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王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诗文前集卷第十七
| 梅溪王先生文集 诗文前集卷第十七 宋 王十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正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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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七
序
送吴教授秉信归省序
四明吴先生名世钜儒才高行尊以斯道自任未尝屈
节以阿世青衫不调殆一星终矣顷以朝廷之命主师
席扵东嘉教人以正心诚意之学毎以身先之不期年
而士子皆有𠩄矝式太守端明李公下车之初知先生
之贤延为莲幕上客先生以儒术饰吏事谈𥬇间而
人阴受其赐公卿大夫闻先生之名鹗书交荐众皆谓
先生不日去而羽仪天朝也然先生纯孝人也独念
亲在堂𩯭发垂素
然兴叹揖诸生而归扵是之士
庶至扵缙绅之徒缁黄之流诣府挽之千馀人而先生
终不肯留识与不识闻先生之行也莫不叹息以谓贤
扵古人远矣昔季子佩印扵洛阳买臣衣锦扵会稽长
卿驷马而入蜀二踈联辔而出关天下至今传之以为
荣然是帰也富贵之归也非先生今日之帰也渊明㝷
三
之松菊季膺思千里之
鲈贺老踈狂扵鉴湖李
愿徜徉扵盘谷天下称之以为高然是归也𨼆者之帰
也非先生今日之归也先生之心以为印绶之荣不若
吾彩衣之戏禽鱼之乐不
吾羊𬃷之养今日之归大
有功扵风教矣岂直以富贵而跨鄊闾高尚而傲世俗
㦲虽然古人盖有以志亊亲者不必朝夕在乎左右也
节行
扵身政亊理扵官功徳及扵民声名闻扵后则
其身虽在千里之远而其心不啻若左右之乐也吾知
先生朝而归暮而复来乎不然必为苍生而起天下皆
受其赐也某海角贱生方𫉬抠衣坐隅执弟子礼而先
生行矣瞻恋为如何耶扵是序其事又从而歌之曰帰
去来兮先生胡为而归陟彼高岗白云
飞先生胡为
乎不归先生归兮何时来小子狂简不知𠩄裁先生胡
为乎不来泮宫峩峩泮水洋洋先生来兮芹芳藻香先
生去兮鸾飞鳯翔
南浦老人诗集序
绍兴壬子秋南浦翁䘮于横阳讣至某哭之悲已而发
囊中得其遗稿有诗数十首皆手𠩄亲书视之叹曰虽
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吾不复见此翁矣此稿其典刑乎
某恨生太晩不及识翁壮年时见鄊人言翁昔年豪气
可掬常坐屈軰行直出其上有不可其意
以气排之
尤简世俗軰视之若无人性嗜酒不治生事晚年偃蹇
不遇家贫无资𫗴粥是累东𭛠西驰有酸寒可怜态前
日之气使然也子不见去时得一醉
眉瞬目高谈雄
辩尚有壮年之风某年少狂妄幸得以诗礼与翁接𫉬
陪绪馀之论乘间以鄊人语问之翁微颔而𥬇予又问
昔年制作尚能记否翁曰尽亡矣吾壮年不独豪扵气
亦豪扵诗今日气穷诗亦然也予悲其言翁虽老作诗
不辍一日常不下数首皆信口成不加鍜錬而有自然
气象然随作随七不复顾惜予既一二年与之㳺惧其
老而死不可复得屡求之一日以藳示予皆近作𠩄藏
之岁馀而翁死遂出之合平日𠩄记与儿曺𠩄传录成
一集然尚有恨者𠩄得止暮年之一二多穷愁壹郁之
气壮年豪迈语无一字留吁可惜㦲翁姓刘讳光字谦
仲本南浦人久寓居乐清鄊人以其老也呼之曰老刘
予命其集曰南浦老人集
濳涧严阇梨文集序
某始总角见祖母贾常道其兄严阇梨之为人必継之
以欷歔涕泣某㓜而未识之也及稍成童出㳺鄊校见
先軰老成多能道其事且称其文翰俱妙不独冠绝扵
其徒往往吾儒中亦鲜能及者某时既闻其言而得其
为人且私慕之恨乎生之晩不及一见焉迨今又十年
馀始𫉬见其诗文呜呼师真非常人惜乎遁迹扵桑门
无贤士大夫与之㳺推而夸大之遂使其名泯㓕而
无闻某见古之𨼆者迯名而名益彰晦身而身益显是
无他有贤士大夫推而夸大之也佛之徒本无求扵
世真𠩄谓迯名而晦身者然古之高僧皆能垂名扵不
杇盖其𠩄与㳺尽当世知名之士如晋宋李唐道林道
安恵远恵休文畅皎然之徒其𠩄与㳺则王逸少谢安
石习凿齿谢灵运鲍明远柳子厚𮧯应物诸公皆一时
选议论𠩄加天下以为䡖重遂䏻使幽潜𨼆遁之迹蔼
然发挥扵当世而垂耀扵无穷以师之听明高学卓然
𬨨人使得王谢之徒与之㳺假其吹嘘奨㧞之力则声
名振世未必不如古之高人也师尝作温州开元天王
殿记文词雄伟脍炙人口有俞清老者一时名士见而
叹服以书来告曰不意今人巾复见古人也然其人誉
望非安石逸少诸公比亦不能成师之名师少出游江
湖历遍山川飞锡帝都振衣嵩洛览古人之遗迹徘徊
扵其间然其志节甚高未尝甚屈以求王公大人之知
巳其言有曰古之桑门上首与士大夫㳺非求之也道
自合焉尔既而还东嘉𨼆潜涧诛茅结庐扵山林间赋
诗鼓琴以自娱顾世莫已知者其诗有𣣔言重叹无余
和之句某一读而三悲之师之没今二十三年矣平生
制述甚多旋巳遗亡某顷㳺明庆访师之旧庐而求其
遗文师之弟子曰宗要者某之叔父也得其古律诗杂
文通数十篇为一卷出以相示某既自五岁而知师之
名十岁而爱慕其为人又叹其不遇知已而没世无闻
今喜见其文如见其人遂丐以帰又自顾晚学小子无
声名势力可以动人䏻重师之文扵世姑叙而藏之以
俟知者师名处严字伯威其诗醇重典实不尚浮靡他
文皆如之绍兴甲寅仲冬望日序
刘方叔待评集序
昔人有远行者将由越而之燕膏车秣马志在一日而
千里也驰十日犹未离乎越囬首南望自以为远矣俛
仰在涂犹在万里之外扵是益驰前又十日去越而适
吴𬨨吴而至楚囬首南望益以为远而前途犹未能十
之一也又𬨨楚而至宋又至乎魏又至乎河洛之间其
途始半矣又益驰遂远而至乎秦又远至乎赵南望益
远又益比驰遂一日果至乎燕然后觧车休马徜徉四
顾自谓天下之至远者吾巳尽行之矣今虽𣣔不止而
行亦无𠩄之也及问燕之人且谓𬨨燕而此又有远扵
自越而之燕者行者始叹息知天下之远有穷平生之
力终不能至者也昔汉有张骞者㝡善行尝持使节通
西域泛灵槎穷河源此其远又不止乎自越之燕而巳
由是又知天下之远固有人迹𠩄不及者然能力行而
不巳则亦无𠩄不至也予尝以行者而喻斈者𥨸谓斈
之源流甚远固非一日可至苟能自进不巳积一日之
力以至乎千万日超乎远大之域矣今之斈者惮其远
而难至也是以中道而画亦犹行者未越境而囬车望
吴楚之郊犹未之见又恶睹古人穷其至远者乎吾友
刘方叔年甚少气甚锐好斈问而工辞章𠩄谓日进而
不巳者吾前年邂逅扵萧峯之下一见如故遂出诗篇
以相示吾固知方叔可喜人也自是毎见之必示予以
𠩄作其词益加扵前予益叹服今春访予又示予以待
评集其间诗赋小词无虑百篇体兼古律愈新愈竒至
前日又见其集益増新制扵其间比今春𠩄见又加𢾗
等予三年间见方叔之进如此日进不巳将何𠩄不至
也方叔之集既名曰待评又命予序之意𣣔待予文而
评其当否也予𣣔评方叔昔日之诗耶今日过之远矣
𣣔评今日之诗耶方叔之进将不如此而已予未可评
也方叔之诗譬夫行者将不止燕赵之间异日昇昆仑
之巅乘高风而飘
𥚑者予固以此而望乎方叔方叔
亦当以此而自志乎姑勉之
送表叔贾元范赴省试序
某尝谓古之
士先徳行后之士尚文艺虽人事若
不同科而天理未容
异以徳行士人事固与天理
合以文艺士人事固与天理违然天理默行扵人事
间世有莫得而知者唐王勃杨烱之徒以文章号以四
杰而徳行无焉裴行俭以见之已不许其远到且谓
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四子讫如其言行俭非神也
而
料人如许其必以天理卜之乎由是知科举士
虽专在文艺间然由文艺进者必徳行副之斯可致远
大之地吾鄊先生贾公其文艺徳行芜长者与早岁蜚
声太学名上贤书久矣天𣣔大其噐而晚成之淹
且
二十载𨼆居鹿岩行𧨏卓绝月旦郷评及竹道之语咸
谓先生阴徳在人天必相之年今且五十以免举赴春
闱政天相先生时也岂不见其眉间黄气乎天理巳著
见扵此自今而后学者知徳行可富贵不専尚龊龊
文艺矣某既著为天理
且拭目以待𣣔验斯言之不
妄云
送吴翼万庠赴省试序
韩退之作师言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弟子予
𥘉怪其言谓师者人之模范寕有不弟子如耶绍兴甲
子予辟馆梅溪朋友以予年居其先妄以师席见推执
卷而从者四十人常月较其文用三等以品第之其间
颕然以才名
者十馀軰齿颊锵锵类能道惊人语予
踈缪反资其发药者居多然后知退之言为不妄是岁
朝廷修三载故事下诏士予欣然对鄊人语吾徒其
必有人乎既而有燕巢于堂形如品字识者知其为祥
是秋万子庠中鄊选徐子大亨中国学选吴子翼中同
文馆选一时物论咸推梅溪为盛事且二三子尤予平
昔㳺侈大号为上㳺者予用是𥨸知人之名冬十一
月同舎展饯礼时徐子居贤关独吴子万子预焉酒三
行予祝之曰昔公孙弘以贤良召辕固生谓之曰公孙
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今二子将战艺春闱射
䇿天庭当不
平日𠩄学公孙不用辕生言以阿合
容虽能褒然为举首用布衣封矦君子不贵焉子慎
无忽吾言西行见徐子问讯无恙外道予语告之果能
如张籍不叛退之否明年之夏绿槐夹道拂面薰风有
青衫少年联骑而帰天香满䄂喜气津津出眉宇间过
我扵梅溪者其三子乎
为林彦明千秋榖序
济南林君访山间谓不孝子王某曰子知今岁之大有
年乎冨者廪积贫者瓶储虽吾悬罄室中聚𢾗十指而
啼饥耳子盍以盈幅之𥿄为吾之田畴𢾗寸之管为吾
之犁锄写一二心声为吾之铚艾吾将获干故旧之鄊
敛于仁义之里稇载而帰庶不虗为乐岁人也某闻之
恻然因召楮先生管城子而与之谋皆感动怀遂书
此可怜语以告指廪君子
渊源堂十二诗序
剡溪周君辟家塾于居第之前有堂有轩其𢾗偶有馆
有室有池其数竒有斋焉其象数五行通而计之其数
象十有二月命客王某名之某采汝南家训名其堂之
中者曰渊源且记之矣其十有一咸采名扵杜诗渊源
堂之右庑有堂焉賔主论文之𠩄也名曰细论重与
细论文句由细论堂而北有轩焉颇幽𮟏植岩桂一本
以宜之名曰冝桂宜人独桂林句由渊源堂而西有
轩焉其景物绝潇洒而人之名曰蕴秀剡溪蕴秀
异句由渊源堂而有东馆焉主人处予扵其间予之来
也修同舍之好名曰同时赴郑老同期句冝桂
轩之内有斎焉书籍粗偱足以自娱名曰富斈斈业
醇儒冨句蕴秀轩之内有斎焉吾同舍日摛藻扵其间
名曰辉声自怪一日声辉赫句同馆之侧有斎焉
虚而旷可以群居名曰集彦且随群彦集句渊源堂
之左廉有斎焉主人择士以诲兰玉之少者名曰擢秀
偶然擢秀非难句入门而左有斎焉常虎之会有
远方之士至主人馆焉其来如帰名曰恢义首唱恢
大义句蕴秀轩之隅有丈室可坐二人名曰兰馨裴
李春兰馨句细论堂之前有方池名曰足鲤实无鲤也
盖寓意焉予谓人生聚散无常岂能长论文扵此堂耶
异日尺素之传有望扵双鲤故池中足鲤鱼句且戒
其勿为高詹事也既名之矣又赋十二诗诗二十字以
渊源堂为首目曰渊源堂十二诗而识之以序
记
四友堂记
家君燕坐乎四友堂某侍侧家君曰汝知吾此室之意
乎吾言汝书之丈夫之扵世穷逹之道不同而其𠩄乐
一也季子之金印买臣之画锦长卿之驷马何曽之万
钱古之人得志扵当时者之𠩄乐也灵运之山水渊明
之琴酒北山之猿鹤谪仙之影月古之人不遇扵时者
之𠩄乐也吾非不𣣔为得志者之𠩄为而慕穷者之𠩄
乐也富贵有命不可幸而致甘心贫贱者士之安扵分
而乐其生吾之𠩄当行也扵是即𠩄居之宇造方丈之
室藏书一笥置酒一壸设榻一张而吾以一身寓乎三
者之间故名之曰四友也明窗棐九前经后史整冠肃
容端拜圣贤扵千古
目攘臂诃斥奸䛕扵巳死者此
吾之友扵书也清者圣浊者贤寄咲傲扵一尊之中而
逍遥乎无何有之郷者此吾之友扵酒也及乎书叠窗
几兴䦨尊爼曲肱而高枕坦腹而独卧访周公扵恍惚
之间与蝴蝶悠而俱化者此吾之友扵榻也乌巾道
服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吾之乐也若夫暁色动而
窗牖明夕阳尽而灯烛光者室中之朝暮也和气袭而
书帷温南窗辟而薰风来竹簟设而凉𩙪生帘幕垂而
红炉然者室中之四时也吾与三友相
乎一室无言
而妙意得不想而万虑息物且不得而我累形亦扵是
而我忘也彼有汲汲扵富贵戚戚扵贫贱奔走扵势利
之门老死扵
乐之涂者吾不为也语毕某拜而记之
绿𦘕轩记
岀箫峯西南二十里有山远引若虹霓之状故俗谓之
霓山乐安孙君之居得霓山之胜峯峦竒伟林𪋤静深
有泉发扵其下可饮可
扵是枕山而立栋宇因流而
蓄池沼结轩向明𭣣拾景象轩之外有嘉木数株竹
千挺蓊郁苍翠婵姢潇洒播为踈林舒为浓阴舞清风
摇苍烟影明月漏山光之窈窕䕃碧沼之涟漪禽鸟宅
其幽龟鱼息其阴左右青山环合映带蓝黛之色与天
连碧四时不凋眼界常青望之宛然如在图𦘕中盖此
轩之佳致也主人与客日饮扵其间寒光入座秀色可
掬明莹柸盘冷袭襟宇魂清气爽深柸不能发其醉情
舒兴远高歌不能写其逸𮗚者在旁疑其壸觞几席皆
图𦘕物中宾主仆皆图𦘕中人也有客㳺兹轩尝陪
主人之清尊览景物之幽竒寓之扵目得之扵心有若
不䏻忘者主人曰客为我名之客曰予尝读韩退之南
山诗有浓绿𦘕新就之句爱其清新峭㧞恨斯景之莫
见今此轩之秀庶㡬其髣髴来其语而名之可乎主人
曰可客为吾记之客曰轩宇景物之大㮣四时朝暮之
气象生绡一幅可得而𦘕也浓绿之句可采而名也
夫清风一来披云拂玉天
之竒非𢇁非竹虽神工妙
手有莫得而模写
物辩口亦不形容也予将何言
大井记
予始祖五代末自钱塘徙于温州乐清之左原迨今无
虑二十房虽吾庐世得先祖始卜之地阅二百年矣家
之东南有井焉不知其䟽凿之始其深才二丈方不逾
丈水清而味甘寒于夏而温于冬至岁亢旱他井皆告
枯兹独不竭提罂而汲者骈集也大𮗚间吾家筑新门
遂徙旧门为井亭作林以护之植双桂于南北两旁名
其亭曰投辖皆先人之雅致也宣和辛丑魔冦犯境吾
庐数千百椽燎而为埃惟是亭与门幸而独存盖吾家
遗迹也是井有三可书当大父之世郷人号吾居为大
井头王家井非甚大而以大得名以其大扵他井也非
吾家大之见大扵郷人尔宣和壬寅大父得疾服药思
鲫鱼时方盛暑不可遽致先人见颜色遂垂钩于井
𫉬巨鳞予时年十有一侍立井旁亲见之井初无鱼先
人素不善钩盖孝感也绍兴癸亥予辟家塾于井之南
用友岁集焉饮灌洗濯率资其利至庚午季夏群臧夜
汲以有光告予往视之果不诬尝作井光辨以识之矣
意谓鱼鳖之族鳞甲文理发光于夜螺胎蚌腹产珠
以自照然未可知也必有博物君子辨之者是井有能
大名有孝感之异有光辉之象其可没而不书耶且三
者皆予耳闻目见之实非诞语也然是井可目曰大曰
孝曰光予独以大名之者先吾祖也作大井记六月二
十六日书
代笠亭记
吾家之西北原有田二顷盖先业也吾季弟昌龄日课
农事扵其间有雨晹风埃之患盖焉而手疲𪨗焉而𠯁
茧厘面目𭧂肌体身劳而况悪扵是即田之畔因𨻶地
夷积石创容𰯌之亭而名以代笠予闻而劳之曰子亦
良苦矣然子之志巧扵以物代物而子之心乐扵以劳
代劳也子少蒙义方之教将以禄代耕一𢧐贤关争违
其愿惧事亲日短而三釡之不逮也退帰于家躬水菽
之养以代之子以二兄日事乎黄卷不知稼穑之艰
难惧田园将芜百指不能以自活也遂和渊明之诗赋
劝农之章躬陇亩之劳以代之朝东皋莫西畴厌春雨
秋阳上笠下𪨗之縻手足也遂作亭以代之此子巧扵
以物代物乐扵以劳代劳而孝弟之道实寓乎此亭也
吾家多难生事萧然亲䘮在殡窀穸之奉未毕正人子
痛心之时子扵劳苦盖有不得而辞者矣然子扵耕稼
之馀手不废卷日与竹先生〈昌龄目砚
曰竹先生〉毛颕陶泓诸
子㳺扵是亭而深得书林艺圃之趣他日登金门上
玉堂则当为天子代言之士移甽亩𠩄乐之道而论之
扵广厦之间则当为代天秩物之事子之以物代物也
其智愈大其以劳代劳也又将移孝而忠矣奚止以一
亭代笠而巳㦲君弟勉之兄某记
𮗚水记
梅溪之南有巨溪焉会一原之水而东帰者也俗曰前
溪时惟孟秋淫潦逾浃平原出水会天色少霁吾徒以
𮗚水告予与之偕渉流而南漫而平田湍而拍岸其状
也如雪飞空如银沸镕如炽万薪而煎九鼎之汤激焉
而珠汹焉而雷壮乎㢤其不可以形容也顾谓诸友曰
孟子称𮗚水有术必𮗚其澜诸友今日之𮗚其有得扵
水乎时同行十有二人李大鼎庚谢鹏皋朋周千里震
郑䕖志童侃邬一唯夏伯虎陈广予与焉不往者二人
谢与能杨寓庚午七月二十六日记
岩松记
野人有以岩松至梅溪者异质丛生根𠷢拳石茂焉匪
森焉匪乔柏叶桧身而松气象焉藏𠫵天覆地之意
扵盈握间亦草木之英竒者予颇爱之植以瓦盆置之
小成室稽古之暇寓陶先生郑先生之趣焉是日与同
舍饮茗谈故事因共𮗚之咸有欲得之色予曰有䏻赏
之以言者予不敢吝俄篇章争先而并至皆佳作也予
不暇品第之莫知𠩄赠因徙至于会趣堂与八斋之众
共之且告之曰诸友讲扵斯食于斯㳺息于斯是松也
常在眼焉奚必几案间然后为吾物耶虽然是松之意
不可不知也岩产质松肖形诸友不几之姿也青青之
色凌傲霜雪诸友岁寒之心也郁密轮囷偃若伸爪
距𡚒而鳞鬛生诸友变化之象也今日之𮗚岂曰玩物
而巳㦲唐人之诗曰朂君青松心予扵诸友亦云绍兴
辛未四月晦日记
追远亭记
儒与墨其道本相为用故世谓之孔墨然先师孟子独
〈危弗〉然辟之以为无亲何也盖二家皆尚俭儒俭扵其身
而厚其亲墨氏身亲俱俭焉儒治䘮以厚墨治䘮以薄
儒谓飬生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又谓君
子不以天下俭其亲而墨氏乃以薄为其道宜其得罪
于名教也孟子之学岀扵子思子思之斈出扵曾子而
曾子游孔门以孝称夫子为参作
其末章有曰卜其
宅兆而安措之为之宗庙以
飨之春秋𥙊祀以时思
之参发明夫子之意而为之言曰慎终追远民徳帰厚
矣伋又广曽子之意而为之言曰䘮三日而殓三月而
葬凡附扵身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孟子
行其𠩄斈扵师者尽棺椁衣衾之美以葬亲富逾扵前
而葬亦逾扵前其辟夷子之言足以为万世人子之法
师友渊源得有𠩄自也吾徒钱生万中年少而好斈居
家以孝谨称其䘮祖母氏也能竭力以佐父其奉窀穸
之事得吉地于黄奥之原以为藏室极其工力而不计
其费又筑亭扵其前以飨之名曰追远将葬来告扵予
曰大亊有日亭无文以记之敢请予曰子孝以事亲而
厚其𠩄逮亊用孟子不俭之训以治䘮又采曽子追远
之语以名亭将不忘扵春秋之享子之存心如是之厚
谓子非流者儒可乎予敢以荒迷芜陋辞耶扵是千书
绍兴辛未十月日记
渊源堂记
先儒孟子有言曰君子深造之以道𣣔其自得之也自
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之左右
逢其源故君子𣣔其自得之也者因孟子之言而论
渊源之学谓本乎自得非师友传授之可能呜呼是见
孟子之言而不究孟子之不必言也夫𣣔造道扵未得
之前而不资诸师友可乎必深造而后自得非孟子
有𠩄不䏻言未有舍师友而自深造者此又孟子之
𠩄不必言也孟子知性为善知道莫大乎仁义发其素
蕴著为七篇之书盖其自得有如此者然考其师友渊
源岂无𠩄自云世之斈者多矣而自得者鲜盖由误𮗚
孟子之书而以不亲师友为自得且其父兄之教子弟
也固非无师友也然其命之之意殆不过𣣔其传句读
习文词以求速化之术尔鲜有及乎道斈之渊源者而
望其深造自得可乎剡溪周君某天资好善而乐教子
弟尝命工制先圣十哲坐象及列𦘕七十二子为一堂
即家塾而钦奉之又亲笔而诏其子孙曰亲师友之渊
源噫公之为家训过人一等矣其后诸孙日益长师友
日益亲渊源日益叩而事业日益修推其绪馀以事进
有隶天子斈登鄊老书擢进士第者凡𢾗人馀皆以
学问自立而其进未艾由是剡之斈者推周氏为盛盖
本扵公一言之训而得师友渊源之力焉某与公之孙
世修同舍上庠遂𫉬登公之堂而𮗚其遗迹时公化去
巳二载矣公长子仁泣谓某曰吾先子手泽在是吾惧
不継志又虑诸子孙或
而弗遵以深吾罪子幸
不吾鄙辱临兹馆又辱与吾儿㳺幸为我名其堂且记
其亊某辞鄙陋不𫉬因采公语以名之并书其大略俾
后人母忘贤祖之遗训焉绍兴𥙊酉四月日记
细论堂记
渊源堂之右廉有堂焉主人与客日饮文字扵其间绍
兴癸酉予与其徒数人㳺剡溪客扵主人之馆登是堂
而陪芳尊者屡矣主人曰客与我名之予因诵杜少陵
忆李谪仙诗云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尊酒
重与细论文顾谓主人曰君㳺太斈且十年笔砚之交
满天下然尊酒论文之时少而江东渭北之日多当花
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之夕把柸邀月而月不言俯
地见影而影不与君语虽有胸中万卷书将谁与论乎
予与君为八年同舍之旧而不见者巳五年矣况君之
𠩄𣣔见者不止扵予而𠩄不得见者盖有不止扵五年
之久者焉人生如白驹过𨻶𠩄谓五年者有㡬而会
合如此之难思之寕不慨然耶君不予鄙而以论文见
招者亦五年矣予方夺扵患而困扵贫贱虽屡勤鱼
雁之书而久违鸡黍之约今乃不惮𢾗百里远访君扵
雪深兴尽之故溪𫉬重上君子堂对酒尊而共灯烛又
幸坐中之客无薫莸之不同相与论文固有不可巳者
然予斈浅识陋尤怯扵文字之论他日博雅君子如李
杜軰𬨨君之门而登君之堂君当设醴而与之细论可
也予𣣔采杜诗断章而名之曰细论君以为如何主人
曰善遂书之四月日记
舫斋记
知进而不知退者非特缙绅坐斯患也虽出世之士亦
然佛之徒本逃名晦身若无意扵世者然世之善知识
其道斈有馀可以淑诸人应縁而出有不自巳者其
间好进之徒怵扵利𣣔往往贿以求进老而不休讼而
不去者盖纷如也惟昌夀净慧师则不然师少㳺锡异
方潜心佛陇志识斈问出人一头业成而还为翻林𠩄
推服始传教扵永嘉之开元再传扵福圣既而以疾求
还故山住夀昌教院凡若千载年愈尊徳愈𨺚道俗愈
帰重然即未尝一日不以退居养老为怀世縁挽之而
莫自脱也某与师有二十年之旧一日访师而师巳
𫉬遂某退老之志居𠩄谓舫斎者欣然见颜色间指是
斋谓某曰予为我记之某曰师昔尝乘无量大法舫㳺
无边大海中出大誓愿力済百亿万大众矣今兹舫也
其形模似矣然而阁焉而不浮静焉而不済隘焉
而不䏻容师独善其身可也如众生何师咲曰吾师乘
法舫而㳺人以为无量也吾不知其为大今吾耶是舫
以居也人以为不容也吾不知其为小且夫迹有去
住而道无去住形有小大而法无小大身之进退迹也
舫之大小形也吾出而化亿万众扵人世间者以无形
之舫行无量之法尔退而寄老病之身扵故庐者假有
形之舫藏无量之法也将使夫闻而化者无贪扵得无
嗔扵不得无痴扵必求其𠩄𣣔得又焉有贿而求进老
而不休讼而不去也如子之𠩄谓乎然则吾之退也未
尝无教化也兹舫虽小孰谓其非无量无边法具乎某
愧其言退而记之绍兴乙亥三月日记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