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山集 (四库全书本)/全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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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一
  宋 张耒 撰
  表状
  进大礼庆成赋表
  臣伏见皇帝陛下即位以来事天治民䖍恭岂弟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虽太母保宥一遵圣训而仁厚之诚不言而孚乃者肇见天地实陛下即位之初郊内自臣工外逹海宇于以观神人感格之际占信顺获助之验前祀二日阴霰暮集俄而氛祲廓清星月明润将事之夜风伏不兴景气晏湿圆穹清明神祗来格于是乎在凡执事在列之臣与夫侍御奔走之隶喜动乎容和见乎声记曰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天既顺之备孰甚焉帝之来格见于天时祭之受福见于人情臣幸执笔待罪太史实奉祝册天威咫尺亲见斋荘粹穆之容陟降拜俯诚敬兼尽臣窃喜太平之必至多祥之必集四方之民受福不疑奸宄作慝不禁而息谨撰成大礼庆成赋一篇随状上进虽不足以追配甘泉河东之广大盛丽然犬马之愚庶以自竭伏惟清闲之燕略伫览观干犯宸严无任激切
  代文潞公辞免明堂陪位表
  合宫备礼方蒇事于季秋列位侍祠尚不遗于故老仰恩荣之优异循衰瘵以战兢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聪明自天博厚载物左右景命已大济于艰难保佑神孙既聿跻于齐圣邦家康靖邪正昭明颂德告功既对天而不怍隆礼备乐念报本之惟时当鱼丽之时而物既盛多由思齐之圣而神无恫怨拥绝禧于二圣肆大赉于万方旷古上仪于今盛典臣久辞屏著退伏里闾睹声名于垂尽之年受德泽于维新之政顾馀龄之已幸矧召节之见临是宜䇿励造朝斋明就列而衰朽之质登降畏失容之诛疾病之馀朝夕有负薪之惧与其失周士在朝之敬不若同尧民击壤而歌文物莫瞻梦有钧天之想精神未巳心为魏阙之游
  代文潞公辞免明堂加恩表
  礼行郊庙方推报本之仁燕及臣邻皆获増封之锡恩虽縁于有庆赏亦恶夫无名惟是衰残尤为冒昩伏念臣朴忠一意际会四朝超逾等夷出入将相洎老休于乡社已位极于师垣何期垂白之馀复相继明之运空心半朽久自分于不雕十里已疲冀时资于辨道而岁月逝矣补报缺然惟知愧惧之无容夫何恩礼之加厚肆时大享兹谓上仪方天子致斋荘之严而老臣私宿卫之逸虽圣朝尚齿惟所便安而宠数非常更为忧惧已足矜荣于在位岂当同众以䟽恩伏望皇帝陛下时轸睿慈俯回神鉴必欲宽残年之陨越莫如裁今日之宠光耄已及之虽终知其无补天其或者尚假息于馀龄愿正已行庶无太甚
  第二表
  加地无名方抱战兢而莫处稽天未答盖縁诚确之罔孚尽而腹心再干旒扆臣闻亊君尽礼而臣独无趋拜之勤陈力就列而臣久渉衰残之境两无一可虽圣主曲为之优容日加三思顾国士如何而称报惟有稍裁其宠数庶几未即于颠𬯀而恩礼増繁光华㳫至既纾勤于斋祭又申锡其土田高巳近危将必忧于陨越折而致覆亦何益于生成伏望皇帝陛下垂德乾坤收恩雨露赏行四海当酬可劝之功职备上公岂忧不及之禄实思危于居位非受爵以茍辞
  谢得请表
  不能与祭自怜衰老之无堪罔俾造朝更佩恩荣之从欲内循安便未免惊惭伏惟皇帝陛下龙徳光亨天仁覆露牲玉备物允若神人之和同礼乐在廷肃然祖考之来格祭则受福天且弗违臣猥以残年莫瞻盛事虽行不俟驾在常礼而有诛而老弗及斋知异恩之独厚苐想光华于天汉窃同欢忭于里闾
  代张文定辞免明堂陪位表
  明德惟馨方格神于盛礼相予肆祀俄赐召于老臣衰朽知荣兢惶靡措伏惟皇帝陛下嗣隆圣统躬致太平翼翼文王之小心烝烝虞舜之大孝季秋顺序方万物之盛多四方和来加多士之奔走祗见列圣裒对昊穹敞布政之法宫大明礼乐受丕天之景贶均被迩遐喜交神人庆浃夷夏凡执事豆笾之末或观光舆隶之间足为至荣可以无恨而况臣猥以屏退尚叨记存温诏在门外庭有位固愿闻舜韶而率舞瞻尧日以倾心而迟暮之馀衰疲且久筋力已消于疾病才冀尽年踈野久放于田闾不足为礼当千载之接统自滞周南奉半夜之受釐莫趋宣室无阶䇿励惟剧飞驰
  谢太皇太后表
  稽留君命敢求免于刑诛恵养老臣不使劳其筋力仰睿私之从欲抚衰志以知荣伏惟太皇太后陛下厚德无疆至仁在上神孙临祭知保宥之圣功多士充庭见肃雍之盛德恩及草木喜同天人臣幸以馀龄获逢盛典虽笾豆骏奔之事徒有心哉而礼乐大备之时为后死者岂其偶尔尚足矜荣
  代范相让官表
  不俟驾行既已驰驱而至畴若予采复膺考慎之求在明主图旧之意则深于愚臣陈力之义则过伏以二圣求治历年于兹忠厚之泽足以传之无穷仁孝之诚固已格于上帝守此成宪底于太平加以左右辅弼之臣尽极老臣俊乂之选何图次辅之虚位乃复召臣于守藩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广度兼收至明洞照察其疲驽之不逮出于悃愊之无他意其先之教忠恐或老而更事责以来效用之不疑上副眷求敢爱竭尽而臣伏自深念固非饰辞形骸已衰心力随耗虽辅相重任不欲舎其旧而新图然衰疾交攻岂期老将至而耄及虽至仁之曲被顾公议之谓何岂无岩穴待招之贤朝廷委质之彦与之图国足以格天而臣已试之效可知将老之诚弥切不能就列辞敢避于再三因是得人功犹期于万一
  谢宣赐历日表
  在昔哲王德暨鸟兽鱼鳖肆时治古历象日月星辰既推步以授人时又协正以观候度惟盛朝之稽古盖列圣之在民伏惟皇帝陛下聪明宪天仁厚爱物顺帝之则既先后而不违使民以时无困穷之失所顾兹寒暑之节实惟衣食之原以臣职在承流恩叨颁朔敢不推风化之有本躬劝农耕顾畎亩之无知孰原帝力
  谢钦恤刑表
  岁举旧章虽谨有司之职诏颁列郡实皆天子之恩恭以圣人之于物盖本好生哲王之用刑初非获巳方天时之炎燠悯囹圄之系累涣发德音恤及民隐伏惟皇帝陛下哀矜庶狱明慎用刑内修百度以肃权纲外推至仁以恵黎庶下念狴牢桎梏之苦必使饮食沐浴以时君恩及斯民命何有臣职当赋政责在承流虽未能禆圣代之措刑必使无讼而窃慕古人之为狱自以不冤
  谢明堂赦书表
  伏以宗祀于明堂既尽寅恭之志大赉于四海遍覃在宥之仁凡出照临悉周恵泽恭惟皇帝陛下尧仁若日舜孝格天法度修明既聿追于先烈号令宽厚已深结于民心肆明大享于合宫是谓严亲之盛节礼成有庆既赉予于善人德及无疆将陈常于时夏兴哀多罪囹圄涣然一空颁锡六师忠勇为之十倍丕冒出日罔不向风洪惟盛朝集此熙事臣职司牧养责在承宣敢不抚陛下可封之民镇以无事布陛下维新之恵期在措刑
  黄州谢到任表
  准告罢管勾明道宫落职添差监黄州酒税矾务者臣已于今年三月到任管勾讫㐲以矜其多病禄之仙圣之祠诛其积愆斥之管榷之任雷霆既震蝼蚁曷逃罪大责轻感深涕陨伏念臣粗亲翰墨笃好文词曽未窥其藩墙妄见称于流軰漫蒙宠禄颇躐等夷久仇中秘之逸书与记汉家之故事入侍帷幄曽未岁时而疾病侵凌精神疲耗一辞螭陛两换虎符蔑闻报政之能徒幸养疴之便投闲置散于分为宜号寒啼饥其穷已甚方大明于淑慝固无逭于诛夷惟是齐安近在淮右虽薄加于黜削乃犹即夫便安非大明之烛幽顾微生之何恃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至仁⿰氵専 -- 溥及盛德好生谓刑以止邪用之初非获已而罪非极恶议之必傅惟轻遂致夙愆犹逃大戮臣敢不改心思过择地图新驽马已疲久息锵鸾之望秋葵未陨常倾向日之心茍一介之有施终九死而无悔
  黄州安置谢表
  准告责授房州别驾黄州安置臣已于九月初三日到黄州公参讫率情而动盖縁不学之愚议罪惟轻上赖好生之德伏念臣僻迂陋学庸琐散材顷守汝阴实名长吏不能明义以自立乃敢徇私而致哀迹渉背公事非考古果不逃于正论犹窃逭于严诛尚畀散官更居善地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聪明洞照博厚有容论罪必原其情用法每加之恕故令蝼螘少缓雷霆臣敢不祗服上仁深思往咎禔身以敬学礼必明从多士以立朝莫谐素愿问老农而学稼誓毕馀生
  辞免起居舎人状
  窃以言动之职最近清光儒学之臣以为荣选臣孤贫晩进驽散薄材擢自选人寘之太学复天禄石渠之职首预选抡䌷金匮玉版之书两领著作功能蔑有屏退所甘加以冒昧史官颇糜岁月论次故事徒事简编何有贤劳遽叨奨擢浸阶华近入侍禁严内循弱质之易摇实惧多言之可畏敢倾诚恳祈止误恩免速颠𬯀更累乐育
  任起居舎人乞郡状
  右臣准尚书省札子以臣乞知颍陜徐润州一次奉圣旨不允所乞者臣伏以君父之命当即奉承尚敢烦言罪当万死臣秉笔史馆入侍禁严渐阶宠荣固愿冒昧然亲近清光而衰瘵败其支体论次旧闻而疾苦耗其心精常惧尸官安能称职义当自列敢避重诛伏念臣自患风痹今已五年虽粗支持而去年冬末因患疮疹毒气流注支节脚膝痛痹甚则屈弱乘骑拜伏动忧颠仆力加调养或可完安失今不治必成沉痼圣君在上仁爱兼容臣下得以言情卑贱亦思从欲伏乞除臣知颍陜徐润州一次庶得少就优便専意药物民社可以竭力俸廪足以纾贫犹冀疲驽复备鞭䇿
  册文
  皇太后谥册文
  维年月日孝子嗣皇帝臣某再拜稽首言曰窃惟诗人推本周文王之功德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圣母以助内治以施阴教表里协济王功以隆而能同享太平之福呜呼非天眷命于有邦其何以臻此惟我烈考聪明睿圣缉熙五圣之遗绪兴起万世之长利惟我圣母应期挺生粤自潜邸作配宸极肃正中闱敦睦九族法度形于燕闲恩恵逮于微眇俾我烈考之德孚于朝廷丕冒海隅惟末小子㓜被抚育顾复之恩长受教诲劝导之益延入翼室用端命于上天方图内承东朝之训外竭四海之养而否德薄祐天降罚于我家亟夺我圣母茕茕在疚日月于迈有司稽古将节恵以易名惟小子曷足以仰窥渊懿敢祗述所知以诏后世大行皇太后徽柔肃雍恭俭慈爱实我咸平相臣丈简之曽孙惟时文简辅我真祖勤劳在官垂裕乃后是产淑哲与圣俱兴志在女工妇道已茂正位乎内三十馀年夙夜儆戒靡有违德慈圣宣仁两姑并尊承颜二宫孝恭烝烝元符之末国统弗嗣相臣异心大计杌陧中外震惧寒心拱手惟圣母稽谋神祗宪章典礼力授眇躬大统以定惟平日退托潜德弗耀而任大投艰克有馀裕片言析理凶狡震服所谓坤至柔而动也刚雷声而渊默者欤惟宗社有奉神人有依实自我圣母祗率故事恭请同政至于再三勉与听断荡宥多辟淫滞昭苏决去蒙蔽人材咸叙华夏蛮貊戴白垂髫闻风欢呼喜气横流休功美利申固景命亦惟我圣母而乃夙夜兢兢克自抑畏视事不临于便坐私讳不及于外庭不敢自同先后而复远鉴前古期以泰陵袝庙退处房闼既又慊惧亟降玺书曽未及期已复明辟友爱二弟恩恤笃至而忧其挟贵诸外不许宫室器服无所增废不为浮丽可喜之观呜呼为天下之母而躬贤哲难能之节当太平盛世而谨古今易忽之戒可谓明哲绝德鲜俪矣卜宅爰从因山既藏是用咨于卿士受命祖宗惟道大不可形以名言德厚不可尽以称谓谨稽四谥之法略举众善之端以慰臣民以示子孙谨遣摄太尉具官臣某奉玉册玉宝上尊谥曰钦圣宪肃皇后恭惟神灵在天休闻在下光于宗社表于有宋亿载万世与国无极呜呼哀哉谨言
  柯山集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二
  宋 张耒 撰
  
  论法上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密而不胜举然则天下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有推本而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周事日益新政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尚也为其无事之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制也为其事变之可虑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尧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者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百物毒烈并进而炙艾鍼砭遍体而无遗问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之疾易治也其成质未亏而可以有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以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己穷彼之变朱休而待之道巳尽如是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不愿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抚事制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弊之将不胜也然而明见其弊而为不巳何也岂其世变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耶徳不足以还民之初熟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智加之故曰法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御窃辔之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户则穿窬窃发之盗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而奸邪诡伪不可胜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之后为周三代之变未甚相沿也其治乱之迹未甚相远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三王之治扫灭而无馀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不可以复加其俗之变己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智备其质尽其恶足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可复为矣此圣人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之末渎神而赏爵刑罚穷矣此后所以为秦也欤
  论法下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放乱之后夫人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世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久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动无穷而罪过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倔强曲为之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不足名美而实不称故大抵有国者中世以后天下之事常多而国家之观益美生民之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为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务求前人之所未成以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变生焉观美者实之所由亡文备者伪之所自起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高祖取天下于秦民出于百战夷伤之馀父子弟兄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高祖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羁縻而安辑之历数世而天下安妥内有人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而法简之效也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久习于无事民意日纵豪侠盗贼稍起于里闾而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与天下战于才智之中才者奋而奸者随之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藉藉以传于不肖之子孙而汉以大坏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也故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而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是故君子必观其兆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周人之巳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呜呼其夲果安在哉盖天下之弊好极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贻天下之大害夫污尊而抔饮篑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茍未厌其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声容藏而勿陈也橧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茍不失其为生死之所安则吾之生死虽足以建九几之堂五称之衣弃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矣可久之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譬之万金之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曰取一金焉于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故也故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有未厌之意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有救而不至于术智竭尽而无继呜呼惑者徒见法度密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夲矣天下之势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以穷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所不能徐导其欲激之势而不扶其未用之智则天下久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欤彼惑者遭其会而有不得已焉故也呜呼治天下之难也其为物也大而难举其为情也杂而不类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其节用力劳而功不成是故圣人本诸道而明于术凡吾所以为术者制物以使入于吾之道也然则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为是委曲迂缓而使之从也夫人之情使之从我而劫之以刑则成功难阴有以役其心使之不得不从我则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而陈之以刀锯欲天下之爱也而陈之以金帛此直致其畏爱者也夫刑戮赏赐非不足以立畏爱也使必陈其物设其具则刀锯金帛亦不给矣且天下固有不爱金玉之赏者则赏之所不能悦也有不畏刀锯之刑者则刑之所不能惧也故欲求吾欲而直遂焉者其事繁其教粗吾与物以力相胜而物之从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乱之所从起今夫驷马之于车也奔骤舒迟至难齐也夫人之于马必待夫躬临之而后如意耶则一车而四驭未能足也今以一御而驷马之迟速惟十指之听者以吾所执者辔也以一辔之约制驷马之节者执马之要虽欲不我听而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后天下者执天下之辔也今夫桥衡之举水也左仰则左俯右抑则右掦夫曷不欲俯则卑之而仰者何与焉欲掦则举之而抑者何与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后仰者用也举者有不能使之举而后抑者用也先王知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刑为也故其为所以卑高者而不为其刑古之知是道者执天下之所必从者如辔而制物理之必应者如衡四凶天下之巨蠧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也舜能使天下不犯于有司而度罪之不可以尽刑也取天下之巨蠧者而击之天下虽有悍强不化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施刀锯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商而善者未可尽赏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礼之而商之为善者悦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贤能也能动其悦我之心也故舜武王执天下之辔者也昔梁惠王以利问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遗其亲不后其君利之大者也梁王以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子者以为不求不遗于民而后民守之不求不后于民而后民先之彼以利而责望于民则民散而惟利之从而卒不获吾之所求梁惠王之术踈而孟子之术精梁惠王之事拙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绌术者也其言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又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将翕而合之将取而夺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徴暑以寒致寒阴阳之所不能为也天之将寒也不以霜雪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为今日之霜雪也天之将暑也不以蒸郁为之也震风积雪者所以为今日之炎烈也故邀其反物之功不能远守其复物之情不能伏故孟子之术低昻天下之衡者也夫术有小大道有邪正天下之士徒见夫世之浅人执小术踽邪径而流入于谲诈之域而曰圣人无术直道而已矣呜呼亦惑矣圣人之所谓直道非无术之言也过乎术者之言也故其道平易而有成惑者之所谓直道不及乎术者之言也故其道踈鲁而多败文王以仁义而王宋㐮以仁义而亡均为仁义而存亡异何也乌获之力弛而不用遇盗而三揖之则盗知服矣无乌获之力遇盗而揖焉则死矣文王过乎术者也宋㐮不及乎术者也而况圣人之未必不出乎术也
  知人论
  甚矣用人之难也天下之实材常深伏而不发非遇事焉则有终身不可窥者故其勇足以暴三军服四夷而其外如怯其节足以断大事成大功而其外若不能有所为者方其未发也其言语动作坦然无以异于常人卒然即之而不知其器是故非有深智英明之君不得而用之而世之小人常有自蔽其不肖以惑世主之听而卒败天下之事可胜叹哉彼小人者其中实怯而视其外则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振厉而若勇其中实庸而听其言则辩给开敏而若才卒然即之若真可与有为者是故世主往往甘心而不辞至于谋穷计失而后悔呜呼用人之难也如此盖尝闻之古之求知人者于人也不观其形似而察其中于已也不逆于耳目而逆于心察其中则见其所穷逆于心则为虑也深彼小人之将欺我也不过多为形似以动吾耳目之间而己彼安能为实哉而吾应之也常出其所不意而后小人之情见而天下之实才亦虽欲伏匿而不得盖昔者霍光之所为固非有征伐攻取之谋而文采缘餙之可喜也朴然庸人而己耳非有武帝之聪明不足以知之故卒然用之而不疑与之以兵尊之以权提孺子之天下使之谋之而光果有以当之也盖当其初朝廷之臣孰不以为过之而至其有所立则有震惧而不敢与者然则光之平生之所为岂可以占其后之所发者哉议者不知武帝之用光盖其知人之明而遂以为当时之臣惟光可以胜其任彼徒见其成功而后知之不知当时之人才足以治军旅决成败而书生儒者之论孰非仗节死义之人安肯弃而不求而授一木强之霍光哉唐之文宗昭宗其愤乱也甚矣不爱高爵重禄以致天下之士投其诚而与之此其志皆可与立功而其取人无术故徒以益乱彼李训张濬者其言语动作如可以立功者也大言而不顾敢为而不惮故二君惑之虽有间焉不可得而入其后卒然而发以区区之宦人不能少制其乱提兵数万而不能取李克用之一镞卒之身灭国弱为天下笑彼二君惑于形似故也李系好言兵而王铎与之兵李元平好大言而关播授之权卒于无成为天下笑呜呼使人之知人独视其外而可以不疑则知人者帝何其难之也
  将论
  天子之臣自公卿大夫虽或阙焉而不足以为急其不可以一日阙者其惟将乎夫将之所以为急者非以夫任之有以过夫公卿大夫也为其事之不常有而人之能之者少也今夫医之为药也金石草木之珍世之所共有者未必藏也至于远方之物山海之竒产与夫人力之不可以常得者则必预蓄以待其用今夫百姓之不安而财用之不登刑罚之未平而礼义之不兴其为患大矣然其为事也天下之所习知故其为术也人人皆足以措手足卒然求其人而易得也讲其术而易䁱也譬之于金石草木之珍其所治者大矣然人人之所知而有之虽不素有无害也或一旦之急提百万之卒以与人战胜则生败则死天下之人无事则废而不讲有事则避而不愿见者也故其为事不常有于天下幸而千万人之间而有一人学焉而知其术用焉而见其利故人之习之者少非卒然可以朝求而夕得茍取而骤用者也譬之有疾于此而待远方之竒药岂不殆哉先王知其然故虽隆仁义礼乐以化天下之俗消伏悖戾好争之心而常阴求天下之竒才以待不测之患盖尝寓其法于六乡六遂之间使卒乘车徒之制素具而朝廷之公卿大夫外之诸侯之君朝聘燕享从容欢欣之际必陈弓矢以讲射而四时之隙则命有司以讲武以天子之尊而驰骋于草野亲金鼓干戈之劳以射取禽兽盖享宴者人情之所乐而弓矢者威武之具田游者佚乐之事而杀兽者征伐之容盖先王所以藏天下之所畏于人情从容之际凡此者所以阴养天下豪杰之气使之一日习知其术安之而不慑也是故先王之于将也非特能求之而又能养以致之至于后世秦汉以来其虑天下之变已不能如先王之时而独知求而用之而已养之有术以致其才求之有方而知其实此先王之法也故其术无穷养之无术而知求之愈于不求焉可也此于先王之时则十已失其九矣呜呼先王之法后世既亡矣安坐而不求求之而非道者未见其可也
  本治论上
  治天下之道有历万世而可知者有朝不可以知夕者自三代以来至于今盖已数千百年事势之变杂出而不可期然而如是而为仁如是而为义得之则安失之则危者未始有改也此虽历万世而吾能知之者也虽然仁与义者吾能知之其所以为仁义者吾不能必也今天下之所谓仁义者有生之而为仁亦有杀之而为仁有利之而为义亦有宥之而为义彼圣人之治天下其可必者吾之所为未有出于不仁不义者而巳矣必将求其所以致仁义之迹则虽圣智吾知其不能前知夫天下之事未始一也循之则弊激之则变反复相代而不可知今夫质之与文是无以异于冰炭之不可同也然质之弊则文必至是何也势之所激故物有以极阴极不生阴而生阳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故物有以同相戾有以异相使此之谓激之而变者也彼先王之治其初固未尝不善也而至于后世而不能行何也循之故也譬之水也决之而注于海则有所避有所就纵横委曲而不可一而后海可至也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以为水出于西则决而西水出于东则导而东当避而不知避当就而不知就则力可竭而海不可至也夫圣人之法何为而立也吾乃处于此时去矣而法不改则虽圣人之法有所不能为区区而循之坚守而不变时日益异而吾方伥伥然抱巳陈无用之物而求施之则亦何施而可哉此所谓循之而弊者也惟其循之而弊是故随其所激而变从之天下之事如此而不可一也而世之惑者犹将举腐馀己弃之空文而求为之无乃已踈乎凡此者朝不可以知夕者也治天下者必求至于仁义而无祸犹治身者必求至于安乐而无疾也夫求安乐而无疾则必察夫寒暑之动而为之应故狐貉以御寒而𫄨葛以去暑凡晦明燥湿之变吾皆有以制之而吾初不能自必夫如是而后安乐可为也寒而为裘暑而不易暑而御葛寒而不变如是则疾而死耳尚何安逸之有哉呜呼知此而后可以语治天下也
  本治论下
  或曰三代以来天下之未大治岂非天下之势有不便欤呜呼是未逹夫变者之论也且天下之势果何为而起也方三代之时列而为诸侯自王畿之外皆侯国也当其盛也藩翰屏蔽而王室以之彊及其衰也分裂四出更为攘僣而不可制而后天下之势合于一而秦始为郡县以收天下之权而其弊也天子孤立于上匹夫横行而莫之禁至于汉而天下之势遂离而不一裂为三国而合于晋分南北而一于隋天下之势虽或不同然当其改也必有所惩当其立也必有所利盖自唐之末始有藩镇之彊而唐以之亡历五代而不能改至于今而藩镇之祸遂大去而不复今天下之势委于守令而分于监司总于朝廷自三代以来至于今何其屡改而不一耶其无乃出于有所激欤故尧舜之不得不为诸侯犹今之不得不为郡县也故两出于不得不为则势者固有所定而不可变故天下之政有是非而天下之势无可否譬如人之自少而之壮自壮而之老也夫三者固未始不同而各有所养亦各有所乐茍不知所以待老之具而必曰壮而后可则惑矣按今之势而善为之其谁曰不可而必曰唐虞三代之势而后可则天下卒不可得而治也然则三代以来其隳于治者其病果安在哉盖有二说一曰尚虚名而忘实利二曰谨小过而失大患何谓虚名好尧舜三代之名是也世之学者圜坐而议政未有不曰唐虞三代者也其言当时之病未有不曰不如唐虞三代者也夫唐虞三代之法岂诚有所不足哉时易而事迁世变而势异譬之铸金琢玉以为饮食虽美而无所用之矣有一人焉彊立而不顾则必群笑而竞排之以为臆说而不学而不知吾之于尧舜三代固相期于仁义之地而吾何求其名哉盖昔者夏为贡法以取其民至商而为助孟子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呜呼使世之惑者必曰禹之法岂有不善哉而不知夫末世之利圣人不能预为而已去之时圣人不能彊至也呜呼使尧舜三代之圣人复出于今而反顾当时之所为吾知其必不复为之矣故夫天下之不治未始不自好名始也昔者王莽之井田后周之周官房琯之车战尝试之矣譬如病狂䘮心之人越行妄作而不顾是果何益哉此之谓好虚名而忘实利者也何谓小过夫世之人有好种植者一日种之一日溉之一日培之朝俟其长夕伺其蕃一日百至而不倦是其爱之亦至矣然木不加盛而日槁又有一人焉既植而去之行三年而反而木之大可拱矣是何也凡物之性不扰则乐而滋数治则残而槁且秦之吏比汉之初则勤矣远邦小都之民其知秦之政令亦熟矣秦之命令布于田野闾里之间者亦至矣而民亦怨苦而汉初之吏虽不如秦之勤而民乐之何则秦之所急者不过簿书文法之间谨严其细而劳扰之民固已不胜其弊矣此无以异于爱木而日扰也彼汉之初虽号为文阔而网疏然不过少弛于簿书期会纎悉委曲之间而民乃不至于劳扰则何怪乎天下之治哉彼一溉一培之失时于木之性未害也彼不求政之所病而乃尤天下之势呜呼其亦不知治本哉


  柯山集卷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三
  宋 张耒 撰
  
  礼论一
  礼之道仁义而已矣夫仁主于亲亲长幼之际而义主于贵贵君臣之间知亲亲而贵贵之义废则荡而不严知贵贵而亲亲之仁亡则严而不和是故圣人为礼以兼统之使之两立而兼善并行而互用而后仁义之道行焉是故有乡饮酒以见其仁而又制燕礼以见其义故乡饮之礼主人拜迎賔于庠门之外至于燕则賔入中庭君揖降一等而已乡饮之礼主人尊賔故介犹坐于西南而主人亲酬之初不敢酬賔示尊也至于燕主人独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而公卿以嫌而不得为賔君举旅于賔凡所赐爵则自賔以降再拜而后受夫庠门之外已远矣而加拜焉賔至中庭已近矣而降止于一等主人之于賔至于不敢酬而酬介则主人之礼已卑君举旅赐爵而賔拜而后受则主人之礼已重是何也盖乡饮之礼所以正长幼之序故賔者众之所尊而以齿命其众者也而主人者乡之大夫与夫党正之属故方其率众以明长幼之序则使民尚齿而知贵贱有所不行故一以尽仁而燕礼所以明君臣之分君为主人而大夫为之賔故将辨尊卑之分则使民尊尊而知长幼之齿有所不序故一以尽义故礼者节文仁义而行之者也夫仁义之道本于心待礼而后见于外而君子之于仁义其行之或过而众人之于仁义往往不及非礼不足以取中焉故乡饮燕礼节文仁义而裁之于中者也故礼也仁义也吾未见亡一而可行也夫乡饮酒之礼主人坐于东南而坐賔于西北主人处仁而賔处义何也盖党正属民饮酒于序则其主人之所与为賔者众之所尊而贤有徳者也夫将明长幼之道则众之所尊而贤有徳者其于众也有教诲之义焉故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则幼之于长有奉令承教之义也夫惟长有教诲之义则其道主严而以齐众出令为主夫齐众出令而其道主教者义之事也此賔之所以坐于西北也故父道主义为其尊也古者诸侯之射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士之射必先行乡饮酒之礼何也夫先王之为礼其升降之数俯仰之节为已详矣然至于宗庙之中习之安而用之便者何也为其有渐也故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晋人将有事于河必先有事于恶池齐人将有事于㤗山必先有事于配林将重其大必习其小将为其难必为其易故其心佚而不乱其体安而不愕矣诸侯之射以狸首为节狸首者乐会时也夫会时者谨朝觐修会盟勤燕享不敢失时者也故其将射也必先习燕礼以明尊卑之序而会时者明尊之之序也卿大夫以采𬞟为节而主于循法度士以采蘩为节而主于不失职夫循法度不失职则其道近在于一身而乡饮之礼主于明长幼而未及夫大者焉故必先习乡饮者其道当然也诸侯之道君道也君道尊故其射也主于正尊卑而已卿大夫士之道臣道也臣道众故其射也有乡人长幼之序焉此其诸侯所以先燕礼而卿大夫士所以先乡饮欤
  礼论二
  昔者孔子以为知禘之说则其于治天下也如指掌盖尝求其说以为禘者祭之一名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不能通之于治国盖尝思之以为天下之所以不治者何也毋乃起于贵贱之不明欤亲爱之不笃欤器用之无制欤衣服之无别欤贤不肖之失序欤五者不至而其国欲治者未之有也今夫郊社之于上帝也宗庙之于先君也则夫向之尊卑亲爱器用衣服贤不肖之序盖已并立而修饬矣上自王公大人而下逹于里闾之际贵者亲其事而行之于身贱者承其风而被之于政则治天下之能事毕矣此君子所以重禘之说而又以为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则治国其如示诸掌者也夫百神之祀自郊丘而逹于七祀均为礼也而莫重于郊社宗庙之祭自禘祫而逹于时荐均为祭也而莫隆于禘尝故举郊社禘尝则小者兼之矣夫天子之于天下其礼无所降矣而于享帝也有君臣之义焉故曰尊天而亲地夫宗庙之享水陆之产茍可荐者莫不咸在而为之宫室之美车服之盛而至于享帝则三献爓一献熟因地以为之丘陶匏以象其性玄酒以享大辂以载大裘以服此疑于略矣此其说何也夫郊之享帝臣之于君非礼不敢见故时至然后会非法不敢责也故合礼然后献俯仰进退于朝廷之间者莫非礼也故尊而不敢䙝简而不敢渎此享帝之所以疑于略欤宗庙之祭则子之于父也孙之于祖也夫事亲之道其见也无时其献也无节志于和而无事于简主于悦而不嫌于渎此宗庙之祭所以虽降于上帝反疑于重欤盖尊尊之道以简而亲亲之礼以丰故享帝于郊而贵贱之位别矣虽然别贵贱者非独如此而已也宗庙之中以爵为位而宗人受事以官尸之馀君与卿馂之卿之馀大夫馂之大夫之馀士馂之而后煇庖翟阍无不沾泽夫馂祭之末也而尊卑之别如此此贵贱之所以别也夫追远之礼至于七庙而祭祀之典行于四时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割牲贱事也行之于君执盎末役也而从于夫人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而不嫌于卑盖其始也斋戒谨洁而庶几见其声音笑语之容而其祭之也与尸酬酢而求象其平日饮食之事此亲爱之所由笃也事帝之器不陈于庙事死之礼不行于郊尊之用牺象也罍之用山也郁尊之用黄目也灌之用玉瓒大圭也荐之用玉豆也歌者在上舞者在下先代之乐陈于廷而四夷之乐陈于门此器用之别也大裘以祀上帝龙衮以祀宗庙元端以朝日皮弁以视朝自天子至于士一衣之不修不敢用于祭一器之不法不敢行于庙此衣服之别也古者天子将祭则必射田择士其容体中于礼其节中于乐而中多者乃得预于祭而否者不预焉夫射者君子之所以观徳也夫徳先形也必有待以见于外射者君子之所见其徳者也故射中多之预于祭也非射也所以辨徳也此贤不肖之别也贵贱明亲爱厚器用设衣服修贤不肖别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道载于礼而礼藏于器不知礼不足与言道不知器不足与言礼礼者自器而辨道者先礼而明辨乎器逹乎礼通乎道而不通乎治国者吾未之闻也故古之君佩玉束带趣朔旋揖于宗庙之中而尽天下之能事者如是而已矣
  礼论三
  先王之制祭祀自郊丘以逮夫七祀莫非祭也而尤重于禘尝其说何也盖其道有三焉曰政事之节也曰品物之盛也曰阴阳之消长也夫禘夏祭也而夏者万物之始蕃而于时则阳用事之时也故先王之政凡所以顺阳之气者禘而后颁焉故曰古者于禘也发爵赐服顺阳义也尝秋祭也而秋者万物之既成而于时则阴之始也故政之所以顺阴者尝而后行焉故曰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顺阴义也盖先王之政一本于阴阳而禘尝者谨阴阳之节而不敢违候时辨物以别天地之气者如此所以重欤然则春之礿也冬之烝也而政不预焉何也盖春者物之始生勾者始奋萌者始达而平秩东作之时也夫物始生则阳气未盛而品物未备而民方趋于东作之际则趋功造事而未可以听政役故阳之政待夏而后行盖夏者物盛而厥民因之时也冬则物之生穷实者已敛而成者既收塞向墐户而民率其妇子以入室备寒之时也夫物生已穷则非所以备财用而民既息则非所以听政役故凡政之所以顺阴气者方秋而行之矣而秋者万物始成而厥民夷之时也盖古者尝祭未行则未发秋政未发政则民勿敢艾其谨之如此此所谓政事之节也夫物之于春也始生而于夏也始盛成于秋而穷于冬既盛则备于初生而巳穷则阙于始成故禘也尝也万物盛多之际也万物盛多则品物备故禘尝之祭备物之享也此禘尝之所以为重也夫先王之于祭也诚而已何贵于品物之盛也祭之俭也非先王之欲也夫玉瓒而大圭玉豆而雕爼斋明以临之盛服以行之水陆之品茍可荐者无不咸在此先王之所以事宗庙也故天子之特礿也而废祫也为夫物之未成而礼不备故也礼不备则不敢用祫则品物之重也久矣盖物者诚之表诚者物之主物备而诚不至者有之矣未有诚至而物不备者也夫祀上帝之简也非先王之图也以为无物可称而不敢近于䙝是亦诚之尽于已矣所谓烝尝者品物之盛也夫先王之于阴阳也阳庆其成而阴恶其盛禘夏也于时则阳之成尝秋也于时则阴未至于盛礿之于春也则阳方作而未成烝之于冬也则阴已穷而既盛故禘尝之祭阳之成也而阴之微也是以先王重之此所谓阴阳之消长也有是三者则先王之所以重慎而不敢易之于常祭也不亦宜乎夫天子祫禘祫尝祫烝诸侯尝祫烝祫何也夫祫丧毕之祭也而礿禘烝尝者四时之祭也天子先祫而后时祭诸侯先时祭而后祫丧毕之祭无常时而四时之祭有定法无常时者近私有定制者近公天子制法者也故先所私而后法则无嫌也诸侯从上者也故先定法而后行其私此所谓君臣之道也
  礼论四
  古之养世子而教之学与夫凡学于国之学何其有序而不乱也盖其学有常位其习有常时其教有常职其礼有常法四者立而后学之道备盖所谓其学有常位者其别有四曰东序也曰瞽宗也曰上庠也曰成均也所谓东序者夏后氏之学而其事有九一曰学干戈二曰学羽籥三曰养老四曰合语五曰授数六曰论说七曰傧賔八曰释奠于先老九曰养老幼所谓瞽宗者商之学也其事止于学礼而已所谓上庠者有虞氏之学也其事止于读书而已所谓成均五帝学也其事则郊人取爵于上尊而已夫备三代之学而夏后氏之学其事独众于有虞商人之学何也盖凡学于东序者乐舞养老之事也夫乐舞养老之事圣人之所贵而其道主仁东序在王宫之左而其位则位之方也此其比于二代之学其事为众欤夫书者观言以取训而习礼者勤事以正容夫观言以取训远道也而三代之学莫远于虞故读书于上庠勤事以正容近道也而商人于周为最近故习礼于瞽宗盖成均者意有虞氏之前也夫时远则制略制略则事卑盖所谓郊人者既远之而在郊矣故不得与于上庠瞽宗东序之事然独至于天子饮酒于成均然后始得酌于上尊此不亦时远而制略制略而事卑乎此所谓其学有常位也其习有常时者其别有九一曰干二曰戈三曰羽四曰籥五曰南六曰诵七曰弦八曰礼九曰书所谓学干者小乐正主之而大胥赞之而大乐正授数焉至于学戈也籥师主之而籥师丞赞之至于羽籥则其主之无官其赞之无助何也盖舞羽近于学干则知舞羽之官亦乐正与大胥而学戈之官固已能吹籥则知学籥之官是亦籥师籥师丞而已矣夫南夷之乐也而陈于学何也盖四夷之俗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陈之于学者学之所知博而不厌也凡学之时施于春夏者四有通而习之者干戈是也有别而习之者春诵夏弦是也施于秋冬者四有通而习之者羽籥是也有别而习之者秋学礼冬读书是也春夏者物盛而形显之时也而干戈之舞形之盛也故春夏习之诵与弦均为声也而诵者人声而弦资于器人声者先王之所贵故先诵而器次之焉秋冬者万物数穷形敛而体伏之时也羽舞者主于振作而吹籥者羽声而已故于秋冬习之秋习礼而冬读书均为事也而习礼者俯仰折旋劳于外而后能习于冬则寒而大苦故于秋冬者人入室以居而无事之时也故使之读书焉安于身合乎时中乎义习焉而不困久焉而不堕者用此道也盖所谓其习有常时者此也其教有常职者其官有十三曰太傅曰少傅曰保曰师曰大司成曰大乐正曰小乐正曰大胥曰胥曰执礼者曰典书者曰籥师曰籥师丞所谓太傅少傅与夫师与保四者以道徳为职者也而太傅之职无所系不以教率不以言喻故曰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而已少傅则教以率之言以告之故曰审喻之师也则教之以事而喻诸徳保也则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则二者其职巳劳矣其徳有小大故官有劳佚以心治者其官逸而以事诏者其任劳此其理然也至所谓大司成者论说在东序又曰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可以问则大司成者主学之教者也所谓大乐正者舞干戚语说命乞言皆大乐正授数于大司成之教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小乐正者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而诏之于东序则小乐正者授数于大乐正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大胥者小乐正学干则大胥赞之盖辅小乐正之事而为佐者也所谓胥者大胥之佐也故鼓南盖其职已卑矣主节夷乐而已所谓执礼者典书者籥师与其丞其职虽不备见然考其事则皆供职效役以承其上者也此治学之常职也所谓其礼有常法者其别有十所谓立学而释奠于先师一也春夏秋冬而释奠于先师二也天子视学而祭先师三也释奠先老于东序四也释菜五也大合乐六也养老七也合语八也论说九也乞言十也立学而奠示有祖也时而祭之示不敢忘也天子视学而亲祭示尊也释奠于先老示巳所有事也大合乐而后飬老始立学既具噐而后释菜告成而不敢専也习而后行礼也小乐正合语为未足故大司成论说之以论说为未足故乞言于老者此所谓其礼有常法凡此者先王教学之道也



  柯山集卷三十三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柯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四
  宋 张耒 撰
  
  敦俗论
  所谓人主之利势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而我无所求于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进退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虽欲去之而不得盖惟其能贵故天下之贱者尊之惟其能富故天下之贫者宗之使之脱然舍去斯二者则天下之人谁肯以区区之名而役之哉故富与贵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虽然天下之利惟富贵而后可为则先王之治宜其隆势利重权位使其民惟富贵之知而见其巳之尊严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约廉逊教其民务为安贫乐贱之事而深抑好争务胜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为利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为求则大者篡小者叛惟其得之而已矣呜呼使人皆欲得其上之所乐则将日仇其上而夺之夫如是则吾之立于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思所以长享富贵之利求其安而无乱服而无争是故为是廉耻冲退之道使之轻禄位而贱权势而惟仁义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欲也然三逊而后受万锺之禄人之所甚贪也然无名而不敢当呜呼使天下之人皆仁义之人耶则吾捐国而与之有不受者矣三代之历年后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风俗之美诗书之所载后世亦无有继之者然则其效可知也余尝悲夫自圣人之亡后世之治天下者不明乎此也开功名权利之门以诱天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区区之功利尚功而贱徳贵才而废道奖胜而羞退进位而卑齿故天下始嚣然皆有乐富好贵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顾其贫贱而恶之而日思其所以去之之术夫惟人恶其贫贱而求去之而天下之乱起矣故后世之所谓利其国而自安者未始不亡其国而自危也昔者秦之俗盖若此矣方其疾战不顾以取诸侯也使其人惟攻战争夺之为求故秦之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战克而后天下之人移其胜敌之志为仇君之心盖其平日之所养耳目之所习有以使之而无足怪也呜呼争之不可启也如此养虎之肉不敢全而生委之惧其决裂以动其怒而况持争具而授之欤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钝而后能利其始若迂而效最切老子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去之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欲者乎盖梁惠王问孟子以利而孟子对以仁义其说以为上下交征利而国危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者利非危国而其极至于国危仁义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也使人不敢遗而后之则圣人之所以安其身者岂匹夫匹妇之浅道欤呜呼孟子可谓知利之实矣
  法制论
  昔者圣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立其大防而其节目委曲所以施于事者听夫人之自为而不必其一切先立于我是故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盖天下之事繁细琐屑其情状变故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区区之聪明而先为之经画于此而使之一从于我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夫其势不可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则物有受其弊者矣天下之法常坏于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今夫世之敢战者其为行列什伍亦不过数者而巳彼岂不欲尽欤势有所不可也何则敌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测而我安能委曲而预测之耶必曰必如是而后胜如是而后败其委曲琐屑一切先为之所使无顾于敌者之何如而惟我之为听夫如是则必败而已矣善教人者晓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告天下使无违吾意则其委曲琐屑虽小不尽而吾之意犹在也呜呼三代之圣人其聪明睿智足以深见天下之赜隐然其制法也亦何以异于此欲均天下之田而为之井田欲分天下之地而为之诸侯九夫为井人得百亩而耕之使夫大之不得以兼小彊之不得以并弱而后又为沟洫之制自一夫而积之至于万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列为九服之远近夫分田建国之法如是而巳矣夫天下之地高卑之不齐广狭之不一水泉畎亩之差殊与夫名山大川污池薮泽之地常居十五则亦安能较然如画于一枰之上哉彼圣人之法不为之纎委琐屑以尽之而特设其大端而已何也盖圣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当是时公卿凡当其职者皆得出其智以尽天下之变因规而为之规因矩而为之矩使之各称其宜而不乱是以天子恭已优㳺于上而所以均齐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天下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于其中初若莫可依据而吾之法卒立乎天下此先王之所以有所动作而天下乐之虽天下之大事而为之无难者也不善为法者则不然穷析天下之理于一身之聪明恃区区目前之智而断万里未来之势故其法不患于不详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于好详是故善用兵者有违法无违意不善用者有违意无违法法可违也意不可违也夫天下之情常乐于有所为而困于龃龉而不得放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终不失吾之所欲则亦足矣何必区区使之从我而后可也
  用大论
  能用大而后能治天下而用大之术为最难夫惟有所不治而后能用大矣何则治大者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屦人之为屦也非量国人之足而为之也度其中而为之夫一国之足虽不能尽合于吾屦而中者居多故虽不知国人之足而吾不失鬻屦之利必将人人而较之则吾之为工不亦甚劳而长短小大之差要之不可尽得呜呼使吾之为屦足以半国之人足矣虽有所遗而何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说者其知用大乎夫立法以治天下者而吾之法果足以尽天下之理包罗笼络使天下之智巧不足以用其奸乎吾知其必不能也夏后氏之为忠也使禹不知后世之将野则禹不智也知而为之是禹亦无如之何也商之质周之文亦犹是也夫以圣人之智犹有所屈于事物之变则立法以求尽天下之理吾知圣人有所不能故立法于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于聪明之不及思虑之所难测出于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之法果何为而起欤无乃出于天下之大情万物之常理耶嗜脍炙者百人而恶之者一人脍炙之美未害也使吾法足以当国人之十九则吾之利多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无恤矣非不欲恤也势不可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数圣人其讲天下之法亦详矣然后世可考者如井田封建车徒之制亦不过为大法而而世之惑者徒见其为法之略以为不可施于事而不知圣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区区而预尽天下之委曲茍有不合亦付之人而巳一丝之不齐无害其为裘一粒之不精无害其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传曰小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遗者远有所包此逹于治体之论也或曰量国人之足而为屦不畏劳者能之尽天下之情以立法不厌详者能之吾未见其不可也应之曰非劳与详之避也国人之足可以尽量天下之情可以尽得虽费于终身之力而为何惮焉吾知决不可为也吾不若从其逸而择夫为利者为之也呜呼何至屑屑然语治天下之劳哉知所以立法而后知用大知用大而后能不出户而天下无遗虑矣
  悯刑论上
  昔者先王之时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何也夫天下之情无穷而刑之所治有极使天下之吏操有限之法以治无穷之情而不得少议于其中而惟法之知则天下之情无乃一枉于法而失其实欤是以先王之时一权诸人而不任法是故使法出于人而不使人出于法至于后世其所以治天下之具不能如先王之盛时淳厚之徳衰而吏有率私以立法恃其无法而放肆者故后始有刑法之书以治天下然天下之弊虽不可以不救而天下之情不可枉也是故法简网踈而人与法两立而不偏废穆王之刑以为轻重诸罚有权夫五刑之属止于三千者法之所不可移惟其轻重之间有所谓权者是故犹不废行法者之志方是时罪入于法之内则归之法罪出于法之外则归之权虽不如先王之盛时而天下犹未受弊呜呼奈何一归之法而不任人也自秦汉以来治天下之具茍且灭裂务使天下为不可欺而待天下之吏以为不可使少行其意也故一切任法而废人予尝悲夫后世任法之弊也盖其弊非独法不足以尽其情而其极乃至于变其情而合诸法盖罪无必而易移法有限而难动故罪轻而法重也不幸无轻刑以处之则有入之重者矣罪重而刑轻不幸无重刑以当之则有出之轻者矣变罪而附法失情而合文不畏情之不尽而虑法之不合盖其间有所谓疑虑而上诸有司者十不过一二而已呜呼任法以治天下而天下无正刑矣予尝推其原而后悲夫天下之事未始不自夫贤不肖始也先王之时天下之事简肃而精修其人才皆足以过绝天下而上有圣哲之绝徳故尧舜之际与夫三代之盛时至于鸟兽之无情阴阳之不可测而人之才智皆能为之故其后有豢龙御龙之官而四时之官皆能候天地之气导驭其节而制其和由是言之则人之所以深思极虑以治事赴功者何如哉自圣人之亡其后世比于先王之盛固巳少减而天下之事日以烦乱诡伪生于其中而信厚之徳薄人之贤者不及于先王之时而间之以不肖混乱而不可知天下之事日以废缺夫惟得如先王之时故可以舍法而不任而贤不肖之相半也故人与法并行后世非无贤而要以不可知故一归之法推其原求其本则法之弊盖出于人之弊也夫惟能隆任人之术详于择人而后法可以少简姑无望其不为刑辟人与法并行者可庶几矣
  悯刑论下
  立法以纠天下之过者必欲天下行之而不敢逆然而常至于沮而不行者何也是其立法非人之情故也何谓非人之情夫天下之所共恶者而时轻之天下之所共怒者而时重之不当恕而彊为之仁不必恶而过为之罚凡此者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今夫天下之情有极很恶而不逞举国皆恶之者幸而入于刑而考于法则轻而不足以惩之则夫行法者必有不平之心故必入而处之于重夫如是则是好为轻者之有所不行也夫人固有不幸而入于刑者有诚犯而其心无他者不幸而遇刑而考于法则重则行法者必有不忍之心焉是故有出而寘之轻夫如是则好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昔者圣人之于天下其言无不听其令无不信然卒不可变者天下之好恶也惟其然故天下之所恶者圣人不彊恕以为仁天下之所哀者圣人之不深治也故法立而天下安之传之后世久而不敢易夫犯天下之所恶当天下之所恕而吾宽之以所欲则天下之吏虽不如吾法之所为而人固已阴服之矣吾之法因彼之情故也故欲吾之法立于天下者莫若原天下之情而无所出入使天下无不乐之心而后可也后之惑者不深求先王之意而求夫恩威之名而不究其实以为恩主于贷而有罪者舍之以为恩思有所禁则小过者刑之以威行之者不快而被之者不服则何怪乎吾法之不立哉或曰吾之法过于威耶则不惟行吾法者有不乐于其心而固取乱于民使过于轻耶民将怀我彼行吾法者之不快是何怪也呜呼是大不然也天下之情自顾其所为诚有拂于人而人不加怒彼固以为可欺而罔人之心至矣故人之不察其过而知徳者君子也尚何怀之有哉夫治天下者何必茍为惠以謟天下之情也杀之而当其罪虽日杀而天下悦服矣
  驭相论
  天子能使天下之权在宰相而进退宰相之权在天子夫如是者可谓知驭相矣夫天子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势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辅相左右朝夕之所接以取谋而使天下之人有轻之之心则天子之势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险则终身不敢行海何则彼以为江河为可畏而况于海乎彼且以为宰相为不可慢而况其君乎呜呼又非特如此也使天子之力足以办天下之事则何所俟于相以吾为不能独治也而后择相而委之委人以事而夺之权犹为不任而巳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可赏可罚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后彼得以自尽夫如是故不幸而有过吾有以责之夫使宰相之势无以异于群有司必使之一听于我而后可则彼有罪而吾将无以责之而彼且有藉有口矣故曰宰相不可以无权夫与人以权者必使之其利在我以为与尔以权者凡以为我也斯可矣使窃吾权以据之久而不还以为巳私利则吾将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与鹰者方其逐禽于野则必解羁弛禁纵之而不制然至不顺而害人则吾必能制其命夫纵之而不足以收之则几何其不为患也诚得天下之至贤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则何所复求然天下之贤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或有才而忘其污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天下之至贤也夫使擅天下之权于掌握之间而吾无以制之而望其不乱其庸可得乎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为之尽恭致礼而至其有罪则不恕有杀而无罚夫惟君致礼则宰相尊至有罪而不恕也此所以为天子之权欤故曰必使进退之权在天子曹操司马懿父子初不过能窃天子之权攻伐出处放意恣行而巳而汉魏之主惟其无有以制之是故养其势固其身而卒盗其位若唐徳宗则疑宰相而不任惩奸臣之弊而谓天下之人举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聪明当时宰相奉行文书而巳故当是时藩臣有轻朝廷之心彼一人之聪明而当天下之亹亹则数见其所穷而左右大臣皆有茍且之志而无出力死难之意则宜其陵犯而无忌也呜呼与人以权而我不能收汉魏之主是也畏权之去我而夺人之职者唐徳宗是也是二者皆过矣呜呼天下之事不可以无术也而驭臣为最难或者不知其故以为先王之时一本于忠信而无术不亦缪乎夫坤之道臣道也而象为马吾未见马之可以亡驭也驭之以术何害于忠信耶








  柯山集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五
  宋 张耒 撰
  
  秦论
  贾生论秦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世以为确论予独谓之不然夫攻守殊而事相关异施设而同利害其守之安危观其攻之善恶其报应如表影声响之不差也譬如人之殖产也耕我之田尽力以事之岁收千石封之仓廪而食之贾百金之货干邻国而赢千金焉邻里不我怨有司不我罪如是乃安坐享其福而贻之子孙则安乐而无后患今有人侵人之田夺人之产又杀人于道而夺之金如是乃欲封之仓廪藏之厩库而守之以君子长者之事怨仇百作而披攘之矣故如是而取之必如是而失之安有以盗贼所以取之而能以君子之道守之欤秦王始灭韩齐大率十年间耳皆灭人之国虏人之君其毒至惨也夫此六国诸侯者其上世皆有功于民又皆据国数百年其本根深结于人心者固一旦芟夷荡覆之其势必不帖然而遂已如塞大水伐大木其渐渍之末流播散之馀种将且复涨而暴兴不得其寂寥气尽则不止秦虽欲反其所以取之道守之而其机必成其势必复矣故秦之事不可为也呜呼秦灭六国不十馀年而六国并立秦以不祀其效岂不然欤故贾生之论戏论也乐毅贤将一战胜齐下城七十齐不能支曽未三年七十城者翻然为齐乃无一城为毅守者以是失之岂不然哉毅贤尚然况于暴秦
  魏晋论
  呜呼魏晋之乱亡其可悲也国中之人皆恐惧服从大盗招之而无不应举国以与人而犹恐其不受也其所循致而至此者何也盖其国轻久矣夫国重者存国轻者亡何谓重其人可以御侮旁观者有所忌则重矣鱓鳣王鲔之在江湖非不大也然渔者徒手取之鲙之俎上而无难曽不如蛇虺之据穴国之轻亦犹是矣人主非不尊公卿大臣非不畏百司庶府非不惧然皆庸怯和易说之如发蒙举之如挈虚朝之虑不至夕今日之智不及明日夫如是国之存大盗拱手举之矣是谓国轻凡人臣之能为国重者非有服天下之名节则必有过天下之才智成汤既没太甲失道伊尹放之可谓乱矣而诸侯不争商卒以安者伊尹之节天下之所不敢议也晏子之在齐叔向之在晋宫之竒之在虞诸侯不敢议其后管仲之智未易与为敌也郭子仪存而吐蕃罢兵李徳裕草檄而泽潞亟灭此以才智为重也夫天下之人其好争未尝一日忘也非有大愧耻于其心而不忍为则必有大恐惧于其身而不敢为夫名节者所以愧耻天下之不义而才略者所以恐惧天下之好乱舍是二者虽圣贤无他道矣魏之亡也司马师杀其君如屠犬马而大臣震悸莫敢太息王祥郑冲举国而与之夫是数人者亦知是为不义也而不敢不听者彼惟素无以动其国人而又取诸其胸中而无有也晋之臣才者先叛王敦桓温才过一时卒皆不臣刘裕才过数人者而遂取之何则国中之人莫与之敌故也夫挟好乱之资而顾其国莫与之敌则取之之心生矣故为国之患莫大于不崇名节而销天下之精锐彼晋之公卿朝夕从事者非毁名节则尚无心方此时虽有有志之士亦且去之矣此蔡谟之所以不为司徒而曰吾恐后世之笑也天下之事有名实不可以不辨也轻名节者曰吾恶天下之矫激也黜才能者曰吾尚徳也夫矫激者安能真为名节也利至则变矣世盖有利至不回害至不避而可以矫激亿之哉夫如是而未免于矫激则庸庸者而后可矣且东汉之乱而曹操之雄至死不敢取惟畏天下之清议故也党锢虽弊犹能存国古之所谓徳也非无才之云也才不足以言矣传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夫言与勇才之类也而仁与徳必能兼之则世有无勇之仁不能言之徳乎子产恵人也谓之众人之母可谓徳胜矣然其抗晋楚何其勇且辩也夫以无所用之质而冒之以仁义之容文之以礼乐之言治国而不能靖民临难而不能却敌而谓之有徳此固天下英雄之所侮也呜呼为国者盍察诸此矣
  晋论
  天下有大分君臣是也夫以天下之众而事一人考其势较其力则多寡异矣然天下之人不间于贤不肖俯首听从莫敢或较一有不顺则有起而诛之夫非独君臣之分为然也自是而下之至于一乡一邑之际茍有尊卑大小之分者莫不皆然夫天下之分惟其出于父子兄弟之际者此其天属宜无足怪下至于一乡一邑而上至于君臣是乃设为尊卑而不敢犯何为而然也盖尝求之以为天下之分起于天下之理夫理者本于天地而莫知其所从始者也惟其理设而不可易故分立而不可犯夫生民之初未有君臣以相临官师以相治也纷纷藉藉以力相胜于是民始大病之而后有能服其党者焉夫能服一乡则一乡尊之能服天下则天下尊之是故君臣之分遂立而不可变夫民之于君乃其自立以自治也夫惟其仰之以自治是故顺命受教俛首听从而无足怪自是而推之至于一乡一邑亦犹是也予尝悲夫晋之事也自三代以来其国之多故者莫如晋外有刘石之强内有大臣之变泯绝荒乱有不忍观者然后裂为东晋至于东晋而晋亦微矣然犹相与维持至十馀世力尽势穷凌迟百端而刘裕乃得之自刘元海以来天下分为十六国若苻坚石勒之徒皆有过人之才辟地数千里据有甲兵士民之众又有忠智效死之臣其所建立亦有足观者然皆不过一再传而遂亡方其兴也宜若可以久安至其一败遂灭不振盖尝观苻坚之败于夀春此其力犹足以善其后然提其馀众困穷而无所归盖思之主于君臣之分而后近得其说夫晋之有天下积久而天下之所服也夫惟人安于所服故天下遂守其君臣之分而不敢犯人人惟恐其失之是以播迁流徙甚弱而难灭忠臣义士力以救其败若苻石之强虽兵甚强势甚盛然天下之情不爱其徳而恶其乱不幸不能制而后使得倔强于须臾幸其败也则起而共亡之矣或以为君臣之分其始出于相制茍为君臣焉斯有分矣晋与苻石何择也夫天下之情固有所习也习而安者众之所归也婴儿爱其乳之者邻人之母乳之则不爱也均为乳也而爱恶存焉习与不习故也然则晋之初天下固习乎魏也而晋之不亡何也十六国之颠沛此败于分之不正者惜哉
  唐论上
  昔者天下之事常患于不得巳而为之夫事至于不得巳而为者非其心之所乐而势有所迫故也勉强而为之既立而不可变则将拱手而待患是故古之圣人其深谋远见所以忧虑天下之故者莫不备其害先为之防曲为之备使天下不幸有不测之变而吾常从容cq=306制之而不能乱无卤莾茍且之计以为后世之患呜呼此先王之制后世之所以不可及欤窃尝譬之世之浅人有居于河濒而幸水之不至也则安然而不为之备一旦水至则徬徨四顾莫知所为于是毁室徙薪而塞之而后免于没溺之患然是人也能解目前之患而退有失所之忧既已失于其初而后将复之则薪与木者既已习于水而不可动夫彼其初岂不爱室与薪哉势有所迫故也故天下之事亦何以异于此圣人者惟先见其害而预为之备而已然岂有他术哉是亦筑防以忧溺贮水以救焚者之智也昔节度之制起于景云开元之间然其所治者不过于边方控制之邦而已天宝之乱安史横行于中原而莫之禁天子兵弱而不能制则其势不得不倚节度之兵而节度既巳有功则虽欲变之而不可大抵至徳之后天下之兵无虑皆属于节度之府是以天下之兵仰食于度支赏罚于天子而权归于将军天子养之于上而将军实收其权于下故驱之以不义之名寘之于可畏之地则俛首尽力而不敢辞及天下既平前日之乱已去而节度之患固已不胜其深矣呜呼天下之情不可使茍有所安也使安于义耶则吾固无求乎其他使其不义而安之则吾将欲改而不可得彼天下之兵其势既巳如此则人人有当然之心虽欲改之其道无由盖肃宗之时大盗既平而天子之威不足以大屈天下则其所不能变节度之弊宜无足怪然以宪宗之英明锄荡刬革而卒亦不能一之呜呼势之所习不亦甚固哉盖尝谓唐之末年其君非有可亡之实也夫文武宣之三君其才可与有为而一时之臣又非大不可用而其纪纲法度不须臾而坏盖其大势已去虽有绝巧无所施之矣故唐之患不起于河北之继袭而起于节度之有功呜呼使天宝之际不为茍且急迫之制则僖昭之患何自而起而使吾初不倚节度之功则河北之区区虽欲传袭其可得哉
  唐论中
  天宝承平兵不知战大盗⿱㓁大 -- 𥤮起四海震动御之无策君播国残哥舒之败固无足道者明皇欲下诏亲征而奸臣嬖妾沮挠其事意当是时天子临戎其有济乎愚尝论之天宝盗起虽上有昏徳聪明杜塞抑当时朝廷无人矣故为是猖狂不审之谋夫天子临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当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之其狼狈有甚于此者何谓之利一者压之以尊名重势敌人虽强不忍冒犯顺之危而起侮上之怒二者天子所统必天下之重兵选卒天下不能抗也明皇之时天下之势其重在西北而京师轻也久矣大狱屡兴缙绅切齿用兵无度百姓怨苦内扇淫泆荒乱失度尊名之不竞也甚矣禄山教战久矣其将卒皆蕃戎劲卒非复唐人也彼惟恐犯顺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则明皇之于尊名重势所不得行之一也天下劲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坏天子侍卫长征彍骑而已有急而募不过得长安市人子而以之抗燕代之劲骑此驱羊战狼则明皇于重兵选卒所不得行之二也亲征不可则无策乎曰知兵者必知敌人所恃与所恶使之行所恶而违所恃如是者百战不殆禄山之利速战也所恃范阳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锋不可当虽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贼必乘其锋而用之彼惟恐战之不速敌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势虽强渡河而南则羁客也故心不固而易摇其恃范阳如豹之在山林急则必投下以自藏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关之师深沟高垒勿与之战委河南而与之是时李光弼郭子仪皆在河北遣一将𢷬范阳之虚往必得志彼进则不得入关退则已失范阳独守空虚之东都不过半年其势溃矣此至计也其后禄山既死庆绪北走而史思明已有范阳庆绪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阳则必弊于河朔诸师也其后史思明陷东都李光弼牵之于河阳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关之师不战以老之而禄山无能为也禄山倾国远斗委其所恃而不顾固已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为无人也夫
  唐论下
  昔者先王之兵爱其君而后死其将以为凡吾所以致力不顾以卫其将者无他焉谓吾兵之胜负者非吾将之利害而所系者吾之君耳是故功成事立而其君安然享之而无虞其不善用者则不然其兵死其将而忘其君方此之时三军之士惟其将之为听故不患将之不足以立功而患乎功成而上不享其利夫惟欲兵之爱其君而死其将则莫若兵出于府而将出于卫使将之于兵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方其有事也厉兵秣马以问有罪将军之恩恵虽足以取信于下而士卒之顾其将非我终身之所仰则虽爱而不私夫惟爱而不私是故驱之以义则有功而不可使为不义之行彼死其将而忘其君者是节度之兵也方是时天子能使其将而不能用其兵可使征可使战而不能得其私天子常敛士卒之怨而将军者实尸养士之恩呜呼此岂非天下之大患欤盖自天宝以来藩镇之祸迭起而不可制而河北之镇天下指为僣乱不臣之邦弃之而不问以为是诚不可得而为也呜呼盍亦深思其术哉夫以汉之时而七国连衡以叛其上而诸侯擅地天子无有以制之此其为患岂特唐之方镇也哉其后主父偃为之一言使得自封其子弟而汉之君臣无一镞之费而坐享太山之安彼唐之节镇何以异此欤彼桀黠而不顾肆傲以慢上者是诚何恃而敢为尔哉盖其股肱肘臂有为之出死力以为之者使其孑然而自为则吾一将之敌耳故李愬之平蔡一得李祐则吴元济束手而无能为矣然一节度之所领不下数郡之地而我何不遣一介之乘假赏功之令抜其臣属之尤才者使帅其属城而为之使如是而阴离之使其兵分地坼则昔之豪黠而难制者不过一二耳提一空城而守之虽欲不臣其可得哉或曰彼臣属将佐安能叛其素所爱耶名为裂地而谋相通则安在其为利哉是大不然夫人惟贫也而后肯役于富惟贱也故肯役于贵故两贵不能相使两富不能相下彼其臣属将佐之爱其帅者岂有他哉惟其有功能赏之有才能用之是故恃之以自固使其位有节度之势则将反顾其上而疾之何则势均位等则必有相疑之心呜呼使彼诚相乱而生疑则吾之计行矣或曰我一日尽斥其臣佐则彼安肯安然而遣之者耶使彼遏吾命而不行则无乃益召天下之乱乎是又大不然也夫使彼受命而遣之耶则吾固何求使彼敢遏吾命而不行则反手而内祸及之何者使人有可以得富贵之门而有蔽于其前则必群撃而竞排之彼一日于行伍之间而有一节度之权我则顾其私而止之夫如是而能安者世之所未尝有也昔者乌重𦙍为沧景节度凡属城之刺史各还于朝廷使得自隶其州兵尝曰使二千石各有镇兵虽有安史无如之何而河北之所以能拒命正以能夺刺史县令之权耳当是时惟重𦙍之镇独禀命受代然则分其地而离其兵者真弱节度之术也
  读唐书二首
  古之人主自中庸以上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诚未必加也若汉文帝之于务农唐太宗之于从谏㡬于诚矣或问二君之诚孰愈予谓文帝之言不足而意有馀未尝为外貎观美繁于词令而形于制度不过诏令丁宁而已而身之所履则可信不诬矣知稼穑者必尚俭彼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集书SKchar为殿帷罢露台郤走马此其意可见也太宗每见贤臣则求谏援引古今出入经传玩慨古昔语必成文此虽无害于闻过而有好名之心焉此于诚有所不及也意有馀者忘言实已修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尝恨不扑杀此獠文徳皇后问谁帝曰魏徴夫太宗之信用徴如此而犹有杀心焉则其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或未必诚也且好谏者不讳其过而魏徴以谏草与史臣帝闻而怒遂有仆碑罢婚之事何怒之深也如此二事或疑其不信予谓或有之高宗之淫昏孱暗又内为悍妻所制外聚群小逞于朝而祸不及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盖有以自卫者彗见东方言者以为高丽将亡之祥帝曰高丽小夷且亦吾民也夫是言能出其口则有不可欺者以废子贤之故怒其人尝与贤交通令其父训其子父杀之帝闻而不喜也更贬其父夫刑政能如是则希其意必相戒而天下闻之必有父子之义焉夫能约理而不尽欺参以义而其谄有所不受使其应物之际十五出此足以完其身矣
  又读唐书二首
  李徳裕制变应事之分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变务出于中和故事出而人不惊事巳而身安徳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发竦动人之观听而后多悔宦者刘承偕监刘悟军悟不堪其侮而言朝宪宗以其有宠于母后问计于度请斩之又曰不能斩则流之夫斩之则风采足以震动而于事也徤然茍求下足以厌悟意上不伤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动人之视听哉此度过人者也刘稹之叛计策出于郭谊为多稹势巳穷蹙谊斩稹以降此在稹为可赏徳裕以为刘稹小子安知反谊始教之而终卖稹以求生卒斩之徳裕之出此不过欲明大义立风声以竦动视听耳若谊者置而不问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杀之耶是时强藩叛镇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窃发也诛郭谊而叛臣始安心于其下其为虑盖已踈矣徳裕恶牛僧孺其倾僧孺也曰僧孺闻刘从谏灭而慷慨又构成其往来之迹夫倾大臣惟有交友者之罪为无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由此遂窜徳裕于复怨则快矣而君子岂忍为是哉故一失势群起而挤之身没南荒非偶然也
  人主当务好要而不当务无为夫无为之言为妙矣此羲农尧舜得道者之事也而庸君昏主闻其说而乐之深居奥处蔽塞耳目是非过前而不察奸臣愚弄而不悟视人之利害国之存亡若越人问秦人之疾痛者曰我无为也耽乐饮酒便嬖女色晏朝早罢游荡无度亦曰无为也是故莫若好要吾不治事付人以事而观其成吾不吝权分人以权而观其趋事成而利则可成而害则必治其故而赏罚行焉分吾之权而志于公则任之盗吾之权而行其私则弃之而用舍分焉此之谓要知好要则进乎无为矣唐明皇用李林甫十馀年尽失贤者之助太宗之法度废革略尽贞观之风俗变坏无遗林甫朝夕所从事者非聚敛奢侈以荡移人主之心意则罗织刑狱以破灭人之家族也闺门之内干戈砧𨱆未尝绝而间为神仙鬼神之说以动其心而明皇恬不为虑漫不知察利器去手而不觉一败涂地没世不复凡此者其皆好无为之说者也后之人主可不戒哉
  五代论
  春秋时季梁在随宫之竒在虞皆明安危晓利害强国惮之而不敢易予窃怪五代之君虽起武夫悍卒未尝学问不足以得士而一时将相谋臣当其败亡之际皆足蹈坎井头抵株木安受祸患而无策事成则相与苟且富贵事败则拱手受戮岂纷乱之极而人才亦从而不振欤予深考之而得四人焉皆智士也或用或不用也则系时君之昏明安重诲在明宗世常恨不为国家去潞王时潞王盖一罢镇节度也而重诲独知祸之原在此其后卒覆国者潞王也清泰帝时石敬瑭在太原欲叛有状时廷臣有吕琦者言于朝曰敬瑭必结契丹为援可先以重币结契丹以分敬瑭之援卒之立晋者契丹也使明宗与清泰信其言而先为之所可以纾祸也必矣契丹大举入晋志吞南夏而其母述律乃独非之曰譬之吾国以一汉人为主可乎耶律徳光果不能安于南狼狈客死于路大劳甚费而于契丹初无大利也徳光䘮归其母不哭曰待国中人马如故然后葬汝呜呼若此媪亦智矣李榖韩熙载少以功名相期熙载将仕江南与糓别熙载曰江南如用我当长驱以定中原糓曰中原见用取江南如探嚢中物耳已而糓相周世宗遂臣江南兵不劳而国不费信乎其如探囊也何者自古秦灭楚晋灭吴隋灭陈长江复山不能为固天下有定势非智力可强诸葛孔明且不能用蜀取魏江南岂有长驱中原之理乎糓于审天下之势亦明矣此四人者三见忽而一用呜呼天下何尝无士哉










  柯山集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六
  宋 张耒 撰
  
  汉文帝论
  昔者绛侯既平吕氏亲握国玺授之孝文当是时刘氏之后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绛侯以天下与所不可必得之人恩徳至厚也文帝之报绛侯者宜如何哉虽分国而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于常时何其不旋踵而遂去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隶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㡬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绛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夺困苦仅免于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于勃少恩若是哉盖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说夫高祖之将大有功者至文帝时㡬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绛侯吹箫之羁民也用兵十馀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功其骁勇之习岂能帖然无毫厘于心哉以英雄之资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于保妇之提婴儿如是而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㓕者皆恃君邀功骄蹇放纵之所致而绛侯之迹异于韩彭者无㡬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巳则乱乱而不诛则废法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于是曽不如抑远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去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専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聨兵女充后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为孝宣无负于霍氏矣然光死未㡬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后弱子单孙之祭曽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者谁不为霍光痛心哉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之贤愚而授之官与之财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远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后者非宣帝谁为之哉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绛侯无祸于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后于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于饱也贵臣常祸伤于宠也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可考也
  汉景帝论
  景帝称窦婴惉惉自喜多易不足以任宰相因持重而相卫绾夫自喜多易固不足以持重是也而求持重者必如卫绾则己甚矣古之知人者不观其形而察其情得其妙而遗其似夫天下之善恶其似者固未必是而其真者或不可以形求也绾车戏之贱士也其椎鲁庸钝偶似夫敦厚长者之形耳夫敦厚之士其用之也必有蒙其利者矣岂谓其无是非可否如偶人而己者也茍以是为长者而用之则世之可谓持重者多矣夫恶马之奔踶不可也求其无奔踶可矣得偶马而爱之可乎景帝之相绾也是爱偶马之类也帝之恶周亚夫也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卒杀之夫天下之情其未见于利害之际者举不可知而要之易劫以势者易动以利不轻许人之私者不轻行其私亚夫之不纳文帝于细桞与夫不肯侯王信可谓不可以势劫而无私意矣仗节死义与夫见利而心不动非轻势而㓕私者莫能可以相少主共危难者意非亚夫不可而帝乃反之是徒以其刚劲不茍其形若难制而嫚上者故杀之而不疑呜呼景帝者求人于形似而失之者也盖昔者高祖求传如意者而不可得一周昌能强项靣折而高祖遂以赵王委之夫昌之不能脱如意于死其势盖有所迫而所以任昌者固相危弱之道也嗟夫周昌以此见取而亚夫乃用是不免则景帝之与高祖其观人也亦异矣
  唐代宗论
  予尝论代宗唐之庸主也而安史坏乱之后肃宗草创事出一切人情震摇易以生变此非常才所能定而代宗承之又尝一为吐蕃所惊逃奔于陜然国遂以定不及其身者何也予考代宗行事有类英主者二焉诚率是道而充之其身安而国定盖无足怪何也能容大功之臣背之而不疑犯之而不怒而外无姑息之迹一也仆固怀恩李光弼二人之功著矣怀恩之恃功犯上自敌以下谁能忍之而代宗不与之较故优容包纳卒待其自毙岂不曰与之较力则彼骁犷也与之较理则彼异𩔗也其乘气而凶悖也盖将亡也是其料怀恩于目中矣李光弼身兼将相功无与二而幸陜之后坚坐不应此其意非持两端则高卧以观变也代宗恩礼终始不衰岂不曰光弼之功而伤之天下其谓我何彼之不赴吾急吾不问则已问之则必讨焉彼非束手受死者而吾使谁敌之哉代宗之待二臣如是天下不谓之姑息者理当尔也徳宗之于怀光则姑息之迹不可胜揜矣人有当其意则用之众怒不与则必杀之其用其杀莫或能间之者焉始用元载委已听之恶载之甚诛而不疑宠鱼朝恩㡬危郭子仪然其横也则杀之程元振之宠固矣桞伉一言而逐之易如反掌卒弃不用元载之狱问目皆从中出则是平日载虽擅权于外而代宗居中无不知也去三大奸如杀犬羊中外不惊上下厌服观此则昏且孱者不能为也是二者英主之所难代宗有焉所以能保国而安身也哉
  唐徳宗论
  徳宗愤藩镇之强僭有鞭挞海内之志竭其帑藏空其禁卫以从事于伐叛然师出无功兵连祸结大盗窃发身播国残㓕亡之祸间不容发自是之后乱不得熄至于宪宗用一裴度决䇿出师淮西既平山东河北强藩大镇弭耳听命终宪宗之世海内略定二帝于用兵伐叛则同而功烈何其相反也盖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徳宗始使马燧李抱真讨田悦魏镇自承嗣以来兵强国富屹然大镇非可易攻者也二将之力弊于田悦而王武俊朱滔相煽而起自魏至燕数千里间莽为战场而四方诸侯始轻京师淮西虽积于叛然数郡之地也暴取其才虐用其民为日久矣危亡之机已见而元济昏庸倔强其间此特不欲取耳取之可以必得岂与河朔诸镇比哉宪宗乘其机察其时一举而㓕之而李师道王承宗之徒或诛或臣而四方靡然效顺矣此无他徳宗先攻其坚敌未已而已之气先索力先弊矣已索之气既弊之力人所易侮此朱泚李怀光所以陆梁而不忌也宪宗先攻其易碎其巢穴戮其鲸鲵兵虽未出而气己震于天下师道承宗所以消沮而不能抗也有扛鼎之力者使之负石而趋终日则必蹶立谈之间而磔婴儿则贲育在旁必且心悸此攻坚攻瑕之论也
  唐庄宗论
  古之善战者不患乎敌强而不我若而所大患者与之为敌而两无有以相制也夫两无有以相制则势足以相扰而不可以有成惟其旷日持久两惫而不振如是而后有起而收之者虽然非有优游久远之心谁能安坐而待之而至其两惫而不振也吾亦安能必其变之所在则是吾与敌人常战于不可知之间夫岂不殆哉是故古之善战者必有以审天下之势而为之计取之以可必之计而待之以可成之功夫如是而后能有立今夫天下之勇夫其才足以相胜其力足以相困奋臂角力以战其死其势终日而不能解至其能者则不与之致争于手足之间而独徘徊待伺一发而𢭏其虗中其要害之地而使之虽有手足之技不能以与吾较夫知是者胜敌之道也故力弱于敌则谋之力倍于敌则乘之力敌势均则𢭏其虗袭其所忌而不可战盖昔者唐人以河东之地南靣以争天下百战而无功以朱温之强亲冒矢石与唐人从事于河上不能有河北尺寸之地其力之不足以相制亦明矣譬如两人终日而博也代胜代负而不决胜者欲罢而负者留之负者欲返而胜者激之盖终朱温李克用之世更胜迭负而卒不得其志至于庄宗力战不顾思决成败而不可得方其盘桓于杨刘徳胜之间盖尝蹙而不振矣其后郭崇韬为之决入汴之䇿而后天下归于唐夫梁人之有汴是犹人之有腹心也使吾之力虽不足以过之耶一日而溃其腹心则彼手足虽全而不为用此𢭏其虚袭其所忌之道也故庄宗之取天下其要在此而或者犹归罪于段凝之区区何异夫披心腹而责手足之不救也昔者荘宗与刘𬩽战于莘刘𬩽越黄泽乘虚而袭太原中道而败乃不能进夫刘𬩽之袭太原是庄宗趋汴之䇿也彼𬩽以为人得粮十斛而后可以有成彼诚见天下之势非朝夕之所能成其决䇿不顾以趋太原所以𢭏唐之腹心也欤夫庄宗能知其势而为之防故唐不亡而梁人惟不能蔽其所忌故庄宗得志夫古之善战者观天下之势而后战从之者此之谓也
  子产论
  天下之大患莫大于不量力而不量力之患起于好高今夫使人皆量力而无慕于贤己者宜若怠惰而无志而不知夫力之所受于天者莫不有极强任而过使之则将有祸呜呼怠惰而无志不犹愈于祸欤吾知量力之不可废也今夫天下之才自匹夫以至圣人其别无穷然大要有三而己上智中人下愚是也昔者圣人之治天下使民畏也有不待刑使人爱也有不待赏夫无刑赏而畏爱行焉此天下之纯徳也夫惟圣人而后能之而使中人之才其为治也去赏与刑以求天下之畏爱曰吾将学圣人也则亦败而己矣使量力而行之治刑以明威信赏以施爱其谁曰不可以为徳不及于圣人耶不犹愈于败乎夫乌获之力至于举千钓而弱者至不举一石以一石之力而负千钧则膂绝而死此又天下之所知也昔者郑国有灾有劝子产使迁国者子产曰吾不足以定迁矣夫迁国以免灾与安坐以待不测之祸二者孰利也然子产知其力之不能及则宁为安坐之计姑求其力之所及者而行之岂其心以为不能定迁则其患将甚于安坐而待患欤盖子产尝铸刑书而叔向非之子产卒行之也彼以为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非我之所能故也予读书至此未尝不窃叹古之君子其智虑深远而较利害也详量分审力而不诱于天下之浮说而深悲后世之说者夫宋襄公之求诸侯徐偃王之行仁义卒无所就而败随之而世之人遂悲仁义之不效而予不知二人者果能为文武之事者欤非仁义之负二人二人之负于仁义也或曰天下之士不可好卑而务近而量力之论不可以训呜呼使无妄学圣人者是岂使无学其徳耶吾恶夫无其徳而僭其事者也彼圣人之为圣岂好高而为之哉其中之所有举而措之而已使诚有其徳吾何爱圣人之事而不使为之哉
  吴起论
  吾读吴起传观与田文论功发三问文不得一然则起之才岂浅浅者耶及曰文为之言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吾尝疑起才何独短于此而不敢与文较及观起之相楚方悼王之死未㡬而楚之宗臣大臣起而杀吴起方是时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谓主少国疑矣起也于是乎不免然则起之才是诚短乎此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盖无足怪而田文之于知人也亦明矣然则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处此者何说也起之为人也明厉而不逹于变从事于法而不知权是二者盖相疑国辅少主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昔者郑国有难而子孔当国乃为载书以序位听政辟而子产请焚之夫子孔之为载书叙群臣而使之听政岂有所不可哉而子产请焚而郑国果定何也盖诚未加于物则吾之所为众之所疑故急之则乱绳之则怨方是时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顾物之情此取祸之道也故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盖当新造之国与夫众情反侧之际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于理之是非而其权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际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史称吴起治楚明法守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踈远者夫起当新难之国辅未壮之主而驭不附之大臣与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顾若是而不知变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呜呼智士因变圣人乘时一龙一蛇与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吴起之志故论其说云
  商君论
  昔者商君之治秦贵利尚功明赏罚信号令使其日夜趋于功利之域而无闲暇乐生之心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盖凡所以求生者非从事于公不得也不过十年而秦遂以强后世因之以有天下盖始皇之王自商君启之而世之议者以为秦以商君而兴而不知商君之术是秦之所由亡也今夫世之善养生者和其血气平其心志安养而徐用之导引屈伸以宣其滞而导其和故药石食饮平易而舒缓惟其然故其效也得其所欲而无后害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不能忍岁月之勤而急其效于耳目之前于是服毒石饵恶草以激之方其效也刚壮勇力倍于平时然不过数年之后草石之力巳尽而遗毒馀孽溃裂四出故痈疽坏决之变一日皆作而不可制至于是而不死者未之有也呜呼用民之道亦何以异于此昔者三代之圣人也其得天下也不为旦夕之谋揉伏其民而和辑其国一出于恺悌忠厚之政使其民无勉强不得已之心故其功成事立而民莫有厌之意是以享国长久而无后忧彼商君以为仁人之术非所以速功朝有所为而夕望其利日夜峻治其刑罚以驱迫其民斩艾惩创以齐肃其怠惰之气汲汲然常若不可以终日故方其效也所求者得所敌者破徭役使令莫不如意然至于后世天下己定而吾之所欲己得而后前日怨毒之志乃始大发而不可制故更二世而秦亡原其所以取怨于下者岂一日之积欤呜呼商君实首之也夫民之力人之血气一也可以徐治而不可以求近功夫欲求近功则必出于深刑痛罚毒石恶草夫四者用而危亡之祸可立而待故曰商君之术是亡国之术也
  陈轸论
  陈轸之辩不及苏秦张仪然轸常从容于战国之际而仪秦汲汲不能补其所不及周流诸国不得少休用智巧而为力劳何也盖游说不可取必于一端而仪秦之术一定故也何者苏秦必于纵张仪必于横夫一室之人不同心一日之心不同事以叛散相倾之六国而使之一心以为纵虽孺子知其不可以久此苏秦之所穷且天下尝见为纵之利矣一日而散为横虽足以解约然合散未可必此张仪之蔽也纵者不敢横虽见横之利而不敢陈也而游说以非之是附其所不亲横者不敢纵虽见纵之利亦不敢陈而强词以乱之是谗其所不怨附其所不亲是交胡越之道也谗其所不怨是间兄弟之道也天下未有胡越之可亲而兄弟之可闲者也天下有胡越之可亲而兄弟之可间者矣然其亲与间之际劳矣且夫胡越者是必亲之而后可兄弟者必间之而后可中道不幸而谋失者必败故仪秦之身颠沛而频于祸者数矣秦以此死而仪竟以免故纵横危道也常负天下之责纵而散者苏秦负其责横而合者张仪任其咎然天下之势故不一要之合散必不可以一定夫操不可以一定之势而身当其任故曰纵横危道也陈轸之智不逮二子而不主纵横之任乘势伺变而行其说故其为不劳而其身处安故轸者说士之巨擘者也
  应侯论
  吾观应侯之入秦其心未尝不在穰侯也彼其困苦展转既濒于死而求报于魏也切骨腐心不可终日故其夺穰侯之位而代之也慎重周审不敢辄发非如朝游夕说之士徼幸一言而胜之何者其怨魏之心重故倾穰侯之心必倾人之心必则其计求出于万全故其上秦昭王书曰其深者不敢载之于书及见秦王乃先言越韩魏以伐齐之非计也阳陈外事以当秦王之心而自顾其权势已成因乃一言穰侯太后之専恣不终朝而逐之则睢之惮穰侯而不敢轻发岂不甚哉太史公之序睢事如此乃言睢之始见秦王误入永巷闻有穰侯太后而不闻有王也何言之误耶且睢与秦王相得数年而后敢言穰侯太后之事者知己之与王处密势定而计穰侯之不能夺之也其始不敢载之于书一见秦王而不敢及之者知徒婴其锋不足以成吾事而吾将受其祸故也且一见秦王而语穰侯太后之恶如此彼独不畏穰侯之闻之欤以匹夫无援之分而斥骨肉子母之亲非独取患于穰侯秦王亦且逐之矣彼睢之入关料穰侯恶诸侯之客下车而逃之其为计如此万一有幸而得见王徐徐而图之何所不可而遽为是卤莾之计哉且秦自孝公以来操法绳下最严于宫闼之禁所以自卫者皆以峻法防其下故荆轲刺始皇而殿下之兵不敢辄动安有悮入永巷事耶扬子曰子长多爱爱竒也此亦好竒之过欤











  柯山集卷三十六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柯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七
  宋 张耒 撰
  
  乐毅论
  吾观夏侯太初之论乐毅称毅之书谓伊尹放大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以知毅之心不止于兼并而称毅之不取莒与即墨谓明信义于天下将纵二城而降之以为王业之所起呜呼何其言之过欤毅战国之雄耳其智岂足以知王者之事哉一说昭王而平齐复其数年之仇毅之才尽是矣何以知毅之有心于王者之事哉且以战国之际士驰说以干时君惟恐其言之不足以动人其所说一切不出于情实则毅之称伊尹太甲之事是果其心欤且毅将燕师一战而破齐虏获其重器而逐其君燕国之弱小而五岁勤师于外亲所下者凡七十馀城则士卒亦少敝而国之转输应接亦少劳矣故顿于二城之下盘桓而不能取且不终毅之计而骑劫代之矣由是观之毅之不拔二城者是力有所不足未得尽用其计谋而考毅之用心固未始有纵二城以收民明信而有意于王业之事也且毅尝一至临淄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于燕而下七十馀城其所杀伤不知几何而即墨之大夫出死干战齐民之视毅不啻若寇仇而乃欲以不攻二城以明信示民毅之为计必不若是之愚者且方是时田单守即墨单善为兵故其守即墨固而不易㧞耳何夏侯生之妄论也司马迁称异时事类苏秦者皆附之秦故战国䇿士之所载多不足而迁之所载毅事未始有此故余皆不信之
  鲁仲连论
  昔者君子之于仁义其行之非不勤而好之非不笃也然勤而不得其中则君子不为是故罪至于可杀则君子不生之以为恩而乡闾之斗势之所不能救则舍而不顾凡天下之事有可以不为而非不义者君子不强以为义也呜呼君子之道岂顾若是恝然而已哉□诚以为事至于可以不为而无我责而我偲偲然求为之以为功则夫世之求为君子者盖亦甚劳而我之心无乃非出于乐而后为之欤盖昔者夫子之道未尝不出于忠恕而其所以待物者亦甚厚矣然陈恒弑其君则孔子沐浴而言之朝告其君而请讨之至其不能讨而孔子不强也门人有谓报怨以徳者而夫子谓何以报徳出而告之朝者吾之所职者止矣邻国之不讨贼非我之责也受人之徳而乐加我以恶则怨之者是天下之常情也以徳复徳以直复怨则理已足矣彼天下之人必将以所乐施所恶则夫为善者不亦枉其情欤彼鲁仲连者里闾之自好者耳安知夫所谓真仁义者也以布衣游诸侯而不食其禄不当天下之责而出身以救天下之患功成事立而不享其报此鲁连之所以为贤欤嗟夫鲁连之所以为贤乃其所以为戾也夫当其位而后忧食其禄而后劳施其功而享其利觧其忧而享其乐者孔子孟子之所不能过也而鲁连者独不能然吾见其越常弃礼乱世败俗而已矣夫无责而忧人之忧致力而不享其报则使世之中人不免于义必自鲁连始使天下之贤者如必鲁连而后可则亦率天下为伪而已矣盖施义而不当其处者义之贼也尝闻之昔者夫子之道所以行于天下后世而不能废者惟其不强仁义以为贤而不舍仁义而求自便也不强以为贤故为善者不难不舍以为便故不为者有所畏夫人不可不为而为之不难此天下之所以同守而不废而后之愚者尝欲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其自便者不以仁义易身之一毛而天下卒去之然则夫子之道为不可易也
  田横论
  予读田横传横之将死告其客曰予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读韩王信陈豨卢绾等传窃怪此数人者其受汉恩亦厚矣或㧞于士伍而王之或皆恩昵亲党然少不得志出则起而为乱盖其素所蓄积未尝不在于乱特因事而后发而考其本心盖亦如田横之所耻者耶夫高祖以匹夫将群雄取天下非有徳义礼乐以感怀天下之心而其下非有乐推不厌之意高祖特以才胜之耳故怏怏以就北面乃其所甚耻而祸乱起于恩昵亲党之际亦无足怪也故国之兴也不以仁而君臣无礼义以相与而以利合则国之所以存者幸也予观高祖之时韩王信反以招陈豨而卢绾阴使匃奴与豨连衡而淮阴谋起于长安内外构祸高祖奔走不息而追胜之一有不及天下非汉矣汉之所以存庸非幸乎文王之兴也啇士肤敏祼将于京啇士从之矣而况周人乎则恩昵亲党之际可知也啇之兴也曰非啇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则其有天下非一日之幸也呜呼汉与三代文王之际异矣
  魏豹彭越论
  予爱司马迁论魏豹彭越之不耻囚虏以至刑戮也曰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呜呼何其论之之至也汉自高祖之后其将在者皆常才中人而其名将皆已诛死放灭彭越以疑死韩信黥布相继以反诛予尝疑汉之于功臣少恩如是推迁所论而后知高祖之诛功臣势变之不获已而世之论高祖不善驭功臣如光武故相继族诛皆妄论不推原当世之故尝试论之曰秦之亡豪杰并起世之英雄才过十人者无不兴起而士大夫去战国未远其人皆有六国豪杰之馀风故其用兵行师有可称述方此时人人皆有帝王之心如韩信之徒其屈体为臣者其初心岂将屈体委身而已乎高祖岂不知其然而收之者何也夫操白挺驱市人而争天下非得如斯人者则谁肯为吾使彼亦将有所寄以求所欲彼之视高祖犹高祖之用三人何则两各有所私利也而非君臣之分故也且彼之所以臣我者非有至诚之心而不厌其所欲则反顾而去耳故非裂天下而王之其势不可使故固陵之败子房劝高祖并王韩信彭越且是时天下之地分于二人者何啻十五而子房不敢爱者不如是不足以留二人故也夫以英雄好乱之姿无君臣至亲之分而据万乘之强国此其势非得天下则不厌何则如韩信彭越之徒束手为虏而不耻者其心犹冀万一有不死而庶几得尺寸之柄以施其知而况南面称王据有甲兵士民之众肯帖然而为人之下哉呜呼高祖安得高枕而卧也昔楚王田于云梦有熊当路而不去弓矢戈㦸之力不能杀王患之或曰南山之虎其勇无敌方饥而休驱而逐熊其能胜之哉王日善驱虎当熊未及死而王之左右六钧之弓百炼之戈当虎之衡虎食熊未尽而杀之矣夫楚王之用虎非乐使之也非是则无能胜熊者矣其杀之也非有怨疾也不杀且及我矣彼虎之视熊其与视楚王无以异也不乘其便而杀之一失所制则彼虽欲杀不可得矣虎之食熊非为我除患也势驱之而不知其为人怒也故高祖之用三人非乐使之无是三人则项籍不为我擒矣高祖非以怨杀三人也知其终不为我用故也三人之为我亡楚也非为至诚欲王汉也势有动其心故也为长者之论曰汉封功臣其地太过故反天下既定当明制度别上下稍裁之庶几矣呜呼彼安坐无事犹狼顾其上况削之乎故高祖于是三人者不得不分天下而封之而三人者封之亦反削之亦反囚之亦反其势必诛之而后定故予悲高祖于此有不获已焉
  萧何论
  高祖论萧相国为三杰之首及论功行封为诸将百计谕晓卒以何为第一高祖之待何也可知矣高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脏木之有根鱼之有水也使何虽有大过犹将容之然一日为民请苑中地高祖发怒奋然如斥奴隶使有司械系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为之则必以为狂易反常而高祖独安为此其心盖有说也高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也何之居关中用鲍生邵平之说而帝乃大悦夫二生之说浅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术足以当帝之心是帝于何未有无间不疑之至信也吾未能安枕于何之心则其心惟恐其恃功骄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天下之大功一日有微罪则以奴隶之辱加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惮侵辱之如此务以逆去其骄蹇之意此高祖之术也其后绛侯立文帝以天下与人论功宜何如一日有疑谤下之狱吏几死而仅免夫文帝非不徳绛侯其心未免于疑如高祖之于何也虽然绛侯吹箫之羁民其骁武勇鸷疑其恃功而喜乱恐其甚疑而逆折之可也若萧相国谨畏徳厚之君子虽共天下可以无疑而驭之乃与韩彭同术然则文帝得之高祖过矣
  子房论
  天下之善辩者不过能折天下之人以理而已矣夫折人之情使从于理惟畏理者而后能从之彼无所顾于理者虽极天下之理而与之辩彼将悍然而不信盖言至于此而后不足恃是故莫若示之以事而动其心夫天下之人虽于理有所不畏然至于心之所不乐亦不为也昔者郑庄公疾叔段而出姜氏夫子出其母天下之大恶也彼其时必有以不义而止之者矣而庄公卒为之然则是虽有谏者而不听也至于颍考叔为一言于饮食之间而庄公若不可以终日易其平日忿疾之意为孝悌不忍之心是何也盖庄公不可以言夺而可以心动也今天下之人固有告之以礼乐孝悌而不喻者然退而视其所为未必不爱其父母而乐其兄弟然则外虽不免于愚而心之智犹在也吾之智足以发其心则彼固无俟乎区区之辩折而服之矣子房之立惠帝其说近若是矣彼高祖之为人出于草莾战争之中岂知所谓废嫡立庶之说耶故叔孙通之徒极其说而不纳亦无足怪也至于子房乃引四老人而辅之从容于片言之际而太子得不易虽有戚姫如意之爱而卒不能间彼子房以为高帝者虽非理之所能晓至于感之以利害之计则足以摅其平日之惑彼能屈其所难致者而为之臣则天下之心归之天下之心归之而吾舍之则必有祸彼高帝虽不顾天下之所当立而亦知天下之所归者之不可易也此子房之所以为智欤故折人以理从者十五感其心而动之从者十九夫人之于理其信与否相半也故十得五而人有感于心则无不从虽天下之至悍未有行其所不乐者也故十得九其后唐武氏欲以武氏易唐而中宗已甚危矣彼方傲然不顾其下虽有忠谏无所用之盖人以为说者皆其所忽故也其后狄仁杰为之一言以感动其恻怛之情而唐遂以济呜呼是子房之术也
  陈平论
  吾观陈平使人劫郦啇使其子说吕禄陆贾劝陈平以百金交欢绛侯而平勃日以亲卒用此灭吕氏未尝不窃叹也夫士不以仁义相与则其于利害之际其能不以诈谋相欺者鲜矣郦啇为列侯事高祖十馀年其视吕氏之危汉其心岂能无恻然哉虽不劫之岂不肯使其子也绛侯汉之大臣虽无百金未必与平异心也平之心岂不知郦啇绛侯之未必背汉也然必为是之区区者其心不能无疑于此二人故也彼其不能无疑者何也士不以仁义相与而其合也以权利则其于利害之际安能无疑哉昔周公为师召公为保而不悦周公详说而宣谕之夫师保之际有所不悦而周公不忌焉谕之以义明之以理而已呜呼圣贤之事为不可及也哉
  平勃论
  吾尝怪昔者高祖之时其将相大臣皆天下豪杰之才其谋谟勇力皆足以过绝天下以战而无不胜以计而无不中以项籍之势卒败于此数公者然及天下既平吕后惠帝之际彼吕后者乃一妇人提禄产之庸人而王之放肆纵弛无所不至此其间非不可窥而其智谋非有深远可畏而不测者夫以陈平周勃之才而驭吕后禄产之庸人此无以异于取诸怀中而杀之然是二人者恇怯畏缩而不敢发乃更先为自安之计以固吕后危疑之心终吕后之世而不动及吕后既死是二人者其取禄产何其多忧自重而不敢易之盖如史之所载谓陈丞相使人劫郦寄说吕禄解赵王印之国而吕禄从之太尉以节入北军而犹左右袒以观三军之心既得北军又不敢倡言诛产也灌婴以数万众与齐王合乃相与待吕氏之变而后动此三者予未尝不窃疑之夫吕禄之弃北军无以异于遇盗而使之束兵也则陈平之视禄也亦易矣然犹委曲迂远使其亲戚劫之以利害之谋周勃岂不知天下之与刘氏也而犹区区谋以观其意以灌婴之才资数十万之众而徬徨于外不敢先发夫以吕氏之区区安坐而肆其所为亦安能有所立而数公者反迟疑慎重待之以天下之大事夫何其勇于争天下谋项籍而怯于此也盖尝为之深思其故而后数公之志可见考其所为之故则夫天下之善谋者无以过也何者昔者高祖之与项籍角驰于中原其初非有所凭藉也特徼幸于一战之间此其所为不得不出于果敢而勇决弃死而不顾何者使其成功则固得吾不可必之求不幸而败则吾亦何所爱哉彼高祖之得天下于百战之中困辱伤败既老而仅得之则吾爱其所得岂与匹夫驰骋徼幸于一战之际者同日而语也故其遇诸吕之祸也以为吾轻发而遂胜耶则吾固何求使万有一不胜则其存亡无乃甚可惜哉曷若迟之而求无失也是故不惮岁月之勤而深虑夫一失之可爱此其所以迁延委曲待其敝而后发欤夫千金之贾见日而行未夕而止一日之力有所不尽是何也彼力非不能远也惴惴乎畏失其所爱者也夫山林之盗出入于险阻之间晨夜而不顾彼以为有所获者固我之所幸不幸而败于吾何失哉此平勃之智也夫操天下之重利者不可为匹夫轻死之谋匹夫之谋是不得已之计也
  卫青论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贵处功勲而不足于名高轻侠慷慨之士立可喜之行者可以为名高而多履危祸二者若皆有所不足然为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为中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于取名惊世或者能之而有不为也司马迁论李将军之死曰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论大将军曰以柔媚于上其于天下未有称也愚意李广之所为青之所不愿而非不足也以青为奴虏庸人遭时幸会以取富贵者耶则汲黯不拜大将军曰使大将军有揖客顾不重耶青由此益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击伤青青为讳不言青知揖之重于拜权足以报敢而为讳之惩田窦之事至绝口不荐士不斩苏建使归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时见远皆中几会青顾不能交灌夫籍福之欢而为决意斩伐者之所为耶凡此类非庸人所能也彼非庸人而为此则必有道矣而遽欲贤广而贬之不亦过哉夫好名之士常鼓舞于壮锐可喜之节而不快于持重远见之士广之所为天下之健勇者好之其明者未必善也后世论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者未尝不右子仪夫善战而有谋果敢而精锐是数者子仪皆苦其不及其宽缓仁爱宜若鲁钝矣而卒过光弼者何也子仪之所长光弼之所不能光弼之所长子仪或未必待是故也淮南王与伍被为反计而彼独称大将军以折之彼其仗节死义则惮汲黯用兵决胜则忌青然则为天下未有称者又果然哉




  柯山集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八
  宋 张耒 撰
  
  司马相如论
  司马相如虽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之风盖其心不専以其技易宠禄又有不忍欺其所知者东方朔论上林苑害民田号为正谏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终所陈与方朔何异且相如事景帝游梁羁旅不偶亦思泰矣起而逄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之情惟恐失其意也爱恶未可必而諌及之此其心似不志于利者也其后为帝开夜郎通西南夷既至蜀得其父老之说颇自悔其失作书为谕蜀而实以风夫既巳开其利于前矣徐觉其害又不忍默默此其心似不忍自欺者与夫遂非而忍愧者亦异矣始相如亦自以慕蔺相如彼其从来有足观者矣
  司马迁论上
  司马迁作伯夷传言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此特迁自言为李陵辩而武帝刑之耳论管晏之事则于晏子独曰使晏子而在虽执鞭所忻慕焉迁之为是言者盖晏子出越石父于缧绁而方迁被刑汉之公卿无为迁言故于晏子致意焉且方李陵之降其为汉与否未可知而迁独激昻不顾出力辩之如此几于愚乎与夫时然后言片言解纷者异矣不知其失而惑夫道之是非何哉至怨时人之不援巳于祸而拳拳于晏子迁亦浅矣迁亦浅矣
  司马迁论下
  司马迁尚气好侠有战国豪士之馀风故其为书叙用兵气节豪侠之事特详其言侯嬴自杀以报魏公子而樊於期自杀以头遗荆轲皆竒诞不近人情不足考信以嬴既进朱亥以报魏公子不自杀未害为信而樊於期自匿以求苟免尚安肯愤然劫以浮词以首遗人哉此未必非燕丹杀之也予读刺客传颇爱曹沬豫让之事沬有补其国而让为不负其君然皆不合大义而庶几所谓好勇者如聂政荆轲之事此特贱丈夫之雄耳予观窦婴田蚡灌夫之事考婴与蚡皆庸人不学其所立无可称录而灌夫屠沽之人也斗争于酒食之间不啻若奴妾是皆何足载之于书而迁叙聂政荆轲窦婴田蚡之事特详反复叙录而不厌盖其尚气好侠事投其所好故不知其言之不足信而忘其事之为不足录也
  赵充国论
  予读赵充国传观其用兵决䇿若可以有竒功然提大兵对五万之先零持久数年而不决其取之也又未有竒变可喜之功盖尝疑其多畏而少断及见其言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而后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微矣然其规略即古之谋臣智士之遗法也古之善计者未尝一日不志于功名而不肯为徼幸之利而其术本于观时时非吾之所能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则安坐以待其疲舎是未有肯妄动者夫提兵决战斩级捕虏与敌斗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无患也未可以无患则变生不常而胜负未有所在谋人之国都而吾之胜负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道也充国救罕开以离其支党遣其降者以乱其腹心培之于覆亡乃徐待其熟而后振之夫充国岂以力战决死为必败哉以为善战者其法不当出此故也昔予尝怪武帝用卫青霍去病出万死百战以践蹂匈奴之强此两人斩馘降虏不可胜数单于远遁漠南空虚而终不能得志至其晩年汉与匈奴两不振矣唐太宗与颉利临渭水而盟方是时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𪟝为之将帅致颉利于室中而闭其门覆军杀将何求而不可太宗竟不出此而其后颉利危殆国中空虚李靖以五十骑谈笑而灭之夫武帝之无大功何也战匈奴之强而不能致匈奴于弱而后战而太宗之明知颉利之方强虽足以取而未可以无患李靖以孤军而功过卫霍之百战彼惟投其时故也其后太宗举国以取高丽猛将锐卒自以无前而顿兵坚城逡巡而退何则盖苏文之雄而欲以亡国处之过矣高宗之时盖苏文既死则用一李𪟝取之而有馀夫𪟝之才岂过太宗哉敌之时异也勾践与范蠡百计而谋吴勾践不能忍而欲发也数矣蠡独不可而至稻蟹之变则遂起而不疑何则彼之至计不独以战为也故充国以善战之才谋五万之众至百计蹙取弥年而后成彼非恶速也以为此用兵之法也
  陈汤论
  予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之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夷狄有竒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说大功不录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加尊宠以劝有功此刘向之论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竒以孤军取单于之颈枭之稿街自汉击匈奴以来有能如此者而欲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何则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所病也故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说则终亦未有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乎无有以是说告之者矣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阴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匈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耳其不以寻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裂地而封汤乃著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邀功生事之忧哉故上足以尊明汤之有功褒显之而无疑下不畏未来生事邀功之论天下之善计也古之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亦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也昔者韩患秦之无厌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者寡人与之国大夫皆谏曰不可赏不可以若是其重也韩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与之国是赏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忧无国哉是赏汤之说也
  丙吉论
  丙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予独有恨焉虏入云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不能对得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边思职夫吉之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从事于其所急而一时际会于他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矣谓之真忧边思职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誉遂从而冒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亦少欺矣龚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遂不敢以为出巳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以能归功于君其善微而不冒人之善其徳厚矣方天子让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岂独忧边思职而巳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注矢一发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让则知之者笑之矣吉脱宣帝于死能绝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夫冒徼幸之福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独为丙丞相恨也
  㳺侠论
  所贵乎㳺侠者谓其身任人之患难而脱人于厄也朱家郭解虽不合于大义而其感慨雄俊先人后已故可取也楼䕶平生龌龊守常无可称吕宽得罪王莾以其父故穷归之豪侠立节无如此时谓宜斩莾使脱宽于死身自亡匿或者以身任之而不悔如此谓之侠可也䕶得诏书即日斩宽以闻莾大喜此茍偷畏懦闾里屠贩人耳当莾时天下威畏谁非䕶者班固立䕶与朱家郭解同谓之侠此何故也泣涕责妻子使终养吕公此朱家郭解粪土之馀也何足道哉
  王郑何论
  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清忠与之而不与之仁管子之徳不及二子远矣而以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徳为世所赖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在家安而国治如是则有一善不害为不仁而有小不善于仁未害也予观王祥郑冲何曽三人者考其行事之迹从容无事之际虽谓君子可也然为魏大臣阴相司马氏以丧魏室卒道而授之夫平日则戒慎君子之所忽而当事则为小人所不忍为此所谓色取仁而行违在邦在家必闻者也昔西汉之衰有似乎此孔光师丹皆盗当世仁贤君子之名而或屈于董贤或迫于王莾使为奸者反依之以为重呜呼治天下其不可以无才智骨鲠之士也淮南王欲为乱独惮大将军与汲黯畏卫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徳不足以化奸才不足以止乱而可以谓之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陈文子当管仲之任则不胜矣李徳裕曰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必不能捐躯济危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者此数子之谓也
  张华论
  裴𬱟劝张华以黜贾后而华不可其言曰聊以优㳺卒岁当时华有天下之望奸臣孽后切齿于华久矣虽不举大事可得优㳺卒岁欤华之智宁不知此而为是言何也夫华为之亦死不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是时华之计无可为者矣与外臣为仇则贾后得借口以诛之与孽后为怨则强王将以仗正而行其意起贫贱取富贵既无弃屣之高又名重累身众所不置已有遁尾之厉嗟乎华于是时盖知不免矣自古为是言者不以贤不肖皆知不免者也董卓筑郿坞曰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坞夫事不成而坞可得而守欤卓虽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范之计而曰不失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华之优㳺卓之守坞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茍且之言耳不足论也士之谋身至此亦可悲也夫
  王导论
  予观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自古开国建邦尚功利修战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然当其亡也以为大敌取之何则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无内乱夫国小势单而有所恃必敢斗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夫小国敢斗而不下人大国之取也吴蜀是也诸葛亮治蜀法制谨密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维恃其馀力黩武好战而魏取之孙权之为吴也江东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权既死而规略风声不改其旧孙皓不肯俯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故曰小国敢斗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夫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弊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势穷则不亡何则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起然国人未去则去之也难非极弊不可复振之际则不可得东晋是也导相元帝于江东所以立国者不过宾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已夫当西晋之末群雄并起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节制刻深以图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劳苦往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也而导顾为此岂其才不足欤或者曰导之意以为限长江而与关洛交兵相元帝而与刘曜石勒争雄驾御贺循纪瞻之徒而与外裔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曽不如勿为之愈也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无后世不遽亡之䇿而可矣夫王敦苏峻之内侮桓温桓玄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刘裕取之于凌夷甚弊之后此固导之深图也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自古然矣
  屈突通论
  屈突通知隋之亡力不足以救也审矣然力尽势极犹为万一之计其心皎然非负隋也通未及死而被擒其不死者非自免也唐救之也唐之为隋之仇明矣通不负其所事而舎其生然忘其仇而食其禄责通报其怨非也天之所与通安得而报之君子于其仇度非所得报则不敢行其私然亦不敢忘其私故食其禄者通之罪也凡负恩图存于可为之时者得罪于通可也忠亦不足为矣
  裴守真论
  先王之礼不明于世日以废坏遂至于灭亡者其初未始不自于谀夫盗儒茍欲媚世主之私而不务行先王之意而俯从今世之便也先王以至诚仁义之心诚意于礼乐之际斋明盛服如临师保父母之严一有不中凶咎从之而使后世之污君习于安乐骄傲者勉而为之其欲舍而从我也固已不胜其怠而谀夫盗儒又从而为解说旁引曲取既使之便其私意而又曰自义理之所安呜呼先王之礼何从而兴乎秦并六国典礼尽灭高祖拨天下之乱庶几其有兴矣而叔孙通阿其意不能尊其所闻而行之乃为是茍且灭裂之具而汉之礼终以不明则起于叔孙通之徇其君予读裴守真传守真善容典为太常博士当时谓才称其官至论射牲礼曰古者天子自射牲汉遣侍中令天子奠玉酌献而已可也古今异宜不必射牲破阵庆善二舞入天子为起守真言古无天子立观舞者请从古夫射牲古也劳而今也佚则从今立观舞今也劳而古也佚则从古守真非能法古也特从其佚便使人主便之而巳夫先王之礼惟恶夫好便而无制者而后为是曲折制度之严也使有司之礼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呜呼自秦汉以来天子之车服金珠翠羽妇人之服竒文巧画房闼之玩仙美鬼怪可骇之物雕韦织毳非法之用皆有之矣推其祸本乱原未有不起于好便安者为之也夫一守真不足道也而世遂以才称其官则知史说偷风瞽俗相扇而不知耻也可胜叹哉
  李郭论
  雄杰好乱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后其志乃巳此不可不慎也汉高祖苟一时之便伪游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高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高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服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贼百斗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服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巳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谓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大扺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馀光弼驰骋而不足予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后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欺主于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徳动则人服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明此虽狡夫诡道之常态意其人必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欤此于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徳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徳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远未之有悔也
  韩愈论
  韩退之以为文人则有馀以为知道则不足何则文章自东汉以来气象则已卑矣分为三国又列为南北天下大乱士气不振而又杂以南蛮轻淫靡嫚之风乱以西北悍鲁鄙悖之气至于唐而大坏矣虽人才众多如贞观风俗平治如开元而惟文章之荒未有能振其弊者愈当贞元中独却而挥之上窥典坟中包迁固下逮骚雅沛然有馀浩乎无穷是愈之才有见于圣贤之文而后如此其在夫子之门将追㳺夏而及之而比之于汉以来龌龊之文人则不可然则愈知道欤曰愈未知也愈之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果如此则舎仁与义而非道也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吉有凶若如此道与徳特未定而仁与义皆道也是愈于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纷纷异同而无所归而独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毕矣礼乐刑政所谓教也而出于道仁义礼智所谓道也而出于性性则原于天论至于此而足矣未尝持一偏曰如是谓之道如是谓之非道曰定名曰虚位也则子思实知之矣愈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于言者欤






  柯山集卷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三十九
  宋 张耒 撰
  
  文帝议
  予尝爱汉文帝以赵佗称帝于南越遣陆贾奉咫尺之书驰一乘之传曰今两帝并立而无一使相通是争也未尝怒其为帝而佗心感竭诚屈伏自痛不须叟而去其僭号谚云人之饮酒劝之饮愈不饮禁之饮愈饮夫佗之帝也必意汉恶其逼我而矜张以伐之夫如是则足以自张于国人而意亦且少伸矣今乃不然汉天子视我为帝漠然如未尝有则吾何以取重于国退而视其黄屋左纛非甚童𫘤必且以为是果何用之物哉冒而居之且甚不安夫行所不安而求所无用佗老贼必不然也幸贾之来恨去之不亟耳文帝之䇿可谓得矣其智可谓绝人矣是合老子所谓不争而善胜者也吴王不朝赐以几杖故卒文帝世不反孝文之术毎务出此而贾生者乃欲以改正朔服色盛言岁赂匃奴为倒悬之势欲以动之宜其以为儿子之论而不信也
  平江南议
  予闻诸故老言樊若水不得志于李氏乃献浮梁自采石济江卒用其策取江南予尝恨焉若水李煜之臣叛其主而来且不当受况献策以灭其国乎是时艺祖西平巴蜀南朝吴越威徳响振而李氏自周以来国蹙民惧亡可立待朝廷使沿江诸郡大治舟师顺流而下由历阳趋金陵李煜不足亡也何患无策而用此奸人叛夫之计乎晋文不以原易信而诸侯服汉高帝斩丁公以正君臣之大义予谓当缚若水送李煜使甘心焉不然正其叛主之罪而诛之以示天下江南君臣当望风向义之不暇岂不伟哉惜乎当时在廷无为此言者也
  韩信议二首
  或问韩信服高帝乎予曰韩信为高帝将数年当将重兵灭大国而动以武涉蒯通之邪说信无所顾召之而至令之而行何为不服然则何为卒反乎曰信服高帝之智力而不服其为人是以反也然则何也夫信之反非重失楚也在夫伪游云梦而执之也夫伪游云梦之计是市井下俚之智而万乘之主亲行之此信所以怏怏北面而薄其君以为不足为其下也夫暴夺人之富贵而幽囚之欲使夫雄杰者帖然而无怨非服之以徳屈之以理则不可夫以下俚市井之策而诈韩信彼身可执心轻其上矣彼且闻其计出于谋臣则君臣皆轻是不反何待然则为高祖者奈何必待夫反形明白乃明其罪引天下兵诛之耳信虽难制然不过数年而定一伪游而缚韩信自尔出令天下谁敢信之欤
  自古士有所负而功名见于世者未尝有肯以身轻就人者也何者彼轻就人者其规矩准绳将在彼矣夫如是则我之所有安得尽布之哉且宝镆鎁之利者不以试薪售和氏之璧者不以登门彼皆不求人而人求之若不得己焉而后即之者亦自其理然也韩信当秦之亡天下之穷士也非有孔孟进退之节然萧何独察其非汲汲于求显待之不厚礼之不至则不为用也故以高帝之倨必使其筑坛斋戒备礼而后官之举之三军之下而加之诸将之上而不疑知不若是信将不满而无留心矣诸葛亮战国之策士也高卧于隆中其主就而后起而后能使刘备三分天下而伸于强敌彼孙武求试兵法于宫人叔孙通度上所能行而蕝礼其事业功名卒以不显有以也夫
  楚议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人之志也而言卒验何也曰杀人者必见杀虐人者还自虐自有覆载以来未以能免者何则天道也秦灭六国秦虽灭乎楚楚怨秦最深怨深者复之必力人事也此理之所必至也又何怪焉
  老子议
  夫人之生不杀之于衽席饮食之疾病则杀之于盗贼刑戮者过半矣则人之于死实未尝知畏也而世之驭物者而欲物之畏不过示之以死亦惑矣故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茍为畏死耶则吾取为奇者而杀之宜民之不复为奇也天下未尝无刑而为奇者不止则死之不足以惧物也明矣故曰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也夫物不患夫杀之者也万物泯泯必归于灭尽而后止则有常有司杀者杀之矣窃司杀者之常理而私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惧物而未有不及者也故曰常有司杀者杀之夫代有司杀是代大匠斵代大斵匠希有不伤其手矣然则操政刑生死之柄驱一世之民使从之殆非也
  
  诗杂说十四首
  卫武公于厉王之时而自警曰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夫柔其言言逊也盖邦无道矣惟危行言逊可以免于祸故也
  桑柔曰告尔忧恤诲尔序爵夫爵未尝无序也序之者使贤者尊不肖者卑而已召旻曰彼疏斯稗不能序爵故也卷阿之诗曰尔土宇昄章夫治天下者虽无事于恢大幸而治得于内则土宇广于外盖人归者众则各以其地附之矣故周公之时斥大九州之界建侯之数过于商之末世而考之传记无周公斥大之事所谓治得于内则人附之者众非周公侵伐攻取而得之也夫土小地削非政之病然政乱于内则人相与携持而去人去之则地随以削故芮伯所以忧心殷殷念我土宇而凡伯之刺幽王以日蹙国百里而上陈先王之盛时曰日辟国百里也盖土宇昄章与夫蹙国百里者所以观治乱之迹也
  姜嫄生后稷而谓之生民者盖后稷教民食食者民待之以生故也故思文祀后稷之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盖免于死之谓生免于仆之谓立食而后免于死亡颠仆之患则后稷之于民实生之者也
  生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洁故文王之庙曰清庙御侮之道尚肃故宫室之墙曰萧墙明不蔽也清不污也萧不乱也
  老子曰自后者人先之成王时率农夫播厥百榖而曰骏发尔私使之先公而后私故也治田者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而后私故也夫惟成王自后是以民先之
  有客宿宿一宿为宿宿宿者凡一宿者再也有客信信再宿为信信信者凡再宿者再也夫如是而犹欲絷其马既行矣又薄言追之则微子所以为在此无斁而周之臣子为好善而不厌也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此方言武王之事而不及其成故曰执竞而巳
  武奏大武而后曰于皇武王无竞维烈武王之事既成而见于乐则大矣美哉执竞不足以言之也故曰于皇武王也皇之为用者道其事则美也故于大武言之盖武尽美矣
  成王之时天下己治矣乃曰将予就之继犹泮涣然则承文武之绪而天下犹有泮离涣散之患者何耶盖文武之徳大矣泮然而离无有不至涣然而散无有不及洋溢滂肆至于成王将继而图则所谓我其收之也示我显徳行者夫徳行固道之显者也而成王尚欲使示之以显徳行者盖学之始其道当然也以其徳行之幽者未足以知之故曰示我显徳行非独成王为然伊尹之告太甲言明言烈祖之成徳夫以言为未足而明言之未足以言祖之道而言祖之烈未足以言徳之妙而言徳之成则亦以太甲始进于学之故也
  成王惩周公之事将毖后患使后之知人不复如前日之惑而首之以求助何也盖昔之不知周公之圣出于无助故也何以知其然耶夫成王在廷之臣圣莫如周公而贤莫如召公周公之为师召公固不悦之矣召公且不悦则在廷之臣岂复有能辨而言之者耶此成王所以惩前日之事出于左右无有助之者则其惩后患而首之以求助不亦宜乎破斧刺朝廷之不知盖举朝廷而刺之举朝廷之不知则孰为成王之助哉
  闵予小子遭家不造方是时成王初即政溢者未收泮涣者未图则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则成王既除丧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矫矫王之造夫成王宠受武王之武功而武功则矫矫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业而王业于是成矣盖治至于可以用师者治之成故善人为邦至于可以即戎而后为功也周公之戒成王以立政卒之以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岂非诘戎兵者政之终欤成王之征伐其见于书者伐奄伐蒲之类是也
  思马斯臧良马也故曰臧思马斯才戎马也故曰才臧者言其徳才者言其用陈于礼者尚徳用于战者尚才故也斯马思作作者用马也故曰作用者习战习其动作之节而已矣思马斯徂驽马也故曰徂言姑足以行而已矣驽马马之下者也故其类亦下故曰有驔有鱼豪骭曰驔二目白曰鱼驔则无取于良二目白者目病也是谓四种之马
  天下之乱起于无礼无礼起于衣食不足衣食不足起于经界不正井田不均沟洫不修田事不勤先王深知礼义之本原起于稼穑之际故其于省耕劝农之事常首先天下之政故成王之莅政也召康公戒之其急必以民事而公刘之诗所述其先不过乃埸乃疆乃积乃仓而巳其后周遭变而述先公风化之所由而为七月之诗其急不过授衣以备寒举趾以历田备事之细至于采薪剥枣朱裳索绹之烦其候时之谨至于秀葽鸣蜩斯螽蟋蟀之细则夫先王所以推本而要以成天下之务虽至烦而不厌者诚风化礼义之本莫不出于此故也予尝考信南山大田楚茨之诗刺幽王之失政推本其故以为田莱多荒其陈先王之盛时上勤于恤农下力于治田之际自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而中陈祭祀宾客之仪俎豆礼乐之备至于永锡尔极时万时亿又曰神嗜饮食使君夀考信南山之所陈始于禹之甸南山曽孙之田原隰庐立于中田瓜植于疆埸次之以清酒骍牡以享于祖考而终于报以介福万夀无疆大田甫田之所述其初自于曽孙之能劝其民而农夫之能听其上不怒以交其欢馌之以致其厚而终也报以介福万夀无疆又曰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夫受莫大之福而其君有安宁祖考之乐此天下之至美极治之际也而其来出于仓庾之盈原隰之治田庐之修劝相之时而后乃及于礼乐祭祀之事盖衣食不足于下则礼乐不备于上礼乐废则乱随之而作夫惟田事备而衣食丰衣食丰而礼乐备礼乐备而和乐兴和乐兴而人君有福禄夀考之盛此诗人深探其本要其终审乎治乱之要而后其言之序如此也而诸侯助成王祭其归而遣之也其戒之以王釐尔成来咨来茹遂及于暮春新畬之事来麰康年之祥钱镈铚艾之细盖治其国者其要莫急于此则王之戒略于庶事详于农事者由此故也虽然岂独成王为然哉盖自先王以来未有不如此者高宗之戒诸侯也曰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岁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解夫建天下之诸侯饬来辟之岁事而止于稼穑之勿懈岂非事之所当先者欤夫惟王之所以戒诸侯者莫不首于农而五载而巡四岳其较诸侯之善恶以观其国之治乱而制吾之赏罚也其庆始于土地辟田野治而养老尊贤俊杰在位未与焉其罚之也始于土地荒芜而遗老失贤亦未与焉夫惟戒诸侯之事莫急于新畬之勤制诸侯之赏罚莫先于田野土地之政则夫先王之意概可见矣鲁侯之颂也始于𬳶而𬳶之美首于务农重榖次之以有駜之美卒章曰自今以始岁其有则夫成王高宗汲汲于此不亦宜乎夫始之于农教之勤而终于有年之庆者诚以诸侯奉上之先务在是故也由是观之则周之戒诸侯未尝不然非独臣工如此也
  或问王风之诗凡十篇而闵周之诗四焉方是时平王东迁丰镐为墟文武之旧已扫地矣此黍离所以闵也兵败祸结国势危蹙此兔爰之所以闵也风俗衰薄室家不相保此中谷有蓷所以闵也国家有是三者闵之宜矣君子阳阳之序曰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远害而已盖君子犹未去也辞尊居卑辞富居贫甘为劳辱而不耻耳未至于大乱何遽闵之哉答曰序此诗者其知道乎国家之患莫大于有君子而不能知小人在位而贤人在下也其小人不为尽心未害也至于君子不为尽心苟求免于饥寒熟视其祸而不肯救者国必亡故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彼皆耻之而甘贫贱谁与图其国乎不亡何待此知微君子所以嗟伤而闵之也彼黍离兔爰中谷有蓷之乱使有君子其至是乎
  讳言说
  高宗自诛长孙无忌放褚遂良等后天下以言为讳者二十馀年其后一御史尝抗论一不急事时谓凤鸣朝阳方其以言为讳也武氏不出房闼而取其国天子自殿陛之下门阙之外颠倒错乱无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岂无良䇿善计亦不敢告故以牡夺雄坐房奥移庙社犯天下之至顺为天下之难成而有功此譬如盗入主人之家执其主涂其耳目而惟其所为何求而不得哉张子曰天将乱人之国则必使讳人之言人之爱其身其寝食起居有少异焉而人告之则必信之又从而治之夫如是则可以终身而无疾今其寝食起居类非平人之状而其亲戚朋友旁视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兰陵公主园赏言者其直百万非好名也事当然也
  敢言说原注为绍圣而作
  汉王凤以外戚辅政杀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书显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时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枢密使权过宰相谁敢少忤其意而刘蕡对策肆言其恶斥其篡弑废立之罪而明皇时李林甫为相几二十年固宠市权愚瞽其君内助杨氏之势外成禄山之乱补阙杜琎尝再上书论事斥为下邽令林甫以语动其馀曰立仗马终日无声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诤路绝矣夫林甫之威未惨于汉廷之外戚唐文宗之宦官也而梅福刘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区区贬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其故何也王凤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犹可与论道理商成败而汉之公卿犹有贤智忠义之士也文宗太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绛韦处厚之徒犹数人公卿侍从之间差可告语其势犹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发恣行而心实有所恃也若林甫之时人主昏淫于上视天下之治乱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不可与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黑白者林甫斥逐之而无馀矣国中空虚无人上下内外皆从君于昏者也而天下之士虽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祸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呜呼国无善人国非其国也可不惧哉明皇尝论林甫曰此子妒贤嫉能无与为比则其时人物可知也
  乱原说
  国家之乱常在夫违理害事最深最要而世主甘心不悟处之不惧若有物焉而左右之此天之所培壅将使为乱原者也西汉之亡也以外戚东汉之亡也以宦者方其未亡也皆尝有过矣然人主安之而不忌信之而不疑卒至于大乱而自亡此岂非天相之哉唐之高中制命妇人一夺其国一杀其身明皇玩异类而胡羯猖狂身播国屯徳宗轻于用兵渎武不戒而叛臣内侮祸连不解文宗知人不明信用狂妄欲求大功卒成甘露之祸凡百君子见本可以知末观微可以知著蔡景之淫乱子产曰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子产岂求之他哉

  柯山集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
  宋 张耒 撰
  
  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
  诗不云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夫物不受变则才不成人不涉难则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肃寒气欲至方是时天地之间凡植物出于春夏雨露之馀华泽充溢支节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视之如战败之军卷旗弃鼓裹创而驰吏士无人色岂特如是而巳于是天地闭塞而成冬则摧败拉毁之者过半其为变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坚虚者实津者燥皆敛藏其英于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挠青云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谓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于林一举而尽之以充栋梁桷杙轮舆輹辐巨细强弱无一不胜其任者此之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虐之而乐者是也吾党有秦少章者自予为太学官时以其文章示予愀然告我曰惟家贫奉命于大人而勉为科举之文也异时率其意为诗章古文往往清丽奇伟工于举业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调临安主簿举子中第可少乐矣而秦子毎见予辄不乐予问其故秦子曰予世之介士也性所不乐不能为言所不合不能交饮食起居动静百为不能勉以随人今一为吏皆失巳而惟物之应少自偃蹇祸悔随至异时一身资养于父母今则妇子仰食于我欲不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予解之曰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迁之为贵重耳不十九年于外则归不能霸子胥不奔则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羁穷忧患之时阴益其所短而进其所不能者非如学于口耳者之浅浅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为其可悔者众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则行于天下无可惮者矣能推食与人者尝饥者也赐之车马而辞者不畏徒步者也茍畏饥而恶步则将有茍得之心为害不既多乎故陨霜不杀者物之灾也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
  送李端叔赴定州序
  某为儿童从先人于山阳学官始见端叔为诸生某虽未有知意巳相亲后几二十年端叔罢官四明道楚某又获见某时巳孤端叔吊我悲怀如骨肉后凡再遇于京师今其再也然端叔毎别数年一见其议论益奇名誉益高今朝廷士大夫相与称说天下士屈指不一二必曰吾端叔也元祐八年苏先生守定武士愿从行者半朝廷然皆不敢有请于先生而苏先生一日言于朝请以端叔佐幕府苏先生之位未能进退天下士故用子如此然其意可知也某苏先生门人之下列也其亲慕端叔不足怪庚午某卧病城南门无犬鸡昼卧愔愔端叔尝夜过我以烛视我面目见疾有间喜动词色访觅医药以至无恙我之道艺无取名誉不振端叔独拳拳于此何也然端叔与予外家通谱于我舅行也岂其出乎此非耶八年十月过我告以将北求予言为赠行予在交游中巳号为多言其敢有爱于子为今中国患者西北二敌也狙伺我久矣西小而轻故为变易北大而重故为变迟小者疥癣大者痈疽也自北方罢兵中国直信而不问君臣不以挂于口而虑于心者数十年矣吾知其故诚知彼之不能轻弃吾之重币也有司如故事岁时发币车马出门而北顾无事矣凡为是说者谓非敌情则不可然人度量相远未可以什百计也世固有得一金而喜者何必金帛数十万亦有得国于人而不厌者数十万金帛未足赖也往赵元昊未反时中国不为备御犹今日之信北也一旦不逊中国震动视其治军立国骄逆悍鸷岂特河陇间一羌酋也吾安能复以羁縻其父祖者制之也哉且雄杰之才未尝绝于世不在中国必在外裔高皇帝以气吞中原之雄而冒顿张于匈奴高帝终无以困之魏灭蜀晋灭吴大敌巳尽而苻石骛于中国祖宗芟夷僭乱天下听顺无复偃蹇而久之元昊叛于羌自是以来又数十年矣某闻今北边要郡有城隍不修器械苦恶屯戍单寡然跬步强敌而人不惧者诚信之也枭鸱不鸣要非祥豺狼不噬要非仁也见其不鸣谓之孔鸾见其不噬待以犬马吁亦过矣定武敌冲也其容有悔乎某顷在洛阳与刘几者语边事几老将也谓某曰比见诏书禁边吏夜饮此曹一旦有急将使输其肝脑而平日禁其为乐为今役者不亦难乎夫椎牛酾酒丰犒而休养之非欲以醉饱为徳所以増士气也某闻定武异时从军吏士丰乐豪盛而今燕豆蔬恶终日受享腹犹枵然官吏贫窭有愁苦无聊之心且朝廷既委所当费而不爱矣将军将重兵临方面天子属以何事而与持筹小吏日夜计口腹之赢此何为者也真能遂不费一钱才得几何哉子从辟以佐帅军事与有责矣挟端叔之学问词章而从苏先生如决大川而放之海是则予无以赞子矣
  送吴怡序
  吾友吴熙老好学乐善敏于为吏不茍于其职尝主簿于蕲之罗田部使者才之使尉黄冈予旧与之相闻而来黄冈也予方坐事屏居而熙老独喜从予游予谓之曰予弃人也又负罪于有司子与罪人游且累君熙老不谓然尤喜予翰墨言语得之辄宝藏予年老多病学问日衰落文字尤荒梗熙老所求十不能答一二而熙老意益勤不倦夫人之好恶之不可解如此居黄冈无数月又迁蕲水丞将去黄求予言赠其行予为之不能无言曰子盍观于货乎所操者愈奇则藏之也愈深知之者愈寡然一旦而得所售则万金之直有不较而乐输之者方其未售也闭肆而处终日寂然其邻里莫知也而持盘卖饼儿日一操盘而出自誉其货呶呶也十人之聚则往即之自旦至夜劳力如此得百钱之直之外则偃然有过望之喜矣夫所操者不厚则自处也薄夫自处也薄则亦无所不至矣其理然也君子进徳修业夙夜强学其所操者岂万金之货也哉吾愿熙老好学愈勤乐善愈富为吏而有赐于民多积而深藏之自爱而重出之则将名誉充于四海出入紫闼𬣙谟黄阁也可跂而俟也敢以是为遗行之言
  曹昧字昭父序
  大梁曹昧涕泣告予曰我不幸蚤孤既长而族人言尔先人名尔昧字尔曰昭父予实用之而未能言其说子盍为申言之乎予曰昧之必昭譬之夜必有旦晦必有明也莫或使之而理未尝不然其在人则善恶是巳为善于家而受爵于朝车服以旌之名号以表之为不善于幽而刀锯斧钺从之其始也人莫或知之而其著也莫之能掩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子先人之训子至矣予虽欲言之何以复加子敬之哉
  杨克一图书序
  甥杨克一梦人授图书凡三十有一体大抵皆其姓名字变易迭出颇奇惟古人有言梦者想也形神所不接而梦者因也夫因者想之变其初皆有兆于予心迁流失本其远也巳甚故谓之因然其初皆想也而世不能明其故以所因者为非想而得夫使如至人之无想欤则无梦矣岂有有梦而非想者哉予见尔之好图书几癖矣心思手画惟怪之为求则其梦授于异人何足怪哉好射者梦良弓好乐者梦奇声何则志固在是也尔以为是三十一图书者皆非平日之所思则正昔人之所谓因者也精神迁流何怪不有古人或以考吉凶明将来三十一图书曷足怪也哉尔以是思之将复有得矣图书之名予不知其所起盖古所谓玺用以为信者克一既好之其父补之爱之尤笃能悉取古今印法尽录其变谓之图书谱自秦汉以来变制异状皆能言其故为人篆印玺多传其工有自远求之者数为予言予不省之独爱其用心不侈致精于小事末务故并录焉
  秘丞章蒙明发集序
  古之论人考其人不计其功士固有其才可以有为而不幸不及施与既施而中夺者何可胜数而中才常人乘时以功名显者世常有之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夫成败系天者其未可以贤不肖必也司马子长论李将军为将其言哀痛反复深悲其无功以为百姓知不知皆为垂涕至论霍去病无他美独曰常有天幸不至乏绝夫子长不少假借于屡胜之去病而独拳拳于老死之李广何哉彼惟深痛夫庸人冒时以取名而豪杰之士制于命而不得少就其志故其与夺之际如此嗟夫岂独人事哉凡物亦然夫夏生殖而丛棘能有所庇疾风烈寒大木百围僵而死秋水时至沟畎有一溉之功而岁旱渊竭江河不足活鱼鳖物固系其所遭者哉今年春予遇友人会稽章邦老于宛邱一见予再拜泣涕出其先人秘书君诗文三编及其行状求予文以为之序其文章议论甚高而叹其不大设施也
  潘大临文集序
  士有闻道于达者一会其意涣然不疑师其道治其言终身守之而不变甚者或因是以取谤骂悔吝而不悔其心视世之乐无足以易之者亦可谓有志之狷士矣彼其心以为不有得于今必有知于后故甘心而不辞夫既巳尽弃世俗目前之所乐而独待夫寂寥不可知之后世则亦可悲矣予友潘大临字邠老其人也邠老故闽人后家黄州崇宁中予以罪谪黄州与邠老为邻邠老少学为人则巳不能合其乡人众不悦之邠老独与当世知名士游往往屈辈行与之交尝举于有司与千百人偕进偕退无知其才而力振之于困者后予蒙恩去黄居于淮阴闻邠老客死蕲春予为之太息出涕政和之初邠老之子戅既免䘮拜予于宛邱出其先人之文章若干卷求予为序予知邠老为详义不得辞而自视亦世之穷士也其势力曷足振邠老于无闻未必不夺邠老之文而并弃之也而邠老生死之不遇如此
  送秦观从苏杭州为学序
  秦子善文章而工于诗其言清丽刻深三反九复一章乃成大抵悲愁凄婉郁塞无聊者之言也其于物也秋蛩寒螀鹎鵊猿狖之号鸣也霜竹之风冰谷之水楚囚之弦越羁之呻吟也嘻秦子内有事亲之喜外有朋友之乐冬裘而夏𫄨甘食而清饮其中宁有介然者而顾为是耶世之文章多出于穷人故后之为文者喜为穷人之词秦子无忧而为忧者之词殆出此耶吾请为子言之古之所谓儒者不主于学文而文章之工亦不可谓其能穷苦而深刻也发大议定大䇿开人之所难感内足以正君外可以训民使于四方邻国寝谋言于军旅敌人听命则古者臧文仲叔向子产晏婴令尹子文之徒实以是为文后世取法焉其于文也云蒸雨降雷霆之震也有生于天地之间者实赖之是故系万物之休戚于其舌端之语默嗟夫天地发生雷雨时行子独不闻之而从草木之虫危枝之翼鸣呼以相求子亦穷矣夫古之所谓儒者所用之国无敌若臧文仲叔向子产晏婴令尹子文其望孔子亦远矣而其功烈亦足以振显一时故犹能以儒者之效名一世夫不足以治国而能知今古考妖祥纪事实多闻而博通则古太史氏之职而初不以是为儒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楚之治不责倚相由是言之古之论史与儒异事而司马谈为太史号通古今善文词犹曰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主上以倡优畜之其尊礼不如公孙丞相汲黯此则汉之初犹有古之遗俗在也呜呼儒之名实不正久矣自汉以来圣贤之学废而孔子之徒皆以其师之书自重于世聚徒而授之若是者当时皆以儒之名归之而司马谈序九流儒者才当其一彼未尝见其真而信当时之所指故从而论其失而班固以为出古司徒之官呜呼何其陋也儒者之治天下九流之列皆其用也顾与浅术末数各致其一曲者同哉吾意今儒者之所学古大史之流而非世之所急也子享其全无食其馀据其源无挹其流子方从眉山公其以予言质之而归告予也
  送张坚道人归固始山中序
  予元丰末年与至柔生会予宛邱予时年壮嗜酒驰骋世乐虽知至柔怀道而未暇问也尔后绝不相闻至今盖十有八年而予出入朝廷用舍荣辱之变历之傋矣退视其躯亦骎骎于衰老疲病之境矣建中靖国元年出守汝阴一旦至柔惠然访予于郡斋视其精爽动作与宛邱见时不少异既携其平生所尝试之方授予以济其病又教予以养性之妙其言曰大道甚简守心而已守心无他守一而已静一之极则玄通四达而真气应之大非意之所能测言之所能尽也得者知之矣真气来降则百疾除而永年矣经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老子曰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心虚志弱则腹自实骨自强矣是道也智者得之为止观司马子微得之为坐妄皆一道也此皆真人修身之要而今人忽之乃苦其形骸妄想变怪吞饵金石去古道远矣予三复其言因尽屏其平日之所闻伏而思之若有悟焉抱朴子谈道数十卷而曰若夫至道则尺素而足信谓是乎如吾至柔之论则尺素为多矣至柔隐居固始之野人莫见其面而时为人治病将归求予书予书不工因志其所教以告世之好道而不得其要者
  贺方回乐府序
  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世之言雄暴虓武者莫如刘季项籍此两人者岂有儿女之情哉至其过故乡而感慨别美人而涕泣情发于言流为歌词含思凄婉闻者动心焉此两人者岂其费心而得之哉直寄其意耳予友贺方回博学业文而乐府之词高绝一世携一编示予大抵倚声而为之词皆可歌也或者讥方回好学能文而惟是为工何哉予应之曰是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虽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泽之工则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袪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览者自知之盖有不可胜言者矣
  许大方诗集序
  同尘子许君大方吏于海陵谓予言平生仕宦四方所至辄为诗句文篇未尝废也亦辄集为一书求人为序取以冠于篇首今海陵之集将成矣子其为我序之乎予曰士方其退于燕间寂寞之境而有以自乐其乐者往往英奇秀发之气发为文字言语超然自放于尘垢之外盖有可欣者然一行为吏此事便废敲朴喧嚣牒诉倥偬既已变易其平生矣风云之观溷于泥涂泉石之想变于阛阓俗虑日进道心日消呜呼士之道艺不进者以此许君以潇洒出尘之姿屈首徼禄于小官又吏于僻远职事之外宜其有憔悴无聊之叹尚何暇注心于笔研文墨之间耶然既巳粲然成编矣其中非有过人者其能尔耶是予所以喜为之序也
  宗禅师语录序
  诸圣传心不由文字从来建化咸立门庭盖言为道诠执之则为大病语乃声法透得方具少分则夫言亦末矣四祖宗禅师黄龙心之嫡子临济玄之裔孙学最上乘悟第一义遍参尊宿法席归住四祖道场雄启度门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政令虽洪钟巨震固尝动地雨花然古涧寒泉饮即丧身失命至于拈槌举唱斯辨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门人记为后录若干卷已丑孟冬其门人义和携以示予求序冠其篇首勉为书此幸无诮焉
  钱申医录序
  予尝爱太史公述仓公传为记自齐侍御史咸至齐文王病凡数十人其察脉观色所用药剂汤熨之法皆载之以为后法所谓黄帝扁鹊书今巳不尽见而其遗法往往见于此世医所宜刳心而学者也尚何议焉予顷年谪官齐安邻郡蕲春有厐安时者高医也其于黄帝内外甲乙诸书深矣予尝从之游喜闻其说而不能尽究也居无几何安时死予为志其墓因求其平生所尝治病或奇证变候有人不能晓者使具其说与所用药欲载之墓志之后以为后法而其家不甚晓知虽有所疏陈数十条皆无伦叙勉择十馀事载之而予至今以为憾也近宛邱闲居吴人钱申以医录授予得之欣然盖申善医而著为录其治疾之尝效言其察脉观色之方而往往著其药物之剂呜呼其用心可见矣憾予不学医不能与君上下其论愿益勉之求世之高医而问焉子将有得焉
  李徳载字序
  表弟李成甫名公辅告予以不安其字也求易之诗不云乎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夫车之所载或安焉或输焉系之于辅之弃与不弃而已则辅之于车功亦大矣虽然辅之于物有功于车而非车也考一车之物而辅不与焉然正六辔谨轮辐仆在前焉伏轭而辅不至则车不安登险而忧倾涉淖而忧濡视车中之载如寄物焉且天下之物固有相须不同域而相成者岂独辅也哉千金之裘成于工人之寸针南越之箭激于飞鸟之遗羽玉蕴于石而金发之兵切于肤而甲拒之故其在人则学是也夫学之于人非性之所素能也而性不得学则不明故夫子曰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夫人之于天者其道素具矣四端之于我非外铄我者也尧舜之于涂人其本则一而巳彼为是尧舜涂人之别者学不学异也性在巳学在物自外而视之相去亦远矣而尧跖由之物固不能无所待而独成哉夫学有道道有序循其序而积之者行而能远渉而能高下则鸟兽虫鱼器械服物之理无不通中则修身正家治天下之业无不立上则达性命通死生官天地府万物独立于万物之上而无与为侣而学庶乎至矣虽然有患忽小而务大躐等而求至者吾恶之久矣自燕之秦者必之晋自鲁之楚者必历卫天下之所共由而不能越者也夫无见乎小而能明大与不涉乎等而能速至者其可信也哉故保信以为车力学以为辅而载尔徳焉则周流天下徜徉海外以求子所欲其有不得者乎子以徳载易之












  柯山集卷四十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柯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一
  宋 张耒 撰
  
  汉世祖光武皇帝庙记
  南顿令江君惇裕以书属某曰吾邑有汉世祖光武皇帝祠邑人奉祀甚谨而昔人所记陋甚君为我述焉将刻石以诏后世某辞之不可谨按光武皇帝以哀帝建平元年生于济阳而皇考钦实为南顿令帝尝从父于此既得天下亦屡临幸盖平生之所游处则邑之有祠所从来久矣岂独冰早疾疠之请有赐于民亦其功盛徳尊后世有不能㤀者故南顿之民世词之惟谨盖无足怪汉自成哀不君权归外家王莽卒盗而有之天下大乱民心思汉惟世祖以匹夫起田亩出入行阵躬夷大难勇无坚敌智无遗䇿故能祀汉配天光复旧物一时群雄芟夷略尽抚有方夏覃及蛮貊声教所暨比隆武宣是宜暴鸷强伉玩兵黩武视民如草芥而不讲于治国之事也而武功既成海内既定则抑功臣进文吏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英伟之度屈于礼乐骁猛之气束于儒学敦尚经术賔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典礼焕然一变旧汉之俗盖尝以为吾理天下欲以柔道行之至于明章继志承统纂修洪业典章文物粲然大偹故后世言礼乐稽古称东汉焉孝和以后汉徳不竞破坏板荡可谓极矣而仗节死义之士如袁安杨震李固陈蕃之徒救于上符融郭泰范滂许劭之徒助于下矜尚名节以震激衰弊蹈死而不悔至于献帝人主特号而巳而曹操终不敢身自取之彼其心诚有所畏故也盖礼乐之功风化之美足以保国长世如此皆世祖之遗烈也呜呼自三代以来一人而已建武十九年南巡进幸南顿县舍置酒会赐吏人复南顿田租一岁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之寺舍每来辄加厚恩愿赐复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日安敢远期十岁吏人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帝大笑又増一岁中元元年又复南顿徭役同于济阳则帝之于是邦岂若他邑漠然而已乎高祖曰吾万世后魂魄犹思沛吾意光武于南顿亦云
  咸平县丞厅酴醿记
  咸平五年诏以陈留之通许镇为咸平县先是章圣皇帝幸亳祠老子道通许筑宫以待幸既为县即以宫为县令治所主簿居中书府而枢密府为尉舍熙寕某年始置丞于是迁县尉于外而丞居焉丞居之堂庭有酴醿问之邑之老人则为枢密府时所种也既老而益畨延蔓庇覆占庭之大半其花特大于其类邑之酴醿皆出其下盖其当时筑室种植以待天子之所休必有珍丽可喜之物而后敢陈是以独秀于一邑而莫能及也每思唐自天宝以至于周历岁数百天下未尝无战其治安仅足以小康而祸败尝至于大乱自安史以来藩镇四据而天下无完国降及其末分裂攘夺至五季而中原正朔之所加仅止门阈之中惟我艺祖神宗受天休命神武四逹马首所向破灭摧伏于是㔉百年之蟠据合历世之分裂数百年间祸根乱源薅翦堙塞大扫而无馀矣肆我章圣皇帝诞承祖武以无㤀大功宽赋薄征顺天养民四方无虞休养滋息如人之疾病蛊败医者既击逐钩取其累年之蠧矣而后为之调利抚养安居美食以使之丰腴而强坚也由是观之自开元以来至于章圣而天下之人始复见大治之全国呜呼亦可谓盛矣于是封㤗山禅梁父祀后士祠老子汪洋四方以明示得意闻之古者天子巡幸所至郡国必建原庙所以广孝㳟示后世而况当太平之盛时讲一世之大礼八鸾之所经六龙之所驻可以昭后世示子孙以为历世之大训成法者宜如何哉是宜一草木一瓦砾皆当䕶守保藏无敢弃坏以无㤀祖宗骏功成烈而使知夫百馀年间地平天成养生送死而无憾者谁之力也酴醿之生当是时沾尝沾雨露之濡近日月之光与夫旄头属车皆为一时之物矣可不爱哉
  冰玉堂记
  熙宁中予为临淮主簿始得拜刘公道原于汴上是时道原方修资治通鉴而执政有素高其才者欲用以为属道原义不屈遂与绝复以亲老求为南康酒官故书未成而去予既慕公之义而望其眉宇听其议论其是非与夺之际凛然可畏而服也士大夫皆曰刘君之贤非独其信道笃立心刚博学洽闻之所至是盖得父之风烈公之父讳涣字凝之有词学为小官数以事屈在势者节高不能容于世年五十馀为颍上令即致仕归隐于庐山筑室种蔬而食之无求于物人皆师尊焉于是既老矣公归庐山无几何得疾以元丰元年九月卒公讳恕道原盖其字后十馀年而当元祐元年予受诏校资治通鉴于秘书省是时公同时修史之人往往而在道公之事本末尤详皆曰道原廉介刚直其在必欲逹其道不以一毫挫于人者也方其激于义而作虽足蹈坎井手揽虎兕视之若无见虽古烈士或愧焉平居自负经济大略而视其为吏则严簿书束胥吏抚鳏寡绳豪猾纤悉曲当皆可为后法其学自书契以来以至于今国家治乱君臣世系广至于郡国山川之名物详至于岁月日时之后先问焉必知考焉必信有疑焉必决其言滔滔汩汩如道其闾里族党之事也其著书有疑年谱年略谱通鉴外纪十国纪年惟十国纪年先成世传之世以比迁固歆向公亦自以不愧而自蔚宗以降不论也当时司马君实欧阳文忠号通史学贯穿古今亦自以不及而取正焉凝之晚善养性笃行老益壮年八十一后道原数年卒累言至屯田员外郎其终也未尝疾浴沐正冠而绝呜呼亦异矣元符中予谪官庐陵道原之子义仲主簿于徳安叙其大父与父之事于予且曰顷眉山苏子由尝道庐山拜我大父于床下出而叹曰凛乎非今世之士也其卒为词以哭曰凝之为父与道原之为子洁廉不挠冰清而玉刚乡人是其言名吾大父故居之堂曰冰玉君为我实记之予曰昔司马谈能推明孔子作春秋之意欲为史未成以授其子迁而迁遂能网罗三代放逸旧闻驰骋上下数千岁成一家之意与六经并传父子之于文学美矣而风节无闻焉疏广疏受于汉宣帝有师傅恩而父子一旦弃去视舍富贵如弃尘垢骨肉之际风节同矣而文学无传焉孰若君家父子文学风节煇焯并著名立于父而显于子千载之远四海之广而一家擅之嗟乎世固末尝有也始予应举时与道原之弟裕游爱其学博而论正是盖得其兄之馀而义仲敏于学而健于文屹然好名而立节者也予知冰玉堂之扫洒有继矣其爵里世系与其行事之详则既有志之者矣故不复出固为词以系之曰
  我所思之人兮嗟可想而不可见意其人兮俯青云而下睨瞩九日而不眩超然不知其何之兮遗此空山之故居岂访重华而陈义兮父唱子和与仙圣乎为徒纾为云霓兮注为江湖伟为哲人兮我言在书超驾言而从之兮指庐山乎休吾车耕山而食兮梁溪而渔俨顿辔而不敢留兮恐其尚谓我污也
  二宋二连君祠堂记
  治国有善政不如在位有善人之化民速也在位有善人不如其乡有善人之化民易也夫人之情所感动常在其所易接而亲者若夫政事者固民之所畏则其从之盖有不得巳之心焉其及物浅矣安陆之应山楚之穷邑也然其民好文多学者其俗善良不争纯静易治其里之人为予言曰始吾邑之人未甚知学之利也有宋氏兄弟者讲学吾邑之法兴佛舍其后两人皆取高第有声名久之并为大官名尊益显所以吾邑之人其鄙鲁不学自弃于夷者愧之其居法兴时有连氏兄弟者与二宋君游相好也其后亦登科两人起家仕不振然视所同舍生富贵光显可攀为声势而两人亦自力不少屈已以附之其官终不显故吾邑之人其不笃于廉耻徼幸贪利者愧之凡吾邑之俗好学而文纯静有耻者四君子之化也后五十年宋景文之孙羲年令应山与连君之从子仲儒缘邑人之意作祠堂于法典方丈之西呜呼为吏于乡其有恩徳久而民祠之者几人在位之人不如其乡里之君子也二宋公之行事爵里书于国史士夫夫举知之连君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以尚书职方员外郎致仕好修而自重直谅多闻之君子也其仲伟庠字元礼为尚书都官郎中敏于政事号良吏世称王阳在位贡禹弹冠者为故旧之美然严光所以逃光武不肯仕彼独何哉连君不因宋君以显名当世卒以湮没而不悔彼诚知所处与世俗所谓显晦异矣
  智轸禅师塔记
  惟正法眼藏流布震旦渉其道者如恒河沙然根有利钝知有深浅故号老宿宗匠者以之教人未免或滞于一隅而惟云门正真大师文偃始以其道振于岭表诸方大士无不敛衽与夺可否莫有间言云门之后至雪窦重显最盛于东南其嗣法门人众矣而天衣义怀号为偏得其道自天衣之殁其法嗣往往出现一方四方禅学之所折中比丘载者学于天衣既得其道而隐徳晦迹终始莫得而考独泉南比丘智轸问道于载而得法焉智轸少为儒卓荦有奇志忽悟世幻遂为佛徒既悟道于载人亦颇闻之尝往楚州夀昌涟水淳化然师之道孤峻而行介若其徒非似之者莫能亲焉某居忧山阳时尝从师游其所以开警者至矣每劝师少出其有以为众福而窃考其志盖笃于已而虑于外尊其道而不妄以及人也其后㐮州守逐其部中禅院主者请住持师曰此将有讼矣不可因拒之而后果兴狱逮捕甚众而师独免来京师闲居天清士大夫有欲请师说法者师言佛化人各有分何待说为卒亦不可此岂载之微意欤或议师以为佛之道主于利物而师深閟其有不以及人岂佛意欤予曰不然五膳玉食不入瓦缶四大海水不灌牛迹吾何容心哉虚无以受之则一毫不以及物道当然也师以绍圣丙子十月二十八日夜右胁示寂于天清朝请郎李延世者办其终事挈以骨葬于涟水淳化后若干年有盱眙杨某者欲刻铭焉以予尝从游而请铭请以此铭之复说偈曰
  云门大开士后世继始祖具佛正知见建此妙法幢师灭度以久正法讹变时雪窦及天衣二大士出见挽佛日囬照嗣说云门法裔盖其玄曽天衣有逸嗣𭈹曰比丘载独此具妙法付之智轸师轸真似其师曰道本为巳视人不我契不绝以一毫毋以天酥馔而投之秽器是将不能受惟般若之累以是坐通场俄即自谢去或悲后无述谓师道不显稽首窣堵波师所在不灭
  陵州县山水记
  陵州河东之竆邑也其民盖有唐晋之馀风俭朴而敦本而泽潞在唐为雄镇以精兵闻天下故其民好武为徤斗夫以俭朴好武之民则其于山水奇胜之观冝其忽而不治委弃而不惜也今县令张侯以暇日与其僚游于县西南所谓四梁拒者见其风景稍异披榛而得二泉马其一出石下激石而声琅然张君名之曰漱玉其一出大石下而石状若龟因名之曰龟泉会二水而注之石螭之口以下逹于大池构亭于泉侧名曰爽气亭后为石磴磴穷为小亭名之曰白云轩而其乔林秀木水石奇丽之状皆悦可人意而不可以言尽也孔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夫尽仁之成名必若尧舜而语智之正必若禹然世之好山水者岂皆具圣人之成徳哉予以为凡安静可久淳厚而不变者皆仁之类也临事而不滞遇物而不惑者皆智之类也张君从予游其行已操术其为仁智之类有馀矣而又好学而甚文予意其为政滋久政事日信于民以其簿书之简日徜徉于山林之间仰乔木而俯清泉资之以烟云鱼鸟之丽把酒赋诗与夫杂见于文字言语者将超然世尘㧞俗而恨未之见也
  鸿轩记
  鸿轩者张子读书舍也客有言曰吾闻之时其往来以避寒暑之害而高飞远举能使弋人无慕者鸿也今子以戅暗不见事几得谴辱于圣世蒙垢忍耻于泥涂茍升斗以自养为欲自比于鸿不亦愧乎张子曰子之言是也然予居此以已卯之秋其迁也庚辰之春与夫嗸嗸陂泽中猎食以活秋至而春去者得无类乎客曰唯
  临淮县主簿厅题名记
  四方之舟车其之乎东南者十九出于泗而临淮者又据汴凡往来于泗者必之焉淮南之冲以重法禁盗贼者三郡而泗之临淮宿之虹地大而多薮泽与丰沛接其民骁悍而慓轻于三郡之盗居多焉其丰年无事则寇盗为之少息而其悖戾之气发于嚚讼争斗欺妄诡诈而不畏法故临淮为泗之剧而吏于泗者于淮临为最劳自予之来未㡬而得安坐以治事与夫寮属之往来而间以休于家者才十一凡饮食之安朋友之欢疾病之养率无有予亦幸未至于衰老病惫意犹足以及之而今年之秋困于疾疠者数矣吾闻之君子之道使内不伤已外不伤物可也不当事物之责而求尸天下之至劳则伤已必求甚安至乐之地而不能少行所不欲则伤义是二者皆过矣择乎中而无伤者君子之道也既求其凡主簿于此者名氏日月著之而又告之如此
  思淮亭记
  淮之源发于桐柏其初甚微或积或行洋洋而东旁会支合滂沛淫溢连颍合蔡一流而下会于夀春其流浩然于是蛟龙之所藏风雨之所兴包山界野而负千斛之舟又东行数百里而汴泗合焉水益壮其所负益重而游者益谨旁沾远溉丰田沃野物赖其利而萦抱城郭间以山麓洄洑清泚长鱼美蟹茭蒲葭苇之利沾及数百里而南啇越贾高帆巨舻群行旅集居民旅肆烹鱼酾酒歌谣笑语聫络于两隅自淮而东与潮通而还于海予淮南人也自幼至壮习于淮而乐之凡风平日霁四时之变与夫蛟龙风雨之怪无所不历而令也得官于洛阳之夀安而官居福昌凡风俗之所宜饮食之所嗜与淮之南异矣官居之西有泉幽幽出于北阜瀹而注之有声淙然聚为小潭其上有亭环以修竹吾游而乐之漱濯汲引无一日不在其上而时时慨然南望思淮而莫见之也于是易亭之故名曰思淮焉夫士虽耻怀其故居而君子之于故国也岂漠然若秦越之人哉故孔子之去鲁也迟迟吾行也曰去父母国之道也君子不敢乐其所私而无志于天下故自其壮也则出身委质奔走从事于四方以求行其学至安其旧而乐其习岂与人异情哉特与夫怀土而不迁异耳夫弃故而不念流寓而㤀返则必薄于仁者也予既不敢爱其所处出而仕矣然少之所居处耳日之所习狎岂能使于漠然无感于中哉且夫怀居而不迁流寓而㤀返者均有罪矣然与其轻弃其旧也则略于所习者不犹厚欤















  柯山集卷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二
  宋 张耒 撰
  
  伐木记
  人与物各以其气相胜而后能全夫气也者假其所托而后有者也夫长江大河积水之渊俯视杳然莫知其深长波巨𣲖出没奔突近窥而神寒远视而目竦此则蛟龙虬蜃鱼鼋之所托以御物之害已者而全其生者也高山大麓绵亘盘屈翳以林薄捍以木石萦溪络涧悬壁千仞使人望而不敢近近则畏而走此则虎豹熊罴之所托以御物之害已者而自全其生者也使虎豹窥鱼龙之渊蛟鼋视熊罴之薮则惶怖疾走而求去之矣何则物各以其所托者见其气气胜则非其类者避之矣今夫丛祠墟墓之间入者惨然而心不宁目不敢肆视足不敢肆游其背肃肃如畏是何也丛祠墟墓鬼神之所托而人之气不胜故也夫惟气胜者全故气不胜者受其病故虎兕蛟鼍易其所处则其心悲沮而无聊者病之所从入也予官福昌福昌古邑之废者也官舍依山为地十馀亩其竹与木居十六地旷人寡草木茂遂其大者皆百馀年根干蔽覆若幄若屋交罗笼络萦以茑蔓凡日将旦夕将晦鸟鸣兽号声音百千终日阒然不闻人声夫环为城通为衢限为域立为屋室辟为场圃夷易洞逹内外相应面阳而背阴附燥而瞰湿间以草木表以台观人之所托也惟其所托者若是故禽兽不敢藏蛇蚖无所蟠居之而安游之而乐而人之气乃能胜其异已者是故无疾患无惊惕寿考安乐远去疾疠而今吾之所居草木居大半矣其坚顽硕老无以异于薮泽此则鸟兽之所恋而蛇虺狐貉之所乐而人之所居乃其弃馀则凡使吾四邻之外晨夜而不敢出其心矜矜若畏敌国一夕数兴寝而不梦是岂非蛇虺狐貉之气胜而人之所托者弱耶于是聚吏徒集斧斤一日之役十夫不三日而尽伐之剖根穷本芟伐翦剔大者备梁柱小者中椽杙弱者补藩篱恶者从薪蒸洒扫垦除平地乃见阴阳疏通表里洞然屋室阶闼如涌而出于是鸟兽之声狐貉之迹不复至矣朝游而足不忌夜处而心不惕吾知人之气胜矣夫气也者起乎其所类发乎其所托莫知其然而然者也何则物以类处者未尝自见其气也所托者无情不能与物为始也至其相待而后成相感而后发自外而视之隐然不可无也大荒之濒行者返顾久废之室寝者数惊推之而无故穷之而无物故物之未始有形而不可慢者其气也欤
  双槐堂记
  古之君子其将责人以有功也必使之乐其职安其居以其优㳺喜乐之心而就吾事夫岂徒茍悦之哉凡人之情其将有为也其心乐而为之则致精而不苟虽殚力费心而不自知故所为者有成而无难古之驭吏也为法不苛其勤惰疏密随其人之所欲而吾独要其成是以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乐求舍去之不暇谁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顷时予见监司病郡县之政不立扼腕盛怒曰是惟饮食燕乐居处游观之好吾日夜以法督责之使无得有一于此一岁之日数计晷刻吾从而课率之使无得有顷刻之间以约束为不足而继以辱骂辱骂为不足而继以讯诘方是时吏起不待晨卧不及暖废饮食冒疾病屋室败漏不敢修完器用敝乏不敢改作其勤苦如是犹不足以当其意宜其郡县之政无所不举小大得职而民物按堵矣然吏益奸民益劳文书具于有司而事实不立吏足以免其身之责而民不知徳相为欺绐以善一时而监司卒亦不得而察也岂非其所为者无至诚喜乐之心出于畏罪不获巳苟以充职故耶其事之灭裂如此理固然也酸枣令王君治邑有能名以其馀力作燕居之堂洒扫完洁足以燕賔客阅图书庭有双槐因以为名夫王君岂以为茍劳而无益不若暇佚而有功将安其居乐其身以其狱讼簿书之间与贤士大夫弹琴饮酒欢欣相乐舒心而养神使其中裕然然后观物图事其致用于文法寻尺之外以追古循良君子之风以大变俗吏之弊而为也哉夫古之善为政者不佚而常安不劳而善成吾知王君其有得于此矣
  景徳寺西禅院慈氏殿记
  过去有佛号大通智胜佛十方梵天十六王子罗列上下请转法轮而曰佛之时未至受请默然坐及时至也乃三转十二行法轮如兴云普雨一切夫具福慧至于佛而演法利众犹须候时者虽圣人不能违而况其馀哉景徳寺西禅院有慈氏菩萨圣像至和中院僧法肇自钱塘内之而居院之傍舍如是凡历五住持僧而未有以易也比丘诠嗣院事乃叹曰此我之责也佛以象法道利群品使浊劫恶世犹获见佛紫金光身其奉事当加谨其为役当加勤而吾慈氏像乃藏之屋漏不大振显天龙鬼神其谓我何元符元年发愤出都遍一切以愿力故诸受化者欢喜施与金帛无量乃创为正殿其命工以二年之春粤五月而殿成慈氏居中菩萨列侍种种妙好庄严之具以为供食青莲下观悲愍四众白毫旁耀如现大千都城士女凡瞻礼者如升兜率游内院闻海潮音受妙胜乐诠乃属予记其事予曰前五比丘岂无一人尝作是念欲集是事者乎而殿成于子何也佛子当断一切法有时譬如草木敷荣于春夏黄落于秋冬过去未来不可得及时既至则我虽不为而彼自成子当其时故财不劳而足役不久而就如偿所负取而不怨时哉时哉当知佛子成是功徳是大福本是大善根尽未来世无有穷尽虽然佛身充满一切声色是行邪道向上一路向慈氏未生时参取
  记异
  元丰已丑六月予故人子假承务郎杨克勤自合肥赴京师过咸平为予言道出亳州太清宫下太清之人为杨言有道人方士者贫窭而意气甚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携药炉烧药老子殿下大言自尊指老君像曰吾老君师也众聚观须㬰有火自其炉出然其衣即熖发满身其人惊走左右以水沃之不灭狂走庭中火所经他物不然独烧其身须臾北面老子像若首伏者已而毙视其身灼烂矣杨问之太清宫人与验尸官不异呜呼其亦异矣狂士之以僭诞自尊者其情岂有他哉欲惊愚夫痴氓以自售其药为一金之利而已世之狂者欲自售其学以诳昧者之耳目而冒其利灭弃训典毁訾先儒操臆见私智而以圣人自欺者与太清之狂士何以异哉得无有怒目切齿者乎夫学不死养气炼形者皆宗老子狂士之术出于老子者也因其师以有知乃掩其所得而求售焉叛其本甚矣世之欲自大而忘其大者可以鉴诸此
  冀州州学记
  朝廷以学校道艺教天下之士亦已久矣而其兴衰亦系其守长之能否庆历中始诏郡县立学而信都乃即孔子庙而为之仅以塞诏其后为守者欲兴之数矣皆不果成元祐某年河中刘侯守冀始大作学舍师之授经有堂而诸生肆业有室凡学之百须皆具精壮完好可以传久远又为贾良田治市舍籍其所入以养士而士之来学者日有饩学之有司者月有给其秀民良材从其先生长者皆往游焉四方之士闻而来者日至刘侯喜其有成而使其属李公辅请文于谯郡张某以记之为之言曰嗟乎政事之缓急如人之于饮食不可强也强使急者缓如止饥者之食强使缓者急如持食以进饱二者无怪其不可也予尝怪今之士大夫皆能责守令不如古者兴学校隆师儒读书行礼其中而为守令者虽责之不受亦不害其为政论守令之能否与夫人民之利病亦绝不在此何也三代之时天子诸侯之有学其朝夕政事之所系不啻如今省寺之要且急也自出师受成献馘皆必由之则一士之不率教至勤天子公卿而亲临焉盖无足怪当此之时虽欲缓而不治亦不可得先王之俗既亡更数千岁风俗礼乐既已大异矣而朝廷郡县之政视学校无毫发相及而乃日夜责之以不如古夫我则无用而强授之此何为者也且不怪夫冠者之不为章甫骑者之不为驷马而独怪学校之不如三王不亦异哉夫求三王之治不立学是废食于饥而必责学校于今日犹强食于饱必不行矣由是言之学之兴废其本末远矣吏未有责也夫未可以责吏则刘侯之为此殆苟然欤盖昔者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夫不告朔而去羊未害也然使后世不知有告朔者自去羊始以今之政为无事于学而不为可也因我之无用而毁古人之所急安知来者之不有作乎此刘侯之所不忍也侯之意亦深矣
  司马温公祠堂记
  元祐元年九月甲子丞相司马公薨朝廷议所以追崇之于是进爵为公而国于温惟司马氏系出晋安平献王孚而献王河内温人也故推本其故家而封之五年奉议郎王仲孺为温令告其邑人曰惟司马公道徳功烈著于朝廷施及生民者自匹夫匹妇与夫荒陬外裔悍夫奸民心革诚服左右两宫格于太平是其功徳宜配社稷天下祀之而温者公之封国也顾不能祀而可乎于是度地作堂画公像而礼祀焉告于谯郡张某使记之某为之言曰盛徳之不作于世久矣古之所谓盛徳者不施而民服无事而民信未尝动颜色见词气而天下从之若子弟之慕父母故其为功也不劳而物莫之能御三代之亡圣贤不作而士之能有所立于世者亦多矣然皆费心殚力招天下而从之以其智胜之后能有成是何也徳不足而取办于其才故也故其所建立劳苦而浅陋夫岂不欲为盛徳之事哉盖其所积者有不足故也子产君子也犹曰惟有徳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产岂欲为猛哉以谓徳之效实难惧夫好高之难成也是以甘心于其次以求夫无失呜呼徳者子产之所难而况其下者乎故自秦汉而后更千有馀岁而盛徳之士不作盖无足怪惟司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尝求民而民与之非其类者有不合而无不信受其罚者有不悦而无敢谤其自洛入觐也郡邑田里至于京师观者千万环聚嗟叹至于泣下嗟乎此可以言语术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也因物之所利而与之因人之所厌而更之从容指麾内外响应而天下无事矣盖自秦汉以来至公而盛徳之效始见于世可谓盛矣呜呼当大事处大疑勇者招敌智者招谋惟有徳而后万物服则夫二圣之所以用公其可知也夫某辱游公之门而喜王君之好徳使以其说书于堂而刻之
  真阳县素丝堂记
  庆历中起居钱公守真阳名其燕寝曰素丝堂耒绍圣初忝守是郡此堂具存而四年谪齐安道蔡之真阳真阳宰钱君起居之孙也授馆于县舍其西有堂宏敞而高洁寒暑之居咸宜而钱君名之曰素丝而属予记之惟钱氏有大功事于吴为宋忠臣著于令甲而子孙仕于朝以才徳为名臣者相继号为天下甲族观钱君所以名堂之意则其洁巳守公之意有自来矣钱君治真阳不劳而庶务举与客终日清言于堂上视其规画继其祖无难也起居讳彦远吴越忠懿王之孙闰月二十五日
  万寿县学记
  万夀令皇甫君治县有馀力吏之常职无不举矣而尝慨然曰是未足以为政也今吾民小之为斗阋大之为盗贼鞭笞戮死相继于有司而不知耻意者未尝教之欤教之道必先治学校诱其民之才秀而劝养之使之业成出仕受禄于朝而后田里闾井之人风动慕悦而兴于善盖汉文翁之治蜀唐常衮之治闽皆用此道然蜀闽皆去中原数千里其民杂乎蛮夷犹且教之有成而况吾邑之在淮颍间去王都才数百里其民俭朴而倡优拙静慎而狱讼稀若是而不教令之罪也县故有孔子祠前令尝増为学舍而不果成废且二十年矣君于是相地赋工兴役四旬而学成自孔子之堂与夫门庑斋序凡学之百须皆具而邑之士买田十有二顷以献君又辟学之四隅得地六十亩植杂果千本凡此十二顷六十亩之地取其毛足以给养士而又为之延师儒以教之而邑之子弟来学者日加多予守颖时则闻君之兴学辛巳之冬予移官临汝道邑中君馆我于新学而属予记之予谓之曰今州县之吏取办目前责以教民则不受而上之人亦不复责之者而君乃引以自任如此古循吏之用心也虽然为政易教民难教民者始于至诚终于不倦二者皆本于治吾心一不至焉则不能以有成盖未易也君勉之哉
  太宁寺僧堂记
  圆明岳师住淮阴之太宁寺其始至也墙屋圯毁佛事不严岁乃大饥寺田之入不足以给其众圆明日夜刻苦菲薄率其徒为劳辱事完补葺治虽寒暑不休寺乃仅完予去太宁五年而再至入门视左右前后脱然疑非昔者视听步履明洁安穏盖易旧而新者十五六矣予劳圆明曰小邑民贫能相劝而成此未易也圆明曰自容而巳未足道也佛之道先物而后巳苦身而安人吾之僧室庳陋弊恶不足以延四方之学者吾将易为重堂使容百人饮食寝处于前读诵燕息于后而吾之居此可以无愧者矣明年春堂成其周广严好皆如其言而命予为之记曰天下之物各以其功而居其享未有无故而安受天下之养者不幸而冒得之则饥骂诟辱其或倾害篡取必夺之而后已若佛者世固未尝见独以其书东越几千万里而来中国未尝期人之尊敬奉事而自一邑一国望其宫室栋宇杰大壮丽者必佛与其徒之所居富人大家爱啬蓄藏至不以分骨肉而择取精好交手而献之佛其心惟恐其不我享也人之所畏爱莫若赏罚人君持玉帛爵禄刀锯铁钺率其下从所欲有偃然不肯为用者世之营治塔庙佛像者其不能为也无强之者其能为也岂遽有利哉而其勤力者不啻于爱父母畏官府殚智毕力不以一毫自欺至其有成公上之力或有不能及夫君子之于箪食豆羮其得不得皆以为有命彼独安享天下之奉如此国君不以为僭天下莫之敢议谓之无故而得世岂容有此理哉呜呼世之学佛者无有一毫之累以劳其心饥而人与之食居而人与之舍人任其饥寒之忧而巳享其学道之利者毋乃人以其望佛者望之耶呜呼使诚得佛之道则吾将以所以事佛者事之如其不足而将冒而处也则资物之一毛亦将偿之彼佛者果无故而得之盖亦视其所享而占其功观其所取而知其与是其默相天下阴利万物之功宜亦不可计矣而惑者尝欲愤诋而胜之不亦过乎彼屡诋而不胜者其必有可恃也
  粥记赠邠老
  张安定毎晨起食粥一大椀空腹胃虚谷气便作所补不细又极柔腻与肠腑相得最为饮食之良妙齐和尚说山中僧毎将旦一粥甚系利害如或不食则终日觉脏腑燥渴盖能畅胃气生津液也今劝人每日食粥以为养生之要必大笑大抵养性命求安乐亦无深远难知之事正在寝食之间耳









  柯山集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三
  宋 张耒 撰
  
  任青传
  任青寿春人少无赖为盗以智数雄其党有声群盗中然青为盗不多杀害为济所欲不多求稍有以贤其𩔗矣里侩有善驴其值数万钱侩爱之所以圉备之甚固盗数取之不得于是里少年聚数万钱邀青曰子能得驴则请以钱为君寿不能得君妄得名也青笑谢少年辞不能少年固强之青曰具饮夜半吾乘驴来诣君矣虽然愿以是为戏卒事请以驴还侩少年曰诺夜半青怀刀超其垣入侩系驴房外锁驴前足无可解理青即解刀微刺驴足间见血以刀击地跑者久之僧闻使童疾走烛视驴青疾起匿童即语锁啮驴足流血矣僧即取钥命童解锁童去寝熟青即牵驴自其门出疾驱而至少年所一座大惊明日乃使谢僧还驴曰吾以为戏愿勿罪也其多智数率如此后稍聚党罪过数发吏捕逐不得闻朝廷诏使招出之青即自诣寿春诏以补卒太守使捕部中盗往辄得境为无盗以劳稍迁等后数得尤贼诏授官至右侍禁元丰三年河南伊阳贼张晏聚党抄掠伤吏士朝廷选青为伊阳巡检五年盗劫伊阳之小水青追盗至福昌予因见之青长六尺馀慷慨敢勇持刀入山独行二百馀里以一时往返然貌恂恂谦恭事士大夫甚谨惟恐不当其意居官小心畏法廉洁御下有恩其语捕盗甚有方略云先是朝廷兴师取灵州陜西转运使李察当领徒从大将高遵裕军出塞察与青有旧恩奏辟青从行遵裕军疾驱入塞察数危窘矣青卫之夜则被甲守其寝抚左右得其欢心察卒赖以全者青之力也张子曰青始强暴为贼盗后乃折节士大夫或愧焉其始盖无有教之者故也夫中道为善犹不失为士况终始于善者哉然青才有过人者彼虽为盗固有以自异也
  竹夫人传
  夫人竹氏其族本出于渭上往往散居南山中后见灭于匠氏武帝时因缘得入上林中以高节闻元狩中上避暑𠂀泉宫自卫皇后已下后宫美人千馀人从上谓皇后等曰吾非不爱若等顾无以益我吾思得疏通而善良有节而不隐者亲焉于是皇后等谢曰妾得与陛下亲沾渥多矣而不能有以风陛下罪万死于是共荐竹氏上使将作太匠铦拜竹氏职为夫人既进见夫人衣绿衣黄中单上笑曰所谓绿衣黄里者初夫人家久见灭上曰尔灭亡之馀也夫人谢曰妾之灭亦大矣然夫人未尝自屈体就帝帝毎左右拥持之上有所感时召幸后宫宠姬而夫人常在侧若无见焉而诸幸姬等皆相谓曰是谓善良者安能间吾宠由是莫有妒之者是时上方郊五畤祠太一以致神山率常斋戒自祓除而毎召夫人有所游幸诸将军幸臣等更为帝携抱夫人以从帝亦不疑也上幸汾阴祠后土济汾水饮群臣作秋风词归未央坐温室夫人自此宠少衰上谓夫人曰而苐归善自安明年夏吾召卿矣明年夏果复召夫人夫人见上中不能无小妒由是罢之而遣将作大匠选于他竹氏使加职焉夫人居后宫至孝成皇帝时犹无恙是时班媫妤失宠作纨扇诗见怨夫人读之曰吾与若类也然尔犹得居箧笥乎至王莽败汉军焚未央夫人犹自力出然遂焚
  
  逹磨真赞
  灵山会上举示一华迦叶微笑空叶生风鼓动群有遂号万窍枝叶芬敷去本愈远知者得要世间凝然一味法界孰粗孰妙老胡鼻孔在手里一任勃跳
  紫君赞有序
  紫君者予紫竹杖也世以君命竹久矣轻坚滑泽有足嘉者云
  青龙之孙被以紫绡其理也象其坚也瑶其腹心清虚而表甚粲其文理疏通而节甚高得之黄冈从我逍遥翼我衰疲孔武且劳誓与汝归侣我箪瓢不愿同雕几以宠强国惟可奉贤老以步王朝秋乎有知母我献嘲
  新开朝天九幽拔罪懴赞有序
  庐山太平观盖唐开元中所建九天采访使者之祠其地邃洁而严清故四方之为道者乐居之又为藏室以藏道家之书盖无所不有而独所谓朝天九幽二拔罪忏者久之未补道士温信之谓二书皆众真之格言拯下民之多罪援之沦坠教以自修在道家尤重者也其可使学者不见乎乃独丐钱于旁郡凡一年得五百千而二书复完又模散印施使人皆获见焉非立心诚笃用力勤久者能及此乎绍圣戊寅岁予谪官斋安见信之有求于人而问焉信之以告我故于二书之成也求予纪之为之赞曰
  上真高居悯下民兮导以格言出苦沦兮昔亡其书今复新兮谁力成之道士温兮畴嘉尔心有至神兮报之以福名不泯兮
  卫灵公赞有序
  昔卫灵公有臣史鱼将死而命其子曰吾不退瑕而进蘧生不能正君则死不得备礼致尸牖下于我毕矣灵公吊而问焉其子陈父之义灵公愕然引咎在已命改殡于客之位进蘧黜瑕卫国以治
  嗟乎后之人君非无忠臣端委立朝谏说谆谆両耳洞然闻如不闻其暴戾者斧𨱆乃陈孰肯既死愧其僵尸追用其言以礼致哀嗟乎灵公卫之淫君所立如此宜免其身作此赞词我思古人
  徐翁真赞
  有人之形无其情块然独以其形立聪明睿知守以愚微妙玄通不可识
  
  淮阳郡黄氏友于泉铭
  东出谯门少南驰十三里有井焉其味甘冽故驾部郎中黄公讳好谦卜葬其亲汲而异之问诸野人曰是友于泉也何以得是名哉曰昔有兄弟灌园以奉亲者凿井而得甘泉邦人美之以名其乡即其地也公曰地名胜母曽参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吾将卜窀穸之事而遇斯泉吉孰甚焉遂葬诸泉上而公益以孝弟著至公之子若孙皆雍雍如也人以是泉为祥而以公家敦睦为法式昔有南游过贪泉而酌之比及南海裹其珠玑以走其贪如此泉之能移人也甚矣贪自其心而发于泉然则友于独不发于泉乎盖志士取舍亦自有道不得不徇其名夫柏人者以为迫于人也邪蒿之不可以食世子皆𢙣其名也不然曾墨之所以去人者彼皆非欤公既葬其亲遂以泉遗子孙子孙世饮斯泉则孝弟世相守也守孝弟者天必丰之以福吾以是知黄氏之大未可量也敢请铭之铭曰
  孝乎惟孝兮友于兄弟公之懿徳兮实天所启启我以兹泉兮其𠂀如醴以羞祭祀兮以餴以饎我铭其泉兮名以定体世饮是泉兮雍雍济济咨尔后人兮勿㤀周礼
  李援宴坐室铭
  腾跨九州蹂践大千而我室中宴处超然谓吾骋兮吾固在定孰谓吾寂皆作皆应是中不立一尘则与维摩同境
  
  求画观音像偈
  补陀仙人胜第一以一愿力救诸苦慈䕶十方如日月众大受用光明中是故一切当供养如人知饱必敬谷我于往劫曾承事今世获闻无上号愿见净月妙眉目黄子施我化佛身如影于物不可取而一一具诸色相愿以是观无上道受者非贪施非爱于未来世作妙绿施者能度受所度
  
  评书
  唐世秉笔之士工书者十九盖魏晋以来风俗相承家传世习故易为工也下及懿僖昭哀衰亡丧乱宜不暇矣接乎五代九州分裂然士大夫长于干戈横尸血刃之间时时有以挥翰知名于世者岂又唐之馀习乎如王文襄之小篆李鹗之楷法杨凝式之行草皆足以成家自名至罗绍威钱俶武人骄将酣乐于富贵者其字画皆有过人及宋一天下于今百年学者优游之时翰墨不宜无人而求如五代时数子者世不可得岂其忽而不为乎将俗尚茍简遂废而不振乎抑亦难能而罕至乎往时苏子美兄弟皆以行草见称于时至今残编断简人间藏以为宝自二子亡君谟继之非独时人莫与为比前世能者亦罕过也君谟所书亦多为世所宝而荔支谱永城县学记特又其精者是可珍也故聊志之云
  评郊岛诗
  唐之晚年诗人𩔗多穷士如孟东野贾阆仙之徒皆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或谓郊岛孰贫曰岛为甚也曰何以知之以其诗知之郊曰种稻耕白水负薪斫青山岛曰市中有樵山客舍寒无烟井底有甘泉釡中尝苦干孟氏薪米自足而岛家俱无以是知之耳然及其至也清绝高远殆非常人可到唐之野诗称此两人为最至于奇警之句往往有之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羁旅穷愁想之在目若曰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则春物融洽人心和畅有言不能尽之意亦未可以为小道无取也案鸡声茅店月一聨乃温飞卿诗柳塘春水漫一聨乃严维诗此误属贾岛
  柯山集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四
  宋 张耒 撰
  题䟦
  书五代郭崇韬卷后
  自古大臣权势巳隆极富贵巳亢满前无所希则必退为身虑自非大奸雄包异志与夫甚属驽昏阘茸鲜有不然者然其为虑也实难不忧思之不深计之不工然异日衅之所起往往自夫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操术简而周知者为多绪而拙夫正者无所事计也行所当然虽怨仇不敢议之况继之者贤乎郭崇韬于五代亦聪明才智之士也佐庄宗决䇿灭梁遂一天下自见功高权重奸人议巳而庄宗之昏为不足赖也乃为自安之计时刘氏有宠庄宗嬖之固请立为后而中庄宗之欲又结刘氏之援此子刘氏为莫大之恩而庄宗日以昏湎内听妇言其为计宜无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杀崇韬者刘氏也使崇韬缪计不过刘氏不能有所助而已岂知身死其手哉好谋之士败于谋好辩之士穷于辩惟道徳之士为无所穷而祸福之变岂思虑所能䆒也哉
  书宋齐邱化书
  齐邱伪唐谋臣其智特犬䑕之雄耳何足道哉其为化书虽皆浅机小数亦微有见于道徳其能成功有以也吾尝论黄老之道徳本于清净无为遣去情累而其末多流为智术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见物之情而无为者知事之要据其要而中其情者智术之所从出也仁义生于恩恩生于人情圣人节情而不遣无情之至至于无亲人而无亲则忍矣此刑名之所以用也齐邱之道既陋而其文章颇亦高简有可喜者其言曰君有竒智天下不亲虽圣人出斯言不废
  杂书
  于自金陵月堂谒蒋帝祠初出北门始辨色行平野中时暮春人家桃李未谢西望城壁壕水或绝或流多䴔鹘白鹭迤逦近山风物夭秀如行锦绣图画中旧读𠛼公诗多称蒋山景物信不诬也白公少客杭州自言欲得守杭卒如其言予亦云
  䟦徳仁书
  斯人也梦㓜一世刍狗万物而独嗜于酒行年八十馀以死予为志其墓而平生事为之详多得之熙老也
  题吴徳仁诗卷
  陶元亮虽嗜酒家贫不能常饮而况必饮美酒乎其所与饮多田野樵渔之人班坐林间所以奉身而悦口腹者盖略矣白乐天亦嗜酒其家醸黄醅者盖善酒也又毎饮必有丝竹童妓之奉洛阳山水风物甲天下其所与游如裴度刘禹锡之徒皆一时名士也夫欲为元亮则窘陋而难安欲为乐天则偹足而难成徳仁居二人之间真率仅似陶而奉养略如白至其放逹则并有之岂非贤哉
  题陈文惠公松江诗
  陈文惠有题松江诗落句云西风斜日鲈鱼香言惟松江有鲈鱼耳当用此乡字而数处见皆作香字鱼未为羮胾虽嘉鱼直腥耳安得香哉
  䟦杜子师字说
  车之所以能载者以其有舆也人之所以从君子者以其有徳也从之众矣此名舆字子师之说也耒以丙戌岁仲冬自黄之颍过盱眙少留子思出子瞻文始获见焉于是苏公之亡五年矣相与太息出涕而读之至前二日书
  䟦唐太宗画目
  唐太宗躬擐甲胄出入行阵亲与群雄博战而胜之计其勇健虓武岂复翰墨间人也官法帖帝王部中有太宗书真行千载字观其用笔精工法度粹美杂之二王帖中不能辨也而其雄迈秀杰之气则冠诸书者呜呼盛哉宜其偹文武之大美兼圣贤之能事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㡬成康虽数十年慨然可想也此书画目是其真迹前数行亦自有法度可爱
  䟦厐安常伤寒论
  古之良医皆不预为方何也病之来无穷而方不能尽使不工者惑其疑似而用之则害大矣惟仲景伤寒论论病处方纎悉必具又为之増损进退之法以豫告人嗟夫仁人之用心其非通神进妙者不能为也厐安常又窃忧其有病证而无方者续著为论数卷其用心为术非俪古人何以及兹淮南人谓厐安常能与伤寒说话岂不信然哉予将去黄栾仲实以黄别驾后序求予书而仲实之父为医得厐君之妙谓予言何如也
  题道孚墨竹
  文与可自言吾墨竹一𣲖在彭城盖属眉山公也而子瞻自言吾为竹尽得与可之法独生意自然远不逮也吾甥杨克一本不学画竹一旦顿觧便有作者风气挥洒奋迅初不经意森然㔾成惬可人意意其法有未具而生意超然矣
  书赠贾生
  予尝病世士少而学荒于遨嬉壮而立蛊于嗜欲老而成累于利禄所以徳业功名愧于古人者以此晁子莫言贾氏子醇静笃实少无他嗜惟喜学问予闻而悦之望具壮立老成必有大过人也
  记外祖李公诗卷后
  晏元献镇亳外祖李公以著作佐郎实为谯令元献虽以故相守藩位貎尊贵而与外祖友赋诗饮酒朝夕不舍忘其位之有尊卑也方是时太平积年内外无事公卿大臣皆一时文章豪杰之士优游宴息往往喜与诗人文士谈笑述作观具指物摭事皆慨然自托于不朽之意而至于今世之君子皆喜道之可谓盛矣方是时外祖以文章有名而诗尤传于人一时名臣多致㳟愿交而尝赋诗称少日知巳惟晏范故元献及文正往来诗居多焉
  书曽子固集后
  元丰二年夏曽公自四明守亳道楚予时自楚将赴河南夀安尉始获以书拜公于行次公得予书甚喜也谓予曰我与子皆溯汴而西能从我行乎时子舟无挽兵为予求之甚力公又曰我行驶非子能及也子至永城当缆舟陆走一日至亳为旬日会也公遂行后子病六十日至永城病未愈不能骑因永城令寓书于公六年予罢夀安尉居洛而文公卒为文一篇将祭公于河南而成都范祖禹梦得自言尝为公举亦欲为文以祭谓予有往江南者约同祭之而是岁予家多事自洛来陈明年又走淮南未克祭也八年四月公弟翰林公自建昌起京师予谒见于咸平知公已葬南丰或客可寓以祭者当书所为文一吊公之墓焉其意之所欲则具之文矣
  书小山
  中峯承天石左峯天鼓石右峯天冠石云幢雨盖后队三石由山下升山左而上天鼓石上有石如人俛而白事曰先报石承天石天冠石之间有一峯如人冠而拱若受左峯之报曰恭受石予泛大江三千馀里江山之奇伟峭㧞如匡庐九华者不可胜数山水之观无以加矣而曽此山之足云乎应之曰遇大于细者得其意而遗其形观拳石而山之意具矣此山亦足多哉客曰山无情之物也安得意耶意之曰有情之意有穷无情之意无尽王宫侯第叠石为山亦多矣经构裨补尽人之巧然揽之无可翫去之无可思其于粪壌一间山水之态虽瓌奇伟丽而纵横曲直未必尽当于人意而见则爱之去则思之无情之意也书小山
  书韩退之传后
  有问于张子曰操赏罚荥辱以势临天下者莫不欲天下劝沮于其赏罚取舍于其荣辱而其势常有所不行盖有益羞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韩退之于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负与世之所推者于徳莫如好直于艺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祸则逐山阳贬湖阳以文章招累则其文辞一世莫尚乃试于有司屡试而屡黜平生所述国家大事独有平淮西碑耳乃刊者未毕而磨者至矣是宜沮䘮湮灭与时俱亡泯然无所见于世矣然毎斥而名益彰毎沮而事益显抑者之力不胜誉者之舌虽退之亦自谓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诚何说也张子曰是何足怪者昔先王之赏罚荣辱所以天下奔走而从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劝者而赏且荣之取天下之所欲沮者而罚且辱之故赏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罚一人而人惧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巳之所好恶而力驱天下以从我哉直取天下之荣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污政其昏惑瞀乱无所取𠂻制好恶可否于一巳之私智而济之以蔽欺之以奸何怪夫所沮者人慕所进者人耻欤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声愈振子独不见夫千仞之水决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峡迫以高麓而后怒号cq=307哮吼声振百里抑之者愈大则其声也愈暴故小遏之则小鸣大塞之则大震何则彼其势惟不可止故也何也夫身益困名益闻也
  书家语后
  昔夫子弟子其高弟所闻微妙之言则已共记为论语矣而门人之下者又杂记圣人之言或陈其所学于圣人者又著为家语孔氏之子孙论其家之所传则为孔丛子然皆得圣人之绪馀可推以考孔子之意不可诬也
  书司马槱事
  司马槱陜人太师文正之侄也制举中第调关中一幕官行次里中一日昼𥧌恍惚间见一美妇人衣冠甚古入幌中执版歌曰家在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年华度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歌阕而去槱因续成一曲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春生浦后易杭州幕官或云其官舍下乃苏小墓而槱竟卒于官
  书邹阳传后
  邹阳传称梁孝王用公孙诡之说杀袁盎事觉孝王惧诛使阳入关内来解阳见齐人王先生用其计说窦长君长君入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则阳与安国同救孝王杀盎事也及韩安国传所称见长公主事是以孝王僭天子游戏天子闻之心不喜太后亦怒弗见梁使者案责梁王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长公主曲请于太后事乃解其后安国坐法久之复用为梁内史乃有胜诡说王杀袁盎等事安国諌王王乃杀胜诡汉使还报梁事解无安国见长公主事此则安国见长公至是以游戏事在前非胜诡事也则邹阳传中所载误记安国所解前事为今事耳


  柯山集卷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五
  宋 张耒 撰
  题䟦
  书道士齐希庄事
  道士齐希庄颇学养生喜㳺名山至王屋山乐之不忍去构草堂居燕真人岩前王屋多栗橡芜菁及诸果蔬可食者以时采收给食居三年自若也一日有猴入其室希庄初不甚怪逐之不去视希庄坐起百为从傍效之希庄大怪念初居山时客有教希庄逐猴法取猴矢悬而击之试用猴为去希荘独喜居数日有大猴异甚如五六岁儿垂毛至地熟视希荘效其动作如前猴者希荘惧莫知所为不敢复逐久之猴复去希庄意欲出山未决一日有人呼希荘出视有人若两髻童子黄单衣绿带目有光貌不甚类人问磨笼山安自往希荘指告之童子疾去如飞直度岭壑望视不及自是希庄夜闻舍傍百物有声一夕大雪晨出视门外人迹无数希荘发悸不能复居走山下得喑疾数岁方愈濮阳杜毅言尝主簿王屋县有登王屋天坛峯得方玉如镜者毅读道家书载黄帝尝以八方玉镜悬坛八方祀上帝云予尝以此事语洛人杨国宝应之应之云其故人有居嵩高者言凡天下名山有神主之非有道者不得居若顽然无闻徒中夜咽唾山鬼笑汝齐希荘庸道士也仅闻养生小术其不容于王屋之猴何足怪哉
  药戒
  张子病痞积于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得纳从医而问之曰非下之不可归而饮其药既饮而暴下不终日而向之伏者散而无馀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膈导逹呼吸开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数日痞复作投以故药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毎下辄愈然张子之气一语而三引体不劳而汗股不步而栗肤革无所耗于外而其中苶然莫知其所来嗟夫痞非下不可已予从而下之术未爽也而吾之苶然者独何欤闻楚南有良医焉往而问之之医叹曰子无叹是苶然者也凡子之术固为是苶然也坐吾语汝天下之理有甚快于予心者其末必有伤求无伤于终者则初无望于快吾心阴伏而阳畜气与血不运而为痞横乎子之胸中者其累大矣击而去之不须臾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气不能为也必将击抟震挠而后可夫人之和气冲然而甚微泊乎其易危击搏震挠之功未成而子之和气尝已病矣由是观之则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伤矣不终月而快者五则子之和平之气不既索乎故肤不劳而汗股不步而栗苶然如不可终日也且将去子之痞不无害于和乎子归燕居三月而后予之药可为也张子归燕居三月斋戒而复请之医曰子之气少完矣取药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小康终年而复常且饮乐不得亟进张子归而行其说然其初使人懑然迟之盖三投其药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见其所攻久较则月异而时不同盖终岁而疾平张子谒医再拜而谢之坐而问其故医曰是治国之说也岂特医之于疾哉子独不见秦之治民乎敇之以命捍而不听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不听治之不变则秦之民尝痞矣商君见其痞也厉以刑法威以斩伐劲悍猛鸷不贷毫发痛刬而力锄之于是秦之政如建瓴流荡四逹无敢或拒而秦之痞尝一快矣自孝公以至于二世凡几痞而几快矣顽者已圮强者已柔而秦之民无欢心矣故猛政一快者欢心一已积快而不已而秦之四肢⿰木𠮲然徒有其物而已民心日离而君孤立于上故匹夫大呼不终日而百疾皆起秦欲运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应矣故秦之亡者是好为快者之过也昔者先生之民其初亦尝痞矣先生岂不知砉然击去之之为速也惟其有惧于终也故不敢求快于吾心优柔而抚存之教以仁义导以礼乐阴解其乱而徐除其滞使其悠然自趋于平安而不自知方其未也旁视而懑然者有之矣然月计之岁察之则前岁之俗非今岁之俗也不击不搏无所忤逆是以日去其戾气而不婴其欢心于是政成教逹安乐悠久而无后患矣是以三代之治皆更数圣人历数百年而后俗成则予之药终年而愈疾者盖无足怪也故曰天下之理有甚快于予心者其末也必有伤求无伤于其终则无望于快吾心虽然岂独于治天下哉张子再拜出而记其说
  书董及延夀录后
  以贵事其亲者不过崇爵位侈车服以富事其亲者不过丰衣食美室庐老且病齿发变衰悲日之就尽与其呻吟疾痛骨肉环侍莫知所为当是时所谓富贵之奉曷补万一哉善乎董生之爱其亲陈起居饮食之节导引吐纳之方以调其平居又考其方术试药物以防其疾痛务以强其身养其夀而不知其他呜呼使诚身强而永年耶则虽樵渔以自给饮水曲肱而枕之视天下所乐无以易之矣顾爵位车服衣食室庐之奉果何物哉予读高堂延夀录既自伤致养之不逮而嘉夫生之能爱其亲而其书可以助孝子慈孙之养也反复读之不厌董生今有母八十馀耳目聪明饮食动作如壮人予知生之方既试矣于是为书其末
  书香山传后
  佛法自东汉明帝时始入中国而此传天人所称庄王者以为楚王则时未有佛所谓观世音者比丘之号无从而有与史载不合然未可废也予尝读宣律师传其载天人语甚多有一天人说周穆王时佛至中国与列子所载西极化人之事略同不知子寓言耶抑实事也佛自东汉明帝以来其书与教始大行于震旦亦安知其不已尝见神于中国乎书之不见录于史册者有何限其偶遗此或以为怪而不录不足怪也不然明帝梦金人飞行于庭中当时何从知其为佛哉
  书钱宣靖遗事后
  世言宣靖尝遇善相人言其相可以学道当昇举而未能决遂与之见华山陈图南陈一见曰是无仙骨但急流中能勇退耳宣靖后事定陵以高退冠朝廷图南言信矣夫能勇退于富贵急流去得道不远矣世无神仙则已有则必此流为之
  书布衾铭后
  司马公之俭徳盖望其眉宇闻其语言而使奢逸之意消不必考其服器而后知也公薨于东府某往哭之见覆尸以布衾上有铭焉盖此铭也
  书唐吐蕃传后
  自汉以来其能制四裔使不为中国患者莫若唐然独一区区之吐蕃能困之岂其制之未得其术耶自太宗以来固已屡失其术而其尤可笑者平凉之盟也匹夫操刀而杀人则必从容伺察待其不备而后发执刀而呼曰束尔手吾将杀汝则虽贲育不敢施于三尺之童何则人固不可易也不然则必待狂疾者也使之束手而杀之告之杀而不避也则亦必狂疾者也吐蕃之于唐固非有深诚笃信之可以不虞也方徳宗之时吾方疑之彼曰必使多尔大臣而后盟惟杜希全李观而后可择其地利则曰必土黎树而后可彼得杀吾之大臣而劫二将以空泾原灵夏之偹而择险阻之地以为设伏之利此其必变之迹特未曰吾将变耳彼乘吾疑而直行其谋而求我成之其易我也甚矣而唐之将相大臣晏然不之虞如接君子长者与之握手坛上而不少偹此何以异于将杀之则告之束手而偃然不拒而待死者哉彼浑瑊者忠有馀而智不足者也古之善将者远至于邻国之动静皆知之夫岂有他术哉测之以谋而伺之以实尔夫缚其二将而不知三万之卒伏于肘腋而不觉也则安在其为智也呜呼平凉之盟所以大可叹也彼尚结赞之智何足贵也是杀人而告之束手者之智也其为智亦殆矣彼李晟之智不可与盟也是知人杀之则避者之智也其可否之间亦明矣当是时唐之臣如浑瑊马燧者亦可谓善将矣而犹如此况无二臣者哉
  书赵令畤字说后
  苏公既谪岭外其所厚善者往往得罪徳麟亦闲废且十年其平生与公往还之迹宜其深微而讳之矣而徳麟不然宝藏其遗墨馀稿无少弃舍此序其甲也予问其意徳麟慨然曰此文章之传者也不可使后人致恨于我予曰此正先生所谓笃行而刚信予为道者欤
  记行色诗
  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到渡头赖是丹青不能画画成应遣一生愁右行色诗故待制司马公所作也公讳池以某年中尝监安丰酒税实作此诗距今若干年其孙宏知县事刻此诗于石属予记之惟公以文学风节为时名臣是生丞相温公以盛徳名世以直道立朝名闻中外功施社稷其完节美行既载在天下而著书立言皆足以师范来世盖尝评古今诗句著诗话一卷亦载此诗以其甚工不敢以父子之嫌废也梅圣俞以诗名一时尝言诗之工者写难状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此诗有焉
  东坡书卷
  苏公谪居黄州时为奉议郎潘公书一卷偹正书行草数体予再官于黄首尾且三年尝假此书于奉议之子大临以为书法庚辰孟秋蒙恩守鲁将之官尽出所假潘氏诸书归之独此一卷令男秬纳之箧中予与邠老皆苏学士徒也舍潘归张奚择焉邠老惧后东坡复徴此书疑于收视之不谨也使书此以为据
  书东坡先生赠孙君刚说后
  春秋传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冦而速去之夫果敢不畏之谓勇无所屈挠之谓刚或谓申枨为刚者夫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夫使不以义屈于人而无邪欲以乱其中则其行已施于事者为仁孰御哉此刚者必仁之说也苏公行已可谓刚矣傲睨雄暴轻视忧患高视千古气盖一世当与孔北海并驱而犹称孙君之刚又言其救十二人之死为刚者必仁之论则孙君可知矣其子思厉操履文词绝人远甚则来者未可量也予言其信
  题贾长卿读高彦休读白乐天事
  高彦休作唐阙史辨白乐天无因毋坠井作赏花新井诗贾子又从而续之张子曰二子谓之爱白公则可矣未可谓知白公也古之圣贤谁能无谤何独乐天也哉有谓舜囚尧而夺之位伊尹放太甲而王世未尝有辨舜与伊尹之非篡者也其心诚知其不然则辨无自而萌于心是其为说无待而自然人之饱者人诬之以饥未有自疑而辨其非饥者人知舜与伊尹之非篡如自信其饱虽或从而诬之而不在辨之之域矣故凡世之辨已与辨人其言虽工而察其心之始萌盖其于信尝有所不足而后不能无言彼虽不能无疑于其初其考于理较于迹而后能消其不信之心于是乎有辨故曰二子未可谓知白公者也呜呼小人之害君子也亦多术矣谤之于意外惑之于疑似世之君子傍视而不平者起而与之辨起于知之所不足故纵言极口而益召天下之多言多言繁兴而是非足以两行于世夫惟真知而泯言者而后谤止夫世之真知君子者才几人则小人之毁贤败善何时而止耶悲夫
  䟦吕居仁所藏秦少㳺投卷
  予见少㳺投卷多矣黄楼赋哀镈钟文卷卷有之岂其得意之文欤少㳺平生为文不多而一二精好可传在岭外亦时为文临殁自为挽诗一章殊可悲也此卷是投正献公者今藏居仁处居仁好其文出予览之令人怆恨大观丁亥仲春张耒书
  䟦范坦所藏高闲帖
  予治平末尝见太学直讲杨褒家藏唐高闲上人二帖石本欧阳文忠公书其末以为高闲之书如此则韩序乃实录矣后予官秘书且十年凡秘府所藏与一时士大夫家所有晋唐以来名书妙墨皆获见之而高闲书绝未尝见岂闲自重其艺不妄为人书故后之传者少耶崇寕乙酉孟秋始见范伯履所藏千文追想杨褒石本真出一手足知退之之言不妄也












  柯山集卷四十五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柯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六
  宋 张耒 撰
  书简
  答汪信民书
  某启上教授汪君足下过符离偶多事然虽闻车马尝见临而卒不能一到左右也必蒙深察到家忽便人惠书如见问以文墨事某于文词窃尝好之而不能著也莫知所以告左右者抑闻之古之文章虽制作之体不一端大抵不过记事辨理而已记事而可以垂世辨理而足以开物皆词逹者也虽然有道词生于理理根于心茍邪气不入于心僻学不接于耳目中和正大之气溢于中发于文字言语未有不明白条畅盍观于语者乎直者文简事核而明虽使妇女童子听之而谕曲者枝词游说文繁而事晦读之三反而不见其情此无待而然也足下以文章取高科言语之工妙天下而仆敢献其陈设则有罪矣然以仰答盛意之辱之又因以求教也春寒自爱偶以连日冗甚修答不时恕之恕之不宣
  与鲁直书
  某再拜学士足下仆年十八九时居陈学同舍生有自江南来者藉藉能道鲁直名后数年礼部苏公在钱塘始称鲁直文章士之慕苏公者皆喜道足下仆于斯时固已有愿交之心不幸遭罹忧患往来淮浙间就食以继活又得官西㳺洛阳者三年历时益多行四方远而足下之名益至于予耳最后苏公以文章得罪而闻足下实与其间苏公黜官贬走数千里外放之大荒积水之上飦粥不给风雨不蔽平日之誉徳美者皆讳之矣谁复议于苏公之徒哉宜遂灭息揜抑而莫敢言之矣然言足下姓名文章不减于昔而有加焉夫天下人之公议固不可终阏然非有气势利权而能使人称爱于寂寥蔽障之地者非其卓然有人欲揜之而不可得者未易至也故仆之愿交之心与鲁直之名其深浅常相若也仆为丞于咸平者一年矣闻鲁直如隔舍如束䌸甚固不得辄见夫人之相好者远而不相及则虽思而心不劳有可及之势而限于咫尺则梦寐乱何则人之情固不平于理之不当然者仆之区区所以不能得见面而至于奉书而请交也夫交者君子之所以甚慎而某案此下有脱文
  某再启每怀先公平昔相与之诚又闻在岭外时失所爱弟天乎有是哉无可言者奈何吕家诸舅又复不振想时得书也书不尽意何时面慰临书陨涕
  答李推官书
  李君足下南来多事久废读书昨送简人还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赋及杂诗等诵咏爱叹既有以起其竭涸之思而又喜世之学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体制往往已有所到也某不才少时喜为文词与人游又喜论文字谓之嗜好则可以为能文则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与某平居饮酒笑语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轴细书题官位姓名如卑贱之见尊贵此何为者岂妄以某为知文谬为恭敬若请教者乎欲持纳而贪于爱玩势不可得舍虽怛然不以自宁而既辱勤厚亦不敢隐其所知于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谓奇矣捐去文字常体力为瓌奇险怪务欲使人读之如见数千载前蝌蚪鸟迹所记弦匏之歌钟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无不善者抑某之所闻所谓能文者岂谓其能奇哉能文者固不能以奇为主也夫文何谓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言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辩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诎者巧为粉泽而隙间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复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扬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况可使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汩汩日夜不止冲砥柱绝吕梁放于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鼓为波涛激之为风飚怒之为雷霆蛟龙鱼鼋喷薄出没是水之奇变也而水初岂如此哉是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适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竭下满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见其奇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逹之文也不求奇而奇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奇此无见于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奇之文也六经之文莫奇于易莫简于春秋夫岂以奇与简为务哉势自然耳传曰吉人之词寡彼岂恶繁而好寡哉虽欲为繁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人好奇者不一甚者或为缺句断章使脉理不属又取古书训诂希于见闻者挦扯而牵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或得其句不得其章反复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虽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于奇矣故预为足下陈之愿无以仆之言质俚而不省也
  投知已书
  五月日某谨因仆夫百拜献书某官某闻古之致精竭思以事一艺而其志不分者其心之所思意之所感必能自逹于其技使人观其动作变态而逆得其悲欢好恶之微情故工乐者能使喜愠见于其声工舞者能使欣戚见于其容当其情见于物而意泄于外也盖虽欲自掩而不可得昔伯牙之所好者琴也钟子期坐而听之而伯牙不能藏其微情夫伯牙之情岂与琴谋哉惟其专意一心以事其技故意之所动默然相授而不自知也某自丱角而读书十有三岁而好为文方是时虽不能尽通古人之意然自三代以来圣贤骚人之述作与夫秦汉而䧏文章词辩诗赋谣颂下至雕虫绣绘小章碎句虽不合于大道靡不毕观时时有所感发已能见之于文字所习益久所亲益众所嗜益深故自十有三岁而至今三十有二年身之所历耳目之所闻见著于当世而可知与夫考于前古而有得者无一不发之于文字不幸少苦贫贱十有七岁而亲病又二年而亲丧既仕而困于州县者十有二年矣其悲忧惊悸煎熬逼迫之情憔悴萎𦮕郁塞愤懑之气充满羡溢盈心满怀而又饥寒困穷就食以活其妻拏者往来奔走率常数千里西走巴蜀南尽吴会陆困于周秦而水穷于江淮江湖波涛鱼龙之惊荡重山复岭猿猩猱鼯之出入大夏炎暑流金裂石与夫雷电雨潦之震恐积阴大寒烈风霰雪龟手刮肌之凄怆皆已习见而安行昼则接于起居夜则见于梦寐计其安居饱煖脱忧危而解逼仄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眉开口无事一笑者百分之中不占其一又观一世之情其所矜尚可以自振于贫贱厄穷者某素于其身无有其一故出仕四方修身治官庶几于有闻而门单族薄气熖寒冷执版趋拜以见大吏大则骂辱诟责小则诘问凌侮得其漠然不问弃置其谁何则过而欣然辄自庆喜其穷愁困塞有不可胜言者又岂独此哉古之能为文章者虽不著书大率穷人之词十居其九盖其心之所激者既巳沮遏壅塞而不得肆独发于言语文章无掩其口而窒之者庶几可以舒其情以自慰于寂寞之滨耳如某之穷者亦可以谓之极矣其平生之区区既尝自致其工于此而又遭会穷厄投其所便故朝夕所接事物百态长歌恸哭诟骂怨怒可喜可骇可爱可恶出驰而入息阳厉而阴肃沛然于文若有所得某之于文虽不可谓之工然其用心亦已专矣夫文章之于人心其理之相近与夫工人之于技则有间矣某之区区盖已尽布于此则世之高明博逹之君子俯而听之盖有不待夫疑而问问而后知其心也伏惟某官以文章学术暴著天下方为朝廷训词之臣而不腆之文尝欲奖与人谁不欲自逹于世之显人而某自顾所藏无一而可敢书其平日之文与诗几六十卷以辱左右伏惟闲暇而赐观焉则某之精诚虽欲毫发自伏而不可得矣公亦念之耶
  上孙端明书
  昔乐正子用于鲁孟子为之喜而不寐夫功名进退之际君子本不以累其心其来何足喜其去何必愠一乐正子用于区区之鲁而足以悦孟子浩然之怀何也夫天下之事不如人意者常多而其委曲会合与人同谋者常少故也岂特少哉盖千百而一遇焉夫人之修身为善择地而蹈之者岂尝一日不愿取诸其身而布之天下哉而世之人视夫贤人君子之有立于世其心亦岂不愿为之奔走而受其泽也此二者宜若物理之所当然者然其行也或止之其亲也或间之䜛邪间于其前憸巧伺于其后而贤人君子又不肯少屈其志俛仰而有就故戛戛乎其势欲合而常难故使夫物理之所当然者一旦更指之为不可逢之会可胜叹哉由此言之则其万一有合而得施其用岂不可喜也某生三十有五年其闻执事之名亦久矣方先帝时群才并进多士满朝而天下之人指以为正人大丈夫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挺然于群枉之中其进退用舍系天下轻重者凡七八人而公其一也天下之士其望受赐于公久矣然中间何其屹屹乎欲合之难耶今春以来前日所指以为正人大丈夫者翕然四合而至矣公虽优㳺近藩然闻之道途以为入陪辅弼实在旦暮如今日之所用其磊落震动人者皆往时天下之士将至于绝望而不得见者也今也一旦而尽见之则其喜也是宜不独不寐而止也某之家弟来幸得望履幕下固尝欣然自负以为辱公之知而某今也为令沈丘得在使部闻公之将有庆也日夜喜跃乐颂其事而愿有献焉故不量其愚且喜为执事一道之而某之家世单寒无势力自拔于当途而方天下治平贤俊振起区区之心未能自甘于无用来岁之春公将有荐其属为京官某者愿沾其一乎夫天下之士愿奔走于君子而君子亦岂一日忘天下之士哉伏惟察之进退俟命
  上蔡侍郎书
  丞于大尹非有公事不敢自通名姓于下执事而丞于邑得赞可否而无专逹故备执事官属者一岁矣而不敢以一言自闻属者邑僚有自府来者言执事尝辱问某姓名而窃自意何以得此岂执事兼爱博取乐于闻善而有以不肖问左右者耶其问之也岂其欲知之也某之羁穷困辱于世久矣逢之者不问愬之者不省一日哀而问之若将悯焉者则某非偶人安能不一启口哉某生三千有二年弱冠得官欲养其亲而受养者未饱而泣血继之飘然羁孤挈其妻拏就食四方莫知所归陆走水涉辛勤险艰冒寒暑勤手足所欲不过斗升之粟而常苦不足而性又愚鲁不习世务屈首于官始亦妄意欲行其所闻而事势多端不敢略试亲负担之役而不足于勤服仆隶之辱而不足于贱摩牙者假之以立威辞责者倚之以归过受侮遭骂喑不敢较出而出曹祷以求免归而对案叹而后食家本淮南仕者数世而浮寄南北求咫尺之上以庇其家者久而不就今也寄十口之饥寒于一官之禄故至其甚辱而不可忍者也痛自劝励欲勇舍其所仰然退而熟念参计利害一及其所累则其气漠然而平是以黾勉久而不能去自得官至于今十有二年矣其心未尝一日不出于此世之仕者有如某谓之困可乎不可执事诚哀而问之耶其闻某之言也亦且愀然矣古之君子有不肯屈其身以一毫请于人者有三请而三却之犹往而不已者彼其心将以明道也则一毫不可贬于人惟其所欲徼幸于得位而求禄止于为贫故屡请而不嫌于辱所恶于失已而求之者谓其私富贵之私也某也闻执事一言而平生之所怀自献而不怍于进退之分则有罪矣惟某之不才所志止于为贫而所欲未过其分或者犹在可言之域费执事片言之劳而某之赐足矣干冒台严死罪死罪
  答李援惠诗书
  某顿首李君足下相望近尔各有职守不得相过从甚可叹也人来蒙示书及新诗一轴书词亹亹推与过当尤以自愧某家素贫未壮而孤应举觅官累于饥寒耳非欲取好官厚禄以自荣也因循不已颇践显美又暗于事几不能蚤避患祸坐此得谪辱但沾沾省过非不欲自奋举以干世而脱贫者亦非内有以自珍而轻世肆志者顾坐钝弱不能耳若足下所引张范之徒是皆抱奇行异才视一世之祸福为不足以易其所有者仆何足以与是哉诗轴已三阅之矣韵格清奇词藻俊发其于用事尤精稳足下齿少而已能尔何可量哉唐人作诗用思甚苦而所得无多至有终身习之而但一章数句便名世者何足下取之容易而用之不既也叹仰叹仰虽未得熟接话言然观书与诗亦足以略测足下之好恶矣胸中所有无乃欲玩而藏之以待价欤将持此以求售欤玩而藏之斯可矣似非求售之道惟以时自重不宣
  答杜锋书
  某启罪垢谪官于此多病懒放旧学荒废无以见贤俊故久不果奉谒而足下意益勤两坠珠玉又副以新文一轴披读累日不胜钦仰试陈所疑其一篇曰非季札夫季札何可非也札之逹于礼乐盖孔子之所与而其人之贤则非管晏叔向子产韩厥所可及也然则其于辞受之际宜亦至矣彼其辞千乘之国于争夺之世盖欲制行以高天下而教后世将以愧夫盗据窃取而使乱臣贼子之祸少息焉使季札受亦可辞亦可而卒辞之者亦行其志云尔夫岂有所不可哉夫季札非忘吴也岂不曰国之存亡废兴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昔孤竹君以国与叔齐叔齐让伯夷而卒皆逃去入周不反其国而孤竹之后不闻有兴者而孔子论二子曰求仁而得仁未尝罪以亡其国也夫子之不非夷齐则季札之不得罪于夫子明矣足下试详思之世之贵王衍以器用言之譬如玩好间一物耳未可格以法度也愚以谓季札为不可非王衍为不足非也三杰赞文字丰缛布叙详密有作者之风更加老成则无可议辱问甚勤不敢不尽
  再答杜锋书
  承谕亹亹似未逹鄙意嗟乎季子让国几千馀岁历𢾗圣贤未尝有说独见黜于吾子盖夫子谓后生可畏者夫季子之不肯受吴直是不欲有国耳故其言曰愿附子臧之义彼视弃千乘之国如草芥亦必有乐乎此而易彼者茍求其所以让之之名则夀梦欲越诸兄而立季子固不可也至馀昧卒而子僚之才亦足以君国则季子不得废嫡而立孟子曰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此札之所以必辞者恶乱君臣之大分也季札之于道徳其深矣哉屈⿰犭? -- 狐庸曰季子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可谓知其心矣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则自夷齐以来札一人而已所谓圣人之清者也夫岂在所黜哉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则古之论存亡废兴未有不言天者非幸不幸也孤竹之君欲越次而立叔齐叔齐辞之可也伯夷长当立而辞之何哉商人世及则叔齐将以次亦当立也而夫子初不论此直曰古之贤人也其意可见季子之听乐其于礼乐之际深矣其于辞受必不草草更宜详之
  与大苏二简
  昨日款举教诲开益多矣但所论司马迁十二诸侯年表并周与吴实十四国周不在数固无足疑并吴为十三而不数吴者窃尝考之吴比诸国见于表最晚鲁成公六年当吴夀梦元年始见于表然吴有国十馀世矣迁不自共和叙年与诸国一槩者考吴世家去齐卒夀梦立自去齐以上皆不著即位年数略叙传世而已是迁自去齐以上但得其世而不得其即位之年无从为谱自夀梦以后世家每世辄载其即位年数年既可考故自夀梦表乃见之与十二国自共和至春秋终不得一例既谓之年表而吴之年脱略不伦但如附见故止谓之十二国其序曰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迄孔子吴既不全意不成为谱耳而迁于是诸国初无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也不然吴楚之僭何有轻重迁遽进楚而退吴何也考其本末理似应尔不审定是与否更俟来教
  昨日奉教赐下情感慰唐六臣传略得闻教诲但意所未谕者非以为史者不得少有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夫无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褒贬何用为史顾所以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当有道耳彼六人者为唐大臣挈国而输之贼北面而事之为史者曰汝唐臣也无臣梁之理汝虽茍免吾从而正其罪而其人之罪无所逃此其意何有不可但其书谓之五代史记而其中有一卷忽谓之唐唐非五代也标卷为唐于史之名似不顺尔虽不云尔尚可以贬辱也班氏书有后汉事范氏书亦有前汉事耒以为若因及之虽上越数代犹为无害但立名标卷似不应尔若鲁春秋中忽有一篇为秦汉则事似难行不审以为如何此亦少不至者不当反复致论姑欲受教耳
  答李文叔为兄立谥简
  昨日辱示尊兄墓铭即当书纳而蒙问以所未安既有所疑不敢默也为兄作谥固善但古者贱不诔贵㓜不诔长谥与谥一道也自下议上不顺又以尊临卑则公议尽不得伸俾无以尽善恶之实况于骨肉宗族而可以相为立谥耶古之私谥者甚多如王通死门人私谥文中孟郊死韩愈张籍谥以贞曜然后世读通所著书续经其狂诞野陋乃可为学者发笑郊以饿士偶工于诗尔世之言通与郊之实不过如此文中贞曜竟何补哉古者生无爵死无谥孔孟颜闵不闻有谥虽其门人朋友尊爱之如此亦不敢为作谥此数君子后世岂以无谥而遂不传哉由是观之谥不能使欺者传无谥不能使实者没贤兄之懿徳人实闻之其不至公卿而死不得使有显议而公谥之其为不幸无可言者但其徳美之实茍不可泯灭自应传世而今乃兄弟生徒为之易名则夫薄俗之喜以嫌处物者久矣孰肯谓弟不私其兄哉既嫌于私则闻者不信不信则并与其实而败之矣所谓爱之正以害之也愿更审度此一节其他尚有一二事容面论之蜡纸且留此俟改定即当下笔僭易死罪
  与杨道孚手简
  来篇绝妙行色有光老拙之幸毛楮有便当分寄从公之外刻意书史是望耒致司理三哥








  柯山集卷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七
  宋 张耒 撰
  
  答林学士启
  伏审光膺宸綍进直兰台荣命始行儒林增重窃惟馆阁之选盖待儒学之臣既非典领之权几于冗散又无议论之责少补丝毫宜非仕者之愿居而为一世之所尚盖学问为君子之事职卑而待之不轻诗书非俗士所知禄薄而意则甚厚虽厌居寂寞夸者至谓之病坊而脱略等夷赤尉均称于宰相名既如此人犹贵之而况将相之选踵武相寻祖宗以来抡择为重故本朝之宠儒者虽他官必假此名伏惟某官文丽而用长才周而学富父子济美兄弟有声行寔著于家庭强济冠于朝右冠豸弹击风霜凛然揽辔按行疑窦立解巳登进于卿棘复入直于道山岂专是正之功寔示超腾之渐某淮楚晚进场屋后来辱登门墙尝备官属当趋风于末坐乃首贽于长笺为礼则勤循分而惧孔鸾同列忘鲁钝之卑飞珠玉藏家惊辉光于贫屋永为好也何日忘之
  代人谢及第启
  困瑕疵于指玉献已过三收奔败以誓师战犹借一仅能无辱岂足言劳伏念某受才樗疏趋世迂阔拙无他技幼刻意于艺文家有遗风世知名于科级童子习雕虫之技巳屡试于乡邦专门尚经术之科尝再游于礼部一行作吏终日坐曹几砚巳积于埃尘诗书错陈于朱墨人耳人耳颇羞请铸之金时哉时哉思乐无求之雉属大明之继统仰众正之来同耻穷有道之邦愿列思皇之士随众碌碌仅乃有成半世遑遑所得如此惟其无似已合知荣兹盖伏遇某官左右太平设张治具收才能于无间本选举于至公刈楚旁及于艾萧濬川下通于沟浍羞愧平津之策绝意上游庶几毛遂之竒收功下客
  润州谢执政启
  此者伏奉告命除直龙图阁知润州军事巳于闰四月二十九日到任交割讫伏以文章为学者馀事故先王不以经世富贵非人力所制故君子以为在天而况修词蹇浅未涉作者之流趋世阔迂毎在众人之后则其投闲置散疐后䟦前在所当然夫复何恨伏念某羁旅一介憔悴馀生困棰楚者十年逭饥寒于斗禄仕巳成于漫浪意何有于功名始误寘于成均复进升于儒馆佐东观之论著颇见旧闻纪先帝之事功遂游藏室擢升右史密侍清光虽学儒之至荣岂草茅之素望而疾病侵耗心力衰疲分敢自安义当引去驽马自竭骥历块而巳超神山在前风引舟而忽远尚叨便郡获养残躯静循此恩盖有所自兹盖伏遇某官曲成万类器使庶工直镈蒙镠疾者未尝遽废大杗小桷施之各以其宜致此枵虚未即捐弃狱讼希简职事不废乎诗书山林幽深形骸颇为之清快庶馀龄之可养幸沉痼之有瘳仰报至恩将必有在
  贺钱内翰启
  伏承内翰侍读四丈罢直内阁升华禁林解天府之浩繁侍经帷之清燕虽众望所属理固当然而成命既行士以相贺伏以学士号为职亲地要实儒者之至荣训辞欲其言近指深必文人为充运设官虽专于书诏储才常用于钧衡被选益艰因人增重虽从容入侍独高太白乐天之词华而论议经邦复重徳裕敬舆之术业苟擅一长于此皆为称职之才洪惟本朝继有硕望方当圣主之图任果见异人之来仪伏惟某官学总百家才高一世经守韦平之学世登晁董之科无施不长所治皆最批窦蹈窽在庖丁如无牛越国过都于骐骥为历块隐然公辅之望久矣中外所期俄闻异恩大慰众论谋谟黼座何惭天子私人顾瞻玉堂应叹吾家旧物即膺大拜用究远图某毎愧庸虚素承知奨其为欣快寔倍等伦叹白发之侵陵望青云于寥廓岁事巳晏徳履多祥更冀保颐下副祝愿
  宣州谢两府启
  比者法当易地恩使造庭方奔命于半途遽分符于便郡地未殊于南北舟楫相通忧方切于困穷廪禄有继虽徼幸出圣朝之厚而曲成皆高位之仁巳见吏民粗知风俗兹盖伏遇某官受天间气为国元臣道徳致君议论垂世器众材而无弃虑一物之遐遗遂令罔功每辄得所退观所领自昔有声道徳在人有颜真卿之政事登高旧赋称谢玄晖之文章某素乏词华不通吏道一无称可全有便安民消愁叹之声自縁圣治家受饱煖之福徒费君恩尺寸无施冒昧而巳岁事云晏几政多闲伏乞俯为华夷精调寝味
  贺钱都尉启
  伏承光膺纶綍雄领节旌远俗知荣侯藩増重其为僚属益倍欢愉伏以懿亲建邦粤古令典惟盛朝尚王姬之贵在一时皆妙选之才既内奉朝请而为国华亦外假风声而持将钺屈天姻之华贵尉南服之荒遐民社有光江山增气恭惟某官朝推令徳世有美名夙以才猷膺兹选擢忠孝著甲昔受大赉之王封簪笏满门今为五世之卿族闻望卓尔宠禄从之虽仰青云之绝尘亦受灵河之馀润优游美望素钦武子之才豪留务不烦久服征南之恩信岁事已宴贤履有休更冀保调以绥戬谷
  谢鲍承务启
  伏审光临民社审布教条徳庇所临愚陋知免窃惟汉唐之盛惟以守令为难或由郎而出宰邱民或历县而入官华省谓将责之经世莫若试之临人恭惟圣朝亦重兹选凡膺民社之寄莫非慈惠之师伏惟某官炳蔚多文渊源博学行巳信于乡里名久播于搢绅素怀制锦之良能方展割鸡之利用略摅素业均惠远民牒诉虽繁敦本可使无讼鳏寡未乂有政为善养人虽君子之徽猷盖高才之馀事况复江山清远民物阜安狱讼多馀樽爼可乐莫陪谈笑徒切倾驰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贺广徳知军启
  伏以星囘于天既发春而献岁帝出乎震方去故而就新天时于是更端贤者受其介福伏惟某官风猷强敏道义深纯度越众人独立一世乌台弹击彀千钧之弩而发机山郡剸裁持屠牛之刀而破虱惟其道用焕然日新俯同世人仰受天福
  谢建平知县启
  兹者过沐殊私特贻盛礼一日之长托末契之光华通家之欢伤前人之零落俛跪之际感喜交并伏惟某官文学承家吏能绝俗一见许论于家世并游遂列于弟兄昔日桑弧交庆两家之生子相逢樽酒共惊五十之几年敢不传义好于子孙谨铭藏于肺腑过此以往未知所裁
  贺太平知州启
  伏承辍讲经帷剖符江国馀光所芘弱植知安伏惟某官奥学造微高行绝众赫奕家世照临远方清浄道心消镇浮俗遥想公馀之多暇未妨禅观之无为出入起居轻利安稳某夙怀问道幸托为邻惟仁人志常在民自今日请学为政虽相闻鸡犬实一苇可航之川而坐困简书有其人甚远之叹顾兹倾素曷罄敷陈
  上黄州郡守杨怀宝启
  某愚暗触禁懵不自知仁圣至明罚惟当罪虽从黜责尚得依归平生京洛之游交情有素千里江山之别老境已侵岂知投窜之馀忽有笑谈之便淋漓醉舞坐沉痼而少衰慷慨悲歌抚壮心而犹在静言思咎亦既戒行忽忘跋履之勤喜遂瞻依之素伏惟某官天资㧞俗国器冠时利刃吹毛长剑耿介倚天外高标绝众野鹤昻藏在鸡群擅风流独步之名有雍容甚都之观左挽繁弱迈越石之竒一割牛心兼武子之逸盖尝奉使诸部固巳著迹本朝赋吴郡之溪山醉金陵之风月遗爱犹在陈迹可寻屈临方州寔幸远俗某去国流浪多病变衰流水高山知者益寡附舆执辔今也则亡虽无聊远窜之可怜得相逢一笑而何恨私用自贺夫复何言春序正暄更祈保卫
  贺潘奉议致仕启
  伏审亲家致政奉议上还印绶退即里闾已私知止之安将受永年之福凡居亲旧寔助忻愉窃以人之多难在于儒者尤甚壮年讲学谓富贵利禄之可期小试多违信功名遇合之有命加以岁月荏苒时不待人顾瞻簪裳义则当止彼贪冒无耻者率皆优佚而老惟进退顾义者不免饥寒之忧未馀汉庭之赐金复休故社之乔木进计宦游之廪禄何有一毫复与平生之箪瓢相从三径莫非命也谓之何哉伏惟某官奥学渊源懿行金玉久栖迟于末路遂高退于明时清誉益隆多祥有在某自怜罪戾久困泥涂延企高风但怀景仰
  答扬州司法谢荐启
  式懋才猷显膺褒荐过敦谦徳躬贽高文兢惧靡遑珍藏为好窃以长吏荐士盖遵著令之文小官求知将应有司之格然在下者常艰于际可居上者亦叹于才难苟蒙特达之知亦谓非常之会伏惟某官温恭饬已道徳承家老成之典刑具存正始之风流犹在青衫手版共叹棘栖之鸾命衮貂冠兹为鸿渐之翼既深感愧又切颂祈
  
  三天洞求雨疏
  伏以宣城之境春末以来雨施不时稻未得种父子熟视而无告官吏不知其所为凡曰有神靡不致祷岂徳薄莫能感格抑民灾未易祓除莽大泽与高原赫炎风兮畏日恭惟禅师具千乘眼得一佛乘无有亲疏等加悲悯䕶众生如赤子观此世如掌中则夫郁兴大云普降甘雨宜翘足可待寔伸臂之劳其在神通盖甚容易眷兹千里之泽请以三日为期时或有愆事且无及
  三天洞谢雨疏
  维清浄心虽于三界无所著以慈悲故常悯一切诸有情顷以旱灾辄伸诚祷即时感达应念雨来变饥馑为丰穰易烦恼为欢喜顾兹恩施曷有报偿哀民生之多艰愿真乘之卒相俾无失望是谓大慈









  柯山集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八
  宋 张耒 撰
  祝文
  祭社文
  某受命于朝来守此土宣上之徳以保有民社惟神之功百世通祀幸得以时躬荐牲币徼福于民莅事之始敢敬致告惟神鉴之
  祭稷文
  惟神之功立我蒸民有邰之君实兴周室万世通祀光配无极某受命天子来长斯民岁时奉祭牲币有秩莅事之始敢告有常神其鉴之永锡斯土
  祭文宣王文
  惟吾圣师生于此又尝仕于此盖自卫而删诗定乐既没而葬皆在此也教之在鲁深矣某受朝命来守此土意遗风逸礼必有在民愿与诸生究观而讲明之莅事之始敢不致告非以为礼庶用致䖍
  敬亭广惠王求雨文四首
  嗟乎吾民其困久矣去岁积雨大江横流两圩既隳一境受弊补复亡散实在今年死生存亡间不容发而自春及夏时泽未滋芃芃四郊稲且不植吏术莫救必神之求神食斯民忍视其疾惟王威灵功徳烜赫在民指挥蛟龙震作云雨一瞬之力岂或难之
  山川之神能出云气见变怪以司雨旸之权以佐民衣食之用则是有职于民者故朝廷隆以爵号表以庙貎有司岁时奉祀不绝自四月至今以旱祷于王者于是三矣今事巳益急虽渎神有罪而不敢避也惟王俯而聼之油然而云沛然而泽以除民之病以纾吏之责于王之神謦欬之力有职于民冝不爱惜也
  宣之为州被山帯江民耕于高无灌溉之利而仰泽于天故阅月不雨则以旱告今兹季夏之初时雨大至诸山之田既植且茂比日乏雨积水且竭亦尝雨矣然方雨而止又不遍也是以民心惶惶忧在岁事吏无以为术但知有谒于神而巳夫囷廪之有将入手而取之稊稗之食将下咽而夺之矣抑又神之所不忍也
  南方之民以稲为命而稲非水不植神所知也今兹四月且尽而原田稿干待水种稻而雨不降涧溪之流亦复浅涸民情惶惶如失火之待水寒疾之待汗也失今不种则一岁且无食其饥饿死亡流转于沟壑可立而待则其忧惧危迫之情盖可知矣乃兹月甲申尝率僚属有祷于神神如答之翌日而雨然施泽未渥云日巳霁岂神未念民之病姑以塞其意而已耶审如是其继有请虽十百其未止也神虽欲罪其渎而降之罚亦末如之何矣今事巳甚迫敢尽布之惟立兴风雨一雨三尺其于农事乃克有济某亦有不腆之牲酒以报神之徳惟王速图之
  广惠王祈晴文
  请雨未几又复谒晴在人宜怒况神之灵沃野茫茫岁将有秋谁为之孽雨淫不收失望垂成吁嗟悯忧不敢避渎冒昧有求神或哀之疾尚可瘳
  灵济王求雨文三首
  惟王昔以功徳受国爵命衮服南靣抗仪王者可谓盛矣数州之民奔走奉祀以时不懈积有年矣受国爵命则如有位于朝食民奉祀则如受禄于国然则其可不察民之利病与之同忧乐哉今民之大忧王亦知之矣乃自春末至今时雨不降仲夏而稲不得种一方之民拱手而待饥馑甚可哀也而王之威灵光烈烜赫甚著其于蛟龙以致云雨且无所难夫为所不难以解民之大忧以是致祷当在所答今旱已甚非沛然大雨则于农事犹无所补也若夫苟施微泽姑以塞其意而曰吾尝雨矣则非某之所敢知也
  水旱有数尚忧尧汤圣无如何矧此一方人治其阳数之所拘神造数者可得卷舒戊戌有请逮今未至神之威灵胡难其易旱野童童麈生沟浍神其鉴之赐以滂沛
  自夏徂秋谒雨于王者数矣岂惟厌之而不答将怒其渎而降之罚也某则谓之不然求者以不隐为情施者以不倦为仁譬之君亲求则谒之何渎之嫌为之君亲者视其所求可则与之何倦于数用是辄有请于王而不疑惟王威徳烜赫临此一方吏民奉事岁时不懈则其有请尤在所答也
  灵济王祈晴文
  彻救旱之奠曽未逾旬陈止雨之辞则巳在庙不修人事惟神之求罔忌威灵其渎巳甚罪不能脱诚或可通今兹多稼既成败于将获积水且溢决则不支始幸仓廪之将盈俄忧父子之不保盛徳未竟大恩宜终夫呼而为风云吸而为开霁于神无费庶祷必从
  景徳寺祈晴文
  伏以雨既若时岁将大熟而阴霖不止水潦将増大惧堤防之圯隳偃潴之垫溺欲除民病惟赖佛乘伏望消伏阴魔开通慧日㧞幽沉为明达变苦恼为欢谣众生之疾既除能仁之愿亦满
  祭天齐仁圣帝并城隍祈雨文
  比以旱故祷于一二神幸时雨之沛施免斯民于饥馑而诚薄未格报至不时岂媚于神者有未至耶抑在兹境者或不举也今旱既甚矣民亦殆哉莫知所为惟有致祷谨遣僚属遍诣祠宫于赫有神时赐甘沛惟民与吏皆获即安牲酒馨香将以为报
  广惠王谢雨文二首
  祷旱壬寅雨既随至匪亟匪徐泽此厚地旱野千里稲如云浮农人笑歌以乐易忧哀此困穷神徳之厚躬羞菲薄吏则何有我闻仁者施不责偿鉴其诚悃临此一觞
  一岁荐祷我颜则羞神乃哀之辄与所求问我农夫我田既臧无有高卑均为丰穰父子相保鳏寡有依守臣何功神则与之牲酒瘠酸报微施丰惟诚与洁庶以荐衷
  灵济王谢雨文二首
  间者有祷实以亢阳神答其诚翌日沛滂风驾云旗飞泽淋浪应龙翔嬉妖魃奔忙霭霭中原万畦齐秧父老相庆丰年有祥牲酒微薄愧升庙堂抑神之仁岂责报偿
  顷以旱故遣吏致祈其慢宜罚神顾听之猎猎风云来自东南协风横流妖魃奔潜沟浍毕通高卑具沾活此一方老稚舞歌守臣冒功幸此时和牲酒不腆匪以报徳光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威灵传示无极
  祭鲁㳟王文
  惟王托体圣父奄宅龟蒙龙旗旄𨱆天子之容文物焜煌照临东国十有八年荣宠之极临终上书以礼自克千载读书犹怀感恻兹惟旧封爰有庙食荒榛乔木荐享寂寂时有农父来祈黍稷坎坎击鼓刲豚布席雨旸疾疠求无不获爱人之心千古不息某具舟檝将寄颍尾漂洎五年未知攸止吾道非耶乃底于是悠悠天道惑之久矣再拜祠下神鉴其志行旅之荐不及酒胾
  祭圣帝文
  贬逐积年穷无所愬而圣上哀其不辜复畀之民社而来守此邦也则亦惟是旱干水溢之不时将以请于帝帝之仁民冝无或难莅事之始敢以告姑以致䖍礼则已略惟帝鉴之
  祭文
  祭成都李龙图文
  呜呼公择其中退然如不胜衣而能为人所不能为在熙宁初政有大议柄臣持之一压以势公奋力争与相抵刺厥声凛然卒摈于外流落十年天子思之归卿太常君子之喜于穆圣后缉熙于学公侍讲读以开以觉正位地官干邦盈虚持国风宪匪激匪纾呜呼公择孝友烝烝禄富族亲妻孥无赢死不能丧图书在籯施于朋友孔燕岂弟旷无累心清有遗味公去朝廷大斾高牙孰云来归哭引䘮车旦夜死生不足叹嗟善人存亡实系邦家叙哀一觞其饮之耶
  代范枢密祭司马温公文
  呜呼天祚有邦畀之元龟笃生我公为世父师夷齐之清渊骞之徳子产之惠叔向之直人擅其一足以成名公兼众徳乾乾不宁九流百家金匮石室钩索沉隐裁其失得根柢治乱经纶皇极作为文章有书秩秩玄圭大裘望之肃然冬旸夏冰赴者争先仁英两朝锽锽厥声国有正人折奸于萌荏染者木求直于绳我公尽规君心则宁烈烈神考体貎有徳公献其可岩岩翼翼言有未用不敢受爵深衣幅巾归休于洛公则休矣四方颙颙君子野人洎于他邦闻者怀归于父于兄天施不齐或怨寒暑公独何施四海一誉元丰末年国有大事穆穆文母宥我神嗣爰立作相媚于神人我公在廷其重万钧士贺于朝民歌于㕓农庆于野兵休于边燠尔慓寒养其饥孱无瘠于饥无禾于田培其本根枝叶则茂岂曰我作宪章惟旧于赫圣考左右上帝休公于家实遗圣子卷耳思贤夙夜周京不惑不疑成此太平公之去来人之戚嬉人之戚嬉帝之从违岂人事耶天实为之纯仁不才辱公知深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惟公我知洞达表里采其所长谓或可使申结义好邱山不移匪我则然公实取之泚泚清洛独乐之园嘉华春敷修竹夏寒清酌翛然我招我从琅琅嘉言有铭在躬朝偶乏人备位枢机入与国论获亲风规六七年间为益不赀私祈白首从公以归忧劳伤生公既遘疾庶几有瘳卒相王室国祠既誓公以丧闻我心之悲不获至门入哭于室公既大敛终天之情不一见靣人生有死如旦夜耳曽子将殁知免而喜公身既修公志既毕既寿令终无有其失有如公者古今万一任重道远税驾兹日庶几念此以纾我悲犹有鬼神实闻我词
  祭刘贡父文
  呜呼子之强学博敏超绝一世肇自载籍孔墨百代太史所录俚闾野记延及荒外阴阳鬼神细大万殊一载以身下至律令老吏所疑故事旧章在廷不知有问于子归如得师直贯旁穿水决矢飞一时书林众俊并驰满堂贤豪视子麈挥逸足竒毛不受绁羁摈守列郡吏民畏思治盗冤句不事诛斩他严见欺子爱不犯中斥于南人忧子怡归来白首晩职训词子之来归亦既疾病惟其精明犹足以永谁云如子竟止斯耶国失君子善人之嗟方其盛时弛不得张亦既有遭而蛊其强谁与子仇败子百方虽然今日竟何有亡惟我与君同年进士申以婚媾兼恩与义平生谈笑樽席燕喜其当鉴耶临此酒胾
  祭夏侍禁文
  惟灵胄出豪贵服膺礼义恪守官次志于诗书云何不淑奄至大故命有修短夫复何言日吉时良安以即路奠觞为决巳矣呜呼尚飨
  祭苏端明郡君文
  呜呼人生万殊之死同科其间疾徐相去唯阿作嫔大贤克冝厥家妇也有兹万一则多显允夫人简俭纯明相其君子险夷屡更穆穆愉愉何易何艰能俾君子即居而安象服委蛇亦既辉光云何不淑乃折于强苏公执丧尽礼致哀曰予徳思匪媾之怀某等受学师门义等族戚矢词殡前侑此酒食
  祭李深之文
  呜呼昔我先人刚介峭峙行于天下得友无几遇公兄弟则无间言惟屯田君则实同年公时尚少多病癯然江淮之间相与周旋耒之兄弟应举姑苏朝夕诵习托公学庐公晩得官拜公宛邱后二十年遇公瓜洲相从武昌亦既谢仕杖屦逍遥旁有令子何图末疾百治不完殁不得归即邱于焚幽宫之刻委于不肖文不称事矧能有耀身在罪籍动有絷维无穷之别不获往辞寓诚薄奠尚釂一卮
  祭秦少㳺文
  呜呼少㳺淮海之英自其少时文章有声脱略等軰论交老成众誉归之谁敢改评聿来秘书亦既飞鸣脱身亟去事变随生呜呼官不过正字年不登下寿间关忧患横得骂诟窜身瘴海卒仆荒陋君孤奉丧归葬广陵拜我于黄尚有典刑会葬抚孤我穷不能具此菲薄聊致我诚只鸡斗酒怀想平昔嗟我少㳺尚肯来食
  祭晁无咎文
  惟我与公交游之义外虽朋游情实兄弟公生癸巳我长一岁平生宦学何一非是念初相遇盱眙送旅一见如旧绸缪笑语契阔积年俱职太学并试玉堂同升馆阁读书饮酒两各壮年意气豪盛自以无前公之文章瑰琦卓荦割裂绵绣挥磨矛槊石渠天禄典籍之委过目辄诵不复再视我守丹阳公镇于齐行世之艰坎𡒄自兹建中之初同官于都相对叹息苍鬓斑须我出汝阴公守于蒲我负重谴责居江湖知公金山艺圃葺庐最后闻公乘太守车往刺于淮庆未及书呜呼哀哉九月之庚寅闻讣于陈惊呼号天烦冤靡伸年且六十非夭之恨所甚痛者殱此善人公素强健无戾于身何恙之速一仆不振呜呼哀哉平生胶漆永隔存亡吊不抚棺窆不哭坟事也多违不敢爱勤聊陈菲薄侑此一樽尚想平生见我欢忻至悲薫心言不能文










  柯山集卷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四十九
  宋 张耒 撰
  墓志铭
  厐安常墓志铭
  吾尝谓医之在天下其资民生之用盖与榖帛等窃怪世之工其道者何少也自三代以来至今以医名世者多矣其为论说方术大备矣又尝怪夫世之医者皆忽而不学大扺从里闾俗师其治病苟不杀人众已指为良医矣使孝子慈孙不能无恨于疾苦之际者以此也可不悲哉予少多病世之医往往与之游率按前人成说而用之未有心得而能原其所以说者也盖医之为道推本天地阴阳经纪寒暑日星考验国土山川而人身外则骨节脉络腧穴内则脏腑焦鬲井谷其出入会通之变甚多且微非夫致至精之察不惑之知不足以尽之而世医不以术易衣食者鲜矣何暇及此哉宜工之者寡而古学之废也意必有聪明微妙之君子悯兹学之不振悼生人之疾疠独治其道修其术而莫或知之者焉绍圣丁丑予得罪谪官齐安而得蕲水厐君焉其于医殆所谓聪明微妙者也君讳安时字安常蕲州蕲水人其在孕时颇有异及儿时读书隽颕绝人一经目辄终身不㤀乡党奇之其父讳之庆号高医年老且病君问医于父父授以脉诀君曰是不足为也独取黄帝扁鹊之脉书治之未久已能通其说时出新意辨诘不可屈父大惊君时未冠也已而病聋君曰天使我隐于医欤乃益读灵枢太素甲乙诸秘书凡经传百家之涉其道者靡不贯通时时为人治病有奇功率十愈八九而君性恺悌明豁好施而廉于是有舆疾自千里踵门求治者君为辟第舍居之亲视𫗴粥药物既愈而后遣之如是常数十百人不绝也其不可为者必实告之亦不复为治活人无数病家持金帛来谢不尽取也戊寅之春予见君于蕲水山中深衣幅巾延客坐堂上视其貎伟然听其议博而不繁妙而易晓告予曰世所谓医书予皆见之惟扁鹊之言深矣盖所谓难经者也扁鹊寓术于其书而言之不详意者使后人自求之欤予之术盖出于此以之视浅深决死生若合符节且察脉之要莫急于人迎寸口是二脉阴阳相应如两引绳阴阳均则绳之大小等凡平人之脉人迎大于春夏寸口大于秋冬何谓人迎喉旁取之内经所谓别于阳者也越人不尽取诸穴之脉但取手太阴之行度鱼际后一寸九分以配阴阳之数而得关格之脉然不先求候手引绳之义则脉尺寸阴阳关格之所起寸四陪于尺则上鱼际而为溢故言溢者寸倍尺极矣溢之美一名外关一名内格一名阴乘之脉曰外关者自关以上外脉也阴拒阳而出故曰外格阴生于寸动于尺今自关以上溢于鱼际而关以后伏行是为阴壮乘阳而阳竭阳竭则死脉有是者死矣此所谓寸四倍于人迎为关阴之脉者也关以后脉当取一寸而沈过者谓尺中倍于寸口至三倍则八寸而为覆故言覆者尺倍寸极矣覆之脉一名曰内关一名曰外格一名曰阳乘之脉曰内关者自关以下内脉也外格者阳拒阴而内入也阳生于尺动于寸今自关以下覆入赤泽而关以前脉伏行则为阳亢乘阴而阴竭阴竭亦死脉有是者死矣此所谓人迎四倍于寸口为格阳之脉者也经曰人迎与寸口皆盛过四倍则为关格关格之脉羸不能极天地之精气而死所谓关格者覆溢是也虽然独覆独溢则补泻以生之尺部一盛泻足少阳补足厥阴二盛泻足太阴补足少阴三盛泻足明阳补足太阴皆一泻而一补之四盛则三阳极导之以针当尽取少阳大阳阳明之穴脉静者取三阳于足脉数者取于手泻阳二当补于阴一至寸而反之脉有九候者寓浮中沉于寸关尺也且越人不取十二经诸穴直以二经配合于手太阴行度自尺至寸一寸九分之位复分三部部中有浮中沉以配天地人也又曰中风木伤寒金湿水热火温病起于湿湿则土病土病而诸脏受害其本生于金木水火四脏之变也阳浮阴虚为风温阳数阴实为温毒阳濡阴急为湿温阴阳俱盛为温疟其治之也风温取足厥阴木手少阴火温毒尃取少阳火伤寒取足太阴金手少阴火温湿取足少阴水乡人皆谓我能与伤寒语我察伤寒与四温之变辨其疑似而不可乱也故定阴阳于喉手配覆溢于尺寸寓九候于浮沉分四温于伤寒此皆扁鹊略开其端而予参以内经诸书考究而得其说审而用之顺而治之病不得逃焉君为予言者尚多独著其大者又曰予欲以其说告后世故著难经解数万言观草木之性与五脏之宜秩其职位官其寒热班其奇偶以疗百疾著主对集一卷古今异宜方术脱遗备伤寒之变补仲景伤寒论药有后出古所未知今不能辨尝试有功不可遗也作本草补遗一卷吁其备矣予问以华陀之事君曰术若是非人所能为也其史之妄乎某尝病风掉数年馀苦未尽瘳君切脉曰脏病传所胜君之疾肝传于脾脾气欲转运而肝制之也去木邪行土气而后愈因授予以方少焉疾有间又曰一方不可瘳当增损之以应疾时时致方与药之难得者察君于予尽心焉见君之岁是冬而有痼疾作明年春而剧门人请自视脉君笑曰予察之审矣且出入息亦脉也予胃气以绝死矣因尽屏药饵忽焉韵语数句授其婿魏渊盖超然达者语也后数日与客坐语而卒年五十八时二月初六也君性喜读书闻人有异书购之若饥渇书工日夜传录君寒暑疾病未尝置卷其藏书至万馀卷然皆以考医方之事晚好佛学盖有得焉以是年闰九月二十七日葬于蕲水龙门乡佛图村君曾祖讳慥祖讳震及父皆不仕娶陈氏生二男子曰瓘曰琪皆笃孝修饰二孙曰仲容叔达三女已嫁魏渊郭廸陈翔其婿也各举进士君临终以书遗予若托以铭其墓者嗟夫予名微位卑又方得罪于时何足以为君重然君尝有徳于予且其孙必以见嘱不得辞也既铭其藏又著所尝治而愈人所传道者更刻于碑阴且以为法铭曰
  生民之病尭舜是医惟周与孔世之良师遘疠于身扁鹊善治惟民与身同一矩规猗欤厐君有见于兹独显以方用不大施孰疾于衷孰毒于肢有来求予径取无遗饮酒著书终身遨嬉欲知其仁吊者埀洟即化而安不爽厥知有考其书铭以昭之
  欧阳伯和墓志铭
  君欧阳氏讳发字伯和庐陵人太子少师文忠公讳修之长子也为人纯实不欺内外如一淡薄无嗜好而笃志好礼刻苦于学安定胡瑗掌太学号大儒以法度检束士其徒少能从之是时文忠公已贵君年十有五师事瑗恂恂惟谨又尽能传授古乐锺律之说既长益学问不治科举文词独探古始立论议自书契以来至今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至天文地理无所不学其学不务为抄掠应目前必刮剖根本见终始论次使族分部列放之必得得之必可用也呜呼其志亦大矣然其与人不苟合论事是是非非遇权贵不少屈下要必申其意用是亦不肯轻试其所有而人亦罕能知君者而君之死也今眉山苏公子瞻哭之以为君得文忠之学汉伯喈晋茂先之徒也初以文忠公恩补将作监主簿三迁为大理寺丞赐进士出身勾当箔埸迁光禄寺丞赐五品服勾当京西排岸司又迁殿中丞官制改为奉议郎监粳米中第七界俄权少府监丞迁承议郎某年月日卒享年四十有六积勲至轻车都尉君为殿中丞时曹太后崩诏定皇曾孙服制礼官陈公襄疑未决方赴临名君问其制君从容为言事在杜佑通典甚详襄即奏用之是时方下司天监讨论古占书是否同异折中为天文书久未就而襄方总监事即荐君刊修君为推考是非取舍比次书成诏藏太史局襄因奏言旧浑仪坏不可用而后所造新仪考之又不合愿付君详定诏从之本朝自至道中用韩显符浑仪其后司天官周琮于渊加黄道熙宁中旧器坏诏沈公括更造括以其意增损之器成数年未能定与浮漏景表不应君较三家考古注又自因事立制先为定仪奏之神宗召君问曰浮漏以玉筒下水者当坚久也君对曰玉不如铜沈括长用玉今下水比初加速矣上以为然遂以君法铸新仪漏表集其说号法要其后有附括议者讼于朝诏再定卒行君说讼者亦服焉君治官无大小不苟简所创立后人不能更其著书有古今系谱图国朝二府年表年号录其未成者尚数十篇夫人吴氏故丞相正宪公充之女封夀安县君男一人曰宪滑州韦城县主簿女七人其四人皆蚤卒一嫁权武安军节度判官苏京次嫁承务郎王景文亦卒次尚㓜孙一人延世曾祖讳某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李氏封吴国太夫人祖讳某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郑国公祖妣郑氏封韩国太夫人初文忠公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累赠太师追封兖国公妣薛氏累封安康郡太夫人元祐四年十二月甲子葬君郑州新郑县旌贤乡刘村文忠公之兆而宪来求铭铭曰
  呜呼伯和父学不欺其志而不以为利非不售之畏而不知之愧岂与世为怼其将有所耻云谁之似惟文忠之子
  商屯田墓志铭
  公讳瑶字某淄川人曾祖重进祖文俊皆不仕父馀政赠大理寺丞君登景祐元年进士第为莱芜单父县尉临沂县令知下邳县签书平定军判官事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知襄邑县卒年五十至和二年正月二十七日也阶至承事郎勲为骑都尉君少博学为文词豪健貎魁杰严整不可犯而平居乐易长者也单父多盗君以䇿钩猎枭绞且尽盗怨毒入骨罢官还乡次大泽中夕有叟密来语曰林中有恶少年十数操利兵而伏期今日必杀单父尉是君非耶君从者惧欲亡去公执弓矢徐出有大木去百步许望之中有空马公谓其人曰我为若射彼空者再发皆中之林中恶少年大惧争先遁其治下邳决讼多辩谕劝说之不尽临以法民始斗怒中忽喜悟相与请平者常十七八老猾吏旁瞪视不得刺手父老戒子弟曰若忍犯此令乎富韩公守青州闻其治状数委公决难事始君为包孝肃公知韩忠献公器公见必访以世务而公无所苟合贵人终不肯出气力引挈之其胸中不少槩见而死矣先妻刘夫人继室王夫人封寿昌县君三男子皆已卒一孙求之举进士女二人曾孙一人尚㓜公之从子太学博士倚以元佑八年十月日将葬公淄川万年之源以二夫人祔而博士又以公之爵里行事告于著作郎张某曰子史官也凡世有善而无传则子有罪某不敢辞乃为诗使刻石墓中曰
  天下平治士无功名才否一区之死无声或宏其声而中乃枵窽实靡计孰昧孰昭有淄商公甚畜不施时弃其苴则已光辉彼不人逢位下固宜啬不使年造物则奚
  刘承制墓志铭
  君刘氏讳充字安道开封人娶宗室女补右班殿直四迁为内殿崇班骑都尉致仕今上即位以恩迁内殿承制年五十元祐二年二月某日以疾卒尝监许田太康二县酒税用举者监真州船埸待制李肃之守庆州辟公随行又勾当安肃军榷埸用举为霸州船鱼巡检徐州兵马都监其在霸州卒有谋叛者发有日一州无知者君独以察得密白守验实斩之微君几扰间罢官居京师官府有烦使时时犹奏遣君至辄办用此能自达于名卿大官故其居官多荐之者其为人勤敏当官不避事颇知书矜持自喜有足贤者也曾祖某某官赠某官祖某某官赠某官考某某官赠某官夫人邓州观察使从贽女二子俟左班殿直杰举进士葬开封府某县某乡之原实某年月日铭曰
  佐则有称既惫而休不瑕孔修以息兹邱
  吴大夫墓志铭
  公吴氏讳某字徳仁龙图阁学士赠太尉讳遵路之子也太尉为时名臣公少以父任补太庙斋郎年四十六以虞部员外郎知郴州罢官归京师即上书请致仕方是时上自执政大臣下至搢绅士大夫凡知公者相与出力挽留之不聼盖始闻而惊已而皆叹服以为不可及相率赋诗饮饯于都门公既谢仕归蕲春有薄田仅给伏腊公临溪筑室种花酿酒家事付子弟一不问賔客有至者不问贤愚贵贱与之饮酒必尽醉公或醉卧花间客去亦不问也客有臧否人物公不酬一语促左右行酒客不得卒语人皆爱其乐易而敬其高凡见公者皆欣然㤀其鄙吝也尝有贵客过公而饮公酒酣而歌以乐器扣其头为节客亦不以为忤其放诞乃如是平生视财物如粪土未皆与人较多寡太尉薨时其妹婿辄以家钱数百千贷人其人不能偿公哀之曰是人有母闻之将重其忧乃召其人谕之焚其券尝有客为公治田事二十年谢去见公欲计之公取前后文书示之乃未尝发封盗夜入其家公觉之不问且取其被公顾谓盗曰室中惟所欲大寒幸舍吾被凡见公外者徒知其真率旷逹至究观古今治乱成败人物之贤愚臧否其中了然甚察也其积官自太庙斋郎至朝奉大夫勲至䕶军赐至三品服历官自监西京竹木务签书淮南判官厅事事监真州榷货物通判池州黄州乃知郴州其治官止于忠信仁厚故所在有称哲宗朝有荐公者诏落致仕赴阙而公坚卧不起卒年八十四崇宁三年四月十七日也初公感疾即闭阁谢药物至属纩不乱或言公少遇异人服其药故夀而康宁亦其潜徳美行不究其位故享其报如此公娶张氏继李氏封徳清县君三男子曰禧早卒曰升曰奕皆举进士四女徐暨张之仪徐闾胥彦博其婿也是岁七月某日葬公蕲春县永福乡新安里芙蓉山以李夫人祔焉曾祖讳文大理司直祖讳叙尚书职方员外郎秘阁校理赠尚书右丞升匍匐乞铭于谯郡张某某熟公之名迹且爱慕之无穷则铭之也实宜铭曰
  吴公出延陵以国为氏而始居京师者自司直君老于蕲今其子孙遂家蕲春呜呼徳仁梦幻斯世蘧庐其身寓百年于一醉兮不以万物易吾之真人何足以知之抱所有以灭泯殆古所谓得道逍遥御风骑气之人欤








  柯山集卷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卷五十
  宋 张耒 撰
  墓志铭
  李参军墓志铭
  公讳处道字深之吾先君子之友也自言系出唐太宗皇帝五代时有讳澄者尝为梁使闽遂居晋福之连江故今为福唐人公性刚特耿介不群少孤贫自力学问记览淹博工于文辞某少时犹及见其赋篇其文赡丽雄放属比精切一时望士皆慕与之游名声绝軰行矣五举于乡中治平四年进士第初调陈州南顿尉更成州同谷处州缙云泉州徳化令建州浦城丞南䧺州始兴令最后为兴国军录事参军以卒令同谷时公与转运使厚善知州孙京不法欲因公自托公不可京怒所以捃公万方卒无所得然犹以公坐免缙云有女子徐自号菩萨家有井诡言能治病赵清献守杭亦信之尝求其水由此群无赖为倡议声动数州所居成市公怒捕徐杖之塞其井初清献闻之大惊无几何徐氏生子遂皆服福建转运使贾青系福州衙前数軰劾其盗督以赃必欲论死狱成不引伏公令徳化以狱属公公缓其狱竟青去部卒出之始公知其冤欲直之既而思曰直之青怒必以狱他付谁不畏青者则此数人无类矣姑缓之而觊其去卒如公计焉浦城民有自称徐偃王之神颇动众公捕械系之民初不惧犹陈说鬼怪一邑惑之公以寘于法始兴岭外小邑前令多以富归公罢无南中一物束书而还始兴人至今道之其在兴国公已老且倦游矣犹力治曹事无所苟数年反重囚得免死者甚众罢官而子援为鄂州武昌尉迎养公于官卒年七十五公性纯孝信厚不逮事其亲每忌日则涕泣感慕戚见于色抚兄弟之孤过巳子平居虽与仆妾语必诚必信既老且病犹不废书时时与賔客饮酒赋酒其诗句甚工然多悲壮感慨闻者哀之有文集十卷藏于家先娶林氏继室龚氏先二年卒三男子据抗援据蚤卒抗援皆有文行援举进士中第矣三女嫁赵僎何颉陈任五孙其二男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武昌樊山之原举二夫人祔焉曾祖郁故赠虞部员外郎祖汾故赠工部员外郎父馀庆故赠屯田郎中始公与其兄载之皆友某之先人相好也某尝从公于姑苏之学官故公之子侄往往获交焉诸孤以铭属我宜也铭曰尧理之后氏李子唐宗赫赫自成纪惟澄胄出贞观帝使闽不归连江沚猗欤深之文有斐内怀刚方志孔伟六迁州县临辄靡力抗豺虎傲爪齿谳疑伸枉脱垂死械神鞭佛破讹诡彼民于我父母视我有甚富见无几岂其爱之莫吾以樊山之藏非其里后望武昌自公始
  王夫人墓志铭
  夫人王氏曾祖沔事太宗真宗为执政号名臣祖睦尚书司勲员外郎父乙尚书库部员外郎库部主簿于咸平时夫人年十六丞相晏元宪闻其贤为子虞部君娶之夫人家中微起嫔相门能以礼自持接上下有则堂无姑夫人宰家事内外无不允者元宪尝曰吾无忧矣夫人宽裕而好礼简俭而乐施夫族有负市易钱百万者夫人为出所有偿之次子方提孩其伯父以为已子奏得官后伯父失官子未官夫人曰吾子可教取补牒还之以虞部斤朝封春安县君又以长子恩改封崇徳县太君而元宪薨时仁宗临奠面赐冠帔生三子长某朝散郎次藻先夫人卒季铚左班殿直监黄州酒税乐善好学敏于为吏职从予游甚善也方夫人疾革铚尝封股肉以进三女长嫁某次嫁某孙男十一王氏旧为霸州文安人自司勲始居开封之咸平今为咸平人以某年某月葬颍昌阳翟旧学乡合于虞部之墓铚求铭于予铭曰
  隐而闻于显微而立于贵吾何为哉终始吾义有子而孝归从其良仪尔山川徳音不忘
  福昌县君杜氏墓志铭
  某先君之执友曰长沙李公讳竦与先君生同年其应举得官游宦四方祸福淹速多相似也某为儿童时两侍先君遇公于京师其出入游处必相与偕其议论谈笑率常自旦至夕继之以夜其仆役至惫言不能支而两公未尝倦某时窃听之则其是非好恶十尝同八九已而别去则两家之书问必以时至盖李公之与人其倾倒笑言若无不可而于节义廉耻之际其彊御甚严且固也先公前公且十年殁而公晩稍被任使屡使诸部卒以无所附离不大振显也元符二年某得罪谪官黄州而李公之子廷老寓书状以其母杜夫人之行来求铭其墓盖后公之卒又十馀年矣呜呼先君同时之人尽矣昔之儿曹皆已班白矣而某又得罪圣世幽忧无聊不得齿于平人其阅人之盛衰存亡未尝不动心悲怀不能自已其尚忍闻其不幸而铭其墓哉虽然不可已也姑次序其状夫人洪州人天章阁待制讳杞之女天章在仁宗时号有风力名臣夫人生贵家自㓜严饬好礼不妄笑语天章公为择对久之廼以归李公而姑朱夫人老且病又素刚人少能中其意而夫人在旁辄欢公之弟妹未婚姻者夫人出所有为成之无所爱也李公素贫不治生事夫人为均节其有无以济由此李公之仕宦得以直已行义而不累于私以李公登朝恩封某县君既寡居乃归心于佛奉其教读其书若有得焉绍圣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终于道州司法参军楚老之官舍年七十曾祖某某官祖某某官二男子长廷老衡州衡阳令次楚老四女嫁太博学士虞蒉福建转运判官檀宗臣大理正张近衡阳县令关沅孙男女十有六以元符二年十月合葬夫人于荆门军长林县白阳乡李公之墓铭曰
  惟妇之徳顺以荘既荘而和顺以方夫人蹈此有耿光而享不豊后其昌
  李夫人墓志铭
  故大理寺丞王君讳毖之夫人李氏真定人也司空赠尚书令韩国公谥文正讳昉之曾孙金部员外郎赠礼部尚书讳宗谅之孙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尉讳迈昭之子也夫人年十有八归大理君性纯孝敏静其事舅姑能先意集事饮食衣服非经其手不以荐而舅姑亦曰非新妇之所为吾食不甘服不安也宗党相教以为法夫人之舅与其从弟同时拜天章阁待制从弟家治黄金带为燕服夫人顾舅家贫不可得悉其奁中物易金作带藏之待制出守陜州盛服燕客夫人出带使大理君献之而家人初不知与其夫处如賔客骨肉有不至必面规切之退则更誉其善故闻者信而不怨大理君通判䕫州卒于官一男始生夫人独䕶其丧还京师道峡中舟败舟人舍舟而逃夫人正色叱之命取柩挈儿以免然家无长男子道远从者慢夫人辄能言之官府鞭罚之以寡妇行艰危数千里无败事而内外始知其才非独办妇人常职而已也既寡居杜门虽父母家有时留之宿不可曰吾非间吾亲顾年少子㓜理可畏也子长躬教笃之慈而不骄于以有立今丞相范公之配英国夫人大理君之妹也英国㓜时得危疾久未平夫人昼夜调䕶有恩意英国岁时躬省劳之良厚以相府恩锡夫人命服元祐四年夫人年七十矣得疾不肯御药物家人固劝之夫人曰吾无不足者又获托死于英国求生何待也左右趣为我沐浴更衣遂卒五月二十四日也一男曰约宣徳郎四女长嫁隰州录事参军刘损次嫁奉议郎权通判火山军葛繁次蚤卒次嫁殿中丞锺离景圭前卒是岁六月七日合葬夫人于开封府开封县大边村之原大理君之墓谯郡张某曰尝读太史公书见其为滑稽日者作传而不著烈女孔子叙诗首关雎著后妃之徳夫女徳王化之本也岂小补哉顾隐没不称而贤贱士末术于劝善未至也惟夫人之徳之才其于死生之际盖知之矣此士大夫之所难而可以无传乎于其葬也而铭之曰
  有夭其叶既叶既实既囏既佚而以始卒诹良窽言殡夫子穴是谓大毕
  张夫人墓志铭
  中散杨公讳希元夫人张氏亳州谯县人赠礼部尚书讳成之曾孙礼部侍郎讳传之孙赠太常博士讳彭之女也夫人秀美恵和治女工精工绝人内外宗族无与比蚤孤母燕夫人笃爱之曰有男子如吾女者乃以归之媒妁日走门燕夫人辄挥之曰吾女非若軰偶时中散公与夫人之叔为寮来请㛰燕夫人素闻中散公贤又窃奇其状貌为有福禄者曰是足以当吾女矣遂归中散公夫人既归杨氏其宗族敬爱之如一夫人仁爱慈淑出自天性柔声怡色无丝毫忤人意其于妒忌生不知有也年尚少能淡世虑斋戒奉浮屠不治妇女玩好年三十六岁感疾少间召其家人婢妾环坐酌酒饮之劝抚之如他时皆喜曰吾夫人疾且起俄而正衣起坐家人惊问之已卒矣后二十七年当元祐三年而中散公卒诸孤迎夫人柩于京师是岁九月丁卯合葬郑州管城县怀恩乡神崧里先茔之次始以中散公登朝恩封夀昌县君追封清河郡君子四人彦真彦龄皆宣徳郎彦臣慈州吉乡县令彦章绛州太平县尉五女长嫁左班殿直李祐次嫁左藏副使曹谱次嫁朝奉郎程复次嫁大名府魏县主簿王需次嫁河南府登封县尉李昂孙八人长逵次迈皆太庙斋郎馀尚㓜夫人于某为从姑故诸孤属之铭铭曰
  择所宜从初艰其归既逢其良身先之萎匪谋不臧天实戾之于穆夫人令徳婉娩物皆怛终独裕其返惟昔弱子衣冠颀颀逾二十年以丧而归鲜原靡靡从于君子有蕃其承视此松梓
  王仲儒墓志铭
  河南王雯者齿少笃于自修好学而能文予闻之而未见也绍圣四年予以罪戻谪官齐安一日有客墨衰造门视其谒雯也见予则泣而言曰先君与子旧矣雯不幸既孤将葬而无词以刻先君之墓敢以是属诸子某曰予尝见朝奉君于京师其深者某之陋所不敢知而其粗与夫众所誉者窃闻之矣不曰笃躬好学而廉俭者欤敏于为吏爱民徇公直巳不挠于权者欤然其人厚于实而薄于名丰内而廉外世之君子未必知之予尝辱闻焉则属铭于我固宜谨取其爵里行事叙之曰君曽祖讳恪西头供奉官祖讳淮越州诸暨主簿赠太常博士考讳起尚书屯田员外郎秘阁校理赠左中大夫君初补太庙斋郎调陜府湖城县尉又为渑池安邑二县主簿河中府猗氏县令改宣徳郎监解州盐池兼知县覃恩迁通直郎赐五品服知孟州温县迁奉议郎加武骑尉管勾京北排岸司迁承议郎加云骑尉监京米仓迁朝奉郎知徳州加飞骑尉绍圣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卒于官享年五十以某月某日雯奉君之丧葬于河南府某县某乡某原以夫人杨氏李氏祔焉铭曰君讳仲儒时中其字世河南人河清其里以荫筮仕湖城是尉湖废官罢留君一岁实惟相绛从湖民志其在安邑涌水于野邑人走祠君鞭而罢后令猗氏有爱其民既去十年见之如亲实其耆老以谓子孙民居侵逵使者议毁君舒其苛一道是赖安邑贾盐民富悍豪君教之学奖礼其髦孝秀聿兴鄙悖滋消西民餫师履产输泉君力弛之鳏寡用安令温治盗曰姑安之勿浚其奸吏逸民嬉盗悔而耕厥壌大滋邑豪坐狱重贿而逸君以奇购唾手则获君之去温其民涕留耆老百千声言于朝惟河内温邑聫部异河内有请假君决事后守徳州河溢而骛羁民流殍所活万数伍长悍骄其将笞之长以众逃斥将之疵君谓长叛立寘于罪贷将不问境为无事一时持权争欲用君勉之比周君为不闻云何不淑五十而偾君凡三娶皆有妇道粤初氏杨其父曰慥继李父周学士集贤今夫人陈姻党称焉刘时张□又杨克中婿其三子惟徳之同君三男子惟雯在耳进士登科甚饬而艺陶牙之原郁乎松楸乘者下之君子之丘
  吴天常墓志铭
  公讳天常字希全河南府洛阳人惟吴氏之先与周同姓至越入吴子孙散居四方以国为氏公自祖考始占籍河南之洛阳公少贫不治生产以气节自许力学问河南大府号多士而公自少已知名里中而舅建宁军节度使王正伦深器之以正伦死事恩为郊社斋郎调濮阳县主簿又调舒州司法参军郡大猾章氏数犯法系狱其势能得于有司公论正其罪流之一郡畏伏迁泗州盱眙县令守笞病人死公当覆验而前验官言死者不病公将直之守以利㗖公欲得如前验公谢守曰我受公恩固善如死者恨何卒直之守为得罪知洪州奉新县奉新号难治讼者或先以钉贯其足以胁有司公画巨钉于市令之曰钉必如此则受讼乃稍变俗知彭州永昌县转运使范公纯仁深知公是时方变差科为免役钱公原究蜀役法利害讲之至精后以书见王荆公荆公召公议于司农寺时欲举江西役法行于蜀公曰蜀不足于地江西不足于民利害异宜恐不可行主者是公议久之公所陈浸忤遂罢归审官院调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丁母忧服除以便亲调蕲州蕲口镇都大监辖俄丁父忧服除通判无为军公讽军守兴庠序勉士以学部有矾池官专利民多冒禁公为立法公私便之而犯者鲜改通判鼎州以朝命按知诚州周世隆帅司部使者皆欲致世隆于罪公言世隆习蛮事且未尝有罪论执甚坚卒免世隆人以为难辰州有军事以公摄守公之官见属县吏部夫千馀挽木山间公曰方春役民妨农耕悉罢之公至郡蛮酋系狱者公谕以朝廷徳意尽遣之皆感泣而去公因言自诚州抵融州道新通请每三十里建一佛寺择僧知蛮情者居之诸蛮信佛平时可使入蛮与之习熟有警可用以间谍而佛舍可因以储粮其利边甚大朝廷许之后为諌官言不当废诚州为军公言顷蛮所以数叛者盖虽输款而未尝去巢穴一失抚循则乱稍内徙则定矣虽不致州尚可安事废州乎是时方议役法有访公者公陈三事谓州县之役莫重于衙前今虽易雇为差衙前数之多寡与役之优重请守熙宁元豊之旧毋辄改又言乡差于官类不知书计势必雇人代者必要厚价请官为立直又言县所积免役钱请皆纳州或输旁郡户部皆奏行之用荐者除知宿州时荆门新复军择守乃以公为知军宰相召公谕以择才之意军久废百事圮毁公至为兴起弊败必使完好可持久不为苟且计人至今颂之俄知沅州其去荆门人为立祠岁时父老率子弟拜之公既习知蛮情其治沅务安静严守备抚溪獠久之奏请出巡边防军行有告帐下谋变者公独保其不然罪告者卒如公言又檄诸县寨使察游民与蛮交易为向𨗳者捕之俄复知辰州公去沅如去荆门而辰之吏民与蛮酋皆相贺曰我公复来矣蛮相约无犯边郡为无警辰民春夏多疫公饬医工亲视药物人赖以全甚众乃立学校劝以读书人皆服从风俗为变朝廷既知公有功南边将用之矣以病求告卜居蕲州金沙溪上家藏书万卷有以自乐泰然也公喜读书于书无所不观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废卷至其间居好之尤笃有诗集三卷奏议三卷绍圣四年八月六日以疾卒预治终事至属纩精爽不乱享年六十有一公曽祖讳延庆祖讳泽皆不仕考讳英以公登朝恩授大理评事累赠朝议大夫三男子长忱太庙斋郎仲惇未官季悟假承务郎皆以进士知名三女长嫁万载县令黄公孺次嫁进士胡世南季嫁宁州录事参军谭康世公自濮阳县主簿积官至朝奉大夫积勲至柱国公为人厚重宽博逹于为吏官无大小所临必有绩当其有所建立必得所欲而后已或以利害怵之不顾也其仕宦多往来南边故深知溪洞诸蛮所以治乱有所措置后不能易然考其大体本于安静宽简不为苛扰而颇立堤防明条教期无乱而巳不徼有功也君子韪之公少尝从丁宝臣学宝臣异其才荐于欧阳文忠文忠称焉既仕则不苟取知于人而一时贤公卿咸知之独吴正宪知之尤深而公自重不轻就人故虽知之不绝出力而公才见于世者如此而已也其孤将以元符元年八月二十有一日葬公于蕲春县安平乡黎企里启先夫人之兆而合焉夫人程氏有贤行封文安县君前公二年卒云铭曰其直非以为讦其和非以为悦也独尽力于为吏无剧易必逹也其至民以为赐其去民以为夺也既或知之矣乃揜而不发也进啬而退果而后知公之节也安平之丘公藏惟初尚语后人洛阳之吴也
  潘奉议墓志铭
  齐安有君子曰潘昌言其学也正其言也文其家居笃于孝悌其为吏清介刻苦而为政本于惠下爱民至大吏势力能寒热人者必与之较义理一毫不为屈其为人务内而简外信已而不求人知而人之知者必皆诚心愧服焉呜呼君子哉盖绍圣丁丑岁某得罪谪官于齐安自幸得从君游既至而君病矣无几何而卒实元符元年十月某日也齐安之君子皆相吊己而又曰潘君之墓宜有铭矣咸以铭事属某某既素高君之义用不复辞走其家哭之求其世家历官行事于其子大临而次叙之曰潘氏在唐为荥阳人当僖宗时有名季荀者仕为太仆卿官于福州避乱因家焉季荀之弟曰季翺为太子司议郎季翺后二世生吉甫事吴越入朝终国子博士累赠工部侍郎侍郎生衢为屯田郎中屯田尝官于黄遂居之屯田生处士革隐徳不仕君讳鲠字昌言处士长子也生而儁警绝人为儿时赋诗巳有奇语闽有周希孟者博学笃行之士也君从之学希孟以为尽已之道君居乡里以经教授聚徒常百馀人后进皆师尊之登元豊已未进士第初调蕲水县尉迁和州防御推官知江州瑞昌县监楚州都盐仓迁吉州军事推官改宣徳郎监汉阳军酒税遂以奉议郎致仕卒年六十三蕲水民有以花为献者君一嗅而还之曰受赐多矣其廉洁类是江州赋属县鬻建茶太守问君瑞昌岁可售若干公曰四斤耳守惊诘其说君曰县小民贫米盐犹不足而暇及茶乎独县僚四人人一斤可矣守悟以故诸县皆得无多售而旁郡有卖千斤者后七年君以事过瑞昌有两民拜马前其一曰异时君为县我讼得直其一曰异时君刑我当罪我心服是以偕来君之为吏得民举如是也元祐赦民负官钱无奸者悉免之吉州通判摄守事乃悉下负者于狱将鞫其奸君曰赦欲宽之而君故狱之耶执不可民乃得免龙泉令捕得私酒三十家将上府君谓令曰是法皆当徒龙泉小邑一日徒三十人君为令安乎令乃颇减出之呜呼其历官微而见于行事者寡矣然其修身治人立心操术亦可槩见矣向使之得富贵立朝廷据位操柄以行其义逹其道其不贪利苟得如还蕲水之花其忤上爱下如鬻瑞昌之茶民甘其罚如瑞昌之拜者则虽古之君子无以加分寸于此矣有集三十卷曰春秋断义者十二卷讲义者十五卷易要义者三卷致仕时家无一金骨肉衣食仅给而君萧然病卧一榻口不及俗事时与其子清言而已娶何氏有贤行男二人长大临次某皆力学有文一女嫁进士罗启宗四孙其一男也曰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县某原铭曰
  白璧芳兰包以九袭长于外者千万而一莫为出之卒殒无施呜呼昌言不幸类兹致美在里不耀于肌岂人是谋谓天实知黄冈之原松柏其猗我相后人将获其菑







  柯山集卷五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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