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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第08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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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八十五卷目录

 学问部总论三

  朱子全书总论为学之方

  性理大全总论为学之方

学行典第八十五卷

学问部总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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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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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论为学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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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无贤愚,无小大,无贵贱,自是人合理会底事。且 如圣贤不生,无许多书册,无许多发明,不成不去理 会!也只当理会。今有圣贤言语,有许多文字,却不去 做师友,只是发明得人若不自向前,师友如何著得 力!自家既有此身,必有主宰;理会得主宰,然后随 自家力量穷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过些子。”因 引程子言:“如行兵当先做活计。为学须是痛切恳 恻做工夫,使饥忘食,渴忘饮,始得。圣贤千言万语, 无非只说此事。须是策励此心,勇猛奋发,拔出心肝, 与他去做。如两边擂起战鼓,莫问前头如何,只认卷 将去,如此方做得工夫。若半上落下,半沉半浮,济得 甚事!今之学者本是困知勉行底资质,却要学他 生知安行底工夫,便是生知安行底资质,亦用下困 知勉行工夫,况是困知勉行底资质?”学者为学,譬 如炼丹,须是将百十斤炭火煆一饷,方好用微微火 养教成就。今人未曾将百十斤炭火去煆,便要将微 火养将去,如何得会成今语?学问正如煮物相似, 须爇猛火先煮,方用微火慢煮。若一向只用微火,何 由得熟?欲复自家元来之性,乃恁地悠悠,几时会做 得大?要须先立头绪,头绪既立,然后有所持守。《书》曰: “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今日学者皆是养病, 进取 得失之念放轻,却将圣贤格言处研穷考究。若悠悠 地似做不做,如捕风捉影,有甚长进!今日是这个人, 明日也是这个人。某见今之学者,皆似个无所作 为,无图底人相似。人之为学,当如救火追亡,犹恐不 及。如自家有个光明宝藏,被人夺去,寻求赶捉,必要 取得,始得。今学者只是悠悠地无所用心,所以两年 三年、五年七年相别,及再相见,只是如此。为学极 要求把篙处著力,到工夫要断绝处,又更增工夫著 力不放令倒,方是向进处。为学正如撑上水船,方平 稳处尽行不妨。及到滩脊急流之中,舟人来这上一 篙,不可放缓,直须著力撑上,不得一步。不紧放退一 步,则此船不得上矣。《易》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 以居之,仁以行之。”《语》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 有?焉能为亡?”学问之道断以宽,居信道笃,而又欲执 “‘德弘’者,人之为心,不可促迫也。人心须令著得一善, 又著一善,善之来无穷,而吾心受之有馀地,方好。若 只著得一善,第二般来又未便容得如此,无缘心广 而道积也。”问:“所谓源头工夫,莫只是存养修治底 工夫否?”曰:“存养与穷理工夫皆要到。然存养中便有 穷理工夫,穷理中便有存养工夫。穷理便是穷那存 得底,存养便是养那穷得底。为学正如推车子相 似,才用力推得动了,便自转将去,更不费力。故《论语》 首章只说个‘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便言其效验者, 盖学至说处,则自不容已矣。如《论语》首章言学,只 到‘不亦说乎’处住,下面便不说学了。盖到说时,此心 便活。”因言:“韩退之苏明允作”文,只是学古人声响,尽 一生死力为之,必成而后止。今之学者为学,曾有似 他下工夫到豁然贯通处否?圣贤所说工夫,都只 一般,只是一个“择善固执。”《论语》则说“学而时习之”,《孟 子》则说“明善诚身”,只是随他地头所说不同,下得字 来各自精细。其实工夫只是一般,须是尽知其所以 不同,方知其所“谓同也。学须先理会那大底,理会 得大底了,将来那里面小底自然通透。今人却是理 会那大底不得,只去搜寻里面小小节目。 学问须 是大进一番,方始有益。若能于一处大处攻得破,见 那许多零碎,只是这一个道理,方是快活。然零碎底 非是不当理会,但大处攻不破,纵零碎理会得些少, 终不快活。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只缘他大处看得 分晓。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天下只有一个道 理,学只要理会得这一个道理,这里才通,则凡天理、 人欲、义利、公私、善恶之辨,莫不皆通。学者只是不 为己,故日闲。此心安顿在义理上时少,安顿在闲事 上时多,于义理却生,于闲事却熟。”或问为学。曰:“今 人将作个大底事,说不切己了,全无益。一向去前人 说中,乘虚接渺,妄取许多枝蔓,只见远了,只见无益 于己。圣贤千言万语,尽自多了。前辈说得分晓了,如 何不切己去理会?如今看文字,且要以前贤程先生等所解为主,看他所说如何,圣贤言语如何,将己来 听命于他。切己思量体察,就日用常行中,著衣吃饭, 事亲从兄,尽是问学。若是不切己,只是说话。今人只 凭一己私意,瞥见些子说话,便立个主张,硬要去说, 便要圣贤从我言语路头去,如何会有益?此其病只 是要说高妙,将来做个好看底物事做弄。如人吃饭, 方知滋味;如不曾吃,只要摊出在外面与人看,济人 济己都不得。”或问:“为学如何做工夫?”曰:“不过是切 己便的当。此事自有大纲,亦有节目,常存大纲在我。 至于节目之闲,无非此理。体认省察,一毫不可放过。 理明学至,件件是自家物事,然亦须各有伦序。”问:“如 何是伦序?”曰:“不是安排此一件为先,此一件为后,此 一件为大,此一件为小。随人所为,先其易者,阙其难 者”,将来难者亦自可理会。且如读《书》,三《礼》《春秋》有制 度之难明,本末之难见,且放下未要理会,亦得。如《书》 《诗》,直是不可不先理会。又如《诗》之名数,《书》之盘诰,恐 难理会。且先读《典》谟之《书》,《雅》《颂》之《诗》。何尝一言一句 不说道理?何尝深潜谛玩,无有滋味,只是人不曾子 细看。若子细看,里面有多少伦序,须是“子细参研方 得,此便是格物穷理。如遇事亦然。事中自有一个平 平当当道理,只是人讨不出,只随事滚将去,亦做得 却有掣肘不中节处,亦缘卤莽了,所以如此。圣贤言 语何曾误天下,后世人自学不至耳!”用之问:“学者 思先立标准,如何?”曰:“‘‘必有事焉而勿正’之谓而’今虽 道是要学圣人,亦且从下头做将去。若日日恁地比 较,也不得。虽则是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若只管将 来比较,不去做工夫,又何益!”问:“学不言而自得者, 乃自得也。”曰:“道理本是广大,只是潜心积虑,缓缓养 将去,自然透熟。若急迫求之,则是起意去赶趁他。 识得道理原头,便是地盘。如人要起屋,须是先筑教 基址坚牢,上面”方可架屋。若自无好基址,空自今日 买得多少木去起屋,少闲只起在别人地上,自家身 已自没顿放处。学问是自家合做底,不知学问,则 是欠阙了自家底;知学问,则方无所欠阙。今人把学 问来做外面添底事看了。大凡人只合讲明道理 而谨守之,以无愧于天之所与者。若乃身外荣辱休 戚,当一切听命而已。看得道理熟后,除了这道理 是真实法外,见世间万事颠倒迷妄,嗜耽恋著,无一 不是戏剧,真不堪著眼也。又《答人书》云:“世间万事,须 臾变灭,皆不足置胸中,惟穷理修身为究竟法耳。”

性理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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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论为学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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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学也者,使人求于内也。不求于内而求于外, 非圣人之学也。何谓求于外?以文为主者是也。学也 者,使人求于本也,不求于本而求于末,非圣人之学 也。何谓求于末?考详略,采异同者是也。是二者无益 于德,君子弗之学也。学莫贵于自得,得非外也,故 曰自得。学而不自得,则至老而益衰。古之学者,优 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只做一场话说,务 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 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 为小不足学,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知之必 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古人此个学是终身 事,果能颠沛造次必于是,岂有不得道理?”问:“如何 学,可谓之有得?”曰:“大凡学问,闻之知之,皆不为得。得 者须默识心通。学者欲有所得,须是要诚意烛理,上 知则颖悟自别。其次须以义理涵养而得之。凡人 才学,便须知著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多闻识 者,犹广储药物也,知所用为贵。进学莫大于致知, 养心莫大于义理。古人所养处多,若声”音以养其耳, 舞蹈以养其血脉。今人多无只有个义理之养,人又 不知求耻,不知而不问,终于不知而已。以为不知 而必求之,终能知之矣。学而未有所知者,譬犹人 之方醉也,亦何所不至,及其既醒,必惕然而耻矣。醒 而不以为耻,末如之何也?学者必知所以入德,不 知所以入德,未见其能进也。故孟子曰:“不明乎善,不 诚乎身。”《易》曰:“知至至之。”学者自治,极于刚则守道 愈固,勇于进则迁善愈速。今之学者如登山麓,方 其迤逦,莫不阔步,及到峻处便逡巡。君子学必日 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新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 退者。唯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者极也。君 子莫进于学,莫止于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进 而不止,汤武所以反之。”而圣 学者,所见所期,不可 不远且大。然行之亦须量力有渐志大心劳,力小任 重,恐终败事。“学贵乎成,既成矣,将以行之也。”学而 不能成其业,用而不能行其学,则非学矣。百工治 器,必贵于有用。器而不可用,工不为也。学而无所用, 学将何为也?力学“而得之,必扩充而行之。不然者, 局局其守耳。学者有所闻而不著乎心,不见乎行, 则其所闻故自他人之言耳,于己何与焉?学莫大 于平心,平莫大于正,正莫大于诚。”问:“有因苦学失心者,何也?”曰:“未之闻也。善学者之于其心,治其乱,收 其放,明其蔽,安其危,曾谓为心害乎? 古之人十五 而学,四十而仕”,其未仕也,优游养德,无求进之心,故 其所学必至于有成。后世之人,自其为儿童,从父兄 之所教,与其壮长,追逐时习之所尚,莫不汲汲于势 利也,善心何以不丧哉!根本须是先培壅,然后可 立趋向。趋向既正,所造有浅深,则由勉与不勉也。 有志于道而学不加进者,是无勇也。博奕,小技也, 不专心致志,犹不可得,况学圣人之道,悠悠焉何能 自得也?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 不如学也。”又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夫圣人何所为,而 迫切至于如是其极哉!善学者当求其所以然之故, 不当诵其文,过目而已也。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苟曰 姑俟来日,斯自弃也。无好学之志,则虽圣人“复出, 亦无益矣。不知性善不可以言学,知性之善而以 忠信为本,是曰‘先立乎其大者也’。”问:“人有日记万 言,或妙绝技艺者,是可学乎?”曰:“不可。才可勉而少进, 钝者不可使利也。惟积学明理,既久而气质变焉,则 暗者必明,弱者必立矣。质之美者,一明即尽,浊滓 浑化,斯与天地同体矣。庄敬持养,抑其”次矣,及其至 则一也。气质沈静,于受学为《易》,意必固。我既亡 之后,必有事焉,此学者所宜尽心也。夜气之所存者, 良知也,良能也。苟扩而充之,化旦昼之所害,为夜气 之所存,然后可以至于圣人。人之于学,避其所难 而姑为其易者,斯自弃也已。夫学者必志于大道,以 圣人自期,而犹有不至者焉,人“皆可以为圣人,而 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已者, 皆自弃也。孝其所当孝,悌其所当悌,自是而推之,是 亦圣人而已矣。学者不学圣人则已,欲学之,须是 熟玩圣人气象,不可止于名上理会。如是,只是讲论 文字。今之学者有三弊:溺于文辞,牵于训诂,惑于 异端。苟无是三者,则必”求归于圣人之道矣。人之 学当以圣人为标准,然上面更有化尔。人当学颜子 之学,学要在敬也诚也,中闲便有个仁,“博学而笃 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之意。不思故有惑,不 求故无得,不问故莫知。能尽饮食言语之道,则可 以尽去就之道,能尽去就之道,则可以尽死生之道。 饮食言语去就,死生,小大之势一也。故君子之道,自 微而显,自小而章。

张子曰:“在始学者得一义,须固执从粗入精也。如‘孝 事亲、忠事君一种是义,然其中有多少义理也?闻 见之善者,谓之学则可,谓之道则不可,须是自求己 能,寻见义理则自有旨趣,自得之则居之安矣。为 学所急,在于正心求益。若求之不已,无有不获,惟勉 勉不忘为要耳。人若志趣不远,心不在焉,虽学无 成。人惰’”于进道,无自得达。自非成德君子,必勉勉至 从心所欲,不逾矩,方可放下。德薄者终学不成也。 学之不勤者,正犹七年之病,不蓄三年之艾。今之于 学,加功数年,自是享之无穷。人多是耻于问人,假使 今日问于人,明日胜于人,有何不可?如是则孔子问 于老聃、苌弘郯、子、宾牟贾,有甚不得聚天下众“人之 善者是圣人也。岂有得于二端而便胜于圣人也?” 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苟有所开,即 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闲 朋友论著,则一日闲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久 则自觉进天资美,不足为功。惟“矫恶为善,矫惰为 勤”,方是为功。人必不能便无是心,须是思虑,但使常 游心于义理之闲,立本处以易简为是,接物处以时 中为是,易简而天下之理得,时中则要博学素备, 有志于学者,都更不论气之美恶,只看志如何,匹夫 不可夺志也。惟患学者不能坚勇,既学而先有以 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 事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斲,希不伤 手也。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 无由进。气轻则虚而为盈,约而为泰,亡而为有,以未 知为已知,未学为已学。人之有耻于就问,便谓我胜 于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为心,故学者当无我。 上蔡谢氏曰:“今之学,须是如饥之须食,寒之须衣始 得。若只欲彼善于”此,则不得。人须先立志,志立则 有根本。譬如树木,须先有个根本,然后培养,能成合 抱之木。若无根本,又培养个甚?

龟山杨氏曰:“今之学者,只为不知为学之方,又不知 学成要何用。此事体大须是曾著力来,方知不易。夫 学者,学圣贤之所为也。欲学圣贤之所为,须是闻圣 贤所得之道。若只是要博通古今,为文章,作忠信愿 悫,不为非义之事而已,则古来如此等人不少,然以 为闻道则不可。且如东汉之衰,处士逸人与夫名节” 之士,有闻当世者多矣。观其作处,责之以古圣贤之 道,则略无毫发仿佛相似。何也?以彼于道初无所闻 故也。今时学者,平居则曰:“吾当为古人之所为”,才有

一事到手,便措置不得。盖其所学,以博古通今,为文
考证
章或志于忠信愿悫,不为非义而已,而不知须是闻

道,故应如此。由是观之,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为 己之学,正犹饥渴之于饮食,非有悦乎外也。以为弗 饮弗食,则饥渴之病必至于致死。人而不学,则失其 本心,不足以为人,其病盖无异于饥渴者,此固学之 不可已也。然古之善学者,必先知所止,知所止,然后 可以渐进,伥伥然莫知所之,而欲望圣贤之域多见 其难矣。”此理宜切求之,不可忽也。《六经》之义,验之 于心而然,施之于行事而顺,然后为得;验之于心而 不然,施之于行事而不顺,则非所谓经义。今之治经 者为无用之文,徼幸科第而已,果何益哉?学者必 以孔孟为师,学而不求诸孔、孟之言,亦末矣。《易》曰:“君 子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 将以反说约也。世之学者,欲以雕绘组织为工,夸多 斗靡,以资见闻而已。故摭其华,不茹其实,未尝蓄德 而反约也。彼亦焉用学为哉?古之学者,以圣人为 师,其学有不至,故其德有差焉。人见圣人之难为也, 故凡学者以圣人为可至,则必以为狂而窃笑之。夫 圣人固未易至,若舍圣人而学,是将何所取则乎?以 圣人为师,犹学射而立的。然。的立于彼,然后射者可 视之而求中。若其中不中,则在人而已。不立之的,以 何为准?《颜渊》“请问其目”,学也。请事斯语则习矣。学 而不习,徒学也。譬如学射而至于彀,则知所学矣。若 夫承挺而目不瞬,贯虱而悬不绝,由是而求尽其妙, 非习不能也。习而察,故说久而性成之,则说不足道 也。学者当有所疑,乃能进德,然亦须著力深,方有 疑。今之士读书为学,盖自以为无可疑者,故其学莫 能相尚。如孔子门人所疑,皆后世所谓不必疑者也。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疑所可去, 答之以去兵,于食与信,犹有疑焉,故能发孔子“民无 信不立”之说。若今之人问政,答之“足食与兵,何疑之 有?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是盖甚明白, 而迟犹曰未达,故孔子以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教之,由是而行之于知之道,不其庶矣乎?然迟退而 见子夏,犹再问举直错枉之义,于是又得舜举皋陶, 汤举伊尹之事为证,故仁智兼尽其说。如使今之学 者,方得其初问之答,便不复疑矣。盖尝谓“古人以为 疑者,今人不知疑也”,学何以进?

和靖尹氏曰:“凡学问切忌闲断,便不是学。一日暴之, 十日寒之,奚可哉?学问不可有私心,私心,人欲也; 人欲去天理,还问如何仕而优则学?”曰:“学岂有休 时!《书》曰:‘念终始,典于学’。《荀子》曰:‘学至死乃已’是也。” 涑水司马氏曰:“学者所以求治心也。学虽多而心不 治,安以学为问?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 信乎?”曰:“何啻其然也。古之君子好学者,有垂死而知 其未死之前所为非者,况五十乎?夫道如山也,愈升 而愈高;如路也,愈行而愈远。学者亦尽其力而止耳。 自非圣人,有能穷其高远者哉?”

五峰胡氏曰:“学欲博,不欲杂,守欲约,不欲陋。杂似陋, 博似约,学者不可不察也。学贵大成,不贵小用。大 成者,参于天地之谓也;小用者,明利计功之谓也。 人之生也,良知良能,根于天,拘于己,汨于事,诱于物, 故无所不用学也。学必习,习则熟,熟则久,久则天,天 则神,天则不虑而行,神则不期而应。静观万物之 理,得吾心之悦也易;动处万物之分,得吾心之乐也 难。”是故知仁合一,然后君子之学成。学道者正如 学射,才持弓矢,必先知的,然后可以积习而求中的 矣。若射者不求知的,不求中的,则何用持弓矢以射 为?列圣诸经,千言万语,必有大体,必有要妙。人自少 而有志,尚恐夺于世念,日月蹉跎,终身不见也。若志 不在于的,苟欲玩其辞而已。是谓口耳之学,曾何足 云?夫滞情于章句之末,固远胜于博奕戏豫者矣。特 以一班自喜,何其小也。何不志于大体以求要妙。譬 如游山,必上东岱。至于绝顶,坐使天下高峰远岫,卷 阿大泽,悉来献状,岂不伟欤!

朱子曰:“学问不只于一事一路上理会,未有耳目 狭而心广者。”其说甚好。学者若有本领,相次千枝 万叶,都来凑著这里看,也须易晓,读也须易记。学 问须严密理会,铢分毫析。又曰:“愈细密,愈广大,愈谨 确,愈高明。开阔中又著细密,宽缓中又著谨严。 如其窄狭,则当涵泳广大气象,颓惰则当涵泳振作 气象。学者须”养教气宇开阔弘毅,常使截断严 整之时多,胶胶扰扰之时少,方好。自家犹不能快 自家意,如何他人却能尽快我意?要在“虚心以从善。” “虚心顺理”,学者当守此四字。圣人与理为一是 恰好。其他以心处这理,却是未熟,要将此心处理。 今人言道理,说要平易,不知到那平易处极难,被那 旧习缠绕,如“何便摆脱得去?譬如作文一般,那个新 巧者易作,要平淡便难,然须还他新巧,然后造于平 淡。”又曰:“自高险处移下平易处,甚难。学者当常令 道理在胸中流转。今学者之于大道,其未及者虽有迟钝,却须终有到时,唯过之者便不肯复回来耳。 师友之功,但能示之于始,而正之于终尔。若中闲 二十分工夫,自用吃力去做,既有以喻之于始,又自 勉之于中,又其后得人商量以正之,则所益厚矣。不 尔,则亦何补于事!”或论人之资质,或长于此而短 于彼。曰:“只要长善救失。”或曰:“长善救失,不特教者当 如此,人自为学亦当如此。”曰:“然。凡言诚实,都是合 当做底事。不是说道诚实,好了,方去做;不诚实”,不好 了方去做,自是合当诚实,有一分心向里得一分 力,有两分心向里得两分力。世闲万事,须臾变灭, 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穷理修身为究竟法耳。大凡 人只合讲明道理,而谨守之,以无愧于天之所与者。 若乃身外荣辱休戚,当一切听命而已。圣人千言 万语,只是教人做人。为学只要至诚耐久,无有不 得,不须别生计较,思前算后也。为学之要,只在著 实操存密察,体认自己身心上理会。切忌轻自表暴, 引惹外人辨论,枉费酬应,分却向里工夫。人须打 叠了心下闲思杂虑。如心中纷扰,虽求得道理,也没 顿处。须打叠了后得一件方是一件,两件方是两件。 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须是要打叠得尽。盖 意诚而后心可正,过得这一关后,方可进。学者须 是培养,今不做培养工夫,如何穷得理?程子:“言动容 貌,整思虑,则自生敬。敬只是主一也,存此则自然天 理明。”又曰:“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是无非僻之 干。”此意但涵养久之,则天理自然明。今不曾做得此 工夫,胸中胶扰驳杂,如何穷得理?一如他人不读书, 是不肯去穷理。今要穷理,又无持敬工夫。从陆子静 学,如杨敬仲辈持守得亦好。若肯去穷理,须穷得分 明。然他不肯读书,只任一己私见,有似个稊稗。今若 不做培养工夫,便是五糓不熟,又不如稊稗也。为 学之道,更无他法,但能熟读精思,久久自有见处。“尊 所闻,行所”知,则久久自有至处。书不记,熟读可记; 义不精,细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无著力处。只如 而今人贪利禄而不贪道义,要作贵人而不要作好 人,皆是志不立之病。直须反复思量,究见病痛起处, 勇猛奋跃不伏。作此等人,一跃跃出,见得圣贤所说 千言万语,都无一字不是实语,方始立得此志。就此 积累工夫,迤逦向上去,大有事在。为学之道无他, 只是要理会得目前许多道理。世闲事无大无小,皆 有道理。如《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也”,只是这个道理。 道不可须臾离,也只是这个道理。见得是自家合当 做底,便做将去,不当做底断不可做,只是如此。为 学无许多事,只是要持守身心,研究道理,分别得是 非善恶,直是“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到这里方是踏著 实地,自住不得。为学当以存主为先,而致知力行, 亦不可以偏废。纵使己有一长,未可遽视以轻彼,而 长其骄吝克伐之私。况其有无之实,又初未可定乎。 凡日用闲,知此一病而欲去之,则即此欲去之心,便 是能去之药。但当坚守,常自警觉,不必妄意推求,必 欲舍此拙法,而必求妙解也。为学之实,固在践履。 苟徒知而不行,诚与不学无异。然欲行而未明于理, 则所践履者,又未知其果何事也。故《大学》之道,虽以 诚意正心为本,而必以格物致知为先。所谓格物致 知,亦曰“穷尽物理”,使吾之知识无不精切而至到耳。 夫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其精蕴则已具于圣贤之 书,故必由是以求之。然欲其简而易知,约而易守,则 莫若《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之篇也。学必贵于知道, 而道非一闻可悟,一超可入也。循下学之则,加穷理 之功,由浅而深,由近而远,则庶乎其可也。自家既 有此身,必有主宰。理会得主宰,然后随自家力量,穷 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过些子。”因引程子言:“如 行兵当先做活计。主敬者,存心之要;而致知者,进 学之功。二者交相发焉,则知日益明,守日益固,而习 旧之非,自将日改月化于冥冥之中矣。讲学贵于 实见义理,要在熟读精思,潜心玩味,不可贪多务得, 搜猎敷衍,便为究竟也。为学之要,先须持己”,然后 分别“义利”两字,令趋向不差,是大节目。其他随力所 及为之,务在精审,而不贵于泛滥涉猎也。圣贤之 教,不过“博文”“约礼”四字。博文则须多求博取,熟讲而 精择之,乃可以浃洽而通贯。约礼则只敬之一字,已 是多了。日用之闲,只以此两端立定程课,不令闲断, 则久之自有进步处矣。问:“横渠张氏云:‘义理有疑, 即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曰:“此说甚当,最有理。若不濯 去旧见,何处得新意来?今学者有二种病:一是主自 家意思,一是旧有先入之说,虽欲摆脱,亦被他自来 相寻。看道理,须要就那大处看,便前面开阔,不要 就壁角里地步窄一步,便触无去处了。而今且要看 天理、人欲、义利、公私,分”别得明,将自家日用底与他 勘验,须渐渐有见处。前头渐渐开阔,那个大坛场不 去上面做,不去上面行,只管在壁角里,纵理会得一

句,只是一句透道理小了。如《破斧》诗,须看那“周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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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四国”,是皇见得周公用心,始得。天下无不可说

底道理。如“为人谋而忠,朋友交而信,传而习”,亦都是 眼前事,皆可说,只有一个熟处说不得,除了熟之外, 无不可说者。未熟时顿放这里又不稳帖,拈放那边 又不是,然终不成住了,也。须从这里更著力,始得到 那熟处,顿放这边也是,顿放那边也是,七颠八倒无 不是。所谓“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左右逢其原。” 譬如梨柿生时酸涩吃不得,到熟时自是一般甘美, 相去大远,只在熟与不熟之闲。书有合讲处,有不 必讲处,如主一处,定是如此了。不用讲,只是便去下 工夫。不要放肆,不要戏慢,整齐严肃,便是主;一便是 敬。圣贤说话,多方百面,须是如此说。但是我恁地说 他个无形无状,去何处证验?只去切己理会此等事, 久自会得。学则处事都是理,不学则看理便不恁 地周匝,不恁地广大,不恁地细密。然理亦不是外面 硬生道理,只是自家固有之理。尧舜性之,此理元无 失。汤武反之,已有些子失。但复其旧底,学只是复其 旧底而已。盖向也交割得来,今却失了,可不汲汲自 修而反之乎!此其所以为急。不学,则只是硬堤防处 事不见理,一向任私意,平时却也勉强去得到,临事 变便乱了。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 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 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夫天下之事, 莫不有理。为君臣者,有君臣之理;为父子者,有父子 之理。为夫妇,为兄弟,为朋友,以至于出入起居,应事 接物之“际,亦莫不各有理焉。有以穷之,则自君臣之 大以至事物之微,莫不自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而 无纎芥之疑,善则从之,恶则去之,而无毫发之累,此 为学所以莫先于穷理也。”至论天下之理,则要妙精 微各有攸当,亘古亘今,不可移易。唯古之圣人为能 尽之,而其所行所言,无不可为天下后世不“易之大 法。其馀则顺之者为君子而吉,背之者为小人而凶; 吉之大者,则能保四海而可以为法;凶之甚者,则不 能保其身而可以为戒。”是其粲然之迹,必然之效,盖 莫不具于经训史册之中。欲穷天下之理,而不即是 而求之,则是正墙面而立尔。此穷理所以必在乎读 书也。若夫读书,则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闲断而无所 成矣。其好之者,又不免乎贪多而务广,往往未启其 端,而遽已欲探其终,未究乎此而忽已志在乎彼。是 以虽复终日勤劳,不得休息,而意绪匆匆,常若有所 奔趋迫逐,而无从容涵泳之乐。是又安能深信自得, 常久不厌,以异于彼之怠忽闲断而无所成者哉?孔 子所谓“欲速则不达”,孟子所谓“进锐者退速”,正谓此 也。诚能鉴此而有以反之,则心潜于一,久而不移,而 所读之书,文意接连,血脉贯通,自然渐渍浃洽,心与 理会,而善之为劝者深,恶之为戒者切矣。此循序致 精,所以为读《书》之法也。若夫致精之本则在于心,而 心之为物,至虚至灵,神妙不测,常为一身之主,以提 万事之纲,而不可有顷刻之不存者也。一不自觉,而 驰骛飞扬,以徇物欲于躯壳之外,则一身无主,万事 无纲,虽其俯仰顾盼之闲,盖已不自觉其身之所在, 而况能反复圣言,参考事物,以求义理至当之归乎? 孔子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孟子所谓“学 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者,正谓此也。诚能严 恭寅畏,常存此心,使其终日俨然不为物欲之所侵 乱,则以之读书,以之观理,将无所往而不通;以之应 事,以之接物,将无所处而不当矣。此居敬持志,所以 为读书之本。生知之圣,不待学而自至。若非生知, 须要学问。学问之先,止是致知。所知果至,自然透彻, 不患不进。问:“知得须要践履?”曰:“不真知得,如何践履 得?若是真知,自住不得,不可似他们只把来说过了。” 又问:“今之言学者满天下,家诵《中庸》《大学》《论》《孟》之书, 人习《中庸》《大学》《论》《孟》之说。究观其实,不惟应事接物, 与所学不相似。而其为人,举足动步,全不类学者所 为。或做作些小气象,或自治一等议论,专一欺人。此 岂其学使然欤?抑践履不至欤?抑所学之非欤?”曰:“此 何足以言学!某与人说:‘学问止是说得大概,要人自 去下工夫。譬如宝藏一般,其中至宝之物,何所不有? 某止能指与人说,‘此处有宝,若不下工夫自去讨,终 不济事。今人为学,多是为名,不肯切己。向见前辈 有志于学而性犹豫者,其内省甚深,下问甚切,然不 肯沛然用力于日用闲,是以终身抱不决之疑,此为 可戒而不可法也’’。”《与东莱吕氏书》曰:“承喻整顿收 敛,则入于著力;从容游泳,又堕于悠悠,此正学者之 通患。然程子尝曰:‘亦须且自此去,到德盛后自然左 右逢其原’。今亦当且就整顿收敛处著力,但不可用 意安排等候,即成病耳。人看文字,多有浅迫之病, 浅则于其文义多所不尽,迫则于其文理亦或不暇 周悉,兼义理精微,纵横错综,各有意脉。今人多是见 得一边,便欲就此执定,尽废他说,此乃古人所谓执 德不弘者,非但读书为然也。要须识破此病,随事省察,庶几可以深造而自得也。横渠未能立心,恶思 多之致疑”,此说甚好。“便见有次序处。若是思虑纷然, 趋向未定,未有个主宰,如何便讲学?”问:“理有未穷, 且只持敬否?”曰:“不消恁地说。持敬,便只管持将去;穷 理,便只管穷将去。如说前面万一有持不得、穷不得 处,又去别生计较,这个都是枉了思量。然亦只是不 曾真个持敬穷理。若是真个曾持敬穷理,岂有此说! 譬如出路,要乘轿便成轿,要乘马便乘马,要行便行, 都不消思量。前面去不得时,又著如何,但当勇猛坚 决向前。那里要似公说,居敬不得处又著如何,穷理 不得处又著如何,古人所谓‘心坚石穿’,盖未尝有个 不得底事。”又曰:“圣人之言本自直截。若里面有屈曲 处,圣人亦必说在上面;若上面无底,又何必思量从 那屈曲处去?却是枉了工夫。”问“学者曰:‘公今在此 坐,是主静,是穷理’?”久之,未对。曰:“便是公不曾做工夫。 若不是主静,便是穷理,只有此二者。既不主静,又不 穷理,便是心无所用,闲坐而已。如此做工夫,岂有长 进之理!夫子尝云:‘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须是如 此做工夫,方得。公等每日只是闲用心,问闲事,说闲 话底时节多;问要紧事,究竟自己事底时节少。若是 真个做工夫底人,他自是无闲工夫说闲话,问闲事。” 圣人言语有几多紧要,大节目都不曾理会,“小者固 不可不理会,然大者尢要紧日用之闲,随时随处 提撕此心,勿令放逸,而于其中随事观理,讲求思索, 沈潜反复,庶于圣”贤之教渐有默相契处,则自然见 得天道性命真不外乎此身,而吾之所谓学者,舍是 无有别用力处。人无英气,固安于卑陋而不足以 语上;其或有之,而无以制之,则又反为所使,而不肯 逊志于学。此学者之通患也。所以古人设教,自洒扫 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必能使之抑心 下首,以从事于其闲而不敢忽,然后可以消磨其飞 扬倔强之气,而为入德之阶。今既皆无此矣,则唯有 读书一事,尚可以为摄伏身心之助,然不循序而致 谨焉,则亦未有益也。主一之功,固须常切提撕,不 令闲断。穷理之事,又在细心耐烦,将圣贤遗书从头 循序,就平实明白处玩味,不须贪多,但要详熟,自然 见得意绪。读书固不可废,然亦须以主敬立志为 先,方可就此田地上推寻义理,见诸行事。若平居泛 然,略无存养之功,又无实践之志,而但欲晓解文义, 说得分明,则虽尽通诸经,不错一字,亦何所益?况又 未必能通而不误乎?学问根本在日用闲,持敬集 义工夫,直是要得念念省察。读书“求义,乃其闲之一 事耳。”近日学者之弊,苦其说之太高太多如此。只见 意绪丛杂,都无玩味工夫,不唯失却圣贤本意,亦分 却日用实功,不可不戒也。穷理涵养,要当并进。盖 非稍有所知,无以致涵养之功;非深有所存,无以尽 义理之奥。正当交相为用,而各致其功耳。今之学 者不知古人为己之意,“不以读书治己为先,而急于 闻道,是以文胜其质,言浮于行,而终不知所底止也。” 读书须严立课程,思虑亦不可过苦,但虚心游意, 时时玩索,久之当自见缝罅意味。持守亦不必著意 安排,但亦只且如此从容,才觉放慢,即便提撕,即自 常在此矣。学者须虚心涵泳,未要生说,却且就日 用闲实下持“敬工夫,求取放心,然后却看自家本性 元是善与不善,自家与尧舜元是同与不同。若信得 及,意思自然开明,持守亦不费力矣。”问:“‘‘‘‘君子无终 食之闲违仁,不但终食之闲而已也,虽造次必于是’, 不但造次而已也,虽颠沛必于是’,盖欲此心无顷刻 须臾之闲断也。及称颜子,则曰‘三月不违于众人’,则 曰‘日月至焉’而已’。今学者于日月至焉’,且茫然不知 其所谓,况其上者乎?克己工夫,要当自日月至焉。推 而上之,至终食之闲,以至造次至颠沛,一节密,一节 去,庶几持养纯熟,而三月不违。可学而至,不学则已。 欲学圣人,则纯亦不已,此其进步之阶与!”曰:“下学之 功,诚当如此,其资质之高明者,自应”不在此限,但我 未之见耳。为学须有阶渐,然各下立志,亦须略见 义理大概规模于自己方寸闲,若有个惕然、愧惧、奋 然、勇决之志,然后可以加之讨论玩索之功,存养省 察之力,而期于有得。夫子所谓“志学”,所谓“发愤”,正谓 此也。若但悠悠泛然无个发端下手处,而便谓可以 如此平做将去,则恐所谓“庄敬持养,必有事焉”者,亦 且若存若亡,徒劳把捉,而无精明的确、亲切至到之 效也。人之为学,当知其何所为而为学,又知其何 所事而可以为学,然后循其次第,勉勉而用力焉。必 使此心之外更无异念,而旧习之能否,世俗之毁誉, 身计之通塞,自无一毫入于其心,然后乃可几耳。 道之体用,虽极渊微,而圣贤之言则甚明白。学者诚 能虚心静虑,而随以求之日用躬行之实,则其规模 之广大,曲折之详细,固当有以得之燕闲静一之中, 其味虽淡而实腴,其旨虽浅而实深矣。然其所以求 之者,不难于求,而难于养。故程夫子之言曰:“学莫先于致知”,然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而邵康节之告 章子厚曰:“以君之材,于吾之学顷刻可尽。但须相从 林下一二十年,使尘虑消散,胸中豁然,无一事,乃可 相授”,正为此也。为学工夫,不在日用之外,检身则 动静语默,居家则事亲事长,穷理则读书讲义,大扺 只要分别一个是非,而去彼取此耳,无他,元妙之可 言耳。论其至近至《易》,则即今便可用力;论其至急至 切,则即今便当用力,莫更迟疑。且随深浅,用一日之 力,便有一日之效。到有疑处,方好寻人商量,则其长 进通达,不可量矣。若即今全不下手,必待他日远求 师友,然后用力,则目下蹉过,却合做底亲切工夫,虚 度了难得底少壮时节。正使他日得圣贤而师之,亦 无积累凭借之资,可受钳锤,未必能以有益也。夫 义利之闲,所差毫末,而舜跖之归异焉。是以在昔君 子之为学也,庄敬涵养以立其本,而讲求义理以发 明之,则其口之所诵也有正业,而心之所处也有常 分矣。至于希世取宠之事,不惟有所愧而不敢,实亦 有所急而不暇焉。问“致知以明之,持敬以养之”,此 学之要也。“不致知则难于持敬,不持敬亦无以致知。” 曰:“二者交相为用,固如此。然亦当各致其力,不可恃 此而责彼也。大抵思索义理到纷乱窒塞处,须是 一切扫去,放教胸中空荡荡地不却。举起一看,便自 觉得有下落处。此说向见李先生曾说来,今日方真 实见得如此,非虚语也。天下之物,无一物不具夫 理。”是以圣门之学,下学之序,始于格物以致其知,不 离乎日用事物之闲,别其是非,审其可否,由是精义 入神,以致其用。其闲曲折纎悉,各有次序,而一以贯 通,无分限,无时节,无方所。以为精也,而不离乎粗;以 为末也,而不离乎本。必也优游潜玩厌饫而自得之, 然后为至。固不可以自画而缓,亦不可以欲速而急。 譬如草木,自萌芽生长,以至于枝叶华实,不待其日 至之时,而揠焉以助之长,岂徒无益而反害之哉! 乡道之勤,卫道之切,不若求其所谓道者而修之于 己之为本;用力于文词,不若穷经观史以求义理,而 措诸事业之为实也。盖人有是身,则有秉彝之则,初 不在外。与其乡往于人,“孰若反求诸己;与其以口舌 驰说而欲其得行于世,孰若得之于己而一听其用 舍于天耶?”至于文词,一小技耳,以言乎迩,则不足以 治己;以言乎远,则无以治人。是亦何所与于人心之 存亡,世道之隆替,而较其利害,懃恳反复,至于连篇 累牍而不厌耶?为学之序,必先成己,然后可以成 物。此心此理,元无闲断亏欠,圣贤遗训,具在方册,若 果有意,何用迟疑等待?何用准拟安排?只从今日为 始,随处提撕,随处收拾,随时体究,随事讨论,但使一 日之闲整顿得三五次,理会得三五事,则日积月累, 自然纯熟,自然光明矣。若只如此立得个题目顿在 面前,又却低佪前却不肯果决向前真实下手,则悠 悠岁月,岂肯待人?恐不免但为自欺自诬之流,而终 无得力可恃之地也。观《浮图》者,仰首注视而高谈, 不若俯视历阶而渐进。盖观于外者,虽足以识其崇 高钜丽之为美,孰若入于中者,能使真为我有,而又 可以深察其层累结架之所由哉?自今而言,圣贤之 言,具在方册,其所以垂教天下后世者,固已不遗馀 力。而近世一二先觉,又为之指其门户,表其梯级,而 后学者由是而之焉,宜亦甚易而无难矣。而有志焉 者,或不能以有所至,病在一观其外,粗觇仿佛,而便 谓吾已见之,遂无复入于其中以为真有;而力究之 计,此所以骤而语之,虽知可悦,而无以深得其味,遂 至半途而废,而卒“不能以有成耳。”问:“今之学者,不 是忘,便是助长。”曰:“这只是见理不明耳。理是自家固 有底,从中而出,如何忘得?使他见之之明?如饥而必 食,渴而必饮,则何忘之有?如食而至于饱则止,饮而 至于满腹则止,又何助长之有?此皆是见理不明之 病。”问:“工夫有闲,断亦是气质之偏使然。”曰:“固是气 质,然大患是不子细。尝谓今人读书得如汉儒亦好。 汉儒各专一家,看得极子细。今人才看这一件,又要 看那一件,下稍都不曾理会得。今须先正路头,明 辨为己为人之别。直见得透,却旋旋下工夫,则思虑 自通,知识自明,践履自正。积日累月,渐渐熟,渐渐自 然。若见不透路头错了,则读书虽多,为文日工”,终做 事不得。自天降衷,万理皆具,仁义礼智,君臣父子 兄弟朋友夫妇,自家一身都担在这里。须是理会了, 体认教一一周足,略欠阙些子不得。须要缓心,直要 理会教尽。须是大作规模,阔开其基,广辟其地。少闲 到逐处,即看逐处都有顿放处。日用之闲,只在这许 多道理里面,转更无些子空阙处。尧舜禹汤,也只是 这道理。大凡学,不可只理会一端。圣贤千言万语, 看得虽似纷扰,然却都是这一个道理。而今只就紧 要处做,固好,然别个也须一一理会,凑得这一个道 理都一般,方得。天下事硬就一个做,终是做不成。且 如《庄子》说:“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须是理会得多,方始衬簟得起。且如“笾豆之事,各有司存”, 非是说笾豆之事置之度外,不用理会。“动容貌”三句, 亦只是三句是自家紧要合做底;笾豆是付与有司 做底,其事为轻。而今只理会三句,笾豆之事,都不理 会,万一被有司唤笾做豆,若不曾晓得,便被他瞒。所 以《中庸》先说个“博学之。”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且看 孔子“虽曰‘生知’,事事去问人。若问《礼》问丧,于老聃之 类甚多。只如官名不晓得,这也无害。圣人亦汲汲去 问郯子,盖是我不识底,须是去问人,始得。”因说:“南轩 洙泗言仁,编得亦未是。圣人说仁处固是仁,然不说 处不成非仁!天下只有个道理,圣人说许多说话,都 要理会,岂可只去理会说仁处?不说仁处,便掉了不 管。”问:“如古人咏歌舞蹈,到动荡血脉流通精神处, 今既无之,专靠义理去研究,恐难得悦乐。不知如何?” 曰:“只是看得未熟耳。若熟看待,浃洽,则悦矣。而今且 放置闲事,不要闲思量,只专心去玩味义理便会心 精,心精便会熟。涵养当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无事时, 且存养在这里,提撕警觉,不要放肆。到那讲习应接, 便当思量义理,用义理做将去。无事时便著存养,收 拾此心。”问:“为学工夫以何为先?”曰:“亦不过如前所 说,专在人自立志。既知这道理辩得坚固,心一味向 前,何患不进?只患立志不坚。只恁听人言语,看人文 字,终是无得于己。”或云:“须是做工夫,方觉言语有益。” 曰:“别人言语,亦当子细穷究。《孟子》说:‘我知言,我善养 吾浩然之气’,知言便是穷理。别人言语,他自邪说,何 与我事?被他瞒过?理会不得,便有陷溺。所谓‘生于其 心,害于其政;作于其政,害于其事’,盖谓此也。”问:“讲 学须当志其远者大者。”曰:“固是。然细微处须亦研穷。 若细微处不研穷,所谓远者、大者,只是揣作一头诡 怪之语,果何益!须是知其大小,测其浅深,又别其轻 重。”因问:“平时读书,因见先生说,乃知只得一模样耳。” 曰:“模样亦未易得,恐只是识文句。问未知学问,知 有人欲,不知有天理。既知学问,则克己工夫有著力 处。然应事接物之际,苟失存主,则心不在焉。及既知 觉,已为闲断。故因天理发见而收合善端,便成片段。 虽承见教如此,而工夫最难。”曰:“此亦学者常理,虽颜 子亦不能无闲断。正要常常检点,力加持守,使动静 如一,则工夫自然接续。”问所观书,滕璘以读《告子》 篇。对曰:“古人兴于诗,诗可以兴。”又曰:“‘‘虽无文王犹兴’。 人须要奋发,兴起必为之心,为学方有端绪。古人以 诗吟咏起发善心,今既不能晓古诗,某以《告子》篇诸 处读之,可以兴发人善心者,故劝人读之。且如‘理义 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读此句,须知理义可以 悦我心否?果如刍豢悦口否’,方是得。”璘谓:“‘理义悦心’, 亦是临事见得此事合理义,自然悦怿?”曰:“今则终日 无事,不成便废了理义,便无悦处。如读古人书,见其 事合理义,思量古人行事,与吾今所思虑欲为之事。 才见得合理义,则自悦;才见不合理义,自有羞愧愤 闷之心,不须一一临事时看。”问:“程子云:‘且省外事, 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只是教人鞭辟近里。切谓明善 是致知,诚心是诚意否?”曰:“知至即便意诚,善才明,诚 心便进。”又问:“‘‘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便是应那省外 事’一句否?”曰:“然。外事所可省者即省之,所不可省者 亦强省不得。善,只是那每事之至理。文章是威仪制 度,所守不约,泛滥无功,说得极切。这般处,只管将来 玩味,则道理自然都见。”问为学大端。曰:“且如士人 应举,是要做官。故其工夫勇猛,念念不忘,竟能有成。 若为学,须立个标准。我要如何为学?此”志念念不忘, 工夫自进。盖人以眇然之身,与天地并立而为三,常 思我以血气之身,如何配得天地。且天地之所以与 我者,色色周备,人自污坏了。因举“万物皆备于我,反 身而诚,《乐莫大焉》”一章。今之为学,须是求复其初,求 全天之所以与我者始得。若要全天之所以与我者, 便须以圣贤为标准,直做到圣贤地位,方是全得本 来之物而不失。如此,则工夫自然勇猛。临事观书,常 有此意,自然接续。若“无求复其初”之志,无必为圣贤 之心,只见因循荒废了学问,只要理会一个道理。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有一个物便有一个道理。所以 《大学》之道,教人去事物上逐一理会得个道理。若理 会一件未“得,直须反复推究研穷,行也思量,坐也思 量,早上思量不得,晚闲又把出来思量,晚闲思量不 得,明日又思量,如此岂有不得底道理!若只略略地 思量思量不得,便掉了如此千年也理会不得。”问: “人固欲事事物物理会,然精力有限,不解一一都理 会得?”曰:“固有做不尽底,但立一个纲程,不可先自放 倒也。须静著心,实著意,沈潜反复,终久自晓得去。” 问:“人之思虑有邪有正。若是大段邪僻之思,却容易 制。惟是许多无头面不紧要底思虑,不知何以制之?” 曰:“此亦无他,只是觉得不当思量底,便莫要思,便从 脚下做将去,久久纯熟,自然无此等思虑矣。譬如人 坐不定者,两脚常要行,但才要行时,便自省觉,莫要行,久久纯熟,亦自然不要行而坐定矣。”前辈有欲澄 治思虑者,于坐处置两器,每起一善念,则投白豆一 粒于器中,每起一恶念,则投黑豆一粒于器中。初时 黑豆多,白豆少,后白豆多,黑豆少,后来遂不复有黑 豆,最后则虽白豆亦无之矣。然此只是个死法,若更 加以读书穷理底工夫则去那般不正当底思虑,何 难之有!又如人有喜做不要紧事,如写字作诗之属, 初做时念念要做,更遏捺不得。若能将圣贤言语来 玩味,见得理义分晓,则渐渐觉得此重彼轻,久久不 知不觉,自然剥落消损去,何必横生一念!要得别寻 一捷径,尽去了意见,然后能如此。此皆是不耐烦去 修治“他一个身心了,作此见解。譬如人做官,则当至 诚去做;职业,却不耐烦去做,须要寻个幸门去钻道, 钻得这里透时,便可以超躐将去。今欲去意见者,皆 是这个心。学者但当就意见上分真妄,存其真者,去 其妄者而已。若不问真妄,尽欲除之,所以游游荡荡, 虚度光阴,都无下工夫处。”因举《中庸》曰:“喜怒哀乐未 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只 如喜怒哀乐,皆人之所不能无者,如何要去得?只是 要发而中节尔。所谓‘致中’,如孟子之求放心与存心 养性是也;所谓‘致和’,如《孟子》论平旦之气与充广其 仁义之心’是也。今却不耐烦去做这样工夫,只管要 求捷径,去意见,只恐所谓去意见者,正未免为意见 也。圣人教人如一条大路,平平正正,自此直去,可以 到圣贤地位,只是要人做得彻。做得彻时,也不大惊 小怪,只是私意剥落净尽,纯是天理融明尔。”又曰:“‘兴 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圣人做出这一件物事来,使学 者闻之,自然欢喜,情愿上这一条路去,四方八面撺 掇他去这路上行。”又曰:“所谓‘致中’者,非但只是在中 而已。才有些子偏倚,便不可。须是常在那‘中心十字 上立,方是致中。譬如射,虽射中红心,然在红心边侧, 亦未当,须是正当红心之中,乃为中也’。”辅广云:“此非 常存戒谨恐惧底工夫,不可。”曰:“固是。只是个戒谨恐 惧,便是工夫。”又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圣门教人,只 此两事,须是互相发明。约礼底工夫深,则博文底工 夫愈明;博文底工夫至,则约礼底工夫愈密。学者 最怕因循,莫说道一下便要做成。今日知得一事亦 得,明日行得一事亦得,只不要闲断,积累之久,自解 做得彻去。若有疑处,且须自去思量,不要倚靠人,道 待去问他,若无人可问时,不成便休也。人若除得个 倚靠人底心学,也须会进。人说道顿段做工夫,亦 难得顿段工夫。莫说道今日做未得,且待来日做。若 做得一事,便是一事工夫。若理会得这些子,便有这 些子工夫。若见处有积累,则见处自然贯通;若存养 处有积累,则存养处自然透彻。”问:“横渠言:‘得尺守 尺,得寸守寸’,先生却云:‘须放宽地步’。如何?”曰:“‘只是且 放宽看将去,不要守杀了’。横渠说自好。但如今日所 论,却是太局促了。”问:“动容周旋,未能中礼,于应事 接物之闲,未免有碍。理处如何?”曰:“只此便是学。但能 于应酬之顷,逐一点检,使一一合于理,久久自能中 礼也。”《语万》人杰曰:“平日工夫,须是做到极时。四边 皆黑,无路可入,方是有长进处。大疑则可大进,若自 觉有些长进,便道我已到了,是未足以为大进也。颜 子仰高钻坚,瞻前忽后,及至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直 是无去处了。至此可以语进矣。”洪庆将归,先生召 入与语曰:“此去且存养,要这个道理分明。常存这里, 久自有觉,觉后自是此物洞然,通贯圆转。”乃举《孟子》 “求放心,操则存”两节及《明道语录》中圣贤教人千言 万语,“下学上达”一条云:“自古圣贤教人,也只就这理 上用功。所谓放心者,不是走作向别处去。盖一瞬目 闲便不见,才觉得,便又在面前,不是苦难收拾,公且 自去提撕,便见得。”又曰:“如今又下工夫,且须端庄存 养,独观昭旷之原,不须枉费工夫,钻纸上语。待存养 得此中昭明洞达,自觉无许多窒碍,恁时方取文字 来看,则自然有意味,道理自然透彻,遇事时自然迎 刃而解,皆无许多病痛。此等语不欲对诸人说,恐他 不肯去看文字,又不实了。且教他看文字,撞来撞去, 将来自有撞著处。为学之道,须先存得一个道理, 方可讲究。若居处必恭,执事必敬,与人必忠。要如颜 子直须就视听言动上警戒到《复礼》处。仲弓‘出门如 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是无时而不主敬。如今亦不 须较量颜子仲弓如何会如此,只将他那事就自家 切己处,便做他底工夫,然后有益。”又曰:“为学之道,如 人耕种”一般,先须办了一片地在这里了,方可在上 耕种。今却就别人地上铺排许多种作底物色,这田 地元不是我底。又如人作商,亦须先安排许多财本, 方可运动。若财本不赡,则运动未得。到《论道》处。如说 水,只说是冷,不能以不热字说得;如说汤,只说是热, 不能以不冷字说得。又如饮食,吃著酸底,便“知是酸 底,吃著咸底,便知是咸底,始得。今学者不会看文字,多是先立私意,自主张己说,只借圣人言语做起 头,便自把己意接说将去。病痛专在这上,不可不戒。” 问治心修身之要,以为虽知事理之当为,而念虑 之闲多与日闲所讲论者相违。曰:“且旋恁地做去。只 是如今且说个‘熟’字,这‘熟’字如何便得到这地位?到 得熟地位,自有忽然不可知处。不是被伱硬要得,直 是不知不觉得如此。”问:“学者忌先立标准,如何?”曰: “如‘必有事焉,而勿正’之谓,而今虽道是要学圣人,亦 且从下头做将去。若日日恁地比较,也不得。虽则是 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若只管将来比较,不去做工 夫,又何益!为学之道”,圣经贤传所以告人者,已竭 尽而无馀,不过欲人存此一心,使自家身有主宰。今 人驰骛纷扰,一个心都不在躯壳里。《孟子》曰:“学问之 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又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 天也。”学者须要识此涵养工夫。如一粒菜子,中闲 含许多生意,亦须是培壅浇灌,方得成。不成说道有 那种子在此,只待他自然生根生苗去。若只见道理 如此,便要受用去,则一日止如一日,一年止如一年, 不会长进。正如菜子无粪去培壅,无水去浇灌也。须 是更将《语》《孟》《中庸》《大学》中道理来涵养。人之为学, 惟患不自知其所不足;既知之,则亦即此而加勉焉 耳。“为仁由己”,岂他人所能与!惟读书穷理之功,不可 不讲也。“涵养”、致知、“力行三者便是以涵养做头,致 知次之,力行又次之。不涵养则无主宰。如做事须用 人才放下,或困睡,这事便无人做主,都由别人,不由 自家。既涵养,又须致知;既致知,又须力行。若致知而 不力行,与不知同,亦须一时并了。非谓今日涵养,明 日致知,后日力行也。要当皆以敬为本。敬却不是将 来做一个事。今人多先安一个敬字在这里,如何做 得敬!只是提起这心,莫教放散。恁地则心便自明,这 里便穷理格物。见得当如此便是,不当如此便不是, 既见了,便行将去。今且将《大学》来读,便见为学次第, 初无许多屈曲。”又曰:“某于《大学》中所以力言小学者, 以古人于小学中已自把捉成了,故于大学之道无 所不可。今人既无小学之功,却当以敬为本。”问:“程 子云:‘看鸡雏可以观仁’,如何?”曰:“既通道理后,这般个 久久自知之。”《记》曰:“‘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 节目’。所以游先生问‘阴阳不测之谓神’,而程子问之 曰:‘公是拣难底问,是疑后问?故昨日与公说:‘读书须 看一句后,又看一句;读一章后,又读一章;格物,须格 一物后,又格一物。见这个物事道理既多,则难者道 理自然识得’’。”童蜚卿曰:“程子问:‘《近思》,只是比类推去’。” 曰:“程子说得‘推’字极好。又曰:‘比类’,莫是比这一个意 思推去否?”曰:“固是。如为子则当止于孝,为臣则当止 于忠,自此节节推去。然只一‘爱’字虽出于孝”,毕竟千 头万绪,皆当推去。须得人之为学,五常百行,岂能 尽常常记得人之性,惟五常为大,五常之中,仁尢为 大。而人之所以为是仁者,又但当守“敬”之一字,只是 常求放心,昼夜相承,只管提撕,莫令废坠,则虽不能 常常尽记众理,而义礼智信之用,自然随其事之当 然而发见矣。子细思之,学者最“是此一事为要,所以 孔门只是教人求仁也。”问:“持敬岂不欲纯一于敬? 然自有不敬之念固欲与己相反,愈制则愈甚。或谓, 只是持敬,虽念虑妄发,莫管他,久将自定,还如此得 否?”曰:“要之,邪正本不对立,但恐自家胸中无个主。若 有主,邪自不能入。”又问:“不敬之念,非出于本心。如忿 欲之萌,学者固当自克,虽圣贤亦无如之何。至于思 虑妄发,欲制之而不能。”曰:“才觉恁地,自家便挈起了。 但莫先去防他。然此只是自家见理不透,做主不定, 所以如此。《大学》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才 意诚,则自然无此病。为学大要只在求放心。此心 汎滥无所收拾,将甚处做管辖处?其他用工总闲慢, 须先”就自心上立得定,决不杂,则自然光明四达,照 用有馀。凡所谓是非美恶,亦不难辨。况天理人欲,决 不两立,须得全在天理上行,方见人欲消尽。义之与 利,不待分辨而明。至若所谓利者,凡有分毫求自利 便处皆是,便与克去,不待显著,方谓之利。此心须令 纯,纯只在一处,不可令有外事参杂,遇事而发,合道 理处,便与果决行去,勿顾虑。若临事见义,方复迟疑, 则又非也。仍须勤勤把将做事,不可俄顷放宽,日日 时时如此,便须见验人之精神,习久自成。大凡人心, 若勤紧收拾,莫令宽纵逐物,安有不得其正者。若真 个捉得紧,虽半月见验可也。凡看文字,非是要理 会文字,正要理会自家性分上事。学者须要主一。主 一当要心存在这里,方可做工夫。如人须寻个屋子 住,至于为农工商贾,方惟其所之。主者无个屋子,如 小人趁得百钱,亦无归宿。《孟子》说“求其放心”,已是两 截。如常知得心存这里,则心自不放。又云:“无事时须 要知得此心,不知此心,恰似睡困,都不济事。今看文 字,人理会理”义不出,亦只缘主一工夫欠阙。学者 若不为己,看做甚事?都只是为别人。虽做得好,亦不关己。自家去从师,也不是要理会身己;自家去取友, 也不是要理会身己,只是慢恁地。只是要人说道“也 曾如此。要人说道好,自家又识得甚么人?自家又有 几个朋友?这都是徒然说道,看道理不曾著,自家身 己如何会晓得世上如此为学者,多只看为己底是 如何。他直是苦切,事事都是自家合做底事,如此方 可,不如此定是不可。今有人苦学者,他因甚恁地苦? 只为见这物事是自家合做底事。”如人吃饭,是自家 肚饥,定是要吃。又如人做家主,要钱使在外面,百方 佐计,一钱也要将归。这是为甚如此?只是自家身上 事。若如此,为学如何会“无所得学问之功,无内外 身心之闲,无麤细隐显之分。初时且要大纲持守,勿 令放逸,而常切提撕,渐加严密,更读圣贤之书,逐句 逐字,一一理会,从头至尾,不要拣择。如此,久之自当 见得分明,守得纯熟也。”学道做工夫,须是奋厉警 发怅然如有所失,不寻得“则不休。如自家有一大光 明宝藏,被人偷将去,此心还肯放舍否?定是去追捕 寻捉得了,方休。做工夫亦须如此。”或问“理会应变 处。”曰:“今且当理会常,未要理会变常底许多道理,未 能理会得尽,如何便要理会变?圣贤说话,许多道理, 平铺在那里,且要阔著心胸平去看,通透后,自能应 变。不是硬捉”定一物,便要讨常,便要讨变。今也须如 僧家行脚,接四方之贤士,察四方之事情,览山川之 形势,观古今兴亡治乱得失之迹,这道理方见得周 遍。“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不是块然守定这物事, 在一室关门独坐便了,便可以为圣贤。自古无不晓 事情底圣贤,亦无不通变底圣贤,亦无关门独坐底 圣贤。圣贤无所不通,无所不能,那个事理会不得?如 《中庸》“天下国家有九经”,便要理会许多物事。如武王 访箕子,陈《洪范》,自身之视听言貌思极至于天人之 际,以人事则有八政,以天时则有五纪,稽之于卜筮, 验之于庶征,无所不备。如《周礼》一部书,载周公许多 经国制度,那里便有国家当自家“做,只是古圣贤许 多规模,大体也要识。盖这道理无所不该,无所不在。 且如礼乐射御书数,许多周旋升降、文章品节之繁, 岂有妙道精义在?”只是也要理会。理会得熟时,道理 便在上面。又如律历、刑法、天文、地理、军旅、官职之类, 都要理会。虽未能洞究其精微,然也要识个规模,大 概道理方浃洽通透。若只守个些子,捉定在这里,把 许多都做闲事,便都无事了。如此,只理会得门内事, 门外事,便了不得。所以圣人教人要博学,须是博学 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子曰:“我非生而知 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在人。 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子焉不学,而亦 何常师之有?”圣人虽是生知,然也事事理会过,无一 之不讲。这道理,不是只就一件事上理会,见得便了。 学时无所不学,理会时却是逐件上理会去。凡事虽 未理会得详密,亦有个大要处。纵详密处未晓得,而 大要处已被自家见了。今只就一线上窥见天理,便 说天理只恁地了,便要去通那万事,不知如何得“萃 百物”,然后观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 一事一义上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知不能也。须开 心胸去理会天理,大所包得亦大。且如《五常》之教,自 家而言,只有个父子夫妇兄弟,才出外便有朋友。朋 友之中,事已煞多。及身有一官,君臣之分便定。这里 面又煞多,事事事都合“讲过。他人未做工夫底,亦不 敢向他说。如吾友于己分上已自见得,若不说与公, 又可惜了。他人于己分上不曾见得。泛而观万事,固 是不得。而今已有个本领,却只捉定这些子便了,也 不得。如今只道是持敬,收拾身心日用,要合道理无 差失,此固是好。然出而应天下事,应这事得时,应那 事又不”得学之大本。《中庸》《大学》已说尽了。《大学》首便 说“格物致知”,为甚要格物致知,便是要无所不格,无 所不知。物格知至,方能意诚、心正、身修,推而至于家 齐国治、天下平,自然滔滔去都无窒碍。古人学问, 只是为己而已。圣贤教人,具有伦理,学问是人合理 会底事。学者须是切己,方有所得。今人知为学“者,听 人说一席好话,亦解开悟;到切己工夫,却全不曾做, 所以悠悠岁月,无可理会。若使切己下工,圣贤言语 虽散在诸书,自有个通贯道理;须实有见处,自然休 歇不得。”今人事无大小,皆潦草过了。只如读书一事, 头边看得两段,便揭过后面,或看得一二段,或看得 三五行,殊不曾子细理会,如何会有益?为学大端 在于求复性命之本然,求造圣贤之极致,须是便立 志如此,便做去,始得。若曰“我之志只是要做个好人, 识些道理便休,宜乎工夫不进,日夕渐渐消磨。”今须 思量天之所以与我者,必须是光明正大,必不应只 如此而止。就自家性分上尽做得去,不到圣贤地位 不休。如此立志,自“是歇不住,自是尽有工夫可做。如 颜子之欲罢不能,如小人之孳孳为利,念念自不忘。 若不立志,终不得力。”因举程子云:“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又举云:“立志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 志。”此是五峰议论好处。又举“士尚志”,“何谓尚志?”曰:“仁 义而已矣。”又举“‘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 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又 举‘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如孔门亦有不 能立志者,如冉求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是也。所 以其后志于聚敛,无足怪。”问:“下学与上达固相对, 是两事。然下学却当大段多著工夫?”曰:“圣贤教人,多 说下学事,少说上达事。说下学工夫要多”也好。但只 理会下,又局促了。须事事理会过,将来也要知个贯 通。学不去理会下学,只理会上达,即都无事可做,恐 孤单枯燥。程先生云:“但是自然,更无玩索。”既是自然, 便都无可理会了。譬如耕田,须是种下种子,便去耘 锄灌溉,然后到那熟处。而今只想像那熟处去,却不 曾下得种子,如何会熟?如“‘一以贯之’,是圣人论到极 处了。而今只去想像那一,不去理会那贯。譬如讨一 条钱索在此,都无钱可穿。”又问:“为学工夫,大概在身 则有个心。心之体为性,心之用为情;外则目视耳听, 手持足履;在事则自事亲事长,以至于待人接物,洒 扫应对,饮食寝处,件件都是合做工夫处。圣贤千言 万语,便只是其中细碎条目。”曰:“讲论时是如此。讲论 做工夫时,须是著实去做道理,圣人都说尽了。《论语》 中有许多,诗书中有许多,须是一一与理会过,方得。 程先生谓:‘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 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如何而为孝,如何而 为忠,以至‘天地之所以高厚,一物之所以然,都逐一 理会,不只是个一,便多了’’。”又问:“下学莫只是就切近 处求否?”曰:“也不须恁地拣事到面前,便与他理会。且 如读《书》,读第一章,便与他理会第一章;读第二章,便 与他理会第二章;今日撞著这事,便与他理会这事; 明日撞著那事,便与他理会那事。万事只是一理,不 成又拣大底要底理会,其他都不管。譬如海水一湾 一曲,一洲一渚,无非海水,不成道大底是海水,小底 不是。”程先生云:“穷理者,非谓心尽穷天下之理,又非 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积累多后,自当脱然有悟处。” 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豁 然有个觉处。今人务博者,却要尽穷天下之理;务约 者,又谓‘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此皆不是。 且如一百件事,理会得五六十件了,这三四十件虽 未理会,也大概可晓了。”问:“为学道理,日用闲做工 夫,所以要步步缜密者,盖缘天理流行乎日用之闲, 千条万绪,无所不在,故不容有所欠缺。若工夫有所 欠缺,便于天理不凑得著。”曰:“也是如此。理只在事物 之中做工夫须是密。然亦须是那疏处敛向密,又就 那密处展放开。若只拘要那缜密处,又却局促了。”问: “放开底样子如何?”曰:“亦只是见得天理是如此,人欲 是如此,便做将去。”或云:“‘无时不戒谨恐惧,则天理无 时而不流行;有时而不戒谨恐惧,则天理有时而不 流行’。此语如何?”曰:“不如此也不得,然也”不须得将戒 谨恐惧说得太重,也不是恁地惊恐,只是常常提撕, 认得这物事常常存得不失。今人只见他说得此四 个字重,便作临事惊恐看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曾 子也只是顺这道理,常常恁地把捉去。若不用戒谨 恐惧,而此理常流通者,惟天地与圣人耳。圣人“不勉 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亦只是此心常存,理常明, 故能如此。贤人所以异于圣人,众人所以异于贤人, 亦只争这些子境界存与不存而已。尝谓“人无有极 到处,便是尧舜周孔。不成说我是从容中道”,不要去 戒谨恐惧那工夫,亦自未尝得息。子思说“尊德性”,又 却说道问学;“致广大,又却说尽精微;极高明,又却说 道《中庸》;‘温故’”,又却说“知新、敦厚”,又却说“崇礼。”这五句 是为学用功精粗,全体说尽了。如今所说,却只偏在 尊德性上去,拣那便宜多底,占了无道问学底许多 工夫,只恐是占便宜自了之学,出门动步便有碍,做 一事不得。今人之患,在于徒务末而不究其本然只 去理会那本,而不理会那末,亦不得。时变日新而无 穷,安知他日之事非吾辈之责乎?若是少闲,事势之 来当应,也只得应。若只是自了,便待工夫做得二十 分到,终不足以应变。到那时,却怕人说道不能应变, 也牵强去应。应得便只成杜撰,便只是人欲,又有误 认人欲作天理处。若应变不合义理,则平日许多工 夫,依旧都是错了。一日之闲,“事变无穷,小而一身,有 许多事;一家又有许多事;大而一国,又大而天下。事 业恁地多,都要人与他做;不是人做,却教谁做不成, 我只管得自家。”若将此样学问去应变,如何通得许 多事情,做出许多事业?学者须是立定此心,汎观天 下之事,精粗巨细,无不周遍,下梢打成一块,亦是一 个物事,方可见于用,不是拣那精底放在一边,粗底 放在一边。所谓“天理人欲”,只是一个大纲如此,下面 煞有条目。须是就事物上辩别那个是天理,那个是 人欲。不可恁地空说将大纲来罩却,笼统无界分,恐一向暗昧,更动不得。如做器具,固是教人要做得好, 不成要做得不好。好底是天理,不好底是人欲。然须 是较量所以好处如何样做,方好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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