈峯甲乎五岳,鹤岑冠乎八纮。
千里兮根盘,万丈兮峥嵘。
胜绝赤城之迥,高可碧天之撑。
物表兮闲寂寂,蜀中兮翠庚庚。
春花兮秋叶,兴致兮画难成。
朝晖兮暮霭,登眺兮诗何评?
宜高蹈之攸芋,占一区兮谁争?
山川别兮清且邃,日月间兮晦复明。
是神仙之境界,纤埃绝兮万景并。
卧云不必乎玄、阆,跨鹤何慕乎蓬、瀛?
节彼商颜,徒采芝兮避秦嬴。
屹然富春,只把竿兮逃汉京。
孰若玆山使高士而大鸣。
其为人也泥弃轩冕,芥视贵荣。
宠辱兮如聋,黜陟兮若盲。
痼疾烟霞,养真柴荆。
身早蜕乎世网,名岂挂于云程?
饮欣丹井之凿,食足青田之耕。
猿为侣兮鹿为群,道虽穷兮命则亨。
乐自诵乎《黄庭》,饥可疗兮青精。
落落出尘之想,耿耿炼道之诚。
笑杀周颙,终使晓猿之惊。
惜哉藏用,卒被仕宦之萦。
我爱斯人独超世而蜚英,是宜高山之仰景行之行。
地不敢唾,人可与盟。
千古之升仙难追,一境之过客屏营。
杜甫留诗而起敬,李有寻迹而忘形。
嗟胜地兮传高风,谁亵污兮丑涎腥。
观韩愈《不可唾》之句,为绿净湘江之红亭。
闻晋人《无唾洟》之诫,尊佛图、邺城之禅扃。
在彼而尚尔,况敢慢此山之庭?
有道者世必歆慕,盍修炼而惺惺?
嗟尔俗士!昧栖迟于泌、衡。
落尘臼而干没,醉功名而不醒。
都忘簪笏之劳,自甘溪壑之盈。
不识草衣而云游,竟身辱而祸婴。
人皆唾鄙而侮之,何厥德之流馨?
林居子乃轩昂泉石,啸傲公卿。
有山苍苍,爰得结云楹。
有水洋洋,可以濯吾缨。
谈空石榻之释部,核玄松窗之道经。
自歌曰:
身世元无管,山林乐太平。
等闲多妙语,时属野禽赓。
和之曰:
前身张道士,先我养襟灵。
得道经千劫,修真服八琼。
高风愁未逐,古貌恨难迎。
山号幸相似,愿同播万龄。
重题孱颜曰:
列嶂兮金屏色,幽涧兮玉琴声。
倘教此地无人唾,千载青城一样青。
伤虎
[编辑]窥豹斑于管中,常恐惧乎所未睹。
信蹈尾之难得,况将须而敢侮?
若有人兮知其真,是昔者之伤虎。
身既经于饿口,心畏服于攫取。
君山林而据隅,害人畜兮几许?
送冽风于长啸,震猛气于一怒。
冠毛群之蠢蠢,怯百兽之麌麌。
非冯妇之下车,莫不𢥠然而振股。
彼最慑者何以?曾见被于呑吐。
知之至兮惧之深,详此虎者孰愈?
噫见道亦如是兮,宜实得于虚腑。
苟致知之不的,竟白纷而卤莾。
粹然至道之出天,谅大原之博溥。
体既立于五常,固不废于万古。
明忠义于君臣,行孝慈于子父。
在日用事物之间,可遵初而中矩。
谁能明而达知,洞入道之门户?
顾学者之浅薄,昧有甚于聋瞽。
迷性理之渊源,习章句之训诂。
尚谈虎之不如,盖所识之鄙粗。
慨未见真知之透彻,得皮肤兮奚数?
仰往圣之明通,恍日照乎下土。
以先知而觉后知,沕神会而精聚。
尽体得斯道而行世者,兢兢之尧。
业业之舜,祗栗之禹。
克敬之汤,翼翼之文、武。
怅惛惛于列国,复明明于邹、鲁。
嗟末儒之虚假,徒缝掖而章甫。
云台望道而未之见?夙入学于十五。
期明德之不昧,恒服膺而勤苦。
庶真实而无妄,不愧怍于仰俯。
呜呼
猛虎之暴,非见伤则伪惧。
大道之妙,非圣智则假睹。
伟文公之譬喩,诏后学而自努。
学者之见道,倘不如斯人之知虎,则纵得緖馀兮何补?
愿吾党默识而心通,闻一贯而为主。
文
[编辑]祭柳希范文
[编辑]生未补明主之衮,死应草上帝之纶。
才华空迈于百英,文力可举其千匀。
昔公之与我相好,期笃学而明伦。
其交也兰臭而金利,其志也业精而德纯。
几同陶山之负笈,几回礼围之倾囷?
身共落于草泽,梦偕到于天垠。
勉事业于看镜,惜光景于奔轮。
噵君之善如瞽之举手,责吾之缺若医之补唇。
嗟时运之未亨,何命道之孔屯?
藏龙剑而莫试,屈尺蠖而难伸。
既喜青眼之旧,岂云白头之新?
各胸次之礌碨,又志操之嶙峋。
任十载之久敬,冀三益之补仁。
何图沈痾之入髓,怅音容之已尘?
叫九壤兮无迹,抚一身兮失群。
哀哀我友!恸幽明之求分!
忆!公之柩,不可以忍见。
未知何生,謦咳之再闻。
疑屋梁之落月,惨江东之暮云。
伤泉里之枯魄,挹人间之清芬。
付一杯而遥酹,告寸情之殷勤。
祭伯兄明甫文
[编辑]痛家患之不绝,孑单身于九围。
泣爷娘于早岁,又伉俪之相违。
惨形影之相吊,慨心事之日非。
欠一庆于门阑,集百忧于庭闱。
嗟!我兄如足如手,共贫贱于布韦。
极友于而同居,欢百年兮庶几。
式相好而无相犹,恒共食而同衣。
兄亦叩盆兮中年,卜别业兮连松扉。
既能外御其侮,况存内阋之讥?
愿既具而湛乐,竟身修而家肥。
上以谨其祀事,下以免其寒饥。
何神鬼之莫佑,遽吾兄之患痱?
卧数旬而不起,怅违世而永归。
余适出驾乎远方,愧承诀之诚微。
手敛以葬,趁雨雪之霏霏。
反灵以妥,恍謦咳之依依。
可怜!倚庐之三儿,恩当报其春晖。
奄日月之不舍,泪晨夕之几挥?
呜呼哀哉!
人有兄弟兮我独无,慕音容兮依俙。
寂寞鹡鸰之原,疏散鸿雁之飞。
未赓棠棣之遗诗,鲜终花萼之相辉。
瞻兄家之凄凉,溯北风而歔欷。
季女未离于弄瓦,寡妾守灯于房帏。
曰余藏名而无儿,付心事于渔矶。
悹天赋之奇薄,抛世尘而忘机。
纵有山翁与溪友,如我兄者盖稀。
望蒿里之宿草,云漠漠兮山巍巍。
怀平昔而哽咽,敢三乐之可希?
茫茫桑榟之何年,复见华表之令威?
要寸情之一告,惜绿绮之断徽。
临再祥而恻恻,时百卉之俱腓。
月之阳兮日之望,带东方之未晞。
酌数觯而献言,欣香黍之馡馡。
必幽鉴之不昧,降灵驭之𬴂𬴂。
兄乎如在左右,罄哀恸而拜祈。
祭后凋堂金兄富弼文
[编辑]惟公
秋水精神,岁寒胸襟。
砥柱奔流,直干众林。
早鲤庭之承训,以诗礼而为任。
晩从师乎溪门,以学问而自箴。
施为似千匀之弩,磨砺如百炼之金。
是希圣之枢要,亦医俗之砭针。
非耳剽而臆忖,岂言慧而书淫?
功日就于直方,志自笃于沈潜。
免白纷之叹,绝黑豆之侵。
慕道诚切,力行功深。
本多才艺,傍事骚吟。
春山酬赏花之樽,夜榻和弹月之琴。
句频圆于对松,韵可赓于食芩。
乐生涯之天放,恨身事之陆沈。
老蛰畎亩之迹,常饱风云之心。
时与命而不谐,托后凋于岁阴。
豹久隐于山雾,谁复望于商霖?
乡有嫌于门兰,世无称其国琛。
身常对于图书,念何急于缨簪?
曰余同门之小生,幸相许其知音。
悯道远而日晩,怅岁月之骎骎。
然筋力之已衰,岂渊源之穷寻?
或当炉而论交,喜满斝而共斟。
讲礼则人曾百拜,争诗则吾被七擒。
乐自益于丽泽,穷不至于蹄涔。
醉访兮摇毫,梦思兮拥衾。
相阻兮山蹊,杳望兮云岑。
何知道契之零落,兄又逝兮泪不禁。
慕清芬而挹馀风,信侪辈之所钦。
愧鸡絮之久违,奄墓草之萧森。
谨遣侄而奠菲,庶英灵之一歆。
顾平生之相好,愿无负于昭临。
祭竹舍郑教授叔文
[编辑]义切姑翁,事同吾老。
年犹耆耋,日祝寿考。
岂知微痾,命不可祷?
匍匐攀号,手治殡稿。
礼未缟衰,恸极苍昊。
言念平昔,邻闬相保。
久承德音,时泻襟抱。
柳坞春绿,竹堂月皓。
载趁佳兴,几回探讨。
诗费百酬,酒烦千倒。
长卧醉乡,浑忘世道。
渴患文园,穷愁贾岛。
鹤发婆娑,童颜枯槁。
拟侍万龄,乐在羲皥。
奉诀一夕,仙举云早。
即远有期,我心益悼。
菊庭悲凉,松迳不扫。
及此九朔,烹鱼酿稻。
遣侄菲奠,病未躬造。
冀歆鄙诚,鉴此昭告。
祭挹清兄文
[编辑]儒有席上珍以待聘,而如兄之才之德终未遇侧席。
仁则荣仁则寿,而如兄之仁心仁德又胡无天寿人爵?
风痹兮卧久,乘化兮易箦。
抱百年金玉之志忽堕郁伊,恍一点风烛之身空归寂寞。
望冥路兮难挽,顾生算兮痛惜
弃挹清而永逝,想后凋之结约
傍先垅而致幽孝,千古圹兮四围片石。
竹渊精舍,惨带秋草之碧。
荻洲新船,寒载夜月之白。
魂兮归来,往即幽宅。
尽至诚兮有令嗣,岂曰家业之零落?
余与兄宿好且亲,曾半世之湛乐。
恨未承永诀而又未能临穴惴惴,泪自血兮情自激。
病湿脚而痛满胸,奠鸡黍兮愧菲薄。
祭六代祖中郞将府君文
[编辑]惟灵
承鼻祖之遗緖,干皇考之盛业。
名虽脱于科第,仕已优于阶级。
想德音之孔良,信行履之人服。
身自显于乡国,几累仁而积德。
源远者必长其流派,根深者必茂其枝叶。
宜本支之百世,赫子孙之缉缉。
今我云仍之残裔,仅追先代而沿袭。
纵微显之不齐,孰追远之不力?
言念我祖之丘垅,近在麻山之侧。
世已久兮迹已陈,痛荒废而荆棘。
岂但狐兔之古馗,将为樵牧之践踏?
松影寒兮月悲,苔痕湿兮雨泣。
惨乎目自不忍视,每经拜而怆恻。
欲修筑而未能,愧孝诚之未极。
自去春而决意,奄伐草乎兆域。
期扫奠而树碣,喜群谋之允协。
遂聚资而起役,趁前冬而汲汲。
裁片石之数尺,记世系而镌刻。
争竭心而致虔,表墓道而乃立。
维时暮春之初,吉日之及。
群孙兮四会,役夫兮粗集。
筑毁垣而重新,补幽宫而再葺。
愿尊灵勿惊勿动,永万世以安以帖。
谨酌清而荐芳,纷载敬而载悒。
物虽不丰,各寸情之尽暴。
神其有知,盍歆格于潜默?
祭监察纠正赠崇政大夫左议政权公希正文代本孙作
[编辑]惟公
应鼻祖之后,鸣英庙之庭。
际会昌期,历敡太平。
世业累洽,国器夙成。
可补周衮,可调殷羹。
鹘击宪司,鸿渐云程。
文术代绝,风望朝倾。
临民施泽,春雨时荣。
匡君纠愆,秋霜夜横。
位足台鼎,手合匀衡。
馀庆振振,家声訇訇。
赫世功勋,照时仪刑。
飞鸟无迹,白云何情?
南山魂垞,合夫人贞。
一片苔碑,千古姓名。
将恐颠没,移建兆茔。
嗟我苖裔,追远尽诚。
飞书会族,奠备粢盛。
净扫神道,庶快幽明。
各荐明酌,冀格冲灵。
祭金兵使富仁文
[编辑]惟公
才兼文武,德合周泰。
名龙虎榜,身风云会。
北牧南营,威化蔼蔼。
庶几历敡,福禄未艾。
官至丹阳,家食恩沛。
年逾从心,礼严内外。
一身之修,四族之赖。
沈痾乘化,竟将何奈?
〈某〉闻讣位哭,病如狼狈。
岁华其改,吊迟恨大。
谨遣庶弟,单卮拜酹。
祭金察访守一文
[编辑]呜呼
生若浮死若休,理气之常。
来相亲去相隔,情义之长。
十载业良苦,一官名何忙。
昔子之约于心兮,风云历敭。
今公之缠其疾病,遽至不祥。
呜呼奈何?永隔寿藏。
愿冲鉴平素之情,钦我一觞。
大成殿还安祭文时庙宇丹,位牌改题,铺陈亦新。
[编辑]庙貌再洁,仪表赫然。
移安累旬,神驭还迁。
从侍左右,穆穆群贤。
载俨载宁,自今万年。
敬奉香火,以告无愆。
照骨山祈雨文
[编辑]天育万种,德有常经。
谁赞厥泽?,时霔时停。
恭惟山岳,有神孔灵。
擅回天力,施行雨甁。
庶民资生,品物流形。
今胡亢旸,厥德顽冥?
日放虐焰,阴不晦暝。
地炉欲红,野草失青
山被涤涤,水断泠泠
嗟!此旱魃,秋利是丁?
枯尽田畴,焚如郊坰。
黍无实秀,稻未花馨。
稼穑卒痒,害甚螽螟。
民将饿殍,怨吁谁聆?
忧极牧守,念轸朝廷。
妇恐含冤,狱恐滥刑。
天何降罚,视如德腥?
鲁文大灾,奄见千龄。
殷汤切责,人皆可铭。
瞻仰昊天,曷惠其宁?
欲发雷鼓,诚似寸筳。
伏愿神龙,急愬帝庭。
载兴云雾,载驾风霆。
悠然沛然,灵雨其零。
稣枯润涸,浩若建瓴。
岁熟大有,欢舞街亭。
恐不惠师,恭控神扃。
即致神化,众愿是听。
青城精舍上梁文
[编辑]骎骎岁月不自舍,几违藏修之旧怀;处处溪山皆可庐,忽遂栖息之宿志。恨彼学校之荒废,欣我书室之作兴。岂但肄业之名区?亦足探胜之绝境。
怪石琪树周匝檐楹之间,霁月光风徘徊几榻之上。挹万叠之王嶂,俯十里之烟沙。腾佳名于舆图,饱清景于骚牍。娟娟西氏之面,是风定之波光。凛凛君子之容,亦云收之岳色。实瓌观之斯富,可燕居而安贫。
窃惟主人松岩子,泉石膏肓。云林奇癖。忘机终日,长对海翁之鸥;开笼有时,要放和靖之鹤。胡恐入林之不密?自嫌出世之非才。賸作江湖之散人,谩拟桃源之逸客。山中无一事,正宜昼读而夜思;床头有万编,更励日干而夕惕。哂围棋于四皓,鄙酣觞于七贤。闭户著书,窃念孙敬之硏究;覆衾觅句,肯慕陈三之穷思?
谢干禄于子张,闻尚志于孟氏。人不知而不愠,任鹪鹩一枝之栖;世莫用而莫悲,岂鹍、鹏九霄之奋?名漏金榜之十载,身落石室之数间。迥隔仙凡,接蓬岛之风日;托契渔牧,占苔畸之烟霞。蘸碧浔而抗梁,压绿芜而横栏。尔乃追据前修之有堂,迎接后学之别处。
桐庐七里滩畔,何取比钓台之岿然?武夷九曲流边,聊可仿精舍之美也。非酒赋之徒事,信弦歌之最宜。口不绝于千圣之言,目不休于百家之述。餐霞寝月,岂欲独善其身?谈诗论礼,永期兼济多士。朋自远而亦乐,俗不近而逾闲。丘壑足以保性情,江山可是养豪俊。嗟尔岳灵与川后,听我林居之栋规。
儿郞伟抛梁东,长渊澹澹似磨铜。绿杨矶上绿蓑客,闲带渔竿一缕风。儿郞伟抛梁南,翠屏层立绕寒潭。孤舟过客拂残麓,几破朝烟与暮岚。儿郞伟抛梁西,削立青峯天与齐。树老岩奇养仙骨,幽人长共鹤高栖。儿郞伟抛梁北,茫茫百亩平芜绿。春耕秋获农家足,日出而作日入息。儿郞伟抛梁上,云气常留月影晃。溪句可悬光万丈,山图亦合开新幛。儿郞伟抛梁下,今古陈篇满高架。景仰前贤多理趣,晴窗棐几常无暇。
伏愿上梁之后,十友骈臻,一尘不到。竹之苞兮松之茂,鱼自跃兮鸢自飞。水宜智山宜仁,服膺孔圣之嘉训;居移气养移体,歆艶齐子之善功。不啻衡泌之栖迟,颇似槃磵之薖轴。望未见求未得,窃自期学而时习。坐如尸立如齐,更可勉功之日新。
记
[编辑]终慕庵记
[编辑]鹤驾、天灯两山,相对而峻秀,望之若翠盖双擎,而南来之起峯者曰麻甘,龙回虎踞,洞府幽邃。昔我先祖,兆卜于此,松槚丘垅,护守累代,而斋寮器用,无所不备。择僧之信实者,掌其务而相递焉,不知自何时也。
岁丁未,好文侍先君留栖此庵,房寮湫隘,上雨旁风。先君慨然兴念,即发书于族党,收粮取材,自春起役,招鹤山僧信訚者事焉。乃匠手也,阅数月而讫功。然其年大雨水,西望告荒,越明年春大饥,故未即妆此庵,而至秋半妆未了。先君罹疾,阅冬不瘳,己酉仲春某日,奄至不讳,号叫奈何?是年冬十月,永窆于玆山,择主峯南蔓之叉,以为风吹罗带形者葬焉。而庐墓三霜,心怀百忧,羹墙之念,晨夕不解。祥琴之弹,日月转久,今复十六载,又罹荼毒,哭母于堂。冬十一月日南至,葬于先君之墓后。结庐于庵之傍,朝晡奠馀,徙倚于楼之上,其感于怀何如也?
噫!人之生于父母也,犹万物之有天地。父生母鞠,昊天罔极,则固知将寸草之心,难以报三春之辉。是故,古之大孝,必终身慕父母,其于丧葬祭祀,尽诚不懈,毕一生为之不足,故又使子孙相继持守。其能怀慕不忘,致孝致敬者,几何人也?登丘垅,望松榟,而思父母之情,则在秉彝自然之感也。谁无此心也?〈好文〉虽无似,窃怀孝子之则,尝按《三纲行实》、《小学》全编,既不得躬履其行,而心则感发者深矣。今在衰绖,擗踊号痛之情不殄,其哀之也切,故其思之也告。思之于中者,发之于外,双行之血,泉矣;百忧之鬓,霜矣。然则终吾之身而思慕之益深。史氏曰:“王裒终身废〈蓼莪〉”,传曰:“舜五十而慕”,自古慕父母之情,必至终身矣。故吾乃以‘终慕’名此庵,而为之记。
呜呼!若有子孙之不能勤省坟域,修治斋庐者,时或登斯楼而寓目,览斯文而兴怀,则庶无愧于继先矣。
松岩寒栖斋记
[编辑]永嘉,本吾始祖所封府也。其山川形胜,甲于岭表。治之西十里许,有一村,号松坊里,自先代卜居于此百有馀年。〈好文〉虽以林泉未深,有意移家,而重负肯堂。每欲结数椽之精舍,保百龄之残骸者,计已宿矣。适今秋,黄墨有暇,逍遥前溪,偶坐松下危岩之角,举目远眺,则可以栖息。于是,命匠工,斸翠微,乃营草屋。一间则燠房,二间则凉轩。溪之上是山、山之顶是岩、岩之头是堂。堂前有疏松数株,苍苍然如建幢;松之下,有矗石层层而作小台。此地最奇者,松也、岩也,故名之曰松岩。东压沙溪、西揖鹤山、南耸青城、北拥天灯。优游自适,探讨物象,则平郊之绿芜、长堤之翠柳、春烟秋雨、朝晖暮霭,可以供四时之佳兴、洗万斛之尘虑矣。遂乘间题之,曰〈松阴昼眠〉、曰〈柳幕莺歌〉、曰〈远村牧笛〉、曰〈岸巾石〉也、〈麦浪波〉也、〈看花台〉也、〈消日局〉也、〈对月琴〉也。此皆吾得之心,而乐其乐也。何则,有时爽𩙪吹枕,绿阴入轩,则曲肱而睡者,其一也;春暮长堤,垂柳掩映,黄栗留初啭,卷帘而闻者,其二也;落照平芜,矮笠樵童,骑犊撗笛,则倚棂而听者,其三也;濯足晴川,徙倚斗岩,临风脱冠,露发而吟者,其四也;梅雨初晴,微风远至,坡塘碧浪,粼粼于十亩之间,则凭栏而赏者,其五也;惠风和畅,物华新艶,千红万紫,烂熳园林,则坐台而玩者,其六也,夏日正长,柴关午闭,邻朋剥啄,则间对枚楸,相赌玉子者,其七也;夜寂幽窗,掩卷独坐,寒蟾射影,则寄语桐孙,以纾其怀者,其八也。
呜呼!心之哀乐、世之是非、事业之成败、人情之得失,一于玆八者发之,舍是乐则必陷于名利之途,胥溺于富贵之场,与俗士同流。岂能如明哲保身者,耕石田、钓苔矶,无所往而不遂吾贫贱哉?然则玉堂金马,固不如云山石室;朱衣象笏,亦不若芒鞋藜杖。虽以经纶之手,舟楫之贤,可退则退,不乐于世用。况余樗散之材、庸戆之质,何敢望于璞之求售、兰之闻香哉?是以僻处而乐饥,究图书之芳尘、推古今之事物,所忧者非为我也;所乐者非由世也。以是而宽吾愁、以是而砺吾志、以是而不见知而无闷、以是而优哉游哉。聊以卒岁,松斋之乐,斯其足矣。嘉靖辛亥十二月日,岩主记。
城山记
[编辑]山以城为名,不知始何缘也。或谓环四山之拥,故曰城;或谓古者避乱而筑城,故曰城,余未辨其孰是也。大抵半空浮翠,飞起江上,如巨鳌奋身出海,昂昂然举头而立也。仰止其高,则丈无数焉,下临其深,则如之。江流龙曲而重回,沃野掌平而延袤,其瑰观雅赏,不可以收拾一笔底矣。古人云:“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宽间之野、寂寞之滨”,信乎是也。尝考《舆地志》,‘永嘉,古称山水乡也’循洛涯而论之,以清凉与庐山,与此山幷称,馀无闻焉。然清凉则徒峭爽,庐山则徒幽邃,岂若玆山兼两山之气像,而又有豁閜遐瞩之胜状也?宜乎骚人隐者之栖息高尚,而窃怪寥寥百载,未闻其名也。只有废寺创始,则难明其何代。而幸缘权相公𫐐以其先垅之近,重新护守,潇洒可居。相公时游于斯,出入候访者必多,而皆无具眼。始得周矦慎斋之一宿,然后山入高吟,以比仙区,而自相公之逝,樵牧者侵焉,放狂者游焉,山残竹木,寺破风雨者,馀二十年。余自垂髫,携笈陟降,一岁再三。爱此山不啻爱西施,久别则长入梦魂,来寻则常对面目,情之所著,固不可须臾离也。每欲隈翠壁而结白屋,以作浮生半世之间者,若干年矣。枉堕科臼,久未抽身。比岁,顿觉偸暇山龛,世间之贫贱富贵、忧愁万虑,除了十分,决意云泉,是我之所独善而自养者也。而又嫌是山之无主,乃卜嵌岩之下、冷泉之傍,期以秋来,精舍成,藏书而乐志,题之曰‘青城精舍’。因而探览之中。有佳绝者,必名焉。或因旧号、或采俚称,或小变其谚、或大改其俗,皆欲为吟弄之所好,而佳境之增美也。不揆言芜,一挥枯管而分咏,则乃四十绝也。远取者似泛,近取者未的,虽愧于摹景而逼真。散之远观,则浩浩乎双眼底矣;收之近察,则得得乎一心中矣。散之收之之间,远近物态,各露其真矣。有时岸帻于松台、风岩之上,抬眸乎朝晖暮霭之中,则所谓四十题之景,争妍取怜。而其当前最胜者曰‘万萝岚光’也、其次曰遁住山影,倒落澄波里也。药山之月出,海山之日辉,伯仲间也。蜿蜒者卧龙也,崎岖者虎骨也。谷之泱泱、村之水沈接邻,而烟生也,鸡鸣也。斜滩之鱼、鹊岘之民,知择而居之。德潭之浴、园浦之渔,各得其乐。盖黄云于网谷之坪、印皓月于星散之渊,梨花之濑、瓮岩之奇,似不足介论于其间也。残夜高倚者,水明楼也;朝晡唤令者,诗奴斋也。隐几则仁智堂也;啸傲则云卧轩也。曰桂树亭、曰寒松坛者,乘晴步屧,有飘飘遗世之志;曰洗耳泉、曰数鱼台者,睡馀散藜,有间间观物之兴。涤襟御冷者曰吹箫台也;凭虚邀仙者曰上真岩也。云碓也、竹迳也、渔火也、樵唱也、药圃也,则对鹤峯腰、赤松峯前,长供游人耳目之所悦者也。波上间鸥、前郊牧牛、渡口行舟,亦燕居之清赏也。其所以名焉者,或当或否,想必为探讨此山者之所笑。但恨佳境在在之无称,故不惧污仙境之责,取以为名。聊复寄适,更欲轩鸢鱼、斋若虚而笃之也。
呜呼!朱子曰:“看山玩水,亦是放心”孔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则仁智者之所宜乐,而不至于放心者,何以能然也?苟能收其放怀,而颐养性情,每寻孔、颜所乐何事,则‘水之如斯,不舍昼夜’者。玩之有得;‘山之峻极,结而为峙’者,看之有定。滔滔者岂但滔滔而已;巍巍者岂但巍巍而已?滔滔者巍巍者,自然理会于吾胸中矣,自馀万般物象,其能逃于理外之虚荡邪?夫如是则山居之乐,乐其所乐,谁复知题名所览者咸有一段妙意也哉?余于寻常之间,不欲失其妙意,故顾山之名而思义焉。
噫!其城云者,实有关于功夫上防意之道也。览山之环拥如城,则知余一身之保卫,而使外物不得侵焉;览山之古筑雉堞,则悟余一心之坚实勿毁也。然则山宜以城为名,余宜以意为城。城非城也,山其城也,意亦城也。方将以峯峦为郛郭,以麋鹿为军卒,折木为兵,揭竿为旗,静处其间,安奉天君,一尘不动,百体听命,则何复尘世夺我之寇贼,敢窥觎于云关之内也?然则城山之中,诚意之人居之,岂非两相合也?是以喜而记之。
书
[编辑]上权城主文海书
[编辑]窃闻都约正以无据之说,报民名于令听。日前身在山樊,蔑知其事,比归故巷,颇有传言,闻来不觉寒粟遍体。反躬思之,则民之一身,百无所取,自知未免求全之毁,何料美疢之所及?某恐古者乡举里选,非如民戆拙无状之谓也。
尝稽旧史,其所以拔举者,或德行纯备、或学问卓尔。故举于仇、举于子、举于管库、举于布衣。其推贤让能之公心,照于一时,彰于万世,不可以欺毫发于其间矣。今之荐人,果能如此道,而某亦果可谓其人乎?是令人怀自愧之心,而驱之于无所措身之地矣。
伏念令监自十年前,稍知某拙失无用之一物,必寘其约正之报,而不使闻于他人。若或循例以报,则非但见怪于朋徒,必见唾于监司,然则所爱者,反弃之也;所厚者,反薄之也。事至于此,则某不徒厚颜于人,令公亦何免误荐之讥乎?
某性本疏迂,不勤举业,出入场屋,竟无所得。自弃草泽之中,顾彼菟裘之处,莫如蓬蒿之境,结茅二十馀年。只保自家一个躯壳,膜外之事,不敢下手,而入家无孝悌之道,出乡欠长幼之礼。不知约正何所见而贵我,何所闻而报之。杜门反顾,不满一哂。
昔梅圣兪累举不进,自以不得志者,示于诗而发之,世既知之,而终不果荐。某之于梅公,才学则不及,比其志则奚让?伏愿令阁下,以待梅公之道待之,勿以约正之言进退之。则所谓知我者,实不知也;不知我者,乃真知也。如民者,蝉啾草间,鱼潜波底,而终不过松岩一寒士之称。至愿至愿,莫渎毫笺,烦彼棠苃,幸甚幸甚。
说
[编辑]犹子行可字说
[编辑]《易》曰:“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又曰:“忧则违之,乐则行之。”此随其所遇,适其行藏者也。若不得其所遇,则虽有才德足见于世,吾未见得其行之可也。
大抵天下之物,必得所遇之宜,而后有以行。故弓矢则必射隼于高墉之上,舟航则必利涉于大川。矢不得高墉,则何能射隼;舟不遇大川,则亦何有利涉乎?是故遇旱之桔槹有功、遇夜之灯烛有功、遇时之圣贤有建德、以圣贤笼天地之道。昭日月之德,犹不得其时,则不可以有为。况士子管蒯之才、萤爝之见,未得其所遇,而能达于世耶?必也遇可为之时、遇可行之君,然后能试其吾之磊磊落落,所抱负事业于国家者不难矣。
今者犹子行可,从事学文十许岁月。才虽鲁于困知,学庶觉其向方,虽其才学,未及于有用之地,父兄之所冀于子弟者,岂不欲遇时行世,立扬而振家业哉?况幼而学,壮而行,士子之所期,而有才有学,则人亦不弃。抱道而穷居,违时而抑死,此自昔不遇者之事,而识者之所大惜也。然则得可行之时,而立鸣世之功,岂非常情之所大愿也?余故曾名犹子曰‘行可’,欲借其名,有所行于世也。今将加冠。字之以‘士遇’,良有意也。大凡父既命名,朋友字之,礼也。而名之字之,余皆不让者,亦有辞也。古人有‘叔父之称,有师友一体’之说。余于行可,谓之父、谓之师,实未妨也,故有云云。
行可乎!顾其名字而思其意,勉其学问而待其时,可也。若无实得于一身,则虽遇封屋之时、侧席之君,何功业之立也?宜其先修在己之学问,以待天时之来,则路头恢恢,无所适而不通也。是故马之得大路者能驰,而马未逸足,则虽有其路,行之未能;鸟之得顺风者能飞,而鸟未逸翰,则虽得其风,飞之未捷。
今汝上有明君、下有贤友,而若不勉有造,则其于名字之义,何以哉?其能异于马未逸足而得大路,鸟未逸翰而遇顺风乎?如欲先修在己,则学问之道无他。敬以立本,为彝伦事物之根基;勤以笃志,为事业文章之阶梯。博以约之,约以行之,而上致下泽,则士君子生平所辛苦而愿欲者,无出于此。‘敬、勤’二字,宜为汝之心铭而气箴。若以此为著落地,而无外物一毫之移易,亭亭当当,壁立万仞,则可谓有所得矣。如是而遇,如是而行,则自始至终,皆果为君子路上人矣。或曰:“孔子‘有见行可之道,有际可之道。’末学小生,未有圣贤事业,而遽名之以此,不亦过乎?”余曰:“士与圣,其分虽异,而其学则一也。程子曰‘学以至乎圣人。’、孟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皆若是。’士志于学,不以圣贤为心,则操纸笔,要利达,有得于有司曰‘吾遇可行之时。’则鄙莫甚矣。余亦向来无实得功夫,圣时野处,不无慨然。”
汝今染俗未深,可以警发,为说而示之。第恐立志未坚,有孤鄙教,不世之大功易立,至微之一心难保。保此心以敬,修此业以勤,以待奇遇,不亦幸乎?如其不遇,则陋巷之中、衡门之下,自有所乐,可以忘穷达、可以傲荣辱,何必区区于求见知也?
呜呼!士之行不行,由于时之遇不遇,故字汝以勉,汝须勿蹈自弃之小人也。行可乎!
正月立春日,书于观物堂。
畜猫说
[编辑]尝闻诸古人‘养鸡不育狸’、‘进君子者退小人’,此取其所益,而除其所害也。所益者不取,则所害者多,其不蠧国戕家者鲜?吾家畜一猫儿,验其理也。何者?
家本贫,箱库无储,不患有物之害。而西成揪谷,则群鼠忽集,穿其壁、窥其户,或闹于梁、或跳于床,啮衣百孔、窃谷千穴,害莫极焉。除之无术,乃丐邻家小猫,慈以育之。逾数月,有抟杀硕鼠之谋。朝傍墙窦,夕伺瓮间。必食尽其肉,然后为足。此厥性也,而似为主人除害。
余爱之重,每以飧馀之味食之,又禁馋犬之逐噬,则厥睛与日影盈亏,厥足与猱捷上下。其于捕鼠,何必如野人之刀却、张汤之按劾,而后使吾家致宁也?
呜呼!食肉于国者,苟不除城狐社鼠,则将焉用彼相哉?大率兽身而人心者有之,人面而兽心者亦有之,世之人而鼠者多矣。
惜乎!衣君衣、食君食,不修其职者,宁无愧于吾猫乎?
墓碣
[编辑]六代祖彰信校尉、鹰扬卫中领、中郞将府君墓碣
[编辑]公讳厚,安东人。其先新罗宗姓,有金幸,罗季守吉昌郡,当丽祖统合之初,首迎王师,以其炳几达权,赐姓权。阶三重大匡、壁上三韩功臣,拜太师,升郡为安东府,仍为府望姓。
公于太师,十六代孙。考讳靷,奉翊太夫、礼仪判书,妣贞夫人关城黄氏。祖奉顺大夫、判典客寺事,致仕讳世珍。曾祖大护军讳具。公配江陵府使金自粹女,有一子启经,女三。后娶吴国华女,生一男自经。启经横城县监,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配县监李仲由女,生二男三女。男长玠司直,次琨副护军,赠吏曹判书。以孙赠左议政忠定公橃,故追荣二世也。女长适副提学金孝贞,次适南毅良、次适权尚宜。自经配金澄女,生一男璘。女二,长适具仁恕,训炼参军,赠左通礼,次适李美孙。
永乐十六年十月二十二日卒,窆于麻甘山干坐巽向之原。公历职行事,世远难详。六代孙进士好文、七代孙梦斗倡议,谋诸后裔,聚资造碣,以表墓道。淑人金氏之墓。在府南文笔山西内林才怠洞西向原。
万历七年己卯春寒食日,追建。
宣教郞江界教授郑公墓碣铭
[编辑]公讳以清,字直哉。清州望族,实西原伯讳䫨之八代孙。曾祖讳普文,将仕郞。祖讳元老,通训大夫、长水县监,赠司仆寺正。考讳侨,成均生员,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承旨娶通训大夫、军器寺正、兼校书馆判校金景光女,弘治戊午十一月二十日,生公。
幼业儒,及长,屡举不中。晩为石城、真宝等校官,终江界教授。在乡执议,处家行事,有长者风。
弱冠娶成均进士权叔均女,即彰信校尉副司直讳玠之孙,横城县监,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讳启经之曾孙,阴城县监,赠嘉善大夫、兵曹参判金淮,乃其外祖也。
妇范淑慎,家道和成。生男一璲,宜宁训导。娶高城郡守安琇女,生三男,伯俊、仲俊、季俊。三女皆归乡士。女二,长适武士李希尹,无后。次适习读南守宗,有三男,太白、太华、太一,皆学文。
权氏,嘉靖庚戌六月二十八日,先殁。璲及两婿,亦先公逝。公平生娱酒,老益酷,遣悲欢。长歠得疾,终于家,己卯三月三日也,享年八十二。伯俊早夭,其子锡胤,十岁代守几筵。卜以是年十月一日,葬安东治东二十里多夜谷艮向之原。从权氏茔,数步许。竖一碣,铭曰:
生得耦,寿也耉。
葬连兆,传永久。
镌一石,同不朽。
柳正厚妻李氏墓碣铭
[编辑]夫人李氏,本国姓。考正义大夫、凤城君讳𢓡。王考昭德大夫、镇南君讳终生,谥夷简。曾王考,恭靖大王。凤城君娶承训郞、集贤殿修撰郑楫女,生夫人。夫人未筓,淑德充于言容,美行称于家庭。温厉之色,柔懿之则,不容言也。特善乞巧之事,又能中馈之任。妇道既备,宜为君子之配。从仕郞柳某,延夫人于李氏之门,而归于正室。从仕郞公以华胄硕大而承其家业;夫人以国派丕显而执其妇范。合二姓之好,成家道之盛,为士者荣之。其为供奉养修祀事,一用礼法,居家,严内外之辨;待人,明尊卑之等。虽门内子弟,男必由左,女必由右,进退有节,上下有分。每于燕处,侍婢数十,妆鬋靓服,列坐其侧,各执其事,寅恭摄服,不敢违越。门庭之肃穆,有宫禁之馀风焉。
丙寅二月十七日,从仕郞公终于正寝,夫人执丧过制,柴毁骨立,几绝而复稣。有二男一女。女适忠顺卫申宗孙。男长希清,顺陵参奉,娶判书洪贵达女,早卒无嗣。次希任,医书习读官,娶监察郑继金女,生一女。后娶生员李𫍯女,生三男二女。
呜呼!从仕郞公早殁,女及二男,又先逝。夫人寡处多年,家法尚峻,邻妇里妪,至今尚歆艶其遗芳焉。年七十六,卧疾正寝,竟不起。
习读子宗仁氏,代服终丧,葬咸宁县西舍音谷南向之原。与从仕郞同垅而异穴。今其孙宗礼氏,以先代未及表铭为憾,托〈好文〉而志之。
惜乎!他乡晩生,何能知夫人之事迹,而发潜德之幽光也?然难孤宗礼氏之恳寄,谨略叙其梗槪。其详,在从仕郞之碣背云。万历三年正月日,进士权好文,铭曰:
出国派,归于柳。
家有法,真烈妇。
于戚邻,恩有厚。
镌其石,德不朽。
先妣宜人李氏墓碣铭
[编辑]宜人生于宣城温溪村,在正德戊辰二月二十一日也;终于永嘉松岩里,乃嘉靖甲子三月一日也。姓李氏,本真城。五代祖松安君,移安东居,世传阀阅。至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成均进士讳继阳,又卜于温溪村,大成家业。有子二人,俱以文章著世,仍为宣城盛门焉。参判即宜人之曾王考,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成均进士讳埴,即王考。励节校尉忠武卫讳潜,即考也,退陶先生之伯兄。娶上将权锤之女,生一男二女,宜人其一也。
赋质柔惠,事父母、接族党,皆出于至诚。平生绝不以疾言愠色加人,气量宽容,虽丈夫,难及其处事焉。年十六,归于我先君宣教郞行安州教授公。
凡内治应待,辛勤不倦。先君常好宾朋,日陈酒食,而其供办之无难,如数人助之也。先君又率妾宠眷,而宜人未尝有猜妒之色,视其子女如已出。于使唤婢仆,多恩施而无诋刑。咸曰:“吾慈母在上,虽无食何忧?”其为仁厚,多类是也。嘉靖己酉二月十三日,先君卒,宜人孀居十五馀年。持家如旧,妇德之著于门邻,卓尔不凡也。眉骨峻然,拟谓延寿久远,而一朝卧病于正寝,竟不起,享年五十七。
呜呼痛哉!是岁十一月日,葬于麻甘山南向原,建碣为表。距先君墓数步。有二子曰善文、好文。善文娶济州潘淑女,有三男一女。好文娶广州安景仁女,无嗣。墓志则退陶先生已述而埋,碣铭则未暇焉,可憾也。万历三年甲戌闰腊月望,孤哀子成均进士好文,痛哭流涕而为之铭曰:
淑慎其身,柔嘉其德。
抚下以惠,持家有法。
寡居多年,抱冤而殁。
巍然麻山,考妣所宅。
镌短碣,使人识。
处士柳宗仁墓碣铭
[编辑]士之赍志而殁者,无迹世记,可为惜哉。其无表柳公之神道乎?公姓柳,讳宗仁,字士元,本贯文化县。高丽太祖朝。以运粮征南之功,赐三韩公立大承讳车达之后。曾祖承训郞行阴城县监讳铁山。祖从仕郞讳正厚。考朝奉大夫医书习读官讳希任。娶生员李𫍯之女,生公,乃正德十二年丙子二月一日也。
公天资宽裕,有风仪,早业文。居家以仁厚,处乡以忠信。执两亲及祖母丧,咸以礼。与姊妹及二弟久同居,和乐且湛。当婚嫁,皆尽力焉;分生资,自取其薄劣。一乡称其德器,至于今不衰。
公聘高灵县监崔世德女,有一男二女。男曰蘩,前娶安□□女,有二男一女。后娶卞□□女,有二男二女,皆幼。女长适士人陈馀庆,有三男二女。次适进士权好文,无后。
公以姊疠殁,躬自敛殡,即染其气。越一旬卒于村舍,乃嘉靖十四年六月十九日也。葬于县东金谷。今者孺人以天年终于正寝,窆于佳山南向之原。以公之茔初未得地,故改圹于此,连封建碣焉。
孺人,江陵望族,考讳世德,县监。王父讳应贤,嘉善大夫、刑曹参判。曾王父讳致云,赠嘉善大夫。县监娶进士朴温元女,生孺人。性温贞淑婉,于归于公。内务孔嘉,奉先祀,理家道,皆有式焉。早孀,育子女曁夫之侄弟,笃恩爱焉。凡处事,类若是。以微痾累月卧而不起,享年七十,即万历十二年甲申九月十六日也。营垞于山竁,乃十二月二十二日也。男蘩氏请志德行于碣,遂铭曰:
公志于学,功期己千。
三十而夭,何辜于天。
宜家之子,德无间然。
上祀下抚,未亡多年。
今也从公,联圹重泉。
略表墓道,永示后贤。
安聘君双墓碣铭
[编辑]吾妇翁安公,本广州著姓,讳景仁。资宪大夫、开城留守,谥思节公讳省之五代孙也。赠嘉善大夫、户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行朝散大夫、龙安县监讳克辨,即其曾祖考也。励节校尉、忠武卫讳汉孙,即其祖考也。行部将讳自温,即其考也。部将娶通政大夫虎贲卫左副将高寿延之女,嘉靖某年月日,生公。
公自少有儒行,事父兄尽礼,处朋友有信。年十七,以永嘉权氏为室人。唱随相和,家无勃磎。权氏即司宪持平讳征之曾孙女也。祖励节校尉、忠顺卫讳甲成。考隐而不仕,讳炯也。聘生员金一元女,生夫人。
夫人性行温厚,能主中馈,御臧获,恩威并行。与妇翁闲有家,无嘻嘻嗃嗃之偏。琴瑟八年,妇翁受业于襄阳金上舍,病卒于侨邸。
呜呼痛哉!夫人执其丧以礼,与孀母金氏同居,极致诚孝。有二女。长适习读柳宗礼,生二女。次即好文之妻,而无后先卒。夫人寡处三十馀年。习读侍居如亲母,又率育内外侄孤贫者数人于一家,而夫人一无厌恶之色,抚二孙女如掌玉。凡嫁具妇资,皆自备手封而传,犹以为未足,其处心类如是。自哭母金氏以后,风疾缠身,至去冬愈剧,正月日,翛然掩奁于正寝。
噫!妇翁幼而学,功未成早逝,夫人寡处久。无嗣子乃亡,天之福善,尚何所验也?是年三月日,附葬于永嘉府西十五里许桧谷妇翁之墓后。妇翁享年二十六,夫人享年六十九。今者联茔,不可使草没,他时无可寻之处。
万历四年暮春日,季婿进士权好文,略记行实,以镌短碣。铭曰:
幼学壮行,士子所志。
学而无成,天也已矣。
既未立扬,又何夭死?
生平素履,迄播乡里。
主馈无违,曰惟权氏。
自泣妇翁,益虔祀事。
奉孤抚儿,恩义幷至。
未亡多年,怨通天地。
今者从逝,重欢泉里。
联窆一茔,同穴何异?
违此竁石,名行合记。
不朽者存,可示千禩。
墓志
[编辑]伯兄永嘉权公墓志铭
[编辑]士之生于世,必以功名富贵自期,终一身营营不已。或荣显而立于朝,或豪富而处于乡,以显其名,各遂其志。然人有计拙才短者,则不能尔,而信命随分,处之晏如。
呜呼!吾伯兄其人也。伯兄姓权,讳善文,字明甫。高丽太师幸之二十一代孙。考讳稑,宣教郞,行安州教授。王考讳叔均,成均进士。曾王考讳玠,彰信校尉、副司直。妣宜人真城李氏,励节校尉、忠武卫潜之女也。教授府君,晩年成嘉礼,生伯兄及好文。兄之生,在嘉靖戊子三月十三日也。
禀气不厚,生至四五岁,不能步。及壮成,考妣特怜其才智之不敏,以延寿为事,不强以学业。为人不羡人之官爵,不自营其财产。平居终日,无所计虑,或劝以治生华饰,则笑曰:“吾性不然,何必强为也?”
凡用心仁而不猛,视臧获如己子,和邻戚若同胞。田园满野而收实不紧;奴仆盈门而使役不重,如是而能致富贵者鲜矣。此非计拙才短,信命安分者乎?以此休休焉终于松岩里之傍舍,享年四十七,而万历甲戌十一月二十八日也。呜呼痛哉!
兄之妇则济州族姓潘公淑之女。而资宪大夫、吏曹判书权𫐐之甥。父母早殁,判书公养之于闺,嫁于伯兄,先兄殁。有男三女一。男长道可,娶励节校尉、忠顺卫李遂梁之女,无嗣。二男及女皆幼。甲戌闰腊月十一日,葬于麻甘山芜田洞西向原,在妇墓之右五六步。知兄者,莫如一堂人,故弟好文哽咽挥涕,敢志以铭曰:
所显者门地,所欠者功名。
有子若女兮干厥蛊,寿虽不永兮在仪形。
鹤之趾兮麻之麓,葬我兄兮安其灵。
参奉河公墓志铭
[编辑]义陵参奉河彻岷字就广,晋州本也。司宪府执义澹之五代孙。考讳自澄,行镇海训导。祖讳源,展力副尉。曾祖讳绍地,纬地其兄也。妣孺人丰山柳氏,父建功将军讳湔,乃资宪大夫、工曹典书讳从惠之曾孙女。弘治十七年甲子四月二十二日,生公。
性行刚明,廉静寡欲,从约斥华,奉先以诚。接人以恭,居家处乡,不移所执,人皆以端拱称焉。万历九年辛巳六月十一日终,享年七十八。是年十一月十二日,葬于府西面十七里大瓢山东趾九麟章洞壬坐丙向原。即公外高祖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行横城县监权启经妻,赠贞夫人李氏墓后。
公配儒士郑世豪之女,延日望族,嘉善大夫检校汉城尹讳元厚之五代孙。考隐不仕。祖秉节校尉、副司勇讳承胤。曾祖宣略将军副护军讳孟雅。外祖长连县监赵孟文。孺人柔嘉主馈,淑慎妇道。生于正德二年丁卯正月二十日,没于嘉靖二十七年戊申二月初九日,享年四十二。公之卒,在三十四年后,今合宅兆。
有男四,长涟、次漪、次溥、次渊。涟娶御侮将军金砥女,生四女三男。女长适习读琴凤祥、次适幼学李仲年、次适乡举权纪、次适幼学权梁。男曰遇舟、遇圣、遇龙,皆方学文。遇圣生女一男一,男曰晋英。漪娶忠顺卫南世琏女,生三男一女。男曰遇明、遇贤、遇羲,女适幼学金士昷。溥娶参奉李琦女,生一女。适幼学权晐。渊娶习读黄谭女,生四男二女。男曰遇清、遇湜、遇千、遇治,二女俱婴。铭曰:
公有齿德,天不畀位。
昔自祖考,隐处乡里。
安东府西,松坊村里。
生于斯兮卒于斯,命也已矣。
家业清兮子孙多,人间百世兮介以繁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