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祥刑典/第11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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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六卷目录

 盗贼部总论三

  古今治平略下宋代弭盗元附 明朝弭盗

祥刑典第一百十六卷

盗贼部总论三[编辑]

宋代弭盗元附[编辑]

宋太宗淳化四年,青城民王小波作乱。初,蜀亡,其府 库之积悉输汴京。后任事者竞起功利,于常赋外更 置博买务,禁商贾不得私市布帛。蜀地狭民稠,耕稼 不足以给,繇是小民贫困,兼并者益籴贱贩贵以规 利。王小波因聚众为乱,且曰:“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 均之。”贫者争附,遂攻青城,掠彭山,杀县令齐元振,剖 “其腹,实之以钱,恶其诛求无厌也。”贼党繇是愈炽,旁 邑响应。已而小波病创死,其党推小波妻弟李顺为 帅,众至数十万,攻陷成都,僭称“大蜀王”,遣其党四出 攻劫,两川大震。帝议遣大臣抚谕,赵昌言请发兵讨 之,乃遣宦者王继恩进讨,攻复成都。诏以张咏知益 州,得便宜从事。时王继恩、上官正、宿翰等总兵讨贼, 渐有成功。顿师不进,专务饮博,其下恣横剽掠,馀寇 势复张大。咏至,勉正等亲行,临发,举酒属军校曰:“尔 曹蒙国厚恩,此行当平荡丑类。若老师旷日,即此地 还为汝死所矣。”正由是决行深入,大致克捷。时寇掠 之际,民多胁从,咏谕以恩信,使各归田里。且曰:“前日 李顺胁民为贼,今日吾化贼为民,不亦可乎?”有诉者, 咏灼见情伪,立为判决,人皆厌服。其为政,恩威并用, 蜀民畏而爱之。先是,城中屯兵尚三万人,无半月之 食。咏知民间旧苦盐贵,而廪有馀积,乃下其估,听民 以米易盐。未逾月,得米数十万斛。咏度有二岁备,乃 奏罢陕西粮运。帝闻之,喜曰:“此人何事不能了,吾无 忧矣。”真宗咸平元年,广武判卒刘旴啸聚数千辈,逐 都巡简,使攻略汉、蜀、卭州。三年,益州戍卒作乱,奉王 均为帅。均僭号大蜀,改元化顺,陷汉州,命雷有终讨 平之。帝以咏治蜀政优异,复使知益州。民闻咏再至, 皆鼓舞相庆。咏知民信己,乃易严以宽,凡令下人情 无不慰惬。诏曰:“得卿,朕无西顾忧。”嗟乎,李顺之党方 息而刘旴兴,刘旴之徒方平而王均起,何蜀人之好 乱耶?盖蜀民勇悍,又狃于僭伪之久,故易诱以乱耳。 然安李顺之党者,张咏也;平刘旴之乱者,亦张咏也。 代以牛冕,则李均反牧守,其可非其人乎?真宗之使 张咏治蜀者再,此为蜀择咏,非为咏择蜀也。仁宗初, 张方平移镇西蜀,始李顺以甲午岁叛,蜀人纪之,至 是方以为忧,而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卭部川首 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摄守,妄人 也。闻之大惊,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 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 复以年贱,粥谷帛市金银,埋之地中。朝廷闻之,发陕 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诏促公行,且许以 便宜从事。公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险不通,其间 皆杂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 妄也。臣当以静镇之,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下 令卭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悉归屯边兵, 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 闭,蜀遂大安。已而得卭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 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先 是,朝廷获智高母子,留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 法,复以三司始召还,奏罢蜀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 十馀万,蜀人至今祀之。善乎,苏氏之言曰:“未乱易治 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 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是惟元年之 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颜色 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 小民不倦,惟尔张公。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 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 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砧斧令,于 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迎赖之身,而弃之于 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 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 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 之外,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 “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又曰:“天下之势,远 近如一。然以吾言之,近之可忧,未若远之可忧之深 也。近之官吏贤耶,民誉之歌之;不贤耶,讥之谤之。誉 歌、讥谤者众则必传,传则必达于朝廷,是官吏之贤 否易知也。一夫不获其所,诉之刺史,刺史不问,则裹 粮走京师,缓不过旬月,挝鼓叫号,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冤易诉也。吏之贤否易知,而民之冤抑易 诉,乱何从始耶?远方之民,虽使盗跖为之郡守,梼杌、 饕餮为之县令,郡县之民群嘲而聚骂者,虽千百为 軰,朝廷不知也。白日执人于市,诬以杀人,虽其兄弟 妻子闻之,亦不过诉之刺史。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则 死且无告矣。彼见郡守、县令据案执笔,吏卒旁列,棰 械满前,骇然而丧胆矣,则其谓京师天子所居者,当 复如何?而又行数千里,费且百万,富者尚或难之,而 贫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动。吾故曰:“近之 可忧,未若远之可忧之深也。”国家分十七路,河朔、陕 右、广南、川峡实为要区。河朔、陕右,二虏之防,而中国 之所恃以安;广南、川峡货财之源,而河朔、陜右之所 恃以全。其势之轻重何如哉?曩者,北胡骄恣,西寇勃 叛,河朔、陜右,尢所加恤,一郡守、一县令,未尝不择。至 于广南、川、峡《则例》,以为远官审官,差除取具,临时窜 谪量移,往往而至。凡朝廷稍所优异者,不复官之广 南、川峡,而其人亦以广南、川、峡之官为失“职,庸人无 所归,故常聚于此。”呜呼!知河朔、陕右之可重,而不知 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不可轻,是欲富其仓而 芜其田,仓不可得而富也。矧其地控制南夷氏蛮,最 为要害,土之所产又极富伙,明珠、大贝、纨锦、布帛,皆 极精好,陆负水载,出境而其利百倍。然而关讥门征 僦雇之费,非百姓私力所“能办。故贪官专其利,而齐 民受其病。不招权,不鬻狱”者,世俗遂指以为廉吏矣。 而招权鬻狱者又岂尽无?呜呼!吏不能皆廉,而廉者 又止于此,是斯民不得一日安也。方今赋取日重,科 敛日烦,罢弊之民不任官吏,复有所规求于其间矣。 淳化中,李顺窃发于蜀,州郡数十,望风奔溃。近者,智 高乱广南,“乘胜取九城如反掌,国家设城池,养士卒, 蓄器械,储米粟,以为战守备,而凶竖一起,若涉无人 之境者,吏不肖也。”后丘氏濬曰:“观此论而知远方之 民所以易动者,非民之性习然也,治之者不得其人 也。盖远方州县,得一良令,如得胜兵三千人,得一良 守,如得胜兵三万人,得一良部使者,如得胜兵三十 万人。方其相安无事之时,一方数千里之地,若蕃若 郡、若县,得二三十辈之贤守长,则足以安之矣。不幸 而民穷,起而为盗为乱,非得数十万人马钱粮,未易 以平之也。”呜呼!当道之大臣掌铨选者,何苦不为国 计,不为地方计,而专为仕者之计;不权其轻重缓急, 而拘拘远近内外之较哉?非独不智,尽不忠也。庆历 中,贝州宣毅卒王则据城反。则,涿州人,初以岁饥流 至贝州,自卖为人牧羊,后隶宣毅军为小较。贝、冀俗 尚妖幻,相与习五龙滴泪等经及诸图谶书,言释伽 佛衰谢,弥勒佛当出世。则之与母诀也,尝刺“福”字于 背以为记,妖人因妄传“则”字,隐起,争信事之。州吏张 峦、卜吉主其谋,党与连德、齐诸州,约以正旦断澶州 浮梁,作乱。会其党潘方净以书谒北京留守贾昌朝, 事觉被执,故不待期。冬至日,知州张得一方与官属 谒天庆观,则率其徒劫库兵,执得一,囚之,杀通判董 元亨等,则僭称东平郡王,建国曰安阳。事闻,以文彦 博为河北军慰使平之。时欧阳修《论置兵御贼札子》, 略曰:“两府之议,不肯于无事之时先为御备,直待打 破一州,方议换知州,打破一县,方议换县令,其馀一 任老病贪缪之官坏之,是大臣不欲以身当怨之过 也。今天下生民获安乐,则感陛下圣德,若其父子杀 戮离散,亦必归怨陛下。今大臣不肯澄汰,盖避百十 人官吏怨其身,宁死百万苍生涂炭而怨国家。今盗 贼一年多一年,一火强一火,天下祸患,岂可不忧!望 圣明特出睿断,如必行州郡置兵之法,则先须慎择 官吏,免致虚为搔扰,反更害民。”右正言余靖论御盗 之策莫先安民,《疏》略曰:“州郡之兵,多则食不充,少则 不足自卫,裁当今之所宜,唯兼济而后可。若使朝廷 遴择长吏,长吏择捕”盗之官,巡简得自,募勇力之士, 严捕贼之令,重捕贼之赏,贼无不破矣。安民之术,则 但不夺其时,不伤其财,能禁其为非而去其为恶者, 则皆安堵矣。故盗贼之势不可使其滋蔓,唯先求安 民之术而已矣。欲民之安者,在乎谨改作,勿争其利 而已矣。神宗熙宁七年,知密州军州事苏轼论河北、 京东《盗贼,奏》曰:“山东自上世以来,为腹心根本之地, 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自取三 晋,则其馀强敌相继灭亡。汉高祖杀陈馀,走田横,则 项氏不支;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骑席卷以并天 下。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 宋武帝以英雄绝人之资,用武历年,而不”能并中原 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 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论,以为“山东 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 以乱天下。”自唐天宝以后,奸臣僭峙于山东,更十一 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近世贺德伦挈 魏博降后唐而梁亡,周高“祖自邺都入京师而汉亡。 繇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 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 常使其民安逸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 耻,唇亡则齿寒。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 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蓄积之 家;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增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 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经赈发,所存无几 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蓄积 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蒙其利,富者先被其灾。昔季 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 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苟有以为生,亦 何苦而为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须敕法以 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冒法而为 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 而赊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为盗,正理之常,虽 日杀百人,势必不止。苟非陛下“明圣仁慈,较得丧之 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 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 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贼不 衰者,未之有也。”元丰元年,轼知徐州,上疏曰:“今郡守 之威权,可谓素夺矣。上有监司伺其过失,下有吏民 持其长短,未及按问,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盗 贼,法外求一钱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贼凶人,情重而 法轻者,守臣辄配流之,则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状,劾 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党 乎?由此观之,盗贼所以滋多者,以陛下守臣权太轻 故也。愿稍重其权,责以大纲,阔略其小过,凡京东多” 盗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齐、曹之类,皆慎择守臣, 听法外处置强盗,颇赐缗钱,使得以布设耳目,畜义 爪牙,此治盗之一术也。昔者以诗赋取士,今以经术 用人,名虽不同,然皆以文词进耳,考其所得,多吴、楚、 闽、蜀之人。至于京东西、河北、河东、陕西五路,盖自古 豪杰之场,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声律, 读经义,以与吴、楚、闽、蜀之士争得失于毫厘之间,则 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礼义之士, 虽不得志,不失为君子。若德不足而才有馀者,困于 无门,则无所不至矣。”愿特为五路之士,别开仕进之 门。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废,以次迁补,或 至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 为多。王霸起于卒吏,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 邴吉出于狱史。其馀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 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较以掌牙兵。是时四 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为之,往往积功以 取旄钺,虽老奸巨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 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段秀实之流,所得亦 已多矣。今世胥史、牙较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陛下 不用也。今欲用胥史、牙较,而胥史行文书,治刑狱钱 谷,其势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 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愿采唐之旧,五 路监司、郡守共选士人以补牙职,皆取人材心力有 足过人,而不能从事于科举者,禄之以今之庸钱,而 课之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自公罪杖以下听赎, 依《将较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阀,书其岁月, 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 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涂,而 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取也。昔晋武平吴之后,诏天下 罢军役,州郡悉去武备,惟山涛论其不可。帝见之曰: ‘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盗贼蜂起,郡国 皆以无备不能制,其言乃验。今臣于无事之时,屡以 盗贼为言,其私忧过计,亦已甚矣。陛下纵能容之,必 为议者所笑,使天下无事而臣获笑可也。不然,事至 而图之,则已晚矣。”轼又《代李琮疏》曰:“扬雄有言:‘御得 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 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 惜其不入于道,得苟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 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 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 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 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 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 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 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 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 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僭乱,虽宪宗英武,亦 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才,而能于六七十年间 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 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 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辈,于是尽籍军中宿将 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 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隶皆庸 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弘靖赴镇,遂 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 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阴求部内豪猾 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 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 效,籍其姓名,以闻诸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 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 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 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外别设此科,则向之 遗才,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搜 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哲 宗元祐六年,礼部侍郎范祖禹奏,略曰:“伏见熙宁以 来,州军别立盗贼重法,有重法之地,又有重法之民。 夫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食土之毛,谁非君民今独视 此州县,如夷貊异域”之人,别立盗法。自行法以来,二 十馀年,不闻盗贼衰止,但闻其愈多耳。《老子》曰:“法令 滋彰,盗贼多有。”又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夫 上以善待民,乃可望民为善以应上;若其不应,罪在 民也。上以恶待民,则民为恶以应上,乃其理也,何足 怪其多乎?又重法之地皆举知县,必择强健之吏。被 此选“者,奉法除盗,视民如仇,一切以击断为称职,此 岂平世所宜为乎?臣欲乞悉除重法,改重法地分为 举知县地分。”夫天下县令皆不可不择,独此诸县先 已举吏,则不可废。民多奸猾,尤须良吏以治之。选吏 以养民,不命吏以拒民也。时秦观策曰:“治平之世,内 无大臣擅权之患,外无诸侯不服之忧,其”所事乎?兵 者,夷狄盗贼而已。夷狄之害,士大夫讲之详、论之熟 矣;至于盗贼之变,则未尝有言之者,夫岂智之不及 哉?其意以为不足恤也。天下之祸,尝生于不足恤。昔 秦既称帝,以为六国已亡,海内无足复虑,为秦患者 独胡人耳。于是使蒙恬北筑长城,却匈奴七百馀里。 而陈胜、吴广之乱,乃起于行伍阡陌之间。繇此言之, 盗贼未尝无也。夫平盗贼与攘夷狄之术异。何则?夷 狄之兵,甲马如云,矢石如雨,牛羊橐驼转输不绝,其 人便习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边也,利速战 以折其气。盗贼则不然,险阻是凭,抄夺是资,亡命是 聚。胜则乌合,非有法制相縻;败则兽遁,非有恩信相 结。然揭竿持梃,郡县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 之心而已。故方其群起也,速战以折其气,勿迫以携 其心。盖非速战以折其气,则缓而势纵,非勿迫以携 其心,则急而变生。今夫虎之为物,啸则风生,怒则百 兽震恐,其气暴悍,可杀而不可辱。故捕虎之术,必先 设机阱,旁置网罟,撞以利戟,射以强弓,鸣金鼓“而乘 之,不旋踵而无虎矣。”至蛇与鼠则不然,虽其毒足以 害人,而非有风生之勇;其贪足以蠹物,而非有震恐 百兽之威。然不可以骤而取者,以其急,则入于窟穴 而已。故捕蛇鼠之术,必环其窟穴而伺之。薰以艾,注 以水,彼将无所得食而出焉,则尺捶可以制其命。夷 狄者虎也,盗贼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薰而水注,蛇 鼠不可以弓射而戟撞。故曰平盗贼与攘夷狄之术 异也。”虽然,盗贼者,平之非难,绝之为难。平而不绝,其 弊有二,不可不知也。盖招降与穷治是已。夫患莫大 于招降,祸莫深于穷治。何则?凡盗贼之起,必有枭桀 而难制者,追讨之官,素无奇略,不知计之所出,则往 往招其渠帅而降之。彼奸恶之民,见负罪者未必死 也,则曰“与其俛首下气,以甘饥寒之辱,孰若剽攘攻 劫而不失爵禄之荣。”由是言之,是乃诱民以为乱也。 故曰患莫大于招降。凡盗贼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 刀笔之吏,不能长虑却顾,简节而疏目,则往往穷支 党而治之。迫胁之民,见被污者必不免也,则将曰与 “其婴锢金木,束手而受毙;孰若遁逸山海,脱身而求 生。”由此言之,是驱民以为乱也。故曰祸莫深于穷治。 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与威也。仁及有罪则伤 惠,戮及不辜则损威。威惠两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 服,尧舜所不能也。《夏书》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 污俗,咸与惟新。”盖渠魁尽杀而不赦,“则足以夺奸雄 之气;胁从污染,不治而许其自新,则足以安反侧之 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舍生之涂而投必死之地 哉!”呜呼!先王已乱之道可谓至矣。且自古盗之所以 兴,皆出于仍岁水旱,赋敛横出,徭役数发。故愚民为 盗,弄兵于山海险阻之间,以为假息之计,其情不一。 或闾里恶少,自负其“气,椎埋鼓铸,不复齿于平人;或 冗兵惰卒,穷苦无聊,亡命啸聚;或执左道,转相诳惑, 以为徒党;或困于饥寒,迫于逋负,剽夺衣食,以延一 日之命;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流,轻举妄动。若此之 类,特盗贼之大情耳。其间夤缘曲折,可矜可疾者,盖 不可胜数。夫以画一之法,御不可胜数之情,而吏莫 敢为”轻重,则宜杀而生、宜生而杀者有之矣。吏果于 生杀而不察其宜,以威惠不行,盗贼所以充斥也。臣 尝观古之能吏,盗贼之课尢异者,其术不过数端而 已。盖有使吏民杂举少年恶子、鲜衣凶服之人,悉籍记,一旦收捕纳于虎穴中者。尹赏之治长安也,有明 设购赏,令相斩捕,吏追胥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 令者。张敞之治胶东也,有“耳目具知,主名区处,穷理 空舍,坐语未讫,捕吏已至”者。赵广汉之治京兆也,有 择县之豪杰,用以为吏,一旦窃发,则移书诡责,取办 其人者。朱博之治渤海也,有置正五长,闾里阡陌,有 非常吏,辄闻知,奸不得舍者。韩延寿之治颍川也,省 遣发之兵,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抚之而 安之者,龚遂之治琅琊也。此数子者,可谓善治盗贼 矣。然以今日之法绳之,则彼将惶恐救过之不暇,尚 何功名之有哉!何则?非贼杀不辜,则故纵反者也。夫 以龚遂、韩延寿、张敞、朱博、赵广汉、尹赏为吏,于今之 时,犹不能最盗贼之课,又可责于常人乎?为今计者, 莫若宽法“而任吏。稍重郡守之权,责以大纲而略其 小过。凡重法之地,皆慎择其人,听于法外处置盗贼, 有司覆按,不得劾以出入。其所赐缉捕缗钱,使得益 以酿酒,赏格之外,得酒数百石,亦足以布设耳目而 蓄养爪牙。如此,则守臣之威权稍重,而盗贼可以清 矣。”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 使其下。呜呼!二千石能使其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 足畏也。”又曰:“盗贼之起,小则蜂屯蚁聚,掠虏闾里,大 则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杀掠吏民,然皆无 足深虑。如臣前说,计足以办。所可深虑者,其间有豪 俊而已。何则?人之有豪杰,犹马之有骥,犬之有卢,虽 上观下获,一日千里,而纵踶啮”之变,亦可畏也。昔周 亚夫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 无能为也。”天下骚动,大将得之,隐如一敌国云。唐纵 朱克融北还卢龙,未几军乱,遂复失河朔。夫孟克融 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间,系吴楚之成败,为河朔 之存亡。以此言之,盗贼之间而有豪俊,岂不为可深 虑也哉!臣以为“销亡大盗之术,莫大乎笼取天下之 豪俊。天下豪俊为我笼取,则彼卒材鼠辈,虽有千百 为群,不足以置齿牙之间矣,此亦销弭盗贼之至计 也。”徽宗宣和二年,建德军青溪民方腊,世居县堨村, 托左道以惑众。县境帮源诸峒,山谷幽险,腊有漆园 造作局,屡酷取之,腊怨而不敢发。时朱勔领应奉局 于苏,花石之扰,比屋致怨。腊因民不忍,阴聚贫乏游 手之徒,以诛勔为名,起作乱,自号“圣公”,建年号,置官 吏将帅,凡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凡得官 吏,必断脔肢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 尽楚毒,以偿怨心。警奏至京师,方聚兵以图北伐,王 黼匿不以闻。于是凶焰日炽,附者益众,东南大震。帝 得疏,始大惊,乃罢北伐之议,而以童贯为宣抚使,谭 稹为两浙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晋、蕃、汉兵十五万讨 之。贯至吴,见民困花石之扰,众言:“贼不亟平,坐此耳。” 贯即承诏罢之,吴民大悦。呜呼!盗贼之起,非假众力 不能独为,然人各一心,心各一见,而一旦欲使之同 捐生以赴死,夫岂易哉?盖必有以激其怒而遂其欲, 不如此则怒不可解,不如此则欲不得遂。此其所以 捐生以赴死,而求其生于死之中,将以泄其不平之 气,而成其大欲之志也。可不监哉!孝宗时,严、赣盗起, 王质上二策:一曰“收其所畏。”夫所谓“收其所畏”者何? 盖江西之赣,其俗尚斗而喜杀;浙西之严,其俗好大 而敢为,故其风声气俗,顽犷悍戾,而不可告语。平居 无事,聚博族饮,叫号斗詈,以轻犯鞭扑;甚至于发冢 露刃,揭关而掠财物,以轻犯刀锯;又甚者至于捍城 保垒,荡覆都邑,窃立名字,以轻犯兵革。盖尝闻之,“犯 鞭扑者无日而无,犯刀锯者无岁而无;犯兵革者虽 不常有,而远者数年,近者间岁,时猖狂窃”发乎其间。 此二郡者,盖今日盗贼之渊薮也。然赣之盗不可使 出,而严之盗不可使守。赣之巨镇不二百里,而南安 小垒介乎其间,未足以分赣之势也。故赣之盗坐而 守赣,则必为禽;纵而越岭则二广可以鼓行而无忧 矣。故曰:“赣之盗不可使出严。”地险厄而峭狭,崇冈之 路不可并臂,顽口之溪不可横舟,一夫守其冲,可以 当百夫之力,故曰“严之盗不可使守。”往者齐寇之扰 赣,所以易擒者,在于守而不能出;方寇之扰严,所以 不长者,在于出而不能守。使二郡不幸有警,而又有 豪杰深谋远虑者为之画,彼其鉴齐寇之失必不肯 守,鉴方寇之失必不肯出,若是则非可以卒制也。夫 历代制御盗寇之术,虽纷纭多端,而其要不出于刑 以为之惩,赏以为之诱。而二郡之民,盖刑之有所不 能惩,而赏之有所不能诱也,故两策皆不可施于二 郡之间。尝闻之二郡者曰:“二郡之民不畏天子之官 吏,而畏乡里之豪强,是以不伏官吏之约束,而伏豪 强之号令。盖豪强之所以为重者有三:智过人,勇过 人,谷粟之蓄过人。”为今之计,莫若喻郡县重为之礼 貌以致其敬,轻为之科率,以结其爱。内有盗贼,则假 之以权以要其成;苟有功效,则縻之以爵以收其用。 何者?郡县之官吏不能制其命,而豪强能服其命,此 其为侮,固不同矣。故窃谓汉武帝不当杀郭解。解之阴贼感概,奸人之雄也,恃气以犯法,藉义以报仇,其 情固可疾,而其人亦甚不可废。盖尝读西汉《游侠传》 而观郭解之始末,以为容一夫之奸而可以制千夫 之奸,虽有害亦不能无利。盖天下之事,利害兼行而 不可偏去,所贵夫善计者择其利多害少也而为之 耳。二曰制其所主。夫所谓制其所主者何?盖盗贼之 所出者有三:一“曰饥民,二曰愚民,三曰奸民。”饥民求 生,愚民求福,奸民求利,其初皆生于有所避,有所慕; 而要其情之所终,则有可返者。可返者饥民,而不可 返者乃愚民、奸民也。何者?饥民之为盗,非有所大欲 也,无可生之计,是以为冒死之策,而其心未尝不好 生而恶死也。至于情之所迫,而势之所切,以为生者 必死,而为盗者犹介乎可生可杀之间,故岁凶则不 得不攻掠攘夺,以济一旦之命。岁丰则逡巡销缩,返 而顾其有可生之路,翻然动其欲生之心,其势不得 不返田亩。故饥民可闵而不可疾,可济而不可杀,有 所甚扰,亦有所甚不必畏也。惟夫愚民之求福也无 厌,求之于佛者而以为未足,又转而求之于鬼神而 以为未足,故左道惑人焉,则是食菜事魔者,盖生于 愚民求福之无厌也。奸民之求利也无已,然惰而不 肯为农,拙而不肯为技艺,以为务农而业技艺,所获 无几,而其劳有不可偿者,故相率而猖狂于三尺之 外,以侥幸于十倍之利。得利而死,奸民之所不恤,则 是盗贩茶盐者,盖生于奸民求利之无已也。求福之 无厌,求利之无已,是心易入而难出,易聚而难散,可 以术解而不可以刑迫。且朝廷所以禁切食菜事魔 者,可谓甚严,而此弊未尝除;所以限制盗贩茶盐者, 可谓甚密,而此弊未尝绝。何也?盖所谓食菜事魔者, 号令所从出,语言所从授,则有宗师莫若擒宗师,则 其徒不解而自散,盗贩私盐,臣之所甚详也。然非独 此曹之过也,北界利其茶,则以货诱之于外;园户利 其货,则以茶诱之于内。北界虽未可以制,而园户我 之所及也。园户有茶而不敢售,则奸民欲茶而无所 得。莫若禁园户,则其党不治而自销。然而欲擒宗师, 要使勿惊;欲禁园户,要使无怨。何者?无故“而擒其首 则其党疑,其党疑则惧而有所扇而为乱。宜密询州 县之臣,籍记其宗师之姓名乡里,多方诱之,使自陷 于刑辟,而后锄治诛绝也。夫如是则可使不惊。园户 所资以为生,私茶之商也,骤塞其资之之门则必有 不平之心。宜增降长短之引,使其茶有所宣泄而不 至于底滞。夫如是,则可使勿怨。”呜呼!计利筭害,可谓 深矣。元顺帝至正六年,两淮盐运使宋文瓒言:“江阴、 通、泰,为江之门户,而镇江、真州次之。国初设万户府 以镇其地,今戍将非人,致贼舰往来无常。集庆花山 贼凡三十六人,官军数万,不能进讨,反为所败。后假 手盐徒,虽能成功,岂不贻笑远近?宜急选智勇,以图 后功。”至正庚寅间,参议贾鲁以当承平之时,无所垂 名,欲立事功于世,首劝脱脱丞相开河北水田务,使 民屯种。脱从之,先于大都开田以试之,前后所费凡 十数万锭。今开西山水闸灌水,山水迅暴,几坏都城, 遂止。又劝其造“至正交钞”,楮敝窳恶,用未久辄腐烂, 不堪倒换,遂与至元宝钞俱涩滞不行,物价腾贵。及 河决南行,又劝脱脱求夏禹故道,开使北流,身专其 任。濒河起集丁夫二十六万馀人,朝廷所降食钱,官 吏多不尽支,河夫多怨。韩山童等,因挟诈,阴凿石人, 止开一眼,鑴其背曰:“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 下反预当开河道埋之。”掘者得之,遂相为惊诧而谋 乱。是时天下承平已久,法度宽纵,人物贫富不均,多 乐从乱。曾不旬月,从之者殆数万人,以赵宋为名。韩 山童诈称徽宗九世孙,《伪诏略》曰:“蕴玉玺于海东,取 精兵于日本,贫极江南,富夸塞北。”盖以宋广王走崖 山,丞相陈宜中走倭,托此说以动摇天下。当时贫者 从乱如归,其党韩福通等同起兵,以红巾为号。既而 山童就擒,乃降徐州路为武安州。后其党毛会、田丰、 杜遵道等,复奉其子为主,寇掠汴、汝、淮、泗之间,死者 成积,中原丘墟。盖至正初年秦王伯颜为政,变乱旧 章。江西有朱光卿,在后有李致甫、罗天伦之变,国力 犹全,寻皆殄灭。至正戊子间,海寇方国珍始为乱。先 是蔡乱头剽劫海商,始悬格命捕之。方为台之洋屿 人,慕赏功官爵,募众至数千人。时台州总管焦鼎等 纳蔡之赂,薄其罪而不加诛,玩忽岁月,方遂入海为 寇,官兵皆不战而败。朝廷恐为海运之梗,招安之,即 啖之以“海运千户。”及既定,濒海之民不愤,与万户萧 载之谋袭杀之,不果,又叛。朝廷命参政索罗、元帅董 搏霄率兵加讨,兵未交,皆先溃,郝万“户为所获,方拘 置舟中,使求招安。郝故出高丽后位下,请托得行,遂 特旨释之,进爵已拜参矣。”呜呼!边方贪官,既失之于 始;中宫宠后,又失之于终。当赏而不赏,当刑而不刑, 刑赏之柄既失,纪纲于是乎大坏,而中原之寇起矣。 嗟乎!人君所以立国者,以其有纪纲也;所以振纪纲, 以其有赏罚也。赏必“加于善,刑必施诸恶,使天下之人知所劝惩焉,则治本立矣。”方国珍者,当天下无事 之时,一旦敢为乱首,以为天下先。为元人计,宜痛诛 剿之,以惩夫民之不逞者可也。乃听人言,行招安之 策,不徒不加之以罪,而又授之以官,是以赏善之具, 劝恶也。由是群不逞之徒纷然相效,事幸成,或得以 为王为霸,不成亦不失州县之官。用是盗贼蜂起,而 元因是亡矣。虽然,岂但元哉?宋人有诗云:“仕途捷径 无过贼,将相奇谋只是招。”则其来远矣。然则国家不 得已而有寇,何以处之乎?弭祸乱者,必折其萌。国家 无事之时,齐民无故首兴祸乱,必合天下之力以攻 之,遏绝其萌,使毋致于蔓衍,决不可用招安之策。万 不得已,必播告之曰:“除首恶某一名不赦外,其同党 有能自首及缚其人来者,皆宥其罪,量加以赏。”使一 世之人皆知朝廷严首乱之诛,的然不轻,则祸乱之 原塞矣。

明朝弭盗[编辑]

明兴,德泽翔洽,法制明肃,《大诰》有颁,《乡约》有训,所以 正民心善风俗者,直追虞、周之盛。郡县捕盗,特设别 驾幕职等官,以时稽察,乡坊保长里甲之制毕备。值 中原新复,海宇向风,洪、永、熙、宣之间,比屋可封,道不 拾遗,晏然櫜烽卧铎,数十年无惕息之警焉,猗与盛 矣!至正统后,逆振窃权,在位者多秕政,民稍失所。于 是山东叶宗留、福建邓茂七等乘隙啸聚,颇为民害。 初,茂七故建昌人,名邓云,任侠为乡里所推。巡闽御 史柳华檄各县令乡村置隘门望楼,编民为什伍,设 总小甲统率之以防盗,不从命者听总甲究治。繇是 总小甲各得自恣,号召一乡,无敢违者。茂七与弟茂 八皆编为总甲。尝佃人田,例于输租外馈田主畜物, 茂七始倡革之,又以输租远者,令田主自运归,不辄 送其家。田主诉于县官,逮之急,因格杀弓兵数人。县 闻于上,调官军三百人摄之,复伤官军,遂刑白马,誓 众举兵反,邻县游民举金鼓向应,乌合至十馀万,僭 号署。于是劫上杭,攻汀州,据彬关,掠光泽,顺流而抵 邵武,掠其库藏,数日至顺昌,八闽骚动。而时有参政 宋彰者,交趾人,与中官多旧,赂王振迁职抵任,验户 科敛以偿费。贫乏不堪者,苦为所迫。于是尢溪炉主 蒋福成号集居民,剽劫聚落,旬日至数万人。遂据县 治,与茂七声援。进劫沙县,将攻延平。状闻,朝廷命御 史丁宣按其事。宣至,先发牌招之。茂七笑曰:“吾从尢 溪取延平,据建宁,塞二关之入。传檄以下八闽,谁敢 窥焉?”遂杀赍牌使者,据玉台,立总甲里长,其势益炽。 于是命总兵刘聚、副总兵陈荣帅师,都御史张楷监 军事讨之。已而荣战殁,楷奏请益兵。乃命宁阳侯陈 懋、保定伯梁珤、平江伯陈豫、刑部尚书金濂等大发 兵以往。十四年二月,张楷兵至广信,茂七围延平甚 亟。楷谓都督刘聚曰:“贼闻大军至,宁无惧心?”即驰榜 谕以威信,果率兵至铅山。已而后围将乐,调都督刘 德新乘夜袭之。贼皆溃散。茂七仅以身免,退保陈山。 楷驻兵建宁招之。贼复攻延平,楷以浙江军伏后坪, 南京军伏后洋,江西军伏沙溪之南,而以福建军素 为贼所易者出城挑之。已而炮作,伏起,合击,大破之, 遂斩茂七,俘其众。馀党推茂七兄子伯孙为主,据九 龙山。金濂、张楷等选精兵二千撒山后,戒曰:“明日贼 必空寨来攻,若疾入其寨而反之。”比旦,贼视我营兵 少,果至溪上,无筏而还。官兵已据其寨,用其滚木櫐 石下殪之,贼众遁散。未几,伯孙势益负固,陈慰等乃 谕立赏格,能自擒相杀来降者,与斩敌同赏,于是降 者相继。有千户龚遂荣者,入尢溪山中,知贼将张留 孙勇而健,善斗,自茂七起事,恒倚仗之。遂荣乃为书 遗之,许其自新。谍者传致之伯孙,伯孙果疑留孙,杀 之。由是贼将人人自疑,弃伯孙来降。遂进兵沙县,破 其寨,伯孙就执,乃分兵解汀、漳之围,闽遂平。八月,广 州盗黄萧养反。养,南海冲鹤堡人,以强盗事露,禁郡 狱逾年,所卧竹床生竹叶。同禁者谓曰:“此祥瑞也。”因 教以不轨,设谋越狱出,凡十九人,先已潜通其党,舣 舟以待,遂遁入海,啸聚群盗,赴之者旬日,至万馀人。 遂攻围广州城,官军御之,辄为所败。城中困饿死者 相藉。制云梯吕公车冲城,几为所破。招诱愚民至十 馀万。副总兵指挥使王清自高州引兵赴援。至沙角 尾,舟胶浅水,有小艇载柴及盐鱼者,奔迸若避贼状。 官军问萧养所在,伏兵出柴中,擒清,尽歼其军。贼拥 清至城下,使谕众开门降,清骂贼而死。萧养既屡胜, 遂僭号改元,自称“东阳王。”据五羊驿为行宫,授伪官 百馀人。十二月命都督同知董兴总诸道兵往讨。明 年,景泰改元。四月,董兴等大破之,馀党悉平。天顺四 年八月,大藤县民胡赵成因事充军,遇革妖言,构集 大藤峡等山贼,攻陷诸县治,杀掳官民,荼毒一方。都 御史叶盛督参政范信等擒斩之,胁从者不治。初,两 广盗起,信以兵会剿大藤峡。信利掳掠,驰至廉、横间, 诬宋泰、永平等乡民皆贼党,屠戮殆尽。至是,又欲并 进城等乡屠之以为功。参议朱英争其非辜,且遣使请都御史叶盛即班师,民免屠灭之惨。盛从之。时广 西流贼多入广东为害,两广守将颉颃自异,故讨贼 不成功。叶盛请革两广正将,立总镇于梧州,居中调 度,众韪其策而不果行。盛不得已,请益兵。上乃命都 督颜彪率兵赴之。盛与彪协议,破贼砦八百,擒斩数 万而还。或又以“杀降”谤之,不知实积年反复之贼也。 成化中,荆、襄流民刘千斤反,命抚宁侯朱永、工部尚 书白圭率兵讨之,起都御史王恕会捣贼巢。是时,盗 贼纵横,所经兵民之家需酒食,乱妇女,驱人负担,或 少留所掠货与之。其辞弗受者,多被杀戮。迨贼去,有 司捕得所留与物,辄为通盗,分赃拷讯,诬服。抚按但 据成案,被诬者惩拷讯之酷,甘心速死,含冤莫辩。彼 真为盗者,闻之曰:“其人且尔,吾属可知。”是以不肯革 心听抚。大学士李贤言:“贼寇虽已往征,其间山林深 阻,流民积聚众多。贼闻大军南下,必邀劫以为党。其 流民亦恐官军剿杀,因党贼偷生。如此则贼势益众, 愈难扑灭。宜榜文开谕,俾各安业,有能擒贼斩首来 献者,比军功一例。”从之。编修丘濬言:“两广之贼所以 多于前者,起于前日总戎者之滥杀无辜也。盖此辈 俱是平民,方无事时,输赋税养兵,吏赖以为己之保 障。一旦外寇入境,焚荡室庐,戕杀亲属,欲入城则闭 不纳,将入山则反与贼遇,四顾无依,不幸为贼所虏, 姑从之以延顷刻。贼劫持而虐使之,行则负担、息则 樵爨,攻城则驱之以当矢石,反奔则弃之以遗官军, 万一侥幸不死,彼固欲贼去之后仍趋官府,输役如 常,得为太平良民也。然而大军既至,真贼逃遁,顾将 不得已之从贼者杀之以为功,由是平民皆甘心为 贼矣。宜曲加宽贷,许其杀贼赎罪,暗散贼党与,以孤 其势,其计无便于此者。”圭至南阳,分兵为五路,圭与 永由南漳入,乘势进兵。贼退入巢穴,山险,复雨淖,恒 先士卒而登,至格兜,贼凭险为拒。时诸路兵会已二 日,攻之不能下,士卒奋勇,乃命裨将率兵千馀,由间 道出贼后,焚其营,而自以大军临之。贼万馀迎敌,顾 己营火起,遂惊骇蹂乱走死者无数,斩首者数万级, 生擒刘千斤等,献俘京师。惟刘长子石和尚脱走,深 入岩险。初,千斤名通,河南西华人,有膂力,县门有石 狮,重千斤,通手举之,人因以为号。正统中,惑于妖言, 潜住襄阳房县,与妖僧允天锋谋乱。至天顺八年,有 石龙者,纠合冯子龙等,四散劫掠,通合男聪约子龙 等举事,乃于地名大木厂黄旗聚众据梅溪寺称王, 伪号为“汉”,建元“德胜”,聚众至四万馀人,攻陷城池,至 是就擒,与贼党四十八人磔于市,男子十一岁以上 者俱斩之。六年,荆、襄贼首李胡子聚众反。胡子本刘 千斤馀党,都御史项忠讨平之。正德三年,四川巨盗 蓝廷瑞僭号称顺天王,鄢本恕称刮地王,廖直称扫 地王,众至十万,攻陷郡县。起副都御史林俊督兵讨 之。时官兵脆弱,调永顺、保靖兵从征。所至剽掠,甚于 流贼。贼尝谓居民曰:“我来梳汝,兵来篦汝矣。”四年,京 师之南,固安、永清、霸州、文安等处,京卫屯军杂居其 地,人性骄悍,好骑射,往往邀路劫财,号为“响马盗”,至 是聚党益炽。刘瑾遣御史甯杲于真定,殷毅于天津, 薛凤鸣于徐、淮,专一捕盗。凤鸣在归德,会饮,歌舞为 乐,瑾遣逻卒缉知之,传旨降凤鸣为徐州弓手。毅在 天津,稍收敛,惟杲奏立《什伍连坐》之法,盗贼捕获无 虚日。每械系盗贼入真定城,用鼓吹前导,金鼓之声 弥月不绝,由是奸人无所容。盗贼多内官张忠侄张 茂为窝主,杲亲往捕斩之,啖其心。霸州盗刘六、刘七、 齐彦名因是聚众为乱。瑾以杲、毅捕盗有功,皆升为 佥都御史,仍专督捕盗。蓝廷瑞、廖惠破通江县,巡抚 林俊败之,惠被擒,廷瑞奔红口。会合鄢本恕,越陕西 汉中三十六盘,至大巴山。俊复遣兵追及,贼大败,弃 辎重走。六年,刘七等聚攻安肃县,劫去。在狱盗党齐 彦名以叛,穷民向应,旬日增至数千。时江西诸郡盗 贼蜂起,赣贼犯新淦,执参政赵十贤,靖安贼据越王 岭、码瑙寨,华林贼破瑞州府。既而抚州东乡、饶州桃 源洞等处贼亦作乱。久之,刘六、刘七、齐彦名等日炽。 有赵疯子名燧者,文安庠,有勇力,好任侠。先是,刘六、 刘七、刘三、齐彦名、邢老虎、杨虎等攻掠文安,燧偕家 属避贼,立水中。贼劫其妻,将污之,燧怒,奋往杀伤。二 贼为刘六、刘七所擒,因降为盗。于是燧与刘三、杨虎、 邢老虎为一伙,分掠河南。刘六、刘七、齐彦名为一伙, 分掠山东。遂破泰安,烧东关,攻莱芜。七月,破齐河城, 烧官廨仓库,杀掳莫计。吏部尚书杨一清举大同副 都御史马中锡、提督惠安伯张伟为总兵,同征之。伟 素不知兵,所领京营人马皆不简阅。中锡专主招抚, 遍檄诸路:“凡贼经过所在,官司不许捕捉,给供顿若 听抚,待以不死。”刘六等闻之,且信且疑。中锡至德州 桑园儿驻兵,刘六等来谒,中锡开诚抚之。刘六欲降, 刘七曰:“今内臣主事马都堂,岂能自践其言乎?”潜使 人至京师,探诸中贵,无招降意。又以山东所掠金银, 辇载至京馈权,求赦不得,遂大肆劫掠,众至数万。中锡,考城人。贼至考城,戒令勿焚劫马都堂家,由是谤 腾,谓中锡恐贼害己,玩寇殃民,捕逮下狱,论斩。中官 因以为此事非书生所能办。遂命太监谷大用总督 军务,伏羌伯毛锐充总兵官,兵部侍郎陆完提督住 临清,调宣府游击许泰、郤永,大同副总兵张复、游击 江彬,各领边兵入征,俱听大用、完节制。已,完师出涿 州,忽报贼在固安甚急,贼围沧州不克,进抵霸州、信 安,京师大震。上御文华门,召何鉴谕曰:“贼在近郊,卿 等将何处之?”鉴奏曰:“边兵已到涿州,贼来送死,但恐 望风遁去耳。”上喜,令赍火牌,调陆完直趋固安,抵平 口。贼欲遁去,诸将合兵蹙之,贼大败,军威遂振。十月, 刘七等破冀州,犯乐陵,知县许逵败之。既而刘七、杨 寡妇以千骑犯利津,逵率众追至高苑,斩首四十馀 级,复破之于德平。自是贼远遁,不敢犯。赵燧等攻破 灵山等卫、日照等县,南至宿迁、灵璧,知县陈伯安御 之,败绩,被执。已,破虹县、永城、夏邑、虞城、归德等州县。 至颍州,官军扼小黄河渡。杨虎领黄宁等七人夺舟 欲济,官军覆其舟,虎等溺死。赵燧复推刘惠为帅,刘 六等攻徐州,掠淮西。贼以十二月朔,车驾出郊宫省 牲,图犯御跸。时兵部尚书何鉴分调军马于南海子、 芦沟桥、羊房角三处下营,以防冲突。上命司礼太监 召鉴至左顺门,问:“今日驾可出否?”对曰:“当早出以安 民心。”车驾遂出,抵暮方回。贼知有备,遂西奔,掠新城、 雄县、安兴、安肃、易州、涞水而南,破高阳、蠡县、博野、容 城、深泽、束鹿,直抵晋州、槁城、柏乡、内丘、南和、衡水等 处。鉴计贼非东向临清,必南奔彰德,移文促陆完督 军,分道追袭,至彰德,贼方围汤阴,闻官军至,望风遁 去。十二月,刘六、刘七、齐彦名等分寇山东,刘惠、赵燧、 邢老虎等分寇河南,以牵制官军,其势益炽。时河淮 南北官吏望风遁,诸将利掳掠,战不力,贼势日盛。刘 惠、赵燧等妄欲举大事,与陈翰、甯龙谋,“兵无主必乱。” 共推惠为奉天征讨大元帅,燧更名怀忠,称副元帅, 张永前军,管四后军,刘资左军,马武右军,邢老虎中 军,并称都督;陈翰为侍讲。其馀皆有名号。分作东西 二厂管事。分二十八营,应二十八宿,各树大旗为号。 时河南亲藩及守臣告急,七年春,忽报刘六等仍抵 霸州,京师复震。陆完分调诸将,许泰“等大败贼众于 汴北。贼奔商水,仓皇阻河不能渡。是时,官军若并力 蹙之,贼可殄灭。”因纪功御史雷宗力劝诸将朝崇府, 盘礡久之,贼因得渡商水。鉴劾宗阻误兵机,逮下狱。 赵燧等三攻唐县,先后二十八日不破。邢老虎病死, 伏羌伯毛锐衰老怯懦,所领京营军万馀,皆未经战 阵。太监谷大用拥众观望,锐帅师至真定,遇刘七等, 与战,大败。适宣府游击许泰兵至,救援,仅以身免,失 所佩将军印,征回京。以与大用同事,不问丧师之罪, 但罢归而已。久之,总兵刘晖败刘六、刘七等于滕县, 馀奔莱州、海套。官军围之,贼溃围奔至古县镇,又追 杀无数,仅馀四百人北奔。赵燧等拥众十三万,骑五 千,转掠襄阳、樊城、枣阳、随州、新野,破泌阳,前大学士 焦芳仅以身免。尽发其先世冢墓,无遗骸,取芳衣冠 被庭树,历数其恶,佥剑士斮之曰:“使吾手诛此贼,以 谢天下。”进攻钧州,不克,贼党声言屠城。赵燧以尚书 马文升家在围中,引去之。至西平,与官军战,大败。贼 使二千馀人奔鄢陵,焚掠而过新郑,城坚不能入,遂 至阳圯水,破其城。至偃师,遇姚总兵夹河而阵,遂率 众过河,我军溃散。刘六、刘七、齐彦名及毛老人等掠 邳州之《泇口集》遂由赣榆过剡城,复寇邳州,过吕梁, 烧工部分司巡检司,所过皆作煨烬。次日,官军破贼 于滕之吕孟社,斩首九百。贼败趋徐,官军追袭师集 于邳之郭家庄,探贼屯马“古城营。”夜半师行,明旦遇 贼众五千,官军奋击,贼相却,且战且守,至鱼头集破 之,斩首百五十有奇,夺回掳众数百。贼自刘马庄东 奔登州、海套,虽屡衄,随在胁聚,寡而复众。四月初,河 南贼来寇定远、六安,惊偪陵寝。官军遇于嵩浅坡、古 县集等处,鏖战大破之。刘六、刘七、齐彦名独三百馀 骑,皆极骁猛,溃围而逸,间道驰至河西务,其势无前, 京兵莫能御。贼复越临清而南,至邳之新安迤里马 家浅双沟,频欲渡不得,复由灵璧西南而去。刘六、刘 七、齐彦名等遁去,至黄河团风镇,夺船入扬子江,下 南京,操江官军不敢逼,镇江官军御之,败绩。刘六等 欲自通、泰登岸趋淮安,复还山东,为扬州官军所拒。 七月,刘七等复自通州溯流上至九江,又下过南京, 凡三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时侍郎陆完自临清驰至 江上,都御史张缙、王镇、丛兰、俞谏及副总兵时源各 分兵守要害。贼复沿江东下,越瓜州,蹂周家桥,历孟 渎下港,掠常州,杀常州守李嵩。遂犯江阴,杀县丞余 凌云,仍泊狼山。忽飓风大作,贼“船皆解散飘堕,其众 颠踣不支,我兵复用火攻,乃登山团聚,或下崖散遁, 辄为通州诸处守兵所蹙。我军声焰震天,风火交炽, 贼披靡,跻山颠,冯高控险,矢石雨下。我军殊死战,遂 夺其垣,贼坠崖死者无数。其馀已先具舴艋山下,以备窜逃。”崖下百矢齐发,刘七势急,遂赴水死。彦名为 游兵所诛,馀贼悉歼之,遂班师。刘六、刘七、齐彦名原 系刘瑾门下,瑾败,遂纠贼众流劫地方,后又增入杨 虎、赵燧号“风子”、刘惠等共二十五名,分为二十八营, 共有人马十七万五千,各授伪官,攻破州县几二百, 所过放狱囚,攫库藏兵甲,奸淫妇女,磔锉凶残,不可 胜言。《大略》:刘六、刘七、齐彦名等多在河南、湖广,刘惠、 “赵燧、杨虎多在河北、山东,彼此间奔走,直至山西、南 直隶方绝,时七年冬矣。扰乱六省,延逾二年,然不立 官据土,此其为贼也乎?”高岱曰:“国家二百年,盗贼猖 乱,未有甚于此寇者。侵薄两畿,蹂躏数省,虽汉黄巾 何加焉!其卒荡定者,祖宗之庆泽,天命之眷祐耳。当 时诸臣控制之略,未见有持必胜而得万全者。”始焉 马中锡、张伟,固失策玩寇,而继之陆完、谷大用、毛锐 等,视中锡辈何彼此邪?成败迟速,幸耳。及中锡等下 狱论死,而完等拜封崇显,是恶足为赏罚耶?要之,摧 败贼锋者,诸边卒之功,而剿捕荡平者,各守臣之力, 其驰骛中原,身当其难,则彭泽之劳勋,似不可诬,而 皆赏格所后也。虽然,“幸贼无豪杰远图耳。”时江西盗 起,巡抚陈金檄副使周宪等分兵三路讨华林贼。宪 帅兵进,其二路兵失期不至。宪与贼战,独深入山谷 峻险,贼凭高发擂石下,兵败,宪被执,死之。于是金檄 按察司王秩、南昌知府李承勋督兵剿之。勋乃招贼 首黄奇寘麾下,令宿帐中。奇感奋,誓以死报。勋乃令 奇入寨,说其党多来降者,与约期,令俟报。至期,承勋 令土酋岑猛选精兵五百人,夜与俱至山下,令奇密 入寨,诱所与约降者来。既见,复纵之,云令为内应。勋 乃与猛师五百人,夜衔枚登山,历重险止黄,奇与数 人前导。至垒,群贼方鼾睡,直夜者击三更。奇拔栅帅 众入,五百人奋力斫之,内应降贼亦合势夹攻。贼仓 卒不知所为,斩首三千馀级。馀众奔出垒,乘夜逃匿 山谷,候晓,搜诸山,又斩获千馀人,华林遂平。于是移 兵击玛瑙寨、东乡贼,皆平之。自桃源贼作乱,历年征 讨,费以万计。参政吴廷举欲设奇取胜,不用甲胄,单 骑入贼巢,谕令解散,为贼所留。耀武劫威,廷举略不 为动。久之,因得以识其左右之有谋勇者,厚结之,使 执其酋,因奉廷举归。总制俞谏因廷举被执,移兵桃 源。知府李承勋曰:“贼乏食,必掠裴源积粟,请赣兵及 南昌兵,自岳源分两翼,伏裴源。贼入,大败遁去。”时华 林、玛瑙、东乡贼皆平,移师桃源。贼闻狼兵至,议降。按 察使王秩欲受其降,已有款纳者。议者以贼反复不 可信,欲乘兵威扑灭,取来降者杀之。贼复大乱,弃巢 奔突四出,逾饶越信,冲掠徽、衢诸县,皆被其害。六月, 浙江总督陶琰、应天巡抚王镇会江西总制俞谏,夹 攻王浩八等于徽、衢,平之。十二月,谏调兵征建昌贼 徐九龄等,平之。九年三月,谏檄兵备胡世宁会兵剿 临川四寨盗,平之。十二年,江西贼横水谢志山等、桶 冈蓝天凤等作乱。时虔镇西有桶冈、横水诸巢,连湖 广桂阳;南有浰头诸巢,连广东乐昌、龙川,与漳南诸 逋寇,并阻险为民患。大者至僭王号,肆攻剽不忌。当 事者不胜忿,多调《狼达》军以剿之,不能难则主招,又 不效,于是有三省夹攻之议。乃命王守仁巡抚南、赣。 守仁未至镇,即疏言:“盗贼之日滋,由招抚之太滥。招 抚之太滥,由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由赏罚之不 行。律,领军官承调失期,若告报违限,因而失机者斩; 军临敌境,托故违期不至者斩;官军临阵先退及围 困敌城而逃者斩,此罚典也。夫赏罚之科条具备,人 宜竞劝,而卒未有益者,以罚典止行于参提之后,而 不行于对敌之”时,赏格止行于大军之征剿,而不行 于寻常之用兵也。今南赣之祸亟矣,脱朝廷假以赏 罚之权,俾无掣肘,许以便宜,相机辄发,一寨可攻,则 次一寨,一巢可捣,则捣一巢。量罪恶之浅深,为抚剿 之先后,则供馈征调之费顿省,而群盗日翦月削,期 于荡平。如昔人拔齿之喻,日渐动摇,齿拔而儿不觉 “者也。如必南调狼、达土兵,大举夹攻,以快一朝之忿, 计贼二万,须兵十万,日费千金,殆于道路不得操事 者。七十万家,积粟料财,数月而后举事;刻期动众,又 数月而后交兵。声迹彰闻,黠贼深遁,锋刃所加,不过 胁从之老弱而已。且狼兵所过,不减于盗,班师未几, 而山林之啸聚因之,则何益哉?”况近“年江西有桃源 之役,福建苦汀、漳之寇,府江之师方集于南广;偏桥 之讨未息于湖湘。加以大师,何以堪命?此则力拔一 齿而儿随以毙者也。由前之说,如臣昧劣,实惧勿堪, 必择能者付之而后可。由后之说,大举夹攻,庶几可 以分咎而薄责。然臣不敢以身谋而妨国计也。惟陛 下详择。”诏改提督,给旗牌,便宜行。守仁既至师,漳寇 方亟而师却;将吏请俟秋乃举;守仁曰:“往福建诸军 颇辑睦,有立功赎罪之心,利在速战。若当事者乘其 锐以掩贼不备,亦何攻不克乎?今旷日久矣,贼联党 设械以备我,而我犹执乘机之说,张皇于外以坚贼; 是徒知吾卒之可击,而不知盗之未可击也。广东诸兵意在倚狼达以分责,利于持久,而贼亦方候士兵 之集,下战期。若因形之以缓起而从之,可奋怯为勇, 变弱为强,而吾犹执持重之说以坐失事会,是徒知 吾卒之未可击,而不知盗之可击也。善用兵者,因敌 措胜,而应形于无穷。”于是宣言犒众,班师需大举,而 亲帅诸道锐卒,伺其懈急击之,破巢者十馀,斩首从 七千有奇。奏设平和县,移枋头巡检司镇之,而定。会 湖广请夹攻桶冈,守仁曰:“桶冈诸巢在湖广为咽喉, 而横水左溪其腹心。横水左溪在江西为腹心,而桶 冈其羽翼也。今不去腹心之患,而欲与湖广从事于 夹攻,进军于两寇之间,将腹背受敌,非完计也。今湖 广师期尚远,而横水左溪见我兵未集,且以为必先 桶冈,必观望未为备,可击也。横水左溪破,移兵而临 桶冈易矣。”乃分部将吏,一自南康入趋横水,一自上 犹入,趋左溪,而自帅将吏逼横水而军。时横水不拟 师,猝至,则大骇。而大师至,开堑设堠,示若将久屯守 者。夜分使轻锐升,绝𪩘萆茅卧帜伏而觇贼明。师至 险,贼前斗,则举旗爇燎,大呼噪以震之,贼愕不能军, 遂破横水。会大雾雨,则休兵命间前觇盗所往得之, 分奇兵冒雾雨急击,破巢者五十,擒斩五千有奇。吏 请乘胜攻桶冈,守仁曰:“桶冈天险四塞,而中坚非数 月不下。所从入皆栈绝壑,缘悬崖而上,惟上犹道差 易,然乃迂,又湖兵所从入也。今横水左溪贼已奔入 洞与同难,是其守必力。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宜移 屯休兵,播谕告以乖之。”乃使其党往说,使疾下,且约 使人于锁匙龙入受降。贼方急见招谕,则大喜集议, 而横水左溪奔者,盗持不可。方犹豫,则我师已入锁 匙龙,趣出降矣。于是诸道军冒雨毕,竞登,破巢者三 十,俘斩四千有奇,而湖师始至,则奏请设崇义县及 茶寮隘、上堡、铅厂、长龙三巡检司而定。池仲容者,浰 头剧盗也,僭号张官,为渠首,夹剿不下者屡矣。当事 者恐以狼达,则谩曰:“狼兵来须半年,我避不过一日。” 恐以夹剿。又谩曰:“夹剿军来不速,至不留,留不久,易 与也。”方攻横水时,守仁恐浰贼乘虚出为扰,乃播谕 祸福利害,以沮离其党。降者推诚抚慰。而仲容遣弟 阳受招。及桶冈破,乃益惧,诡称“龙川新民”,欲相图,严 为防守。仁阳信纳,竟致之。召宴犒内伏甲歼焉。而是 夜亲帅师走三浰,破巢者三十,擒斩三千馀,迹捕之 九连山,无逋诛者。奏设和平县其中而定。嘉靖初,青 州盗王堂等起颜神镇,流劫东兖,转入莱芜、新泰、临 邑间。都指挥杨纪等追及于泰安州之龟山。贼据山 为固,纪麾兵进攻,颇有杀伤。而济南指挥辛楷等按 兵不救。贼见兵寡无救,乃驰下山急击。纪督战甚力。 会临清指挥杨浩所部千户杨鸾率众先遁,纪兵望 见惊溃,浩死之,纪中搠,仅以身免。贼乃大掠鲁桥,抄 谷高诸镇,杀伤燔烧军民千百馀家。兵部知纪等败 状,乃劾东兖守巡等官玩寇殃民,及巡抚巡捕失宜 之罪,且言:“鲁桥诸闸,近连漕、汉,通河南封丘、延津界。 贼若逾河,则河南州县被兵,宜急遏贼。而河道侍郎 李瓒知兵,宜以河防委之,令督率管河闸等官,发濒 河丁夫昼夜拒守。”上乃切责山东巡抚董凤梧,夺守 巡俸,令戴罪杀贼,而敕侍郎瓒如部议。会梧奏至,劾 杨鸾及辛楷等。乃诏御史逮鸾,而薄楷等罪,令捕盗 自赎。然官军终畏,莫敢击。兵备李玨、王俊兵亦逡巡 观望。山东兵独临清强,然一败不复振,议者颇以为 忧。科道请李瓒兼制诸道,以山东京操军官暂留其 地,别遣大臣将保定等府汉、达官兵趋山东亟剿。上 颇采其议。于是山东兵备等官分守逐贼,而贼乃往 来行劫鱼台、金乡间。官军追至《寨里集》,败之。贼且斗 且行,至苟村,诸道兵大集,围之,俘斩数百,贼大败散。 东土稍宁。而馀贼突至曹州,欲渡河奔不得。乃复掠 考城,循河西岸,扰东明、长垣。于是河南及保定巡抚 咸告贼状。而御史卢琼言:“河水且合,漕舟联络以千 数,关国计甚大。宜于要处严兵防守,毋使害及漕河。” 兵部以为然。乃申明前议,因请发太仆寺马价银二 千给李瓒,听以便宜犒赏。敕诸巡抚及守巡官协力 会剿。留指挥杨浩等兵于德州地方,以防不虞。从之。 二年正月,贼至考城县,兵备副使李玨、都指挥凌俌 等合兵击之,斩首数十馀级。诸部骄怠,遂掣兵。贼复 聚堰厢。城中留守颜恺率兵六千二百馀人,会佥事 郭震御之。河南守备廖泾、都指挥蓝佐、知川颜木等 师俱次郭村,而廖泾独退缩不进。河南募降贼张进 父子,引兵三百骑驰至,恺遂前与贼对垒。张进谓“贼 众我寡,且俟河南兵毕会乃战。”恺不听,麾兵击贼。贼 见我师无援,奋斗。张进,队中忽摇旗者三,遂先却。贼 乘之,我师大溃。蓝佐等敛兵不救,官军八百人死之。 巡按御史在洛以闻,且言“各巡抚名位相埒,事权不 一,乞暂设总制,庶有功。”下兵部议,申明军法,重悬赏 格。上从之。给事中汪应轸言:“弭盗大略,不过安之胜 之。安之策,择守令胜之策有六:曰间贼党,用豪”杰,开 纠告,扼险要,明赏罚以劝士,分首从以招降。且言:“弭盗与驭夷不同。驭夷之法,逐之境外弭盗而纵之出 境,是以邻国为壑也。请为定例,凡一方盗起,不即扑 灭,以致出境,则两处镇巡官以下俱坐罪。”兵部复应 轸言是,请如议降敕。报可。六年,潞城盗陈卿起。初卿 为藩府长史司吏被革,因啸聚据青山,流劫潞州诸 县及河南怀庆等处,官兵不能制。巡抚常道言:“贼据 险难攻,请先抚之,不服,然后加兵。”上然之。七年,山西 巡按御史蒋扬言:“卿等招抚之后,不即解散,且欲坐 邀守巡入山讲和。切计陈卿之众仅八百馀口,能战 者不过四五百人,盐酰布泉、器用工匠,一切仰给于 外,备我征讨,不暇耕获,粮蓄不充。诚先遣兵断其蹊 径,然后会河南攻其东,山东西攻其西,腹背受敌,奔 命不遑。更请调山东兵备副使牛鸾所部精骑,令与 两省协济,而以山西兵备佥事陈大纲、河南兵备副 使翟瓒、巡抚常道潘埙移近地节制。则我兵既集,贼 且丧胆,而其党可散,贼首可成擒也。”诏从之。初,巡抚 常道请兵剿盗,廷议发京边军从征。师至山下,卿与 其党设奇败之。道惧,遂议招降。卿益大肆猖獗,集众 万馀,分据鲁班、壑阱、脑、尖绽口诸处,各设巢砦,相拒 五载。廷议犹欲招安,独张璁力主剿谋。乃请夺常道 官,而以佥都御史王应鹏代之。又命都督鲁纲率兵 协剿。是年八月,纲驻潞州,虚张军声,贼众惶惧,奔逸 四出,大掠壶关、黎城、潞城诸县,焚杀甚惨。纲顿师不 出,贼以为无能为,复聚山中。而河南巡抚潘埙乃檄 兵备副使翟瓒、牛鸾,佥事陈大纲、杨朝凤等,督兵进 剿。遂破鲁班、壑阱、脑尖、绽口、洪梯、陡崖诸巢,又进破 谷堆、底门楼、安阳诸巢。鲁纲闻贼破,亦帅师会于替 度寺。贼走青羊石返头。翌日,陈卿为佥事陈大纲所 擒,陈琦为副使牛鸾所获,前后斩馘数百,降胁从者 二千馀人,青羊遂捷。奏功,建平顺县于青羊山,升潞 州为潞安府。三十二年,山东、江北连岁水旱,饥民蜂 起为盗。剧贼时洲、时恺、马爱等各聚众数百人,屯札 黄石山、豹头堌等处,流劫沂、邳间,烧毁泇口镇。巡按 直隶御史李逢时以闻。诏停山东淮安抚臣沈应龙、 连矿及兵备等官俸,令克期平定。至是,山东麦收甚 穰,饥民多归就业。应龙等复檄许群盗自首。于是贼 势衰耗,诸首恶就擒,应龙等以事平具闻。诏斩所擒 获诸盗,而贷其自首者,命应龙等支俸如故。然应龙 苟冀无事,诸贼来首,虽凶迹章灼皆贷不问,而民间 受害,稍行捕报,即痛治以刑。由是贼党矜骄,良民丧 气,而所在剽掠公行矣。八月,河南贼师尚诏作乱。尚 诏初以贩私盐作奸,结山东响马贼,攻剽远近,官府 不能制。先任巡抚谢存孺苟幸无事,假以保长。归德 知府尹一仁复令督捕盗,遂擅听民讼,肆为威虐,与 王千斤等横谋不轨,结众“克日举兵。”郡以他事遣卒 至镇,尚诏疑侦已,执杀之以祭。率众夜薄城,劫库狱, 稇载去。尚诏家多金宝姬妾,尚诏既出柘城,亡赖子 乘虚掠所蓄,淫其姬妾。姬妾识其人,以语尚诏,遂围 柘城,索之不得,乃破城执获,磔之,因掠公私币庾。复 围太康,索所怨者,县官执其人,缒城与之。已而与官 军战于鄢陵。官军不敌,势益猖獗,至数十万人。延及 宿州,声言寇凤阳。南京兵部尚书潘潢与其属计所 以御之。职方郎中阮垕乃分委将领,沿江策应,贼遂 不敢南。官兵追及于五河县,贼分兵为水陆营。九月, 河南诸军分道追贼,斩获甚多。尚诏乃变服遁。巡抚 杨宜获于山东东昌、莘县,其党溃散。《凯闻》,赏赉有差。 至末年,饶平盗张琏据谿洞僭号,张官吏,与林朝曦、 萧晚等共为乱。诏三省夹剿。而总督尚书胡宗宪以 盗流剽江闽间,至贼宪臣守备,下檄言贼弃巢出此, 自投死。其急击南赣将俞大猷,前以违节制见劾狱 几死,欲言恐祸及;欲不言,恐败事。已乃曰:“吾岂以一 身之祸忘国计哉?”乃具言琏虽“离巢出劫,其妻子财 宝乃在巢,若我以大军迫其巢,彼必悉众自救。譬虎 方逐鹿,熊据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还?还而蹙 之如拉朽矣。且三省会击有期,又岂可以数万之师, 从一夫团走哉!”于是引兵万五千人,疾走柏嵩岭,瞰 琏巢而军。都御史下令,生得琏者封万户,而琏等毕 受诛。当是时,广东叛卒流剽江西、福建,阳听招而阴 结贼,纵横漳、泉、延、建间,聚不散且炽。江西巡抚胡松 请合剿浙都司,从建宁击贼。贼由崇安大掠而西,则 遣千夫长扼杉关,伺其入,逆击之。贼败走灵湖,业饥 疲不能军,殊不自意。小竹后车之左右皆伏也,大惶 骇奔北。夜脱戎服,释兵仗为贾人装,乘《黑夺》船,欲入 湖出江,而松所密伏舟师扼之湖而歼。是役也,虽擒 斩已眇,然规千里以为伏,一举而歼之,固得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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