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第16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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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

 第一百六十四卷目录

 帝纪部艺文二

  三国论          唐王勃

  魏武帝论         朱敬则

  晋高祖论          前人

  宋武帝论          前人

  梁武帝论          前人

  陈武帝论          前人

  陈后主论          前人

  北齐高祖论         前人

  北齐文襄论         前人

  北齐文宣论         前人

  隋高祖论          前人

  隋炀帝论          前人

  两汉辨亡论        权德舆

  对禹问           韩愈

  三国论          李德裕

  论秦隋势之相似       前人

  秦论二首        罗衮

皇极典第一百六十四卷

帝纪部艺文二[编辑]

《三国论》
唐·王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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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自顺、桓之间,国统屡绝,奸回窃位,阉宦满朝。士之 蹈忠义履冰霜者,居显列则陷犯忤之诛,伏闾巷则 婴党锢之戮。当是时也,天下之君子扫地将尽,虽九 伊、周、十稷、契,不能振已绝之纲,举土崩之势明矣。嘉 平中,大黄星见楚、宋之分。辽东殷馗曰:“其有真人起 于谯、沛之间。”以知曹孟德不为人下事之明验也。先 是,秦帝东游,亦云金陵当有王者兴;董扶求出,又曰 “益州有天子气。”从兹而言,则长江剑阁,作吴蜀之限; 天道人谋,有三分之兆,其来尚矣。然废兴有际,崇替 递来,每览其书,曷能不临卷而永怀,抚事而伊郁也? 尝试论之曰:向之何进纳公业之言,而不追董卓;催 汜弃文和之策,而不报王允,则东京“焚如”之祸,关右 “乱麻”之尸,何由而兴哉!至使乘舆蒙尘于河上,天子 露宿于曹阳,百官饥死于墙壁,六宫流离于道路。盖 由何公之不明,贾翊之言过也。于是刘岱、乔瑁、张超、 孔伷之徒举义兵而天下响应。英雄者骋其骁悍,运 其谋能,海内嚣然,于兹大乱矣。袁本初据四州之地, 南向争衡;刘景升拥“十万之师,坐观成败;区区公路, 欲居列郡之尊;琐琐伯珪,谓保易京之业。”瓒既窘毙, 术亦忧终,谭、尚离心,琮、琦失守,其故何哉?有大贤而 不能用,睹长策而不能施,便谓力济九区,智周万物, 天下可指麾而定,宇宙可大呼而致也。呜呼悲夫!余 观三国之君,咸能推诚乐士,忍诟藏疾,从善如不及, 闻谏“如转圜”,其割裂山河,鼎足而王,宜哉!孙仲谋承 父兄之馀事,委瑜、肃之良图,泣周泰之痍,请吕蒙之 命,惜求休穆之才,不加其罪;贤子布之谏,而造其门。 用能南开交阯,驱五岭之卒;东界海隅,兼百越之众。 地方五千里,带甲数十万。若令登不早卒,休以永年, 神器不移于暴酷,则彭蠡、衡阳未可图也。“以先主之 宽仁得众,张飞、关羽万人之敌,诸葛孔明管、乐之俦, 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几有济矣。”然而丧师失律,败 不旋踵,奔波谦、瓒之间,羁旅袁、曹之手,岂拙于用武, 将遇非常敌乎!初,备之南也,樊、邓之士,其从如云,比 到当阳,众十万馀。操以五千之卒及长坂,纵兵大击, 廓然雾散,脱身奔走,方欲“远窜,用鲁肃之谋,然投身 夏口。于时诸葛适在军中,向令帷幄有谋,军容宿练, 包左军之计,运田单之奇,操悬军数千,夜行三百,辎 重不相继,声援不相闻,可不一战而擒也。坐以十万 之众,而无一矢之备,何异驱犬羊之群,饵豺虎之口? 固知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斯言近矣。周瑜方严兵 取蜀,会物“故于巴丘。若其人尚存,恐玉垒铜梁,非刘 氏有也。”然备数困败而意不折,终能大启西土者,其 惟雅度最优乎!武侯既殁,刘禅举而弃之。睹谯周之 懦词,甘忿愤而忘食;闻姜维之立事,又慷慨而言憙。 惜其功垂成,而智不济。岂伊时丧,抑亦人亡。乃知德 之不修,栈道灵关不足恃也。魏武用兵,髣髴孙、“吴,临 敌制奇,鲜有丧败。故能东擒狡布,北走强表,破黄巾 于寿张,斩眭固于射犬,援戈北指,蹋顿悬颅;拥斾南 临,刘琮束手,振威烈而清中夏,挟天子以令诸侯,信 超然之雄杰矣。而弊于褊刻,失于猜诈,孔融、荀彧终 罹其灾,孝先、季珪卒不能免。”愚知操之不怀柔巴蜀砥定东南,必然之理也。文帝富于《春秋》,光膺禅让,临 朝恭俭,博览坟籍,文质彬彬,庶几君子者矣。不能恢 崇万代之业,利建七百之基,骨肉齐于匹夫,衡枢委 乎他姓。远求珠翠,废礼谅暗之中;近抱辛毗,取笑妇 人之口。明帝嗣位,继以奢淫,征夫困于兵革,人力殚 于台榭。高贵乡公明决有馀,而深沉不足,其雄才大 略,经纬远图,求之数君,并无取焉。山阳公之坟土未 干,陈留王之宾馆已启,天之报施,何其速哉!故粗而 论之,式备劝戒,俾夫来者,有以疾诸者焉。

《魏武帝论》
朱敬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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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汉失图,网漏谗慝,贼臣承间,摇荡宸居,宗庙焚烧, 天子播越,于是九州幅裂,四海横流,释位勤王,天下 云集。”初平元年,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 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南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绍、 陈留太守张邈、东都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 相鲍信、长沙太守孙坚等同时俱起,以讨董卓为名。 然包藏祸心,以暴易乱,窃命矫制,结党树朋,观衅待 时,莫敢先犯。惟魏太祖有汴水之战,孙讨虏有阳人 之师矣。观曹公明锐权略,神变不穷,兵折而意不衰, 在危而听不惑,临事决机,举无遗悔,近古已来,未之 有也。故梁国桥元、南阳何颙皆云:“天下将乱,非命世 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虽复名微众寡, 地小力穷,官渡受围,濮阳战屈,然天下精明之士,落 拓之材,趋若百川之宗巨海,游尘之集高岳。故有荀 彧、郭嘉、邢颙、程昱、贾诩、朱云等,或敛风长感,或一见 尽怀,然后揽英雄之心,骋熊罴之勇,挟天子以崇大 顺,扶幼主而显至公,旌贲忠良,芟除叛逆,神道辅德, 百姓与能,武功赫然,霸业成矣。若乃获魏种而有之, 高祖之封雍齿也,降张绣而不怨;光武之全朱鲔也, 感臧霸之言以成其气,重关羽之义,抑而不追,王霸 之术也。然后法令严峻,赏罚必行,惟材是求,惟力是 视,纵夷、齐满路,颜、闵并居,未暇存也。救弊则可,仁则 未知。且以术临人,力无馀地,用智济物,迹若容身,欲 使荡荡元波,涯弥不竭,飂飂薰风,周遍草木,元云荫 而方雨,黄叶衰而木落,不可得也。荀文若首预经纶, 提挈草昧,清神昭乎物表,妙识出乎机先,造我魏邦, 繄其是赖。一言不合,五毒将施,无词寄文,空器见志, 可不剧哉!加以孔文举与道翱翔,尽忠汉室;崔季珪 天骨高爽,志在扶倾,岂大盗之所安也?呜呼!欲盗之 子,见锦而不见人;弭谤之君,尤人而不尤己。岂知群 鸥不下,众雀遥惊者乎?故阴谋未泄,天下已知;毒志 潜行,忠良前惧。何夔所以带药,杨彪由是不出;云长 受恩而不谢,元德失箸而思奔。席上无怀疑之人,阃 外少自信之士,良可耻也!固知曹公不能用天下之 材,成天下之务也。昔周武之泽及昆虫,不能感食薇 之士;汉高之功济草木,未能屈歌芝之贤,犹且遂其 孤贞,容其怨讟,况功未半古,德异乐推,遭神器之流 离,问九鼎之轻重,欲使庶人不议其心,宁可得乎?翻 乃疾走恶迹,掩耳畏声,仇匹夫,念平素,杀桓、郤,毙娄 珪,道路以目,天下钳口,岂不惜哉!杨德祖才虽清秀, 志非远图,托事行诛,死非其罪。司马懿雄才大度,勇 而有谋,审其狼顾,知而不剪。若言天意也,则吾未知, 若言人事也,其智安在?故知忌小怨而忘远图,料目 前而忽身后,岂所谓旁求哲人,俾辅后嗣者哉?或问 曰:“天厌汉德,海内分崩,三雄鼎立,俱受眷命,乃至控 御豪杰,削平区宇,英图远算,何者为先?”君子曰:“孙仲 谋藉父兄之资,负江海之固,未敢争盟上国,竞逐中 原,自守末馀,何足言也!蜀先主抱英济之器,无角逐 之材,远窜荆蛮,畏曹公之神武;奄有庸、蜀,乘刘璋之 政衰,国小人痍,风颓俗陋。山川险涩,异崤函之奧区; 江汉通流,殊河、洛之朝市。岂得抗衡中夏,齐足当途 乎?前贤易地之谈,全是不关胸”臆。“且夫度德而处,量 力而行,刘备岂薄先王之旧居,轻齐鲁之故俗,若泰 伯之适吴越,孔子之入九夷哉?”盖不得已也。是知才 雄者地广,国大者兵强,地既由才,才宁可易也?

《晋高祖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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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业不同,其来尚矣。若乃待辛癸之禅,汤武不得称 仁;要西伯之资,高光无由济世。或宁乱以得志,或兴 祸以取威,遭遇虽殊,天命一也。宣帝聪豪明允,博学 洽闻,敏而好谋,宽而能断。其未得志也,服勤王事,夙 夜在公,知无不为,刍牧必履,取信严主,所谓能臣也。 及勋德日隆,雄才渐著,权略不世,合变如神。受命崇 华,竭股肱于明帝;忍死嘉福,遂无君于冲人,所谓奸 臣也。及内难既平,外寇斯殄,威力翕赫,指麾风飞,遂 乃临神器以徘徊,戮公族以顾望。虽大业初称,人望 斯存。若格以明神请罪,不暇归诸天命,则前代有辞。 美哉,未尽善也。且成汤之在夏世,行仁以动诸侯;文 王之处殷朝,好让以怀邻国。高祖以豁达容物,光武 以长者得人,未有专仗阴谋,每行诡计。寄何晏以鞫 狱,示李胜以谬言,请战以见威,指水以表信。乞襦不

与,惧有陈恒之讥;封墓释囚,不嫌武王之事。愧情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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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掩耳避声,狼顾以噬魏人,狐媚以取天下,亦前史

所丑也。

《宋武帝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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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圣人不能为时,亦不能失时。”历观帝王之作,未有 不因人坠涂炭而得志,或天下嗷嗷,新主之资也。是 知秦有阎、赵之隙,汉罹莽、卓之灾,晋由曹氏之专,宋 实桓、元之篡,始得奋其智力,救此倒悬,陈浞羿之辜, 问滔天之罪。况刘裕天锡神勇,雄略命世,雷动四方, 风发竹里,龙骧虎步,独决神襟,长剑一呼,义声四合, 荡亡楚已成之业,复遗晋久绝之基。祀《夏》配天,不失 旧物,虽古人用兵,不足加也。至乃网罗俊异,待物知 人,动必应时,役无再举。西尽庸蜀,北划大河。自汉末 三分,东晋拓境,未能至也。

《梁武帝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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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高祖聪明文思,宽厚通博,生而神异,动多奇怪,此 天表也。永元之初,群贤受命,竭怀辅正,尽力康衢。细 隙未开,纤尘不动,而雄图英算,孤识独见。审长河之 将决,知昆山之必焚。理欲先天,未遑后举,叫啸龙虎, 合集风云,驰两函以取荆州,连五营以震都邑。长流 远迈,独决方寸,霜风飞扫,云雨霑沐,白旄一麾,顽童” 授首,乃吊冤魂而谢牛酒,绍筐篚而轼善人,师不疲 劳,人无怨讟,讴歌是逼,狱讼攸归,代德立成,眷命斯 在。然躬览载籍,备睹兴亡,留心求瘼,励精纳善,虽化 未大道,时亦小康也。若寻其德音,讨其风俗,尚根浅 易拔,源涸难流,祸乱相仍,盖其宜矣。且兵号义旗,战 称伐罪,胜非己利,功岂私成,汤有惭德,去道近也;“武 无愧容”,其私厚也。昔魏太祖兵锋无敌,神机独行,大 战五十六,九州静七八,百姓与能,天下慕德,犹且翼 戴弱主,尊奖汉室。降及宋高,剪平伪孽,安复王家。义 声薄天,高诚动日。然更悬兵四岳,决胜五湖,北静燕 尘,西清秦雾。宏勋不让,盛德见推,备物满庭,犹非所 望。故晋帝今日之所事,本所甘心,义士犹或非之,通 人尚为薄德,况梁取天下,又甚于斯。南康主盟,实称 齐帝,奉之以成大顺,承之而动义兵,国步既宁,家怨 又雪,君称主祭,臣复何猜?寻其锡文,考其谦让,事同 对面,理非饰词。宁知悠悠江山,相去千里,矫情伪迹, 顿至于斯,欲令节义行于比屋,其可得乎?夫君人者, 日月“齐其明,阴阳资其信,江海同其量,天地偕其容。” 未有饰智惊愚,衒材惑众,每事皆欲先人所唱,复须 称赞。浮华道长,轻薄路开,以天谴为嘉祥,用妖怪为 休祉,聚敛俱极,赏罚无章,有识为之寒心,群寮曾不 先觉,利器不藏,奸夫得志。然侯景之兵,我人也,仗我 器也,岂异术哉?由上之失教也。帝子王孙,“跨州连郡, 未有晋郑齐心,牟虚合契,五侯九伯,列海分山。罕闻 申包胥之顿哭秦庭,茅夷鸿之币谒吴国。户口徒众, 不睹死战之人。宠遇虽多,宁有报恩之士?江淮无波 澜之阻,城阙绝藩篱之固。长洲杜若,一旦凋零;稽山 竹箭,忽然摧折。可不慎欤!”或问曰:“梁王不以黄屋为 尊,紫宸为贵,离欲绝爱,遣”色归。空有汤武之忧劳,若 尧舜之臞腊,享国五十,若登春台。忽为羁旅叛臣,鸣 吠逋丑,长戟指阙,强弩临城,兵折意穷,忿毒而没。善 不可恃,岐路何归?君子曰:“武帝暮年,荒诞实甚,殚守 县之力,不充自纵之资;尽丁口之租,才足缁衣之费。 昔夏桀以九州之富,秦皇以六合之尊,造琼室而天 下土崩,作”阿房而寰中瓦解。况地比一郡,国乃三分, 外有征戍之勤,内有雕靡之弊,加以金刹宝柱,烂漫 云霞,至于银榜朱帘,的星月,神怒人怨,祸积患生, 何足疑也?且夫恶于齐而保于我,何补也?得一夫而 亡一国,非智也。昔赵纳冯亭,有长平之祸;梁受侯景, 成永福之灾。金瓯忽伤,悔之何及!

《陈武帝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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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自侯景入寇,萧察外奔,西邻责言,南风不竞,篡杀 三帝,覆没两都,可谓亡矣。但人痛既深,天道亦悔,是 以大命集于有陈”也。武帝身长七尺,垂手过膝,盖姚 襄、刘备之俦也。惟宽以容物,明以知人,旷荡不羁,雄 勇盖世,声振岭表,功济日南。属王室不纲,大难未已, 江湖群盗,日寻戈戎,是以“投袂而呼,夕不待旦。”以梁 大宝三年二月,会王僧辩于白茅湾。齐小白之合诸 侯,以谋王室,臧子源之要天地,惟讨贼臣。故戮力尽 心,有死无二。义声一发,其从如云,荡遍地之横流,廓 溥天之巨浸,脔侯景于竹里,执王伟于草间。爰其息 归,瞻乌遂止。仍以新不间旧,疏不间亲,高让近臣,方 求别统。昔魏推袁绍,汉谢项王,道贵“能伸,理不嫌屈。” 及江陵不守,丧君有君,疆场无虞,近臣辑睦,足以摅 三瞳之遗愤,歇万国之夙悲。既上宰变图,假立非次, 晋出子圉,秦纳贞阳。陵谷迁移,对之长叹,君臣易位, 但觉悲哉。况乃居汜不归,焉用“方伯,在郑未纳,谁曰 勤王。”于是潜谋腹心,阴召武旅,因杜陵于别室,告文 帝于临时。舟乘旦潮,旗寝夜月,扫重氛于绛阙,反宸 极于紫微,役不浃辰,区宇大定。加以北挫萧轨,西拒 王琳,圣德日新,元勋渐茂。然后继宋齐之丕业,承舜禹之大名,昇坛而告上元,分珪以揖群后。大哉美哉! 人无间焉。但云雷尚屯,边尘未辑,翌日告渐,缀衣在 庭。楚之王孙,叹布衣之未返;燕之太子,践机桥而不 归。悲夫!

《陈后主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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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公器识古人,承平嗣主,观其求忠谠之士,禁左 道之人,淫祀妖书,镂薄假物,即古明哲,何以加焉!但 强寇临边,南国斯蹙。礼义不举,苛刻日滋;邻好不敦, 骄傲是务。嬖妾五十,尽有珥貂之容;丽服一千,咸取 夭桃之色。加以贵妃夹坐,狎客承筵,玉貌绛唇,咀嚼 宫征;花笺彩笔,吟咏烟霞。长夜不疲,略无醒日。于时 也,隋德甫隆,南被江汉。厚待间谍,羊叔子之倾敌人; 不伐有丧,楚恭王之结邻好。加以贺若谋勇,应变如 神;擒虎雄风,临机若电。莫不迎刃自裂,听鼓争奔;斩 张悌之守迷,降薛莹之知命。紫殿正色,不用袁宪之 言;白刃交前,但为无社之计。嗟乎!龙盘虎踞之地,露 草霑衣;千门双阙之间,风烟歇绝。临“江离别之感,赴 洛呜咽之悲。五百里之俘囚,累累不绝;三百年之王 气,寂寂长空。一国为一人兴,前贤以后愚灭,其来尚 矣。”或问曰:“安乐公刘禅、归命侯孙皓、温国公高纬、长 城公陈叔宝,并称域中之大,据天下之尊,或衔璧送 降,或逃窜就系,必不得已,何者为先?”君子曰:“客所问 者,具在方册,请为吾子陈之,任自择焉。”若乃投井求 生,横奔畏死,面缚请罪,膝行待刑,是其谋也。马上唱 《无愁》之歌,侍宴索《达摩》之曲,刘禅不思陇蜀,叔宝绝 无心肝,对贾充以不忠之词,和晋帝以邻国之咏,是 其才也。纵黄皓,嬖岑昏,宠高壤,狎江总,是任也。剥面 凿眼,孙皓之刑;弃亲即仇,高纬之志。其馀细故,不可 殚论。听吾子之悬衡。任夫人之明镜。客曰:“入井下策 也。”

《北齐高祖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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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张让、段珪,浊乱天下,汉召董卓,将显其诛,竟有小 平之奔,曹氏因之,乃创霸业。郑俨、徐纥,点辱皇猷;魏 收、尔朱荣,欲洗濯宫掖,遂至河阴之祸。齐人借此,用 承明命。故曰:“乱者理之源,机者命之兆,不可失也。”神 武崖岸高疏,器宇深沉。望之俨然,风尘自远;听之愈 厉,雷霆或闻。至乃足践列星,声振原。“地赤色映团 焦”之外青。立旅宿之门,汉高由之自负,徒属以之 增畏,此所谓“历数在躬,推之不可去”也。因天下之心, 揽英雄之议,以普泰元年六月建旗于信都,以《讨尔 朱兆》为名。当时赵、魏之豪,有高虔邕、高敖曹、封隆之、 李元诚、卢文纬、崔祖禽。等尽其死力;盖代之杰,有 尉景、段彭乐、窦泰、匹娄昭、薛延廷等,共其奔走。然后 数乱常之罪,显安忍之辜,发义帝之丧,三军缟素,承 傕汜之逼,万里同心,莫不精勇感人神,雄略出天地。 檄词未草,声已振于贼庭;王诛欲加,命乃悬于鬼箓。 既而龙骧虎步,高下在心,开幕府以临外藩,分腹心 而统京邑。虽生我者父母,“立我者高王”,既怀震逼之 威,易为芒刺之说。周郑交恶,衍殖构气。赵鞅畏谗,遂 起晋阳之甲;襄王失据,乃有居汜之悲。虽表数相仍, 公怒未怠,紫宸不可久旷,丹穴难以更熏。遂应飞来 之谣,乃议迁都之便。关西河北,剪为寇仇;天平永熙, 便成敌国。于是疆场大骇,钲鼓相闻。邙山之师,杖马 捶而自免;“砂苑之役,跨𩣡驼以遁归。”胜负相参,波澜 不定,丰功厚利,各有可观者焉。昔魏祖西征,中道不 豫;晋景南伐,回兵乃殂。此并业未半而意穷,功垂成 而景促,是以留连末命,委曲临终,不可尽也。寻高祖 其辞,魏帝之表,可谓其言也哀;顾太子之言,可谓其 事也尽;方诸前代,各一时也。若乃推诚与人,怀旧不 舍。择子如之虱,看尉景之肱,喻高昂于肝胆,委侯景 于半体,此明达也;牵马麦田,不饮社酒,此严断也;放 李穆之归,使其富贵;感虎兕之对,以劝事君,此宏量 也。故能废立虽多,不失臣节;兵锋屡折,人望攸存。即 与夫嬖贾充,忌荀彧,不同时也。

《北齐文襄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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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云:“日为我蚀,今死亦掩。”观其和敕勒之歌,哀来 何极;览太子之色,仍有别忧。此岂悲促龄而怨昊苍 哉!但强寇在邻,奸臣不附,以此为恨也。文襄克纂丕 基,堪负大业,追成曩志,不忝远图。故能委任绍宗,外 平侯景;借假贞节,内察权豪。沙汰众流,厘正群务,纪 纲具举,朝野肃然。况乃嘉思政之忠,遥接其手;寤陆 生之直,更赏其能。此亦可称也。且夫为人上者,当不 忝威仪,慎名器。先王以之革弊,达人因此垂风。是故 立其章程,明其限节,水火可蹈,礼教难逾。今天荫甫 倾,洪基靡构,国有大难,未可三年不言;高宴后园,岂 得一朝盘舞?此不慎尔仪也。若乃命天子为痴人,比 尊名于狗脚。恨崔陵之语,不念元勋;忿孙腾之仪,宁 思佐命。此不惜名器也。加以任情荡思,率意以之。红 绮如花,妖颜若玉,决池而弄淫女,下狱而罪贞姬。叛 高慎于洛阳,几倾其父;蒸郑妃于内寝,乃系乎亲。《诗》

曰:“人而无仪,胡不遄死。”此之谓也。嗟乎!楚庄绝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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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妇人之节;郑人献捷,尚礼南冠之贤。所以尽俘囚

之材,得醉者之力。今者陷孝骞之罪,赏王仪之心,拒 兰钦之慈,专诸之剑,非不幸也。

《北齐文宣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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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宣承父兄之资,据已成之业,屈奇不测,内刚外柔。 属变起不图,祸机窃发,临事而惧,警而后行,故使逆 党无遗,凶徒必尽。自得政二世,树恩百寮,司马公之 养汝,只在今日;陈恒子之好施,惟取一时。由是腹心 不散,勋贵自随,大会晋阳,共叙哀酷,神彩英飏,风调 清闲。既而人固难知,始推天授,故曰:“今日左仆射,不 减大将军。”由是感光禄之言,不俟终日;听仓丞之谏, 理故无归。然远迩之心,赫虎之变,爪牙夙将,帷幄旧 臣,足使邻国寝谋,殊邦侧席。况属梁运道销,江淮家 无。周室猒关,函谷封泥,故得北柔沙漠之陲,东怀 辽海之际,政尚明直,时寔丰盈,膏泽始流,菁英已竭, 中山迫于汉献,《高洋》劣于魏文,但礼乐未施,冠履不 假,高论王道,此寔多惭。或问曰:夏桀无道,殷辛虐政, 举烽而求一笑,击鼓而饮三千,虽曰荒淫,未穷鄙秽, 犹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皇天怒震,命我文考。今者 显祖狂昏,中酒而作,莫不手自支解,躬行刺斫,大集 淫妪,为笑目前;广命宗亲,聚麀座上。邺城无自保之 容,当轩有供御之困,或臀行以骂众寮,或擘凥以示 群下。加以土木不息,金凤临云,征敛日增,长城千里, 仍得快乐,世以保乂,岂“天地不仁,降灾万姓”之“将 多僻,适与相逢;岐路无归,我心如醉。”此即甘酒嗜音 之谈,盖成虚论;三风十愆之说,并是高谈。君子曰:“源 深者流长,德盛者祚远。”黡之汰,虽著书之德在人;齐 神武伐暴胜残,有大功于天地;其嗣虽复失道,仍未 殛于神明。故《书》曰:“天惟五年,须夏汤之子孙”是也。问 曰:“神武之初基,寔多佐命;文宣应箓,共匡霸图。其”间 文武高材,略不世出,风流名士,拔萃逸群。属主暴政 荒,时艰路涩,未有裂裳远窜,行从近关。闻者尚足动 心,遇者曾不惊虑,此复何哉?君子曰:“达人之道,布在 《方册》,显晦之迹,理同可寻。”若乃色斯举矣,翔而后集, 则仲尼去卫,夷齐让国,清风流长,高节远列,固绝伦 矣。其次则南山之叟,东门之贤,范蠡泛江湖,尉缭去 城市,此又见几而作也。亦有“贞不绝俗,隐不违亲,冥 默园林,卷舒人事,八月羊酒,聘之而不来,四时束帛, 征之而不屈”,亦可与语上矣。过此以往,何足言哉!良 为道丧已久,廉耻不追,崩腾暗主之朝,沦没骄君之 世,何足怪乎?悲夫!严尚既殁,谁与为言?俗物满涂,彼 众我寡,俾将来不昧知其志焉哉。

《隋高祖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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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孙资阴谋,晋宣入辅;郑译矫制,隋文受遗。自此而 有,魏人从斯,以迁周鼎。盖天厌乱德,神诱其衷,若妄 指河冰,遂成王业;误击金鼓,仍启霸国也。况体貌奇 特,仪表绝人。周太祖之钦明,异其风骨;齐宪王之聪 察,惮以非常。韦鼎一见以委诚,赵公闻名而进女。是 以称刘季之灵怪者,不谋同词;说中兴之应谶者,往 往偶语。属周多世,故祸难荐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 托孤之寄。骑虎不下,《掎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 之言;“社稷输人”,宁止休公之对。所以尉迟举魏,从乱 如云;王谦据蜀,其徒若市。遂能驱驾豪杰,委任忠良, 不下庙堂,天下大定,然后讴歌允集,文物满庭,卿云 晓聚,长星夜扫。拱揖而朝群后,昇坛而类上帝,绍舜 禹之遗躅,光汉魏之大名。于是流旷荡之元风,浸淳 古之膏泽,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国之哀声。加之以恪 勤,广之以质素。太阳满昆虫之穴,湛露垂行苇之苕。 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属陈朝丧德,江海扬波, 自绝于天,结怨于下。乃以开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 秋气,动文昌之将星,下蜀汉之舟,翩翩龙跃;集幽并 之骑,萧萧马鸣。一苇而可以横大江,《三令》而可以陵 汤火。蒋山苦战,子文之魂魄飞扬;建业大崩,叔宝之 金汤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复水中之龙。斩伯噽以 谢陈人,礼陆机而慰吴士。春波暂洗,污俗咸新;秋露 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内 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修,人人克念,使不轨不物, 荡然俱尽。此乃忧勤之心,见于动静。故使六合之中, 观如晓日,八纮之内,若遇新晴。况复尽力于人,励精 为政,躬亲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云万里,风雨四时, 野有《击壤》”之歌,天无垂象之诫。元命丹徼,烟燧不惊, 玉槛金河,波澜久息。天子登云台而访道,寔垂拱而 无为。公卿指日观以推诚,愿升中而每竭,可谓尽美 矣,未尽善也。然天性既猜,素无学术,意不及远,政惟 目前。是以牝鸡司晨,谗人罔极,剖符罕山河之固,同 盟多翦黜之悲,恩不终于有功,罚每深于无罪。启阋 墙之兆,借寔沉之兵,杨素决其波,张衡注其隙;柳远 草制,房陵尚遥;穆子投戈,竖牛仍在。祸非天降,衅是 人谋,是以知隋运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陆孟知中兴 之微,宣帝始重儒术;李通称汉家之命,世祖专信谶 文。时好既行,其流遂广。故子云符命,尹敏伪言,即其类也。高祖少爱不”经之谈,遂好迂诞之说,所以王韶 顺旨,袁充取容,赏溢丘山,恩深江海,岂不弊乎!又祥 瑞者,圣人之应也。至若八百集于孟津,六王至于陔 下,周人岐山之北,晋众江汉之南,负乐就陈,携手适 宋,牛马内向,群盗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 上也。若乃连珠共轸,的砾清汉之涯;合璧齐辉,光芒 黄“道之上,四时不爽,百谷用成,家有慈孝,人怀礼义, 此善之应也。至如白鹿朱雁,璚露卿云,鸠雀异毛,草 木殊状,此并沐我皇泽,煦我帝眷。圣人圆城之中,天 子生成之物,岂足表太平之日,显休明之辰?”而隋主 好之,意不能尽,遂令巧伪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 有中原也,子女殁于淫昏,文物尽于锋镝,犹得厌六 马,驾四麟,燃连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应 降以灾,由斯而谈,断可知矣。隋之眷眷,复何为哉?问 曰:“晋克金陵,功多者属吏;隋平建业,德俊者尤崇。”岂 争名于朝,事必须此。将廉耻道丧,莫畏简书乎?君子 曰:“晓兵之家,因敌变化,故有功成请罪之义,君命不 受之谈。”今者王濬乘风,“贺若先战,苟有大利,何简细 瑕?方知责兵士之污宫闱,征军司之隐玉帛,岂不惬 乎?昔范燮后入,孟侧不前,郤克有词,冯异不语,时无 君子,斯焉取斯?岂与夫自伐无惭,奋髯直出而相类 乎?”又问曰:“王者初兴,必有佐命,莫不同声相应,同气 相求。白云之郁庆龙,清风之集雕虎,不以夷险易志, 不以远”近隔心,千载一时,其来尚矣。三代以前,缅邈 无际;两汉之后,声名可寻。若乃庇俗匡时,体国经野, 谋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济之入浊河,波澜莫辨;蚊 䖟之附骥尾,迟速罔知。既因论讨之馀,愿示悬衡之 末。君子曰:“神人无功,达人无迹。”张子房元机孤映,清 识独流,践若发机,应同急箭,优游淡泊,神交太虚,非 诸人所及也。至若陈平、荀彧、贾诩、荀攸、刘晔、郭嘉、田 丰、沮授、崔浩、张宾等,可谓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 中权合变,因败为功。爰自秦、汉,讫于周、隋,兰菊相薰, 惟有此矣。加萧何之镇静关中,寇恂之安辑河南,葛 亮相蜀,张昭辅吴茂弘之经理,琅琊景略之弼谐永 固,刘穆之“众务必举”,杨遵彦百度惟贞,苏绰共济艰 难,高颎同经草昧。虽功有大小,运或长短,咸非股肱 之材,悉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静国,谋以动邻,提鼓 出师,三军贾勇,置兵境上,千里无尘,内外兼材,惟孔 明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苻坚之管仲,刘裕是德 宗之曹瞒。”孙盛云:“孔明善辅小国,子产之流也。”斯言 中矣。

《隋炀帝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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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帝美姿仪,性聪慧,少好学,善属文,故高祖献后,特 所钟爱。矫情饰迹,有曹丕之钓名;倾承中使,若子楚 之仁孝。况南平江左,北靖塞垣,杨素誉其贤,桑和说 其貌。属青宫失爱,子掖流恩,遂映前星,乃昇明两。衣 冠虽伟,入朝少四皓之宾;公宴虽多,言谭止七子之 客。但奸心未露,伪迹斯穷,沐猴而冠,轻薄之材不久; 况虎为善,爪牙之毒会施。故无道于大渐之晨,烝淫 于《易》箦之夕。罕高宗之谅暗,有丹朱之慢游。于时隋 德在人,群生乐业。二十年之训,聚百万众之精彊,乘 天下之有盈,骄海内之无事。乃自以土广三代,威振 百蛮,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内怀险躁,外示宽平。盛衣 服以掩奸,饰词令以拒谏。更乃荒淫无度,法令滋章, 人力尽于穿筑,杼轴空于聚敛,十室之内,思乱者一 二焉。方始驭八骏,建五牛,穆天子之白云,更远瑶池 之外;秦始皇之观日,方践石梁之前,或以衢路受刑, 或以滋味被戮,死不可无罪而免,赏不可有功而要, 相顾凛然,莫知攸止,十室之内,思乱者五六焉。于是 斛斯外奔,元感内逆,兵陷辽水,粮断河黎。月晕七重, 知髦头之犯毕;日光四散,觉兆庶之分崩。且选妖丽, 恣朋淫,嘉群妪之慢言,乐少年之丑秽,不轨不物,无 威无仪,关梁不通,赋役断绝。更乃逆取五年之课,以 充长夜之娱,十室之内,思乱者八九焉。当此时也,小 人方兴,群盗孔炽,大者剽州邑,小者劫村闾,扰扰四 人,俱靡息肩之处;喧喧九土,居为关战之场。天子乃 幸维扬,泛舳舻,驱虎贲之骑,唱《龙舟》之歌,以大江为 天堑,以长淮为地险,周章至於戏下,犹自未知。阎乐 入于庑前,何不告我“昔为天下之重,今乃一夫所轻, 岂不惜哉!彼炀帝者,聪明多智,广学博闻,岂不知蛟 龙失云,渔父足得为害;鲸鲵出外,蝼蚁可”以为灾。忽 乃弃崤函之奧区,违河洛之重阻,言贼者获罪,敢谏 者受刑,岂不是色醉其心,天夺其鉴,窜吴夷以避其 地,虚宫阙以候圣人?盖为大唐之驱除也。君子曰:“小 人之心犹火也。火之性必须有所烧,小人之心必须 有所害。”当其受宠遇也,排忠良,疵道德,辨足以移视 听,辞足以结主心,导之以“淫奢,引之以苛刻,人困而 不恤,政荒而不修,如蝼蚁溃堤防,不觉其败,如春风 养草木。”但见其盛事至而不知祸构而方惧。素无材 略,不能以败求全。本自少恩,岂能得众成事?“进退维 谷,无处容身,或出奔以图生,或杀主而自解。”眇观史策,遍采兴亡,开役者多是爱臣,害上者无非近习。然 庸君暗主,莫肯远之,复何言哉。

《两汉辨亡论》
权德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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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两汉所以亡者,皆曰“莽、卓。”予以为莽、卓篡逆,污神 器以乱齐民,自贾族灭,天下耳目,显然闻知。静征厥 初,则亡西京者张禹,亡东京者胡广,皆以假道儒术, 得伸其邪心,徼一时大名,致位公辅,辞气所发,损益 系之。而多方善柔,保位持禄,或陷时君以滋厉阶,或 附凶沴以结祸胎。故其荡覆之基,篡夺之兆,皆指导 驯致之,虽年祀相远,犹手授颐指之然也。其为贼害, 岂直莽、卓之比乎?禹以经术为帝师,身备汉相,特见 尊信,当主臣之重,极儒者之贵。永始、元延之间,天地 之眚屡见,言事者皆讥切。王氏专政时,成帝亦悔惧 天变而未有以决。驾至禹第,辟左右以问之,须其一 言以为律度。为禹计者,亦宜陈《大易》“坚冰”之诫,诵《小 雅》“十月”之刺。乘其向纳,痛言得失,反以“罕言命不语 怪”为辞,致成帝不疑之心,授王氏寖盛之势,上下恬 然,晻忽亡国。傥帝虑不至是,犹当开陈切劘,面别廷 辩。矧当就第宴闲之际,虚怀放决之时,方且眩小男 于床下,官子婿于近郡,款然用家人匹妇为心,以身 图安,不恤国患,致使“群盗弄权,迭执魁柄,祸稔毒流, 至于新都,不可遏也”,斯可愤也。逮至东都,顺、桓之间, 国统三绝,胡广以巨儒柄用,位极上台。初,梁冀席外 戚之重,贪戾当国。既鸩质帝,议立嗣君,公卿大臣皆 以清河王蒜年长有德,属最尊亲,可以靖人。亦既定 策,冀乃惮其明哲,且不利长君,私于蠡吾,独异群议。 为广计者,亦当中立如石,介然不回,率赵戒之徒,同 李、杜所守,然后三事百工,正辞于朝。虽冀之暴恣,岂 能一旦尽诛汉廷群公耶?反徇一息之安,首鼠畏懦, 竟使清河徙废,蠡吾为梗,邦家陵夷,汉道日蹙,结党 锢之狱,成阉寺之祸,祸乱循环,以致董卓赫赫汉室, 化为当涂,盖栋挠鼎折之所由来久矣。彼梅福以孤 远上疏,张纲以卑秩埋轮,独何人哉,而不是思也。噫 嘻!就利违害,荣通丑穷,大凡有生之常性也。暨乎手 持政柄,体国存亡,则谨之于初,决之于始,以导善气, 以遏乱源。若祸胎既萌,则死而后已,白刃可蹈,鸿毛 斯轻。柰何禹广以貌安之时,则务小忠,立细行,数数 然献吉筮于灵蓍,沮立后“于探筹。”及夫安危之际,邦 家之大,则甘心结舌,阴拱观变,岂正然也?方又炽焰 焰以燎原,决汤汤以襄陵,投天下于烟煨,挤万人于 昏垫,百代之下,无所指名。虽史赞粗言,而不究论本 末。且出不越境,书弑君之恶,言伪而辩,有两观之诛。 若当春秋之时,明禹、广之罪,作诫来世,可胜纪乎?向 者西京抑“损王氏,尊君卑臣,则庶乎无哀、平之坏;东 京登庸清河,主明臣忠,则庶乎无灵、献之乱。大汉之 祚,未易知也。或以国之兴亡,皆有阴骘之数,非人谋 能亢,则但取瞽聋者而相之,立土木偶而尊之,被以 章组,列于廊庙,斯可矣。何尧、舜之或咨或吁,殷周之 或梦或卜,忧勤日昃之若是,然后为理耶?”予因肄古 史。且嗜《春秋》褒贬之学。心所愤激。因辩其所以然

《对禹问》
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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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 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 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 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 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 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 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 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 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 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 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 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 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 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 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 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 ‘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 以为圣人不苟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 从而为之辞。

《三国论》
李德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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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吴、蜀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后,非形势有轻重,积仁 义有厚薄,察其政柄所归,则亡之先后可知也。蜀政 在于黄皓,皓,隶人也,内不能修武侯之旧典,外不能 制姜维之黩武,纪纲日坏,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 自明帝之后,政归仲达,齐王以降,惟守空宫。亡之淹 速,系于昭昭之志。将移神器之重,须服天下之心;未 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灭而魏亡。孙皓虽骄奢极 欲,残虐用刑,而自专生杀之柄,不牵帷墙之制,运尽 天亡,而后残灭。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 如神龙之脱深泉,震雷之无烟气,威灵既露,人得制之。蒋济睹魏文帝与夏侯尚诏曰:“作福作威,为亡国 之言。”所谓柄者,威福是也,岂可假于臣下哉!后代睹 《三国》之事,可不戒惧焉!

《论秦隋势之相似》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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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之衰而天下裂为战国,至秦始皇,然后并六国 而称帝;自晋之亡,而天下分为南北朝,至隋文帝,然 后混南北为一区。”彼始皇、隋文皆有雄才大略过人 之聪明,其所建立,又有卓然杰出于后世者。方驾驭 将帅,削平四方,据关中金城之固而都之,以临制天 下,其意皆欲传子孙于无穷,然后身没而国危,皆以 “二世而遂亡者,失所以为君之道,缪所以为治之术, 亡所以维持天下之具,不知其子,而付托非其人也。 夫人君之道,秉本执要,简而常逸,元首丛脞则万事 隳”,此不易之理也。至秦、隋则不然,以察为明,以苛为 德,窃窃然惟恐人之轧己而夺其权。故始皇衡石量 书,隋文卫士传餐,皆日夜有程,不中程不得休息。天 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丞相大臣不过受成事,奉行 文书,而下皆持禄欺谩以取容。此风不改,卒至于亡。 故曰“失所以为君之道”者此也。古之王者,得天下以 仁,虽取之以干戈而治之以礼义,其善政美化,必有 以深结其民之心,而信厚和平必有以变移其风俗。 故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久者,用此道也。至秦、隋则不 然,彼见所以取天下之难,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 为不决于法刻削而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分裂,而为 敌国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患。故始皇刚毅戾深,乐以 刑杀为威,专任狱吏而亲幸之,海内愁苦无聊,而陈 胜、项籍攘臂大呼,天下响应,秦遂以亡。隋文亦制为 严法峻刑,以杜天下之变。谋臣宿将,诛灭略尽,元元 不胜其毒,而杨元感、李密倡之,群盗蜂起,天下大乱 涂地而不复振。借使秦、隋已并天下,而以仁义之惠 泽在民,虽有胡亥、炀帝之不肖,天下必思所以继其 后而奉之者,其亡不若是之遽,故曰“缪。”所以为治之 术者此也。古者立国,未尝私有天下,必封“建亲戚功 臣以为藩屏,资其犬牙磐石之势,以夹辅王室。故商 周之王皆几千年。夫岂无僻王,赖诸侯扶之以定其 国。”彼秦见周衰而诸侯便相诛伐,天子弗能禁也,以 为天下之所以战斗不休者,以有侯王,于是罢侯置 守,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其地东至海,西至临洮,南 至响户,北并阴山,至辽东。身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 内有奸臣之祸,外有大盗之虞,一夫作难,九世隳庙, 而莫之救。彼隋之所以亡者,亦无以异于秦,故曰“亡。” 所以维持天下之具者此也。古者立嗣以为国本,既 得其人,而又付之可以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 夺之大臣,故本定而国安,朝委裘而天下不乱。武王 则托之周公;武帝欲立昭帝,则托之霍光,此周汉之 隆也。始皇有一长子扶苏,怒其正谏,而使北监蒙恬 于上郡、沙丘之事,虽为玺书以召之,而付之赵高,故 得与李斯同为奸谋,而胡亥卒以夺嗣。隋文有一太 子勇,听谗谮而幽囚之,临终以广失礼,虽有召勇之 言而付之杨素,故卒及于大故,而炀帝得使其欲,故 曰“不知其子,而托付非其人”者,此也。秦、隋相去千有 馀载,其所以混一海宇,传二世而遂亡,与夫所以致 亡之道,皆若合符节,《书》所谓“与乱同事,罔不亡”者也。 然秦亡而汉继之,传二十馀主,享国四百年。隋亡而 唐继之,亦传二帝,享国三百馀年。自三代以来,未有 与之比隆者。然则秦、隋者,其汉、唐之驱除乎?不然,何 其兴之盛而亡之暴也?

《秦论上》
罗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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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秦者,不在胡亥;赵高、子婴,亦不在始皇。”亡秦者,李 斯也;胡亥固亡国器也,以秦授之者过也。赵高不幸, 秦狗之瘈左右者,不图,则固噬其主矣。子婴立于已 乱,四十馀日而亡,考其行事,不无庸主之材,其犹坐 四屋之间,环火已炽,虽有杀火之术,欲设何由哉?始 皇虽不以仁义,死之日天下无事,民为择君,但其遗 诏不行于斯耳。斯故有名天下,臣主相得,六国既平, 不能于此时推广,使秦修帝王之道,固亦失矣。及始 皇外崩,奸臣谋乱,反不能于此时制变,为存秦之计, 卒使赵高得行其谋,胡亥极其恶,子婴孤死于苍黄 之地。始皇失贤嗣,遂暴恶于后世,嬴氏之鬼以不食 者,李斯之故也。然则赵高之际,为李“斯者,义宜奈何?” 奔蒙恬,立扶苏为国,讨贼以固其社稷可也。当是时, 蒙恬与扶苏将三十万之师屯上郡。蒙恬之威,外震 匈奴,内信秦国,三世积功,兄弟忠信,尊用于世。扶苏 长子,直谏而出。虽然,始皇故知之,所以无诏封诸子, 而独书与扶苏,欲以为嗣。虽天下之人皆知其贤,而 以为当立。故陈胜、吴广作乱,乃诈托公子扶苏以从 民望。向使李斯以蒙恬之威,举其兵,以扶苏之望,令 天下而诛一赵高,岂难哉!贼臣既诛,恬、斯乃复相与 尽其材,辅贤明之主以宽静天下,秦不亡矣。不惟不 亡,且将兴。斯不务出此耽禄畏害,怵憰于倾危之际, 使秦有杀适立庶,淫刑虐法、杀君亡国之恶,穷天地而不“振者,李斯之故也。”悲夫!

《秦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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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谓衮曰:“子言秦亡与存,秦之计明矣。吾闻国之兴 亡,乃有天命。设使李不失其计,秦果不亡乎?”衮曰:“吾 虽不言天,其寔天之道!子虽称天以问我,而未识天 之说。夫所谓天者,平无私也。故曰:‘皇天无亲,唯德是 辅’。君人者有德,天则赞而兴之;无德,则革而亡之。兴 亡之命在乎天,而所以兴亡在乎人也。《商书》曰:‘夏王 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不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 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此言桀不能常有德,不敬神明, 不恤下民,天下不安桀之所为,乃广视万邦有堪天 命者,则开而导之,以汤有纯一之德,求使代桀为天 地神祇之主也。故曰:“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 二世无德,为所以亡之道,天是以革“而亡之。使扶苏 果立,则固有德,为所以兴之道,天必赞而兴之矣,不 当夺嬴与刘,代夏以商也。”或曰:“李斯之失,当责其不 任职,虽曰不忠不智也。子加以亡秦之谥,不亦重乎?” 衮曰:“吾岂欲加诸斯也?盖圣人之道不得易焉。昔郑 公子杀灵公也,谋于子家。子家权不足以御乱,惧谮 而从之。《春秋》以首恶”,故《书》曰“郑公子归弑其君夷。”斯 其类也。子欲易圣人之道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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